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離間之計
楚漢躬身行禮,遞上一張帖子。
江小樓打開帖子一瞧,目中滑過一絲冷笑:「哦,原來是三殿下邀約。」
「小姐,三皇子找你,他不是已經被毒倒了嗎?」小蝶繃不住嚴肅表情,忍不住追問。
江小樓將帖子隨意地丟桌子上,淡淡一笑道:「是不是真,咱們去瞧瞧就知道了。」
傍晚時分,一輛輕帷馬車悄悄停了三皇子府後門,江小樓下了車,逕直走進王府。管家將她引了進去,重重簾幔遮擋著床鋪,濃濃藥味鋪天蓋地,一見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獨孤克正躺床上,一副奄奄一息模樣,婢女扶著他半坐起身,他哇地一聲往痰盒裡吐了兩口黑血,婢女臉上露出驚慌神情,他卻揮揮手示意對方退下去。
瞧見江小樓來了,他頹然地道:「抱歉郡主,我不能起身相迎。」
江小樓看他臉色蒼白,便知道他是下了血本,果真親自服毒了,她不由輕輕歎了口氣:「三殿下,身子可還好嗎?」
「暫時還死不了。」獨孤克剛一說完,就重重咳嗽了起來,彷彿連心肺都要跟著那陣撕心裂肺咳嗽一起跳出來。
江小樓一隻水墨粉彩凳上遠遠坐了,唇畔浮起一絲淡淡笑意:「三殿下這齣戲可是演砸了。」
獨孤克看著江小樓,目中閃爍不定,似乎竭力壓抑住憤懣不平情緒,口中長歎一聲:「是啊,演砸了。父皇剛剛已經放了太子,不但如此,他還好生撫慰了太子一番,又贈了無數禮物以寬他心。」
獨孤克說到這裡,臉色蠟黃一片,變得極為難看。
江小樓卻突然輕笑了一聲,獨孤克瞪著她,眼神有幾分慍怒:「你笑什麼,我這麼落魄你很得意嗎?」
江小樓笑盈盈地看向他:「我笑你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明明知道太子殿下未曾失去聖心,為何還要如此膽大妄為,跑到太子府上故意中毒想以此來誣陷太子。陛下是慈父,是人主,懷疑之心甚重,只要仔細一想就會懷疑到你頭上。偷雞不成蝕把米,說就是殿下你這種人。」說完,她站起身道,「殿下,我不過是來探病,既然您沒有生命危險,我這就告辭了。好好養病吧,切莫再輕舉妄動。」
眼看好不容易請來人就要走,獨孤克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大聲道:「郡主,等一等!」
江小樓頭也不回地已經走到了門邊,獨孤克顫聲道:「是我錯了!都是我不是,請明月郡主你原諒!」
江小樓這才回過頭來,神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既然三殿下知道錯了,我就和你說說這個道理。123456789陛下為人雖然寬和,但他疑心病很重,從前陛下京郊狩獵,結果突然遇到別人刺殺,隨行四位大臣中有一人及時發現,率兵趕去救駕,另外三人卻是一無所覺,等到那位大臣把陛下救下來,他做第一件事是什麼,你還記得嗎?」
獨孤克坐原地,突然想起了這件事,臉色不由隱隱發白:「父皇,父皇他殺了那個救駕大臣。」
「你知道陛下為什麼這麼做嗎?因為陛下懷疑他,別人都沒有發現,為什麼就你一個人發現了呢,還這麼巧趕了過來,若非是想要刺殺陛下,就是故意想要攬功勞,這樣人自然非死不可!你既然知道陛下懷疑心很重,應該多加小心,今天你行為讓陛下疑上了你,今後只怕是舉步維艱——硬生生丟了一片大好河山,感想如何?」
獨孤克臉色越來越蒼白,他素來是一個謹慎小心人,可這一回裴宣死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一絲奪得儲君之位曙光。這個機會他已經等待了很久,等都已經不耐煩了,他以為裴宣倒下,皇帝自然對太子起了疑心,這時候就是他動手大好時機,誰知貪婪冒進下場,竟然將原本苦心經營大好局面一舉打破。
他不得不相信江小樓話,她是個旁觀者,所以比他看得清局勢。他不由支撐著身體爬了起來,雖然身上只著了中衣,卻是鄭重向江小樓拜道:「請郡主教我。」
江小樓心中鄙夷深,面上卻只一笑:「瞧殿下說,府上那麼多幕僚和清客,難道他們都沒有辦法嗎?」
「不,他們有辦法,但他們辦法都太過中規中矩。如果我敗亡,他們可以投靠其他人,唯獨我自己是死路一條,如何能將全部身家托付到這群小人身上?」
江小樓不覺失笑:「我又有什麼不同?」
「我們是聯盟,是合作夥伴。郡主,從前我把你當一個女子看待,而今天你就是我軍師呀,如果我將來登上皇位,一定會大大獎賞你,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恰恰相反,如果是太子登基,你和醇親王還有好日子過麼,幫我就等於幫你自己。」
獨孤克眼底有一股狂熱興奮情緒,江小樓看得一清二楚,她又慢慢地坐了回去,看著獨孤克道:「殿下,如今你一定要明白眼前局勢。」
獨孤克用一種詢問眼神望著她。
「陛下一定會請你入宮,太子已經成功挑起了他心頭懷疑,陛下會想方設法迫你承認下毒一事,到時候千萬不要認,不管陛下罵你、打你,甚至是刑囚,也堅決不要認。123456789一旦認了,就再也沒有翻身機會了。」
「啊——抵死不認?」獨孤克很緊張,他看著江小樓道:「有用嗎?」
「有用,不但抵死不認,還要一口咬定自己是無辜,要向陛下表明自己忠誠。我知道殿下身體虛弱,可越是如此你越是要死扛著,不管如何說出一個字……你就完了。跟自己身家性命比起來,一點苦痛算得了什麼?哪怕明日陛下當庭要打死你,你也要拚命替自己叫冤,叫得越慘越好。」
「我……要不要請朝臣們替我說話?」
「當然不行,你必須單獨一人進宮,不要讓任何人替你求情。牢牢記著,有人如果替你求情,那一定是害你。」江小樓冷冷地道。
獨孤克望著她,一時面色驚疑不定。
「殿下,該出主意我已經出了,陛下可能會命人毒打你,也有可能會用好言哄騙,但不論是哪一種,如果你不能死扛下來,這三皇子府……恐怕就會淪為一片廢墟。我是不是危言聳聽,你明天就會明白。」
獨孤克一顆心沉沉墜了下去,望著江小樓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對方那張素白面孔美麗奪目,神情卻是冰涼如水,他已經錯了一次,如果再錯一次,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好,我答應你。」
第二天一早,江小樓剛剛走進金玉滿堂,掌櫃便過來稟報道:「郡主,侯爺來了。」
「紫衣侯?」
「是,郡主。」掌櫃戰戰兢兢地回答,顯然對這位貴客到來十分不安。
江小樓上了雅間,推開門,蕭冠雪果然坐裡面自斟自飲,一副悠然自得神情。
「郡主這裡吃食可真是味道獨特,不錯,很合我胃口。」
江小樓看了一眼滿桌美食,卻是神色寧靜,聲音澄澈似水:「侯爺今日怎麼有此雅興大駕光臨?」
蕭冠雪修長秀美手掌中把玩著一隻酒杯,不緊不慢地道:「昨兒半夜陛下招了三皇子入宮,當場把三皇子拿下不說,還囚禁了他身邊護衛,並且對那些人嚴刑拷打,逼他們招供。陛下一邊親自審問三皇子,一邊讓他聽著那些護衛們尖銳哭喊求饒聲音。強烈心理威脅中,一般人都應該受不了折磨把一切都說出來,偏偏三皇子抵死不認,陛下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甚至派人當眾羞辱他,他也堅決不認,後陛下沒辦法下殺手,又沒有任何證據,不得不放掉了他。我只是覺得似乎有人暗授機宜——」
「侯爺,又懷疑我嗎?」
「獨孤克雖然聰明,但他這個人有個壞毛病,性子太急,沉不住氣,很容易就會落入別人陷阱。這一次太子殿下早已經知道他下了毒,卻還任由他喝了下去,目便是為了解除與陛下之間誤會。」蕭冠雪毫不掩飾,將計劃和盤托出。
江小樓凝神聽著,不覺心頭暗自冷笑,獨孤克這個蠢貨自己送上門去,太子正好反過來借他手解除皇帝懷疑,既能消除裴宣之死不利影響,又能沉重打擊獨孤克,能洗脫自己嫌疑,一箭三雕。江小樓似笑非笑地道:「侯爺高論,小樓佩服。」
「可惜呀可惜,這一次原本可以一舉將獨孤克扳倒,偏偏棋差一招,叫你識破先機。」蕭冠雪面上掛著淡淡笑容,並不見絲毫可惜之意。
江小樓只是漠然道:「侯爺從何處推斷出此事是我參與?」
蕭冠雪又沉吟道:「獨孤克骨頭太軟,絲毫禁不起嚇,陛下太瞭解這一點了,只要一嚇,他就應該把一切都給吐露出來才對,為什麼這一回不管怎麼嚇,他都抵死了不認。若非有高人背後策劃,何至於此?但我思來想去,有這個膽子和力量背後策動,除了你以外沒有旁人。」
江小樓不覺微笑起來:「看來我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侯爺你眼睛。」
蕭冠雪歎了口氣:「是啊,我出招你明白,你出策我也清楚,這棋可就沒辦法繼續下去了。」
他面上浮著若有若無笑容,看起來神秘莫測,眼神卻是棋逢對手時才會出現興奮。
江小樓冷冷瞧了他一眼,吩咐小蝶道:「去,再換一盞熱茶來。」
小蝶捧著熱茶上來,蕭冠雪卻並不碰一下,只是淡淡道:「我聽說……下月就是郡主婚期了,還沒有先行恭賀。」
江小樓眼底冒出一絲冷嘲,神色卻越發溫和:「不過些許小事,何勞侯爺操心。」
「天賜良緣,我可期待得很啊——」蕭冠雪說完這句話,便大笑著站了起來,逕自揚長而去。
蕭冠雪出了金玉滿堂,剛剛走下台階,華麗馬車正門口候著,正待踩著人背上車,卻突然聽聞後面一道清亮嗓音響起:「侯爺,稍等。」
蕭冠雪聞言便站住腳步,轉頭望去,江小樓一襲藍色長裙,神情沉靜地從台階上走了下來。一直走到蕭冠雪面前,笑容無比明媚,慢慢趨近了他,輕聲說道:「侯爺,感謝你恭賀,我也期待著您下一步棋。」
她離得這樣近,近到幾乎能嗅到她身上冷冷梔子花香氣。那勾魂攝魄眼睛,閃動著熠熠光彩,換了任何人都要心跳擂鼓。蕭冠雪雖然一時沒有洞察她此舉用意,面上卻泛起一絲玩味笑意:「告辭。」
江小樓站原地,目送著馬車遠去,終究輕輕笑了。
太子府,書房裡太子一臉震驚:「你說剛才紫衣侯去了金玉滿堂?」
「是,殿下,奴才親眼瞧見蕭冠雪進了金玉滿堂。不止如此,江小樓還親自送他出來。」
太子面色微微一變:「蕭冠雪為什麼會和江小樓走到一塊去,這倒是奇怪!」
隨從趨近了一步,滿面警惕:「是呀殿下,奴才心裡也覺得不踏實,所以又派人盯著紫衣侯和江小樓,看他們是否還有進一步接觸。」
太子流露出滿面狐疑神情,隨從察言觀色:「殿下您放心,如果有任何風吹草動,您一定會得到消息。」
太子輕輕點了點頭道:「裴宣已經給我惹了個大麻煩,我不希望蕭冠雪也重蹈覆轍,明白了嗎?」
「是,殿下。」
太子愁眉緊鎖,書房裡不停地踱步,顯得格外心煩意亂。
江小樓回到金玉滿堂坐下,默默沉思了良久,突然吩咐道:「小蝶,去取紙筆來。」
「是。」小蝶立刻取來了筆墨紙硯。
江小樓匆匆寫了一封信,細細思量了片刻,又將其中幾句話給刪刪改改,看起來彷彿隱藏著什麼秘密一般,小蝶連忙鋪開一張宣紙,正要讓江小樓替了這張紙,誰知江小樓卻道:「不,不必了,就這樣吧。」說完,她便將這張宣紙折了起來放進信封,吩咐楚漢道:「這封信立刻送去紫衣侯府,明白了嗎?」
楚漢一怔:「送去紫衣侯府?」
「是,送給蕭冠雪。如果路上有人攔你,或者動手腳……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我一定平安把信送到。」楚漢眉眼堅定地道。
「不,你應該這樣做……」江小樓唇邊浮起一縷淡淡微笑,聲音越來越低,後幾近無聲。
楚漢聞言,不由有些疑惑,可他並未多言,便立刻按照江小樓所說去做了。
當天晚上,信便被送到了太子書案上。太子看了一眼,不由勃然大怒道:「這封信是從何得來?」
「回稟殿下,這封信是半道上截來,奴才命令好手,趁著送信人不注意故意撞了他一把,小心地調了包,他現還不知道……」
「好你個蕭冠雪,敢跟我玩這套,這分明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太子砰地一聲,一拳重重砸了桌子上,滿臉皆是憤然與不平,旋即他騰站了起來,逕直就要往外走,卻正好與剛剛進門太子妃撞了個正著。
「殿下,這麼晚了急匆匆要去abdef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