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天過去了。晚上,我獨自坐在我的臥室內,對著窗上的珠簾,抱著我的吉他,一遍又一遍的彈著我那支「一簾幽夢」。室內好靜好靜,父親母親都在醫院裡。楚濂三天前就出了院,現在一定也在醫院裡陪綠萍。整棟房子剩下了我和阿秀,阿秀可能在樓下她自己的屋裡。反正,整座房子都籠罩在一片寂靜裡。
我的吉他聲爭爭琮琮的響著,響一陣,又停一陣,側著耳朵,我可以聽到窗外的風聲,簌簌瑟瑟。昨晚下過雨,今晨我到花園裡看過,苔青草潤,落花遍地。「昨夜雨疏風動,今宵落花成塚,春來春去俱無蹤,徒留一簾幽夢!」哦,徒留一簾幽夢!僅僅是「徒留一簾幽夢」而已!我望著珠簾,聽著風聲,面對著一燈熒然,心中是一片茫然,一片迷惘,一片深深切切的悲愁。啊,什麼是人生?什麼是命運?是誰在冥冥中主宰著天地萬物?把吉他放在桌上,我開始沉思。事實上,我不知道我在想些什麼,因為我腦子裡是一片空白。但,我就那樣坐著,不知道坐了多久。近來,這種獨坐沉思的情況幾乎變成了我的日常生活,我能一坐就是一整天,一坐就是一整夜。我已不再哭泣,不再流淚,我只是思想,雖然我什麼都想不透。
我坐著,很久很久,直到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我側耳傾聽,大約是母親或父親回來了,我仍然寂坐不動,然後,我聽到有腳步聲走上樓,再徑直走向我的房門口,我站起身子,背靠著書桌,面對著房門。
有人敲門,輕輕的幾響。
「進來吧,」我說:「門沒有鎖。」
門開了,我渾身一震,竟然是楚濂!
他走了進來,把房門在身後闔攏,然後,他靠在門上,一瞬也不瞬的望著我。我僵了,呆了,靠在書桌上,我也一動也不動的看著他。我們相對注視,隔了那麼遠的一段距離,但是,我們幾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我的眼睛張得很大很大,在心臟的狂跳之下,我知道我一定面無人色。他的眼睛黑而深沉,他的胸腔在劇烈的起伏。他整個人像是膠著在那門上,只是站著,只是望著我。但是,逐漸的,一種深刻的痛楚來到了他的眼睛中,遍佈在他的面龐上。當他用這種痛楚的眼光凝視著我時,我覺得顫抖從我的腳下往上爬,迅速的延伸到我的四肢。淚浪一下子就湧進我的眼眶,他整個人都變成了水霧中模糊浮動的影子。
於是,他對我衝了過來,什麼話都沒有說,他跪了下去,跪在我的腳前,他用手抱住了我的腿,把面頰埋進我的裙褶裡。淚水沿著我的面頰,滴落在他那濃厚的黑髮上,我抖索著,感到他那溫熱的淚水,濡濕了我的裙子。
「紫菱,哦,紫菱!」他終於叫了出來。
我用手抱著他的頭,一任淚水奔流,我輕聲抽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紫菱,」他仍然埋著頭,避免看我,用帶淚的聲音低訴著:「有一個水晶玻璃的藝術品,完整,美麗。我卻不小心把它打破了,弄壞了。於是,我只好把它買下來!我只好!這是唯一我能做的事!」他的聲音那樣淒楚,痛苦,而無助。於是,我也抖索著跪下來了,我用手捧著他的頭,讓他面對著我,我們相對跪著,淚眼相看,只是無語凝噎。好半天,我吸了吸鼻子,對他慢慢的搖了搖頭。「不要解釋,楚濂,用不著解釋。」
他的眼睛深深的凝視我,然後,他發出一聲低喊,對我俯過頭來。我迅速的轉開頭,避開了。
「哦,紫菱!」他受傷的叫著。「你竟避開我了!好像我是一條毒蛇,再也不配沾到你,好像我會弄髒你,會侮辱了你,好像我已經變了一個人,再也不是當日的楚濂!好像……」
「楚濂,」我制止了他,把頭轉向另一邊,我不敢面對他的眼睛。「一切的情況都已經變了,不是嗎?」
「情況是已經變了,但是,我的人並沒有變,我的心也沒有變,你不必像躲避瘟疫一樣的躲開我!」他叫著。
「你要我怎樣?」我轉回頭來,正視著他,呼吸急促的鼓動了我的胸腔,我的聲音激動而不穩定:「你即將成為我的姐夫,你已經向我的姐姐求了婚,示了愛,現在,你又要求我繼續做你的愛人,可能嗎?楚濂?難道因為你闖了禍,撞了車,你反而想——」我重重的喊出來:「一箭雙鵰了?」
他大大的震動了一下,然後,他對我舉起手來,惡狠狠的盯著我。我想,他要打我。但是,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了,他那兇惡的眼光迅速的變得沮喪而悲切,他的手慢慢的垂了下來,無力的垂在身邊。他繼續凝視我,失望、傷心、無助、和孤苦是清清楚楚的寫在他的眼睛裡的。他慢慢的垂下了頭,然後,他慢慢的站起身來,慢慢的車轉身子,他向房門口走去,嘴裡喃喃的說:「你是對的,我已經沒有資格,沒有資格對你說任何話,沒有資格愛你,也沒有資格被你所愛!你是對的,我應該離開你遠遠的,最好一生一世都不要見到你,以免——觸犯了你!」他站在門口,伸手觸著門柄。
「楚濂!」我尖叫。他站住了,回過頭來,用燃燒著火焰,充滿了希望的眸子緊盯著我。哦,天哪!我的楚濂!我深愛著的楚濂,他原是我的生命及一切,不是嗎?我站起身來,奔過去、迅速的,我就被他擁進懷裡了,他的嘴唇狂熱的、飢渴的接觸到了我的。我們兩人的眼淚混合在一起,呼吸攪熱了空氣,我們緊緊的擁抱著對方,輾轉吸吮,吻進了我們靈魂深處的熱愛與需求。然後,我掙扎著推開了他,掙扎著從他懷抱中解脫了出來,我注視著他,喘息的說:
「現在,楚濂,屬於我們的一段已經結束了,今生緣盡於此。以後,我們再見到的時候,你就是綠萍的愛人,和綠萍的未婚夫了!現在,你走吧!」
他望著我,深深切切的望著我。
「你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堅決的說:「我們以往的一段愛情,已經煙消雲散,我和你要徹徹底底的斬斷這段感情。你,」我加重了語氣:「不能和我的姐姐遊戲,你要真真正正的去愛她!」
他盯著我。「你把人生看得多麼單純!」他說:「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斬得斷,只有愛情……」他眼裡佈滿了血絲:「請你告訴我,如何去斬斷?」「請你告訴我,」我重重的說:「那天你跪在我姐姐床前發的誓言,是真是假?」他喘著氣,閉上了眼睛。
「哦!」他低喊:「我發誓的時候就知道,我是掉進萬劫不復的地獄裡去了!」「不是的,楚濂,」我含淚說:「綠萍愛你,她真的愛你,你所要做的,只是忘記我,然後試著去愛她。我們都是青梅竹馬長大的,綠萍美好而溫柔,她配你,並沒有辱沒你!只要你愛她,你的地獄就會變成天堂!」
他注視了我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
「我想,」他終於開了口,喉音沙啞而悲涼:「我瞭解你的意思了。紫菱,」他一直望進我的眼睛深處,他哽咽的說:「你是個好女孩,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孩,我真不知道,將來誰有幸能夠得到你!」誰有幸嗎?我滿腹淒涼的想著,可能得到我的人,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呢!凝視著楚濂,我說:
「你知道我最愛你的時候是什麼時候嗎?」
他搖了搖頭。「是你跪在綠萍床前,說你愛她的時候。」
他看著我。「那麼,」他低聲問:「我所做的事,正是你希望我做的事了?」我默然點頭。「很好,」他淒涼的微笑了一下。「這句話或者可以鼓勵我,或者可以支持我以後整個的生命。」
他這語氣,他這神態,以及他這微笑和他這句話,都抽痛了我的心臟和神經。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再軟弱,我知道我和他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只要我稍一軟弱,就可能造成永遠牽纏不清的糾紛和煩惱。於是,我挺直了背脊,伸手打開了房門:「你該走了!」我說。他繼續緊盯著我。「你該走了!」我再說了一遍。
「是的,我該走了!」他點了點頭,伸手想撫摸我的面頰,我很快的避開了。於是,他淒然一笑,重重的摔了一下頭,說:「再見!紫菱!」「再見!楚濂!」我說。
他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就轉過身子,迅速的奔出了門外,我聽著他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上,又聽著他走出客廳,我跑到窗前,拂開那些珠簾,我望著他的影子很快的穿過花園,他沒有回顧,逕直走向大門,他開門出去了。走出了我的世界,也走出了我的生命。那遠遠傳來的關門聲震碎了我的心智,我突然整個的脫力了。我跌倒在床前面,坐在那兒,我把頭埋在床上的被單裡,開始不能控制的、沉痛的啜泣了起來。
我一定哭了很久很久,我一定有一段長時間都沒有意識和神智,因為我居然沒有聽到門鈴聲,也居然沒有聽到有人走上樓,又直接走進了我屋裡,直到那關上房門的聲音才震動了我,我茫茫然的轉過頭來,淚眼模糊的看著那走向我的人影。他在我床沿上坐了下來,一隻手溫柔的落在我的頭髮上,一個親切的聲音好溫柔好溫柔的在我耳邊響起:
「好了,紫菱,不要再哭了,你已經哭了一個多小時了!」
我驚愕的仰頭望著他,我接觸到一對深沉、關切、而憐惜的眸子。好幾萬個世紀以前,曾有一個男人,在我家的陽台上撿到一個「失意」,現在,他又撿到了我。取出一條乾淨的手帕,他細心的為我拭去頰上的淚痕。我迷茫的、困惑的望著他,口齒不清的問:「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已經來了半個多小時,你的房門開著,我一直站在你房門口。」他說,凝視著我:「我到醫院去看過你姐姐,知道你一個人在家,我就忍不住來看看你,我想,」他頓了頓:「我來的時候,楚濂一定剛剛走。」
楚濂,我咬咬嘴唇。是了,一定是阿秀告訴他,楚濂來過。我垂下頭,默然不響。由於哭了太久,我仍然止不住那間歇性的抽噎。
他用手托起了我的下巴,整理著我那滿頭亂髮,他的眼光誠摯,溫柔,而帶著抹鼓勵的笑意。
「不要再哭了,瞧,把眼睛哭得腫腫的,明天怎麼見人?」
「我不要見人,」我淒楚的說:「我什麼人都不要見,我願意找一個深深的山洞,把自己藏起來。」
「也不要見我嗎?」他微笑的問。
「你是例外,費雲帆。」我坦率的說。
他的眼睛閃爍了一下。
「為什麼?」他不經心似的問。
「你可以把外界的消息傳達給我。」
他輕輕一笑。「你是勘得破紅塵?還是勘不破紅塵?」
我頹喪的把胳膊支在床上,用手托住下巴。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我說,一股心酸,淚珠又奪眶而出。「我奇怪你居然笑得出來!」
「好了,紫菱,」他慌忙說,收住了笑,一本正經的望著我:「讓我告訴你,人生的旅程就是這樣的,到處都充滿了荊棘,隨時都會遭遇挫折,我們沒有人能預知未來,也沒有人能控制命運。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就發生過了,哭與笑都是情緒上的發洩,並沒有辦法改變已發生的事實。」他抹去我的淚,輕聲的說:「別哭,小姑娘,我彈吉他給你聽好嗎?」
「好。」我悶悶的說。他拿起了桌上的吉他。
「想聽什麼曲子?」「有一個女孩名叫『失意』,她心中有著無數秘密……」我喃喃的念著,帶淚的念著。
「這支曲子不好,讓我彈些好聽的給你聽。如果你聽厭了,告訴我一聲。」於是,他開始彈吉他,他先彈了我所深愛的「雨點打在我頭上」,然後,他彈了「愛是憂鬱的」,接著,他又彈了電影「男歡女愛」的主題曲,再彈了「昨天」和被瓊恩-貝茲唱紅的民歌「青青家園」……他一直彈了下去,彈得非常用心,非常賣力。我從沒有聽過他這樣專心一致的彈吉他,他不像是在隨意彈彈,而像是在演奏。我的注意力不知不覺的被那出神入化的吉他聲所吸引了,仰著頭,我呆呆的望著他。
他凝視著我,面色嚴肅而專注。他的手指從容不迫的從那琴弦上掠過去,一支曲子又接一支曲子,他腦海裡似乎有著無窮盡的曲子,他一直彈下去,一直彈下去,毫不厭煩,毫不馬虎,他越彈越有勁,我越聽越出神。逐漸的,我心中的慘痛被那吉他聲所遮掩,我不知不覺的迎視著他那深邃的眸子,而陷進一種被催眠似的狀態中。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兩小時、三小時,或者更長久,我不知道時間,我只知道最後他在彈「一簾幽夢」,反覆的彈著那支「一簾幽夢」,他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我的臉,當他第五遍,或第六遍結束了「一簾幽夢」的尾音時,我累了,我聽累了,在地板上坐累了,仰著頭仰累了……反正,我累了。於是,我長歎了一聲,說:
「好了,不要再彈了。」
「你聽夠了?」他問。「夠了!」
他放下了吉他,挺了挺背脊,他的眼睛深黝黝的盯著我的臉龐。「你總算聽夠了,」他說:「你知道我彈了多久?」
我搖搖頭。他伸出他按弦的手指來,於是,我驚駭的發現,他每個手指都被琴弦擦掉了一層皮,而在流著血。他竟流著血彈了三小時的吉他!我睜大眼睛,望著他那受傷的手指,我目瞪口呆而張口結舌。「你的吉他沒有好好保養,你忘了上油,」他笑著說:「我又太久沒有這樣長時間『演奏』過了,否則,也不至於磨破手指。」「可是,你……你……為什麼要一直……一直彈下去?你……你為什麼不停止?」我囁嚅著問。
「因為你沒有叫我停止。」他說,靜靜的望著我。
我搖頭。「我不懂。」我蹙著眉說。
「因為我想治好你的眼淚。」他再說。
「我還是不懂。」我依然搖頭。
「那麼,讓我告訴你吧!」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粗魯而沙啞:「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一件事情,傻瓜!天下的男人並不止楚濂一個!」我那樣震驚,那樣意外,那樣莫名其妙的感動。我凝視著他,費雲帆,那個在陽台上撿到我的男人!那個永遠在我最失意的時候出現的男人!我的眼眶潮濕了,我用手輕輕去握他那受傷的手指。他想「治好」我的眼淚,卻反而「勾出」了我的眼淚,我啜泣著說:
「你是我的小費叔叔!」
「不,」他低語:「我不是你的叔叔,如果你不認為我是乘虛而入,如果你不認為我選的時間不太對,如果你還不認為我太討厭,或太老,我希望——你能接受我做你的丈夫!」
我驚跳,眼睛瞪得好大好大。
「你——你——」我結舌的說:「你一定不是認真的,你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很認真,這些年來,我從沒有對一件事這樣認真過。」他一本正經的說,那樣深沉而懇摯的望著我。「我知道我在說什麼,也知道我在做什麼。我很明白這並不是個求婚的好時間,但我不願放棄這個機會。」
「可是……可是……」我訥訥的說:「你為什麼要向我求婚?你明知道……明知道我愛的不是你!」
他微微震動了一下,然後,他握住了我的雙手。
「不要考慮我為什麼,」他說:「只要考慮你願不願意嫁我,好嗎?」「我不懂,」我拚命搖頭:「我完全不瞭解你。費雲帆,即使你可憐我,同情我,你也不必向我求婚!」
「你有沒有想過,」他微笑起來:「我可能愛上了你?」
我蹙緊眉頭,仔細的望著他的臉。
「那是不可能的事!」我說。
「為什麼?」「你有那麼豐富的人生經驗,你遇到過各種各樣的女人,你見過最大的世面,你不可能會愛上一個像我這樣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他沉默了一會兒。「如果你不是傻瓜!那麼我就是傻瓜!」他詛咒似的喃喃低語。然後,他重新正視著我:「好了,紫菱,我只要告訴你,我的求婚是認真的。你不必急著答覆我,考慮三天,然後,告訴我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假若你同意了,我們可以馬上行婚禮,然後,我帶你到歐洲去。」
「歐洲?」我一愣,那似乎是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似乎在這個星球以外的地方,似乎和一個無人所知的山洞並沒有什麼不同……我可以走得遠遠的,躲開綠萍,躲開楚濂,躲開這一切的一切……費雲帆緊緊的盯著我,觀察著我,顯然,我的思想並沒有逃過他銳利的目光。「是的,歐洲,」他說:「那是另一個世界,你可以逃開台北這所有的煩惱和哀愁。」
我困惑的看著他。「我不知道……」他緊握了我的手一下。
「現在不必回答我,等你好好的睡一覺,好好的想過再說。」他頓了頓。「再有,別被我的歷史所嚇倒,我發誓,我會做個好丈夫。」「但是……但是……」我仍然囁嚅著:「我並不愛你呀!」
他再度微微一震。「楚濂也不愛綠萍,對嗎?」他說:「人們並不一定為愛情而結婚,是嗎?」
楚濂,我心中猛然一痛。
「我被你攪糊塗了,」我迷亂的說:「我仍然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不知道這事對不對,爸爸媽媽不會贊成的……」「別考慮那麼多,行不行?」他忍耐的說,直視著我的眼睛:「只要考慮一件事,你願不願意嫁給我,跟我到歐洲去。其他的問題,是我的,不是你的,懂嗎?」
我茫然的瞪視著他。他深深的注視著我,接著,他低歎了一聲,站起身來。
「你仔細的想想吧!紫菱!」
我蹙緊眉頭。「我等你的答覆!」他再說:「但是,請求你,不要讓我等待太久,因為等待的滋味並不好受!」
我仰頭望著他。「你要走了嗎?」我問。
「夜已經很深了,你父母快要回來了。」他說:「今晚別再傷腦筋了,明天好好的想一想。我希望——」他歪了歪頭,難以覺察的微笑了一下。望了望窗上的珠串。「有一天,我能和你『共此一簾幽夢』!」他走過來,俯下身子,很紳士派頭的在我額上輕輕的印下一吻,然後,他轉身走出了我的房間。
我仍然呆呆的坐著,像被催眠般一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