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無懈可擊
她身側男子緩緩地睜開眼,一切彷彿都放滿了速度。他那雙猶如深潭眼睛,極為緩慢地眨了眨,這麼近距離,這張臉上幾乎找不到一點瑕疵,無懈可擊完美。他眼神帶著可以看透一切觀察力,靜靜盯著江小樓眼睛。江小樓彷彿受到了什麼牽引一樣,居然一動不動。
這種眼神,這樣男子,任何一個人看了都會不由自主心動。
「原本你是睡美人榻上,可是為什麼當我醒來,你卻睡了這裡?」她眼睛這樣問道。
獨孤連城輕輕彎起唇畔,眼睛裡染了深濃笑意。
江小樓清晰地看到了他笑容,一剎那,她覺得自己喉嚨有些干,原來這個男子如此令人驚艷,他微笑時候,會讓人心莫名緊張、發顫。
不用去摸自己心跳,她也能聽到失序聲音。
獨孤連城如同墨一般眼睛注視著江小樓,嘴角上彎弧度恰到好處:「如果我不這裡,待會兒他們進來時候要做何解釋?」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敲門聲。
「二位主子,到時候起身了。」
這是小蝶聲音,江小樓一下子坐了起來,而獨孤連城頓了頓,慢慢吞吞地說了一句,「那個匣子裡……裝著元帕。」
江小樓這一剎那間瞪大了眼睛看著獨孤連城,他卻只是向她輕輕一笑,再次閉上了眼睛。
他怕繼續這樣看著她,會讓自己深愛不自覺暴露出來。壓抑心底感情,他不願意讓任何人瞧見,既然這張強大網已經緊緊地籠罩住了她,她又怎能逃得掉。
江小樓起身然後放下了簾帳,這才吩咐道:「進來吧。」
小蝶和數名婢女魚貫而入,手中捧著江小樓今日要穿衣裳,還有準備穿戴釵環。小蝶探頭探腦地向簾帳內望去,江小樓卻拍了一下她頭,小蝶連忙摀住額頭,輕呼:「哎呀,小姐您輕點兒!」
江小樓臉色微沉:「誰教你這麼沒有規矩?」
小蝶吐了一下舌頭,旋即便輕笑起來,語氣是從未有過歡喜:「小姐,奴婢伺候你梳洗。」
江小樓點了點頭,按照正常程序洗漱、換衣、梳妝,見婢女們全都屏氣斂息地站著等候著自己吩咐,以為她們是顧慮自己,便道:「你們去伺候醇親王起身吧。」
婢女們對視一眼,面上泛了點紅,其中一人小心道:「回稟王妃,王爺通常都是自己準備好一切,不消奴婢們插手。」
江小樓看了那一動不動簾帳一眼,微微輕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很有趣,原以為獨孤連城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大少爺,可萬萬想不到他竟然不許那些婢女伺候。江小樓感覺到困惑,琢磨不透哪一個才是真正他。
江小樓慢慢垂下了眸子,不得不承認,她看到獨孤連城會有心動感覺,大概每一個年輕姑娘少女時期都會有一些幻想,夢中會出現俊美少年,不管是霸道,清冷,癡情,溫馨,都會像戲裡一般和心愛女子長相廝守。可是她很清楚知道,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那不過是一場少女夢幻,一種莫名迷戀。年少時光中你會很容易遇到一個人,情竇初開,生死相依,然而後結局又是如何,她曾經無數次歡喜,曾經無數次期盼,只是因為秦思……可是到了現,她竟然都已經想不起來那個人究竟是什麼模樣。或許她本就是個薄情人,又或許經歷了重重傷害之後,她心已如頑石一般,再也不會輕易動搖。
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夠像獨孤連城一樣,他為自己所做一切,讓她感受到一種無法抑制深情,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人,自己逃不掉他也避不開他,他用一切手段,將自己安穩、妥貼留了身邊。
口中說不明白,她是真不明白嗎?還是心中仍舊存著對於信任和恐懼背叛。
江小樓很清楚,是因為後者。她沒辦法再全心全意信賴一個人,沒辦法相信對方付出一切只是為了尋求虛無縹緲感情。
思慮間,江小樓已經梳妝完畢,小蝶輕聲提醒道:「小姐,今天還得入宮去拜見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
江小樓點了點頭,吩咐道:「我知道了,下去準備吧。」
用完早膳,獨孤連城和江小樓入了宮。馬車停宮門前,江小樓剛要下馬車,獨孤連城卻已經候旁邊,向她伸出了手。江小樓略一停頓,旋即自然而然地將手放入了他手心。
一路進入玄寧殿,皇帝早早就起來了,就著沏香茗用了早膳,便特意這裡等著見自己婚侄子。此刻他穿一件明黃色葛夾袍,外面是石青色紗褂,腰間束著絲質縷金腰帶,端坐御座,臉上露出一種格外欣慰笑容:「一轉眼連城都這麼大了,皇兄泉下有知也會十分欣慰,能有你這樣兒子,乃是上天賜予他福氣啊。」
獨孤連城只是淡淡謝恩,神情裡除了恭敬外並無其他感情。
江小樓看了一眼皇帝,他這段時日身體微染風寒,一直犯著痰喘,整個人比從前瘦削了許多,袖管顯得空蕩蕩,但那份天子威嚴與氣度不容置疑。
「朕——」皇帝突然咳嗽了幾聲,宮女連忙捧上金痰盂,他卡卡兩聲吐出了喉嚨裡痰液,才微笑著道,「成家後就是大人,從前我說過那些事兒……你也該挑起擔子來,切不可再推脫了。」
獨孤連城神情格外平靜:「是。」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又賜下無數珍珠玉器給他們賞玩:「明月,從今以後你要好好照顧醇親王,切不可以再任性,明白了嗎?」
江小樓只是垂著頭應了。
皇帝多說了兩句話,便不由自主感到口渴,端起茶碗一飲而。一瞬間,濃濃茶鹼刺激了他味蕾,喉嚨裡爆發出一陣咳嗽,宮女連忙上前撫著他後背。
「請陛下保重龍體。」獨孤連城道。
「唉,老了老了,這兩年身體大不如前,風寒總是忽好忽壞,朕真是力不從心了。」皇帝說著,眼睛卻是盯著獨孤連城,似乎窺測他反應。
「陛下只是偶感風寒,不日便能痊癒,請不必擔心。」
獨孤連城話很誠懇,皇帝點頭道:「連城,朕正巧有政務要和你商議,你且先留下來。明月麼……先去見見皇后吧。不過,她這兩日身子骨不好,鬧脾氣,說話時候定要小心一些。」
江小樓輕輕行禮,旋即退下。獨孤連城望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叫她不必擔心。
黃女官前面引路,江小樓一路進入皇后宮中內殿。內殿裡一派寂靜,所有宮女都垂頭屏息地站著,一個個彷彿化為了石像,顯得格外冷寂。
皇后娘娘果真歪床上,太陽穴貼著兩塊圓圓黑色膏藥,眉心硬生生掐出了一道紅痕,明顯是頭痛病犯了。
江小樓向她行禮,她卻視而不見。
獨孤連城違背自己心意成婚,皇后心頭那股邪火一直嚥不下去,這兩天越想越氣,頭痛得天昏地暗,而且開始發高燒,幾天人都爬不起來,太醫特地囑托定要臥床靜養。
眼見罪魁禍首就眼前,皇后自然心裡越發惱恨,就這麼讓江小樓跪著,壓根沒有讓她起身意思。可是看了半天,江小樓臉上沒有出現皇后預期中憤懣不平或是羞恥難受表情。
這丫頭可真是厚臉皮,也是到了一定境界人。
皇后只覺得格外挫敗,黃女官見情形不太好,趕忙奉上一盞香茗,又退到了一邊。皇后呷了一口茶水,終於感覺到心裡火苗壓了下去,才冷冷說道:「你這丫頭終究還是如願了。剛開始你入宮時候,我還以為你既聽話又懂事,卻不料臨了……是你我心口上捅了一刀。」
江小樓垂頭,神情恭敬:「娘娘,小樓是個隨波逐流人,一切都必須聽從上天安排。娘娘雖然心愛醇親王,可也應當尊重他意見,若是一味反感厭惡……反倒影響了你們之間感情。」
皇后嗤笑一聲:「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了?沒有我,你能有今日嗎?」
「娘娘對小樓恩情,我一輩子也不會忘懷,感激娘娘愛護寬容。」
「哼,就是因為顧慮著連城,所以我才會答應這樁婚事,這並不意味著我接受了你,明白了嗎?」
江小樓眉眼平靜,面上卻是一副虛心認錯神情。
皇后看見她這模樣就來氣,如今她雖然已經不再想要江小樓性命,但對於她好感已經損失殆了,如果可以……她希望這個女子再也不要出現自己眼前。可這如何能辦到,這丫頭根本油鹽不進,頑固不化。換了旁人現躲避都來不及,她倒是膽大,居然還敢跑到自己跟前來晃悠。
接下來,不論皇后如何冷嘲熱諷,江小樓都是無動於衷,把皇后氣了個半死,卻又無可奈何,終究還是命黃女官把她領出去了。
兩人走到門口,正巧看見一名華服麗人宮女簇擁下到了。
那眾心捧月美貌女子滿臉皆是笑意,轉頭吩咐宮女們都退下,這才無限感慨地道:「醇親王妃,今日是來拜見皇后嗎?」
瞧見安筱韶一臉促狹笑意,江小樓彷彿沒聽出話外之意,臉上浮起一絲十分奇異微笑:「你這一大早……特意來看我笑話嗎?」
安筱韶臉色越發紅了:「誰說來看你了,人家今天自然有別事。」
江小樓嫣然一笑,眼神晶亮,心念一轉道:「我聽說十皇子今日也進宮來了,莫非你就是為了與他相會——」
「……」安筱韶悄悄袖子下掐了江小樓一把,那力道極大,江小樓卻愉地笑出聲來。
安筱韶瞪了她一眼,眨了眨眼睛道:「我覺得你嫁給醇親王后,似乎心情很愉——」
許是陽光絢爛緣故,江小樓微微上挑眼角,忽然染了一層淡淡紅:「不是要去見皇后娘娘麼,進去吧。」
安筱韶忍不住笑意深,黃女官卻已經走進了一步,歉意地道:「安小姐,娘娘剛剛睡下了,奴婢不敢打攪,只怕要請您稍候。」
安筱韶聞言便立刻從善如流地道:「那我明天再來看娘娘。」說完,她拉著江小樓便往外走,「來,我近日剛得了一本一百五十年墨寶,替我好好鑒定一下。」
江小樓被她扯著一路向宮外走去,安筱韶顯得興高采烈,把她那幅畫描述得天上有地下無,恨不得立刻就捧來給她看。她們兩人正甬道上慢慢走著,耳畔突然聽到一陣嚴厲叱罵之聲。
遠處過道人聲極為嘈雜,不斷傳來女人嗚嗚之聲。
兩名太監橫抱著一個年輕女子,而那女子雖然生得美貌,卻是雲鬢散亂,衣衫破碎,極為狼狽模樣。
「哼,還想著伸冤哪,真是不自量力,陛下現可沒空見你!」一名領頭太監陰死陽活地冷斥。
女子眼淚不斷地流淌下來,只奈何嘴巴被布條堵著說不出話來。
這樣一幕,使整個甬道充滿了肅殺凝重氣氛。就他們抬著那女子走過來時候,女子似乎瞅見了她們,一個猛力掙扎,竟然從那兩個太監手中翻滾了下來,半爬半撲倒安筱韶腳下。她嗚嗚著抬起眼睛,滿眼皆是哀求之色。
安筱韶緊緊蹙起了眉頭:「你們做什麼?」
領頭太監吃了一驚,瞧清了眼前兩位貴人,笑呵呵地上來道:「原來是安小姐和醇親王妃。」
安筱韶宮中地位非同一般,她是皇后親侄女,皇后沒有女兒,對她百般疼愛,身份就跟公主沒有兩樣,就連陛下格外寵愛華陽看到她也要退避三分。再加上旁邊這位是炙手可熱醇親王妃……太監們是必恭必敬,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小姐……這事兒可不歸您管,請您出宮去吧。」太監笑著道。
「不歸我管?都撞到我跟前了,還說什麼不歸我管?宮中什麼時候這麼沒規矩了,光天化日下這是做什麼勾當,難道你們要公然買賣後宮嬪妃嗎?」安筱韶忍不住惱怒地道。她原本不愛管閒事,但這太監理所當然態度激怒了她。宮裡有宮裡規矩,這女子穿著打扮分明就是後宮妃嬪,幾個太監竟然也敢拿她問罪,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太監面色微微一變,左思右想下才壓低了聲音賠笑道:「安小姐不是外人,奴才也就實話實說了,這女子是半年前進宮樂嬪,一直沒有受到陛下寵幸。可就半月之前突然懷孕了,這本是宮中醜事,咱們這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將人送去審問,一定要抓出姦夫是誰。所以,這事您可千萬管不得。」
說完他一揮手,便要將那女子抬走。樂嬪登時嚇得花容失色,從他們手中垂死掙扎,嘴巴裡布條一下子掉了,口中嘶聲道:「小姐救我!」
領頭太監用鼻子「哼哼」兩聲:「這麼不識抬舉,就別怪咱不客氣了!」他一把扣住樂嬪下顎,兩個手指一捏,便把她下巴關節給卸了,樂嬪整個人瑟瑟發抖,再也沒辦法掙扎,發不出半點聲音,全身都被冷汗濕透了。妄圖開口,便是一陣鑽心痛。
安筱韶見狀,神色露出一絲不忍。她向著江小樓道:「要不,我去向娘娘……」
「不行。」江小樓打斷了她,「既然皇后娘娘已經下了旨意,咱們就不可以干涉。」
「她倒是算了,還有一個無辜孩子。」安筱韶默默望著,不由自主歎息了一聲。
江小樓看著她,神色慢慢變得漠然:「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一切付出代價,這個女子亦是如此,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管這樣閒事。」
遠處那女子還不斷掙扎,痛苦得無法形容。安筱韶站原地,不知道為什麼,兩條腿彷彿灌了鉛一般,一動也動不了。那女子痛苦眼神歷歷目,如同一把尖刀,慢慢地剜著安筱韶心,她臉色隱隱發白,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過了好一陣子,那些人走得遠了,四下歸於一片寧靜。
江小樓看著安筱韶神情,不由搖了搖頭,皇后說過安筱韶有赤子之心,果真如此。宮中這麼久了,這樣事情怕是看了不少,安筱韶卻還是很容易被動搖。她心……到底是柔軟。可惜宮中私通嬪妃逼死無疑,絕對沒有人能救得了她。
安筱韶輕輕歎了口氣,「真是可惜了,她還這麼年輕。」
安筱韶身邊婢女悄聲道:「小姐您是不知道,奴婢剛才和宮女們聊天,她們說這女子當初可是雲州第一美人,被選進宮來時候,陛下很是喜歡她,只是皇后娘娘不喜歡,說她太過年輕妖嬈,狐魅氣過重,不讓陛下親近。於是陛下只好冷著她、晾著她,只是封了一個小小嬪,就將她丟一邊……」婢女說話時候,聲音極低,顯然是怕別人聽見。
江小樓聞言不覺起了興趣,臉上滿是對八卦樂衷:「所以她才和人私通嗎?」
婢女瞧了安筱韶一眼,見她並沒有斥責自己意思,這才笑笑道:「這……奴婢可就不知道了,這宮裡來來往往人這麼多,不是宮女就是太監,誰有那個本事敢和妃嬪私通,有心還沒力呢,您說是不是……」
這本是一個笑話,江小樓聽了卻格外覺得有趣。宮中能夠自由出入只有太監,護衛們則大多前殿,不可能深入到後宮來,那這女子是如何懷孕?不,還有一種人可以出入後宮,不會受到任何非議和阻礙。
江小樓思及此,反笑了出來,眉目間格外舒暢。這可是老天爺送上門大好機會,千萬不可輕易錯過。
三日之後,獨孤克急匆匆來到了醇親王府,一見江小樓就問道:「你不是說只要處置得宜,就能夠扳倒太子嗎?為什麼他到如今還好端端!」
江小樓輕輕歎了口氣,眼神落獨孤連城身上。
獨孤連城笑容沉鬱:「三殿下可以坐下慢慢說。」
獨孤克難掩眼底陰鷙:「就是你這位好妻子!是她告訴我說讓那樂嬪供出自己肚中孩子是太子殿下,到時候陛下自然勃然大怒,一定會重重懲處太子!可是到現,父皇都沒動靜呀!」
樂嬪罪過要誅滅親族,但三皇子向皇后進言,免除樂家人一死。樂嬪自知非死不可,能夠保住至親性命當然感恩戴德,果真供出腹中孩子是太子。獨孤克興奮地摩拳擦掌,可惜足足過了兩天,皇帝都沒有半點反應,彷彿什麼都不知道模樣。這下獨孤克自然是坐不住了,他生怕自己行為會惹上災禍,連忙來詢問江小樓。
獨孤連城聽完了整個過程,卻是眼神平和:「殿下,私通庶母——這是什麼罪過?」
獨孤克一愣,獨孤連城眼眸中暗流洶湧:「便是尋常人家,這也是要殺頭。只是此事是天大家醜,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父親願意將這等醜事暴露出來。」
「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麼要建議我這樣做?」獨孤克身體陡然一晃,手不由自主地輕顫,實壓抑不了滿心驚訝。
江小樓眼睛淡淡掃過他面孔,笑道:「三殿下實太心急,急得已經找不著東南西北了,陛下不可能以這樣借口罷黜太子,但他心中早已埋下了仇恨,太子殿下之位必定會丟失,只是,斷斷不能以私通嬪妃這樣理由而已——」
獨孤克原本不解其意,此刻突然明白過來。作為天下之主,自己妃嬪居然和太子攪合到了一起,還暗度陳倉地弄出一個孩子,這對皇帝來說是一個極大打擊。如果事情傳揚出去,他這頂綠帽子就會變成天下人笑柄。一邊是妃嬪,一邊是太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兩個人關係公諸於天下,所以皇帝非壓下去不可。如今沉默……不過是權宜之計,難以掩飾心頭強烈怒火。獨孤克沉吟片刻,才微笑起來:「那接下來,咱們又該如何?」
江小樓並不看向他,柔和眼波落香爐裊裊青煙上,語氣顯得格外悠然:「接下來,就要看顧公子本事了。」
獨孤克面色微微一變:「你這是什麼意思?」
「三殿下,既然你把我們當成盟友,就不該隱瞞自己力量。顧流年不是一直暗中幫你收買朝中大臣和打擊異己麼——」
江小樓眼中光彩亮得刺目,獨孤克輕輕地吐了一口氣:「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醇親王妃……我和顧公子不過是泛泛之交。除去偶爾必須來往,並不存你所說這種合作。」
獨孤克心頭緊張,拳頭已幾乎要捏碎。
江小樓嗤笑一聲:「三殿下,顧流年是什麼人我比你清楚,如今朝中大臣不少都倒向了你,他還抓住了不少臣子把柄。眼下看來,你確已經掌握了很大優勢,現就是你動手好時機。但這話……顧流年是不會對你說,他等你下決心。」
「時機,什麼時機?」
江小樓長長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以一種異常溫柔語氣道:「陛下很瞌睡了,你該給他送個枕頭。」
獨孤克盯著江小樓,良久都沒有說出半個字。
讓他背後搞小動作可以,下決心一舉扳倒太子……實是太冒險了。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如果繼續躊躇下去,他這輩子都會跟那至高無上皇權沒有緣分。
江小樓靜靜望著獨孤克,笑容柔軟得竟似帶著誘惑:「殿下,你只有這後一次機會了。」
裊裊煙霧朦朧了她面容,唯有那聲音徐徐傳來。
「誰都可以輸,但殿下不可以。別人輸了,也不過就是換個主子,但殿下你輸了,賠掉就是性命。」
待獨孤克離去後,獨孤連城輕笑一聲:「欺騙老實人……可不是好習慣。」
江小樓眨了眨眼睛,顯得格外無辜:「三皇子不是老實人,我也沒有欺騙他。」
「現動手……成功扳倒太子並不難,難是很容易因此受到陛下懷疑。誰先出手,誰嫌疑越大,你不會不懂這個道理。」獨孤連城神情格外溫和,像是看著孩子胡鬧。
江小樓唇畔笑意深:「是啊,他只是問我如何打倒太子,又沒有問我怎麼才能做皇帝。我是實話實說,絕無虛言。」
獨孤連城停頓片刻,不覺啞然失笑。
天色已經擦黑,江小樓看了一眼窗外,心頭突然就有點緊張。成婚幾日,每天他都是美人榻上安枕,可時間越長……她越是覺得不安。
明明人家沒有半點逾矩地方,為什麼她一顆心浮浮沉沉,始終落不到地上呢?
真是奇怪啊……
晚上休息時候,小蝶鋪好了床鋪,古怪地看了坐梳妝台前江小樓一眼,小姐從大半個時辰前就坐那裡了,到現都是一動不動,到底想什麼?
江小樓從銅鏡裡觀察著獨孤連城,他正坐對面桌子上看書,仔細瞧著才發現他睫毛很長,眼睛很美,五官彷彿是老天爺精雕細琢,沒有絲毫瑕疵。永遠是一副和氣模樣,眸子溫柔如水,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起顧流年面孔,他總是囂張跋扈,神采飛揚,彷彿一切掌握。
這兩個人都是強者,卻又完全不同,一個像水,無形無聲;一個像火,炙熱耀眼。
見到他們人總會不自覺將兩人放一起比較吧,江小樓這樣想到。
天氣漸漸變熱了,小蝶放好了帳子,回過頭來道:「小姐,可以安歇了。」
待小蝶退出去後,江小樓端了一盞茶喝。
「你坐了我床上。」獨孤連城突然這樣開口。
江小樓差點噎住,望著燭光下獨孤連城,他只是帶著淡淡笑意,神情格外認真。
她這才意識到了什麼,喉嚨有點發緊:「你今天……還睡塌上?」
「你是留我嗎?」
江小樓呼吸一窒,這種問題叫她怎麼回答,只是夫妻不同床共枕……很怪異吧。
「錦被太熱了,我替你換成薄。」後,她只得這麼答。
他瞇起眼睛,燭火下竟出現了一點莫名促狹:「謝謝。」
獨孤連城依然和衣躺榻上,江小樓慢慢地平復了心情,輕輕閉上眼睛。
這一夜應該和往常一樣,半夜時候,江小樓卻感到一陣風拂動著簾幔,她睜開眼睛,東面雕花窗戶不知何時竟打開了,夜風吹了進來,帶起簾幔陣陣漣漪。她看了獨孤連城一眼,輕輕蹙起眉頭,自己已經替他換掉了錦被,現夜風這麼大,會著涼吧……想了想,她逕自起身取了一床錦被預備替他蓋上。
手剛剛落他身上,那雙眼睛卻睜開了。
江小樓心一跳,面頰不由自主地紅了。
他開口時聲音雖然平靜,但有絲沙啞:「多謝你。」
炙熱眼神讓她有些不自,夜晚他看起來與白日裡君子判若兩人,彷彿多了些危險氣息。
那雙深潭般眸子裡,透出一種流離光彩,讓她不由自主地失神。
當他親上她唇,她才發現自己竟然被他眼睛給迷惑了,一時受到驚嚇,下意識地向後退縮,他卻順勢將她拉到狹小美人塌上,唇舌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