一百二十九章 朝花初凝露

    做東山的山很多貴陽有一座山東有一座這建康一座。

    東晉時候一個叫謝安的年輕人人仕途不利便會稽東山隱居直到四十一歲才再度來到建康(當時叫建)當官在建康城外的一座山上住下並將這座山命名作東山。

    大約八十年前在他的指揮下東晉取得了一場以少勝多的決定性戰役這一戰不僅暫時穩定了南北格局也穩定了他在朝廷中的地位從此權傾朝野官至宰相。

    東山在起這個成語便是以這個典故而擬就的。

    但是天如鏡與這座東山的聯繫卻是他師父天如月告訴他他是在東山山頂上被撿來的。

    他今天魂不守舍的出了城也不知道朝哪裡走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待他再度清醒過來時便已經在這東山腳下。

    這莫不就是天意?來到最初開始的地方。

    雨水澆在頭臉身上流水順著臉頰一波又一波的刷下似乎不會有停下來的時候但是天如鏡已經感覺不到寒冷他的思緒空渺而迷惘清澈的眼眸寫著濃濃的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師父曾告訴他使用神物的沒有別的要求只需要心志純一全無旁之所以選擇他作為繼承人是因為他心思單純沒有雜念他從前一直不曾多想這些可是自今日始現再也無法開啟神物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心中的雜念已經紛亂得幾乎不可收拾。

    他越是想要專注越是無法凝聚心神彷彿千絲萬縷密密糾纏令他惶恐令他不知所措。

    師父是個驕傲的人。當他現自己再也沒有辦法開啟神物的時候便將神物傳承給他而後悄然自盡可是他現在應該如何呢?

    天如鏡與天如月不一樣他並不曾因自己的失敗感到恥辱什麼的也沒有自我了斷的念頭他只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難道現在就要去找傳人了?可是應該往何處去尋找呢?

    沒有人能指導他。沒有人能給他做出正確地示範而天如鏡還太過年輕。縱然心思有十分的通透卻缺乏足夠的閱歷與從容回轉的冷靜。

    站了不知道多久。他直覺的認為應該做些什麼便慢慢的抬起了腳朝山上走去才起步長時間凝立不動的雙腿才感覺到麻木腳下一陣虛軟刺痛。天如鏡狼狽地摔倒在泥水之中頭臉身上。都沾滿了泥沙。

    他在地上伏了一陣子才慢慢的爬起來。拖著依舊有些刺痛麻地雙腳。一腳深一腳淺的朝山上走去。

    風。在此時越來越大了密如麻地白色雨線被吹得東倒西歪一波一波的好像源源不絕的波浪而在這個天候下攀山的的紫色人影也歪歪斜斜的幾乎要跌倒。

    腳下地泥土浸飽了水濕滑而泥濘天如鏡的腳有時候陷入泥坑之中有時候一踩上去又幾乎滑到跌跌撞撞地走到半山腰他臉上身上已經多了幾處瘀痕擦傷身體的疲憊和疼痛交錯著折磨剎那冰涼剎那火熱可是奇異地被迷霧籠罩地心靈卻逐漸的清明起來。

    什麼也不要去想就是這樣。

    他抬手抹去蒙住雙眼地雨水朝上方看去。

    並不是多麼高的東山在夜色的作用下竟有一種巍峨森嚴的錯覺山上林蔭重重黑漆漆的壓著視野大雨滂沱如瀑遮蔽住前方的路途但是他只需要前行。

    繼續前行。

    輕輕的舒了口氣天如鏡繼續朝山上走去一次又一次的滑倒使不上力氣就隨手抓住身旁的草木山石他全身都好像在泥水中打過滾一般傷痕之上再添傷痕冰冷的疼痛裡他迷濛的眼睛卻漸漸變得清醒而堅定。

    風雨好像鞭子一般抽打著冰冷疲憊的身軀整個人都彷彿不屬於自己了渾身每一處清爽的可是心中某一處卻整整潔潔明明白白的浮現出來——

    楚玉。

    那一線斬不斷的牽掛陡然間的匯聚起來讓他清楚的感受到。

    他的心被擾亂是因為楚玉這個女子太過奇特她知道他知道的她知道他不知道的他懷念他們共坐一桌她微笑說話的樣子有一種別人不知曉的親密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可是他知道從未有過一個人這樣深刻的在他心裡留下烙印。

    就連天如月也不曾。

    微微的甘甜微微的苦澀會不小心想起會看得不知道什麼時候失了神他好像完全不像自己了可是卻又好像更像是自己了。

    在這漆黑如墨風雨大作的夜裡在這陰影森然泥濘密佈的山上不解情愁的少年天如鏡胸口卻有一塊新鮮乾淨那麼羞澀而生澀的緩緩綻放開來。

    宛如才開啟的花瓣上凝結出生命中第一滴晶瑩的露珠。

    疲憊反覆積壓靈魂卻是前所未有的輕盈輕得好像要飄出身軀隨著時間的推移雨勢逐漸的減弱到終於抵達山頂的時候雨終於停了空氣裡是一片喧囂也似的清爽天邊濛濛的微白。

    山頂上近崖處的樹下有一塊一尺高的園形石盤石盤上刻著縱橫十九道紋路天如鏡低身去撫摸那已經有些模糊的線條擦傷的指尖微微刺痛。

    他了一會呆忽然似有所感轉過頭去。

    天色陡然亮天邊的層雲鑲著金色的邊雲彩流動著滾動著漸漸的染上微紅帶金的顏色好像整片雲霞被火燒一般忽然雲間好像裂開一大條縫隙金色的陽光從縫隙中透出好像長劍斬開最後的暮色。

    下一瞬一輪紅日從沸騰的雲海跳出!

    天如鏡屏息看著他的心也彷彿隨著太陽跳出雲層一併跳出了胸膛。

    雲層逐漸的淡薄消散天如鏡劇烈的心跳也慢慢平復一夜的疲憊都被初生的日光洗刷乾淨身體從內到外都是輕盈的再沒有冗余的雜質。

    天如鏡抬起手腕心靜如水幽藍的微光再度亮起來雖然心裡還有一塊牽掛著楚玉但是這牽掛已經不能再擾亂他。

    徹底的鬆懈下來後疲憊與疼痛在再度侵伐天如鏡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失去意識前他聽到一把清越的聲音:「咦怎地被人搶先了一步?」
《鳳囚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