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 浩哥,等你回來

    我一下就激動起來,幾乎要撲到展身上去了。劉彥夫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臉上是特別嚴肅的表情。我心想劉彥夫這麼做是對的,展現在身體很虛弱,我若是貿然撲上去,只怕會帶給他傷害。剛要說一些感激的話,劉彥夫義正言辭道:「給錢!」

    「沒錢!」我衝他說道:「這算是售後服務,還要什麼錢?」

    「好啊你竟然賴賬。」劉彥夫憤憤不平地說:「沒關係你儘管賴,等你下次再出了問題,看我還來不來幫你!」說完,竟欲拂袖而去。

    還真保不準以後出不出事,我心裡暗罵著這個只認錢的老東西,臉上卻是堆起了笑容:「瞧你這話說的,我跟你開玩笑的嘛。」

    劉彥夫再一次伸出了手:「那就給錢!」我說:「等出去唄,現在穿成這樣怎麼給你。」劉彥夫點點頭:「我在外面等你。」便轉身出去了。展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道:「耗,楊夢瑩怎麼樣了?我們趕緊去救她了。」看來還記得之前說過的話。我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能不能承受楊夢瑩已經「不在了」的打擊,便說道:「楊夢瑩沒事,你不用擔心。」

    「哦……」展輕輕地喘著氣,似乎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就在這時,主治醫生、展父母都進來了,想必是劉彥夫已經告訴了他們。看到展睜著眼睛,醫生驚歎道:「奇跡,真是個奇跡!」展父母也驚喜萬分,齊齊奔到床頭,叫著:「兒,兒。」醫生開始給展做各種檢查,而我則悄悄退了出去。劉彥夫守在門口,等著和我要錢。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零鈔塞到他手裡,輕輕說道:「就這麼點了。」劉彥夫露出驚愕的表情。

    齊思雨則步步緊跟著我:「浩哥,展真醒了?他現在什麼情況了?」我說:「醒了,確實是醒了。等他再好一些了,你就能和他說話了。」然後走到窗邊,衝著下面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大聲地說了一句:「展醒了!」眾人歡騰起來,總算是一掃這幾日的陰霾。和展關係不錯的一些兄弟,甚至抑制不住內心激動的情緒,竟然當場嚎哭起來。

    我朝樓梯口走去,齊思雨在後面問我:「浩哥,你去哪?」

    我沒回頭,說了一句:「走啦,再見。」或許,是再也不見了吧。

    侯聖朔坐了牢,楊夢瑩死了,展醒了,北七把我開除了。留在北園也沒什麼意義了,無非是帶給大家更多倒霉而已。下樓梯的時候腳步有些發軟,是這幾天從未有過的情況。因為展醒了,我全部的身心似乎放鬆了不少。而一旦緊繃的精神和身體放鬆下來後,則會產生一種強烈的不適感。下了樓,我故意繞路離開,並沒有和大院的眾人見面。

    我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但因為對北園市不太熟,所以不知不覺還是來到城南。左邊是光芒四射的城南高,右邊是恍如隔世的北園七。周墨的話似乎仍迴盪在耳邊:「你自己都不把自己當作北七的學生,還怪別人不把你當作北七的學生?」而這一次,我沒有走錯,逕直走入了北園七。工人們在教學樓裡進進出出,到處是一片敲敲打打的聲音。這所學校在經過那一夜的摧殘後,現在看上去已經恢復了一半。

    只是,破損的建築可以加以修復,而受傷的心還能恢復如常嗎?我漫步在校園裡,路過每一棟建築,經過每一株樹木,都要停下來細細觀賞一番。這才發現,雖然自己在這所學校呆了這麼久的時間,卻從未這樣仔細地觀察過它。而到了要離開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竟也對這裡產生了極重的感情。人啊,為什麼總是要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路過一棟建築,便要摸摸它的磚瓦;路過一株樹木,便要摸摸它的枝椏。路邊的水管,操場的籃球架,還未盛開的花,我都一一摸了過去。直到現在,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原來是北七的學生。真是可惜啊,從未用心聆聽過它對我發出的聲音。我站在校園的正央,這裡是二節課後做廣播操的地方,現在自然是一片寂靜、空無一人。我摸著光溜溜的旗桿,仰頭看著迎風飄揚的國旗。十次有八次,我是要逃了廣播操的,因為我覺得做操好傻。

    可是現在,我好想要再做一次操。偏偏的,校園裡恰好響起廣播體操的

    旋律。

    怎麼可能?!我目瞪口呆,現在是傍晚時分,絕不到做操的時候,可是這廣播的旋律卻是真真切切,就迴盪在我的耳邊:「第八套廣播體操,現在開始……」不可思議地仰頭往對面的樓上看去,那裡的廣播室才有資格放出這種旋律。

    一頭酒紅色短髮的女孩,正英姿颯爽地站在樓上,衝我露出最溫暖的笑容。風兒吹起,將她的髮梢吹亂。我的眼睛又有些濕潤了,原來她竟是這樣的懂我。

    也好啊,反正北七暫時停課,又沒人能看得到。不知不覺,我已經跟著廣播體操做起了應有的動作,從伸展運動到擴胸運動,再到最後的整理運動,每一個動作我都認真做著,就是在城高也沒有這樣認真過。等到一曲終畢,我微微地喘著氣,周墨也從樓上奔了下來。

    「要走了嗎?」周墨問我。

    我點點頭,衝她露出笑容:「準備回家去呀。」然後轉過身去,朝著男生寢室走去。走到一半又轉過頭來,周墨還站在原地看著我。我衝她說道:「謝謝你了。」

    你幫了我太多的忙,而我只能用「謝謝你了」來回應。

    「以後……還能再見面嗎?」周墨又問。

    「不知道啊。」我晃了晃胳膊,故作輕鬆地走進了男生寢室。來到宿舍,我收拾著東西,因為在城高就被開除過,所以現在收拾起來更是輕車熟路,知道什麼東西可以不要,什麼東西需要帶回家。不一會兒,就打好了一個行李包。被褥什麼的都不拿了,拎起來也費勁。我呼了口氣,看看安靜的宿舍,不由自主地又躺了下來。這是最後一次在這個宿舍休息了吧,以前從未覺得對這裡有什麼感情,直到要離開了才發現是如此的捨不得。

    躺了約莫五分鐘,我又坐了起來,一翻枕頭下面,看到了一條圍巾。圍巾歪歪扭扭、針腳不齊,就是楊夢瑩要送給磚頭的那條。之前我給過磚頭,但是他說不要,我就隨手放在了枕頭下面。現在的話,磚頭一定要視若珍寶了吧。正好,把圍巾拿下去,讓周墨帶給他。我提了行李包,又拿了圍巾,晃晃蕩蕩的下了樓去,校園裡已經空無一人,不知周墨去哪了。

    我拿出手機,給周墨打了個電話,但是無人接聽。算了,我先把圍巾收著吧,以後有機會再見到磚頭的話給他就是。到了真正要離開北七的時候,腳下更是軟綿綿的,有些虛浮,踉踉蹌蹌的似乎隨時都要跌倒。狼狽啊,真是狼狽,先被城高趕走,又被北七趕走。

    在城高呆了三個月,在北七呆了五個月,算是個長足的進步麼?我苦笑著,搖搖晃晃地朝著校門口而去。剛過了一個拐角,能看到大門的時候,便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足足有四五百名學生,其有城高的,也有北七的,眾人分成兩排,從校門口一直站在外面馬路上,正鴉雀無聲地看著我。離開城高的時候就玩過這一套,現在又來,真是……

    這幫混蛋,以為我會感動嗎?這種東西玩第一次還可以,玩第二次的話,開玩笑,誰會感動啊真是的……可是我的眼角,為什麼有些濕濕的呢?嗯,肯定是春天風沙大,所以不小心迷了眼睛吧?我輕輕揉了揉眼,大跨步地朝校門口走去,故意做出一臉輕鬆的模樣。

    全是熟悉的面孔,幾乎所有人都來了。周墨、白青、齊思雨、何娟、汪海、雷宇、磚頭、小春、周強強、曹洪斌、趙璞……宮寧、劉宏、歐佳豪、李木、戴祖德、胡建民……他們和他們的兄弟,齊刷刷地喊道:「浩哥,我們等你回來!」聲音直上雲霄,比城高那次還有氣勢!我一步步走過去,在心裡告訴自己千萬別哭,千萬別流淚,好歹也是這麼多人心的老大,真控制不住當場哭出來就太他媽的丟人了。

    「哈哈哈。」我故作輕鬆地說:「又來這個啊,已經玩膩了好不好?」

    宮寧說:「浩哥,想哭就哭唄,我們不會笑話你的。」

    「屁勒!」我笑著說:「這有啥好哭的,浩哥要走了,你們不來送送才是沒良心呢。」

    說完,我朝著磚頭走過去。磚頭一臉的木訥和頹喪,只是呆呆地看著我。我揚起手的圍巾朝他懷裡塞了過去,說道:「楊夢瑩讓我給你的。」
《不良之年少輕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