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三言兩語定終身
月華如水,明紗宮燈高照,皇宮裡麗影翩躚,暗香浮動。
徐貴妃含笑坐在皇后身側不遠處.她打扮得異常雍容嫵媚,妝容精緻.艷光四射.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得多。
宴已過半,皇帝才姍姍來遲.眾人大感意外,可在看到他身旁嬌俏美人玉妃的時候.臉色不約而同地微微變了。
玉妃身穿桃紅春裳,衣領上繡著淺色的繁花茂葉.領。處微微露出一截素紗娟衣.這身服色原本十分的艷麗.然而她的妝容卻很是簡單.僅僅是一昏淚滴形耳環,一串紅瑪瑙手串,然而從她進來開始,所有人只覺得燈火黯淡.滿園花容失色.足可見她容貌的出眾。
皇帝微微笑著,目視她走過去向皇后行禮。趙皇后寬容地笑笑.眼睛裡並無一絲嫉妒.現在她已經有了太子、燕王和周王三個兒子.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對這些年輕美貌的妃子已經釋然了。可是旁邊的徐貴妃,卻側首向玉,妃看過來.笑意飄忽,目光幽深。
筵前歌舞開始,殿內的氣氛比之前更莊重,卻更見暗潮湧起。皇帝當著所有人的面,讓玉妃坐在御座之側,二人不時相顧笑語。在座的妃子看在眼睛.妒恨無奈.偏偏皇后自顧自地去和大公主說話,像是絲毫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場景。
徐貴妃暗自咬碎了銀牙,眸子慢慢變冷,過了片刻,她才不動聲色地笑道:“玉妃擅長音律.一手琵琶曲榮冠天下,不知可否當眾奏一曲,聊以助興。”她此言,不過是不想看到皇帝和玉妃旁若無人罷了。
眾人紛紛掩住唇邊的笑容.徐貴妃雖頗得寵愛,卻生性善妒.是眾人皆知的事情.她怎麼能容忍這樣的景象呢?
玉妃鬧言.下顧輕輕地抬起.目光柔情似水地望著皇帝.一張俏生生的粉面帶上了一絲暈紅,她十分懂得什麼時候應當表現出謙卓和怯意.這令她在宮中的寵愛長達三年不衰。於是便有很多人說,她會成為第二個徐貴妃。可是玉妃心中很清楚,她不能,因為徐貴妃有秦王和晉王兩個兒子,而自己..”..卻沒有子嗣。而且,一直陪伴在皇帝身邊的她深深知道,肖方智一身的英武之氣卻掩飾不住他內心深處的疲倦與頹敗,這個男人.已經老了,或許......已經不再具備令她孕育子嗣的能力。所以,她要在自己有限的能力範圍內.為家族謀取更多的利益。
皇帝微笑著對她點了點頭,玉妃於是不再謙辭,落落大方命宮人取了琴來,端坐到琴幾前。眾人只覺琴聲忽起,樂聲如絲,動聽婉轉.如泣如訴,令人心弦不由自主微微顫動。
一曲既了.殿中是一片長久的沉默。
大公主率先拍了拍手,笑道:“果真好琴。”她的目光落在玉妃身上,心道此女的琴技.與歐陽暖幾乎不相上下,然而暖兒的琴聲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寞.玉妃的琴.卻是芝蘭玉村.燦燦風華,一派和樂氣象.這說明.她非常懂得揣摩皇帝的心思。
皇后點頭,面上微微露出讚許道:“的確如此,玉妃的琴技無人能及.只是她過於謙遜,很少在眾人面前顯露,今天我們是跟著聖上沾光,才飽了耳福啊。”
徐貴妃看著自己被金鳳花染得艷麗奪目的指甲,適當地掩住了眸子裡的冷芒.嘴角卻淡淡露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皇后娘娘過獎了。”玉妃得體的回禮、應答,始終帶著和煦的笑容.
像是絲毫也感覺不到身邊妃嬪們露出的嫉恨眼神。
宴席上.眾位妃子對玉妃多有壓制與諷刺.趙皇后卻對這些毫不在意.微笑著與大公主繼續說話,一直到宴會結束,皇帝帶著玉妃離去.大公主才站起來.看了一眼仍舊坐在座位上的徐貴妃.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宴會結束後,皇帝獨自來到偏殿.太子正在那裡等著他,並且向他稟報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聽完後,皇帝憤怒已極,他將牙齒咬得咯咯響,蒼老的臉在那一瞬間變得無比嚴厲,他只覺得秦王的舉動已經越來越不像話了,身為臣子,對太子沒有一絲一毫的尊重,只懂得爭權奪位、結黨營私,現在甚至還縱容臣屬貪墨了敵軍的物資!秦王的所作所為、一舉一動都令皇帝失望。他恨不得將奏王立刻宣進宮狠狠懲罰一頓.然而當他看著太子蒼白孱弱的臉.最終壓制住了這樣的憤怒.他只是淡淡地問道:“有證據嗎?”
“當年知情的人都被殺人滅。,唯獨留下一個活。.他可以作為人證,他的手中還有一本賬冊六太子正要說下去.皇帝卻疲倦地揮了揮手,“不必說了,你說的一切,聯都知道了。”
“父皇——”太子的臉有著一種隱隱的希冀。
他的希望不說出來.皇帝也知道.他是希望借由這個機會,讓自己狠狠懲罰泰王.最起碼.殺了林文淵!
皇帝注視著太子閃爍著希望的眼睛.臉上的憤怒慢慢消失了,他還活著,他的兒子們在皇位繼承權的爭奪上卻已經是殘酷激烈.你死我活!這讓他感到了一種由衷的憤怒和羞辱。他知道,將來太子和秦王為了爭奪皇帝的寶座.極可能進行一場血腥的殺戮。儘管他自己也是在殺了親兄弟之後才登上王位的,但他仍舊在竭力維持他們之間的平衙.因為他知道,這樣的平衡.對自己來說.意味著效忠與安全。所以他的臉上反而露出一絲笑容:“一個人證和一本賬冊根本說明不了什麼,人證可以偽造,賬冊同樣可以,太子,你不該這樣輕信別人.更不該隨便懷疑你的弟弟。”
太子的臉.在這一瞬間變得雪白,口中訥訥不能言.他知道自己該退出去.可是這好不容易得到的證據讓他不願意就這樣輕易地放過秦王.所以他大聲地道:“父皇.當初的事情並不是無跡可尋.兒臣相信一定不只是林文游,沒有主帥的支持.他怎麼敢”
“太子!“皇帝疾言厲色地喝止了他.太子住了。,眼睛裡充滿驚懼。 皇帝在心裡歎了口氣,若論起剛毅.太子不及秦王,若論起智慧,太子不及燕王,可他是自己的嫡長子,更重要的是,他還有一個聰明智慧的兒子.想到這裡,皇帝歎了口氣,表情恢復平靜:“你下去吧。”
太子無奈地退了出去,他從皇帝冷漠的表情意識到,所有人都緊緊盯著大殿裡那張閃著奪目光彩的龍椅.卻忘記了他們的父皇還精神振奮地活著.他儘管憂慮疲憊,卻並沒有迅速衰老,歲月給他添加的最多的東西.是多疑,這種多疑,讓他根本不肯信任任何人,尤其是自己這個太子。
送走了太子,皇帝感到疲憊,在這樣的時候他總是會想起玉妃.所以很快.玉妃被召了過來。
玉妃確實很得寵,皇帝甚至容許她在適當的時候出入御書房,曹玉知道,自己的年輕、知禮.甚至不知不覺之中流露出的那種帶著孩子氣的稚嫩和天真.在皇帝的眼睛裡.都是很可愛的。而她.也知道什麼樣的情景下,自己要以什麼樣的面貌出現。她一踏進去.便看見皇帝獨自一人對著一盤昆山美玉製作的棋盤.默默沉思。
皇帝撫弄著手中的棋子,面上露出難色,眼看自己的期盼已成困獸之爭,手中的棋子當真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思來想去,不禁惱怒.“真是豈有此理!”他把棋子往棋匣裡一擲,顯然心情極為不佳。
玉妃知道他心情很差,稍微想了想,便從旁邊的內監手中接過三絲燉燕窩,親自捧到皇帝面前。皇帝抬起頭,微微詫異,她微笑著道:“剛才在宴會上,陛下都沒有動筷子。”
皇帝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眉頭也舒展了許多:“你真是細心口”說完,他就著玉妃的手嘗了一口,點頭道”,聯自己都沒有留意到,你卻放在了心裡。”
玉妃微微一笑,溫順和婉地道:“陛下的心思在萬民福杜裡.在治國之道裡,卻唯獨不在您自己身上.您時時委屈了自己.卻不知道臣妾是怎樣為您牲心......”
皇帝的笑容更深了些,輕輕伸出手,攬住玉妃的纖腰,欣慰的道:“聯知道你貼心.”
玉妃容色婉轉,笑容嫵媚地道:“能夠陪伴在陛下身邊,是臣妾的福分。,.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之前母親進宮的那一幕.在屏退了宮人之後,曹夫人湊到她耳邊,交代道:“趁著陛下寵愛你.你要為你的弟弟謀一門好婚事......”
曹夫人的意思是.希望曹玉尋個合適的時機向皇帝進言,請他親自為曹榮賜婚,以公卿之女許之。
公卿之女.....父母和弟弟還真敢想.曹家是什麼樣的人家,不過是憑借了自己得寵才得上青雲,所謂的國丈、國舅也不過是戲稱,這世上誰才是真正的國丈.只有皇后的父親才有這樣的殊榮。可自已的家人.卻將這一切當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當然.曹玉很清楚地知道,曹家無異於是新貴,然而在傳統的世家中卻只是被人瞧不起的暴發戶。用與公侯之間的聯姻來鞏目地位.於曹家大為助益,對自己也很有幫助。可是,曹家這樣的地位,要娶公卿之女,恐怕很難。
所以,她從來也不敢向皇帝提起這樣荒謬的言語,生怕因此招來禍患。可是,弟弟曹榮卻親自進了宮.將一件事情告訴了她.這才讓她對此事微微有了些把握。
她輕柔細語之中,將自己的請求說了出來。
“你弟弟?”皇帝將燕窩突然櫚在了桌邊.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審視。
玉妃的心中十分警惕,臉上的笑容卻很和煦:“是臣妾的弟弟曹榮.陛下上次還見過的。”
皇帝淡淡地問道:“他為何突然求娶兵部尚書之女?”
玉妃知道,如果自己讓皇帝覺得曹家是看中了林文淵背後的鎮國候府.他一定會生出不好的想法,所以她微微笑著,不動聲色地敘說著曹榮無意之中見到林元柔.又是怎樣被她的風姿所迷惑.兩人又是如何的一見鍾情。青年貴族男女私相授受.原本是不被容許的,可是深知皇帝性格的玉妃知道,說這樣的話反而更容易獲得諒解。
皇帝沉默了很久.盯著玉妃一言不發,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棋盤上,半晌,只微微一笑:“你是說.他們是彼此有情?”沒等到她開口回答,他的面上已經帶了一絲嘲諷:“一個兵部尚書的千金,會隨便與一名男子產生情愫?你怎麼會相信這樣荒謬的話?”
玉妃的臉上露出一絲惶恐:“臣妾原本也是不信的.只是臣妾那愚鈍的弟弟竟然拿出一雙繡鞋和..說是定情信物.由不得臣妾不信。”
“玉兒帆“皇帝聞言.並沒有抬頭看她.只是歎息。長久默然,終於輕聲道:“聯和你說過.聯活著一天.你們曹家就會有一天的風光.便是聯百年之後,也會為你作出妥當的安排.你不必這樣心急。”
顯然,皇帝並不相信自己的說辭.很快懷疑到了利蓋之上。玉妃一怔.心頭一熱,頓時幾分委屈.卻也無從分辨,因為她又何嘗沒有此心!只是當著皇帝的面,這是決計不能承認的!
“您誤解了。臣妾並非為了曹家,只不過想成全弟弟的一片癡心罷了。”玉妃的淚水慢慢流下來,緩慢地流淌過美麗的臉頰,滿臉的愧疚與驚惶”,臣妾亦有自知之明.曹家很是微末,林小姐卻是出身公侯之家,雖非鎮國侯的女兒.卻也是高不可攀,臣妾原本心中一直惴惴.不敢向陛下請求.可實在抵不過弟弟的哀求,如今這番請求,實在憐憫他的一片真心.....”一言至此,她跪倒在地.低頭道,”原先只是想,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家世再好也比不過兩情相悅,如臣妾這樣陪伴在陛下身邊.便是身為女子最大的福氣了.沒想到陛下誤會.....”說到這裡.她的語聲微帶苦澀.”臣妾惶恐.讓皇上為難了。”
皇帝一愣,臉上的笑容反而更柔和了些.上前扶住她,低聲道:“起來吧.你不必想太多.聯沒有別的意思。”然後,他沉吟片刻,又道:“這事聯放在心裡,尚需考慮一二。”
玉妃心中一喜,臉上卻不敢流露出來.小心翼翼地道:“臣妾謝過陛下。
皇帝笑道:“好了.不提這些事情,來陪膠下棋吧。”他往棋盤上一指,笑道:“聯要考考你,你看下一步該如何?”
玉妃向棋盤上迅速掠了一眼.道:“陛下運籌帷幄,臣妾豈敢妄言。” 皇帝微微一笑.道:“無妨,你且下來。”
玉妃反覆看了看.最終抬起手.輕輕拈起一子,就落在棋盤一處,皇帝一怔.而後突然大笑道:“好!好!愛妃這一子走得甚妙啊!”
玉妃這一顆棋子下去,原本被困困的棋局頓時解了圍,呈雲開月明之勢。
玉妃謙卓地笑:“陛下別笑話臣妾了.不過是無心為之。”
“難怪人家說,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愛妃這一次的無心之棋.倒讓聯的心中豁然開朗。”皇帝的笑聲越發洪亮,玉妃微笑地看著他,臉上還是一派平靜.眼睛裡卻流露出疑惑。
不過是無意中的一手棋,就能讓皇帝這樣高興嗎...... 明遠堂
林元柔將那晚發生的一切告訴了蔣氏,哭訴道:“娘.你要為我做主一 “你們下去。”蔣氏揮手屏退眾人.林元柔臉上哭的更傷心.又道:“娘.她欺負我,不就是欺負您嗎?您想想看.她現在是老太君跟前的紅人.比我們這些正經孫女還要金貴些.如今府裡頭的下人哪個不說她端莊溫柔、大家風範,誰心裡還有我這個大小姐?”
“不過是寄人籬下,還能翻出天去?”蔣氏笑道,“你也太多慮了。” 林元柔哼了一聲:“娘,可不是女兒說她不好,她昨晚說爹爹是庶子.為什麼要死賴在鎮國侯府不走,為什麼不分府單過,還說咱們就是凱覦鎮國侯的位子.罵咱們才是真正不受歡迎的人!”她壓低幽怨的聲音.“我只是氣不過,歐陽暖羞辱我就罷了.為什麼還要羞辱爹娘?”
蔣氏眉頭皺緊.臉上終於露出一層薄怒:“她當真這麼說?”
林元柔目光一轉.肯定地道,“女兒絕對不敢胡說.當時兩個丫頭都在,她們也都親耳聽見了。娘,我知道您不屑與她為難.但她如今可是得寸進尺地爬到咱們頭上來了,如今長房得勢,指不定她有多麼得意,娘,這種人可不能任由她這樣猖狂啊!“
蔣氏冷然道:“你要我現在就動手?”
林元柔不置可否.只是接著道:“娘,歐陽暖。出狂言這件事咱們暫且不論,她正是年輕貌美.老太君又那麼偏愛,只怕將來還不等我嫁給泰王世子.她反倒攀上高枝了,.....”
蔣氏臉上一愣,口中不由自主冷笑道:“她想得倒美。”
“女兒知道如今說這些太早了些,只是,”林元柔歎了口氣,“她生得妖嬈,又工於心計.只要林元馨嫁給了皇長孫.她再跟著沾些光,不愁嫁不得親王世子.…“”她看了一眼蔣氏的神色,又狠了狠心.面上作出忐忑的模樣道,“其實女兒還有一句話沒敢告訴娘.歐陽暖她昨天還說,娘你是內閣家的女兒沒錯,卻也不過是個“心她說到一半,不再往下說了。
蔣氏心中一動.立刻問道:“是個什麼?”
林元柔忙接著道:“娘,她心…您不過是個庶女!”
蔣氏的神色一下子大變,站起來惡狠狠道:“她竟敢這樣說!”
林元柔點點頭,似乎十分惶惑:“她還說,爹是個庶出的,娘你也是,我這樣的身份自然也高不到哪裡去….””就說到這裡,蔣氏猛地將桌子上的一整套瓷杯全部摔在了地上,嘩啦一下變得粉碎.“這丫頭太無禮了!”蔣氏怒聲道.高傲的眉眼終於忍不住流露出憤恨的神情。
在她而言,人生最大的隱痛就是庶出.偏偏又嫁了個庶子!歐陽暖簡直是欺人太甚!暴怒之下,她已經顧不得去看林元柔嘴角的冷笑,只來回在屋子裡踱著步子。
林元柔再接再厲地道:“她心眼毒辣也就罷了,偏偏還有眾多人替她出頭。娘你想想看,林之染對她簡直是千依百順.林元馨也是三天兩頭往夢雨樓跑,簡直像是著了魔一樣,如果任由這種情形發展下去,咱們還有立足之地嗎?”她這一番話說的似是而非,真真假假.明明邏輯上很有問題,然而蔣氏卻深信不疑。
“我想她歐陽家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反倒在老太君跟前裝乖?原來是個暗藏禍心的主!”蔣氏雪白的牙齒咬著嘴唇,眉梢已露狠色。
林元柔道:“娘,歐陽暖不僅有禍心.性子還極為狡猾.有她在府裡一日.咱們要千萬小心口“
蔣氏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就在這時候.林文淵突然怒氣沖沖地從外面走進來。
蔣氏皺皺眉頭.示意林元柔不要再說了,很快換了一副笑臉迎上去道:“老爺,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林文淵卻不理她,兀自去桌子前面坐下,猛的看見地上一地的碎瓷片,臉色更加陰沉,厲聲道:“這是幹什麼!”
蔣氏看了一眼.笑道:“只是柔兒說錯了話,我心中不快,才削
林文淵充滿怒意地瞪了林元柔一眼,那目光似有無限怨毒,林元柔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惹怒了對方。
蔣氏看情形不對,臉上的神色刻意放緩.語氣也十分溫柔,軟聲說:“你今天是怎麼了,女兒又沒有得罪你,怎麼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 “怎麼了?!哼!“林文淵的目光幽冷,猛地盯著林元柔.那目光極為可怕.“有人來向你的好女兒提親了!”
“好哇!泰王這麼快就提親呀!”蔣氏剛要高興,突然想到了一點,不由自主皺起了眉頭.“可如…世子的婚事,不是要等陛下賜婚嗎?”
“是曹家!” “哪個曹家?”
“曹榮!當今聖上寵愛的玉妃的弟弟!“林文淵的這一句話.幾乎是從牙齒裡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
“這怎麼可能!”林元柔驚呼一聲,曹家怎麼可能來向自己提親?!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我還當是怎麼了,原來是為這件事,老爺何必動怒.這樣的跳樑小丑,怎麼配得上咱們柔兒.您找理由回絕就是了.還怕找不到借。麼.“…”蔣氏的眉頭舒展開來,帶著笑意道。
“說得容易,總要再三思慮,權衡利弊……”
蔣氏瞪大了眼睛盯住丈夫,她記得清清楚楚.不久前丈夫還對自己嘲笑那曹家不過是仗著裙帶關係才會青雲直上.十分叫人瞧不起,怎麼今天口氣卻變了。
“您這是怎麼了?
“曹家畢竟後面有玉妃撐腰,我們要拒絕.總得有個像樣的借。。”
“這有何難,八字不合,齊大非偶.多的是法子。”林元柔突然幽幽地說了一句。
蔣氏臉上滿是笑容.但眼睛已經不笑了:“父母議論婚事,哪兒有你女孩家說話的地方!還不退下!”
林元柔看了一眼父親陰沉的臉色.行了禮後乖乖出去了。
“沒那麼容易,曹榮雖蠢,他爹卻不是蠢人.若沒有把握,他根本不會開這個。,我只怕是——他們還有後話。”
蔣氏不笑了,認真地道:“那老爺快去請秦王,盡快向陛下提世子的婚事吧!,.
“當真是婦人之見.目光短淺!”林文淵拂袖而起:“你當我不知道嗎!只是秦王殿下近日連連受到陛下斥責.卻又不明緣由.他這個時候怎麼會去觸霉頭!唉.都是你這女兒不好,沒事出去亂跑,叫這樣的登徒子看到.簡直是傷風敗俗!”林文淵並不知道.林元柔的繡鞋已經落在了曹榮的手中.他若是知曉.只怕更要氣死。
“這能怪柔兒嗎?許是上一回大公主的賞花宴,去了不少人.被那人看到了也不一定。”蔣氏的細眉皺了起來:“秦王不行,也可以讓別人開口向陛下提起。徐貴妃是秦王的親生母親.不如請她開口.....”.
“不妥,不妥。”林文淵背著手,站在那裡連連搖頭。
“有什麼不妥!這可是天大的好事,若是你不早點下定決心,陛下起了旁的心思,這世子妃可就落不到咱們女兒頭上了!”
林文淵的眼睛裡剎那間閃過一道光亮,又很快消失.仍在緩緩地搖頭。蔣氏生氣得直跳起來,用低沉的語調急促地說:“你裝什麼啞巴!明明心裡什麼都明白.就是不肯講.還要逼著我講!”....咱們大房和二房之間勢如水火.那老太君盡力維持你大哥的性命.又誤何容易?你的才能早為皇上認可.欠缺的只是親王的支持了。把柔兒嫁過去,從今往後就能得到秦王的鼎力支持,你還會在兵部尚書的位置上做一輩子嗎?......”
林文淵看著蔣氏.精明的眼睛裡卻是閃爍不定,他在猶豫,這個時機開口.是不是最好的.”再等等吧!再等等看!”
蔣氏立刻壓不住火氣,一手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又突然坐回椅子上,冷冷地說:“隨你吧!如今連你那個外甥女都嘲笑到咱們頭上來了,說你我都是庶出的.柔兒也高貴不到哪裡去!哼!你還要讓人家看多久的笑話!你還要我們母女承受多少的羞辱!沒用的男人.早知如此,我嫁豬嫁狗也不會嫁給你!”
林文淵猛地一轉身,一雙眼睛氣的血一樣紅,突然狂怒地衝到蔣氏跟前.一把揪住她繡著金梅的前襟,拴開巴掌”,啪”地抽了她一耳光。
蔣氏一下子驚呆了,她雖然是庶女.嫡母卻沒有親生女兒,便將她養在膝下,從小懂事以來.也沒人敢動她一手指頭!
她登時就要大怒起來.可是只對林文淵看了一眼.便愣了。林文淵的臉上充滿了憤恨,那庶子兩個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神經,他的面孔被這種憤怒刺激的幾乎變了形.大。大。地喘氣,全身在微微發顫。
霎那間.蔣氏的怒火一下子平復了下來,她慢慢走到丈夫面前,輕輕地拉了拉丈夫的衣襟,小聲叫道:“文淵,時不起,是我錯了......” 林文淵看著她,目光冷凝.卻一個字也不說。
蔣氏哭泣:“這都是被歐陽暖那個賤人氣的.她嘲笑咱們的親生女兒,欺負她羞辱她,我是心裡難受啊!”
“歐陽暖!歐陽暖!她竟敢說出這樣的話!”林文淵的身體慢慢平靜.臉色卻變得更加蒼白.陰沉的眼睛裡頭似乎有一團火焰在燃燒,”你瞧著吧.很快我就讓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蔣氏猛地抬頭.驚駭地看著林文淵......
對於鎮國侯林文龍,歐陽暖早已沒有太多的印象,她只記得.他性情十分溫和,行事卻和老侯爺一樣剛正不阿.很小的時候總是喜歡將她抱在懷中,教她看字帖,對她的疼愛幾乎超過了親生女兒林元馨。她知道,其中多少有些移情的作用,然而直到她傷重.也沒有能再見到他.足以見得,他真的病得很重。然而,六月十四是鎮國侯的壽宴,他必須出席。這不只是為了鎮國侯府的聲譽.也是為了震懾住在不知名的深處湧動的暗流。
六月十二.鎮國候府從宮中請來了一位太醫。這一次.老太君帶了歐陽暖一起去了靜心閣。
靜心閣是林文龍養病的地方,歐陽暖扶了老太君一步步行來.卻不知靜心閣裡面是這樣的幽深,她們通過層層的門才到了內室.剛一入內.就聞見一絲一絲揮之不去的藥香,沉沉緲緲似一縷歎息.無端令人心境轉冷。
沈氏迎上來.突然看見歐陽暖.目光微微閃動,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她歎息一聲.終究沒有說什麼。歐陽暖對沈氏的遲疑視若不見,只低聲請了安.便和林元馨站到了一起去等候著。
最後一層煙羅紗帳後面,燭光轉柔,映出一個朦肌人影,太醫正隔了帷幔為林文龍診脈,一面細問病情。
太醫將林文龍的病情與起居向婢女們——問清楚,又拿了以往的藥方子來看,出來時候卻是面色凝重,良久未發一語。
林元馨在旁看得心驚,沈氏皺起眉頭,老太君卻懨懨地閉起眼,彷彿全不在意,這一切.讓歐陽暖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沈氏快步走上去.歐陽暖只聽見她身上環珮之聲凌亂搖曳.心中不免歎息.關心則亂,大舅母完全不顧素日儀態.可見她是整個心思都放在了舅舅的身上,只聽到沈氏語聲急切:“李太醫,如今怎樣.你且照實說!”
李太醫的臉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這.....侯爺依賴藥石過久.尋常藥已對他的病症無效,我只能開幾服溫中補養的方子,然而他身體虛損,恐再難抵受.一旦肺腑俱損……”太醫額上不由自主冒出豆大汗珠.不敢將凶言出口。
“究竟還能熬得多久?”寂靜的屋子裡.突然聽到老太君這樣一句話.聽來不由得令人觸目驚心口
沈氏顧不得避忌,再三追問:“請您直言吧。”
太醫惶然道:“少則三月,多則一載。”
眾人心中雖有準備,仍是如遭雷擊。
只有老太君.長長歎一聲氣.語聲瘖啞地緩緩追問:“沒有別的法子嗎?”
“如.....李太醫再三沉思,終究是搖了搖頭。
屋子裡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歐陽暖一言不發.暗影遮蔽了臉上的神色,使得她此刻靜謐得彷彿一尊黑暗中的玉像.她算計得了人心.卻算不了天命,這一切和前生一樣.終究不能避免大舅舅的早逝,....
天上似有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叫她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刻,林元馨握住了歐陽暖的手,緊緊地,像是要將她的手死死嵌入掌中,歐陽暖看向她,只見她對著自己勉強一笑,眼中卻有淚水滾落。歐陽暖別過臉.一時間手足冰涼,遍體都似冰刀在害,痛入骨髓,卻流不出一滴血,再不忍看那淒楚笑容。親人的生離死別,足以痛入骨髓,林元馨這樣的笑容,笑得令她揪心地難受。
青衣的婢女走出來.面容肅穆:“老太君,夫人.侯爺請你們進去。” 老太君對著沈氏點了點頭,沈氏急忙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匆匆整理了一下微微亂了的鬢角.這才和眾人一起進去。
簾幕被輕輕掛起.歐陽暖終於見到了臥床不起的林文龍。他靜靜侍在靠枕上.並不似她以為的那樣奄奄一息.反倒有些笑容.只是臉色蒼白如紙。他的目光在他們的臉上——望過去,竟然先對著歐陽暖招了招手:“你是暖兒吧。”
歐陽暖站在原地.竟然忘記了自己應該走過去,林元馨輕輕放了手:,.暖兒,我爹在叫你。”
歐陽暖一怔.不知為什麼,走過去的時候雙腿有些發軟,林文龍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明亮.像是即將熄滅的星火最後的燦爛,然後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臉上的笑容很平和:“你和清兒長得真像啊。”
這樣的一句話.讓沈氏不由自主看了老太君一眼,夫君與小姑是嫡親兄妹,自小感情極為要好,老太君在這個時候讓歐陽暖來見林文龍,是想要安慰他麼......
林文龍的這雙手很修長,指尖有微微的薄繭,想來也曾握過筆執過刻.此刻卻消瘦如削.蒼白肌膚底下隱現血脈。歐陽暖握住他的手.只覺得他的手冰涼冰涼的.而且軟綿綿的沒一點力氣。重生之高門嫡女txt下載
林文龍目光流露出一絲哀傷...”.良久.終於顫聲開口:“可憐的孩子。 歐陽暖聽他提起母親的名字,又說自己可憐.有一股熱流驟然湧上,眼底喉間儘是澀痛.她狠狠咬唇,苦鹹滋味漫進唇間,竟不知何時落下了淚。看見林文龍,不由自主便想起林婉請,第一聲哽咽之後.再不能自已,諸般隱忍都成了枉然。
“舅舅......”歐陽暖的聲音支離破碎.夾纏了哽咽,浸透了淚水.字字句句都是淒楚,聽著竟不真切。
一直默默站在最後的林之染心頭一跳.眼裡心裡.只是她的淚顏,她竟如此悲傷嗎?林之染走上去,想要扶起她,然而歐陽暖陡然一驚.拂去了他的手。此刻.她的聰慧、淡定、驕傲盡化泡影.她驚慌失措,在林文龍悲憫的眼神之中顯出狼狽原形,也不過是個低微的弱小女孩。
林文龍笑了一笑,猝然緊抿了唇.胸膛劇烈起伏,將一陣嗆咳極力隱忍下去,然後.他勉力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如同在撫摸一個哭泣的孩子,”不要哭。”他只說這麼一句,林元馨卻一下子撲倒床邊,緊緊拉住林文龍的袖子:“爹爹。”她的眼淚,比歐陽暖的還要肆意,彷彿要將一切悲傷都哭出來。
“一個都不許哭!”就在這時候.所有人只聽見老太君的聲音冷冷的響起.歐陽暖陡然一驚.下意識地轉過頭.怔怔看著老太君。
“像什麼樣子!都把眼淚擦乾淨!”老太君的眼神黑沉沉的,帶著一種令人心驚的嚴厲。
這是第一次.外祖母對自己這樣嚴厲,歐陽暖明白.因為自己失態了。身為一個名門閨秀,哪怕是泰山崩於面前,也不可以放聲大哭.這不僅僅關係到儀態.更是世家女子的氣度與驕傲。
她默默擦乾了眼淚.拉著林元馨站到一邊去,林元馨的眼淚還在流著.卻已經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之染.你過來。”林文龍的眼神很眷戀的在歐陽暖和林元馨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後停留在林之染的身上,輕聲說道。
沈氏的眼淚還留在眼睛裡.不敢落下來,老太君卻已經命令所有人都退出去,讓他們父子說話。
走出內室的時候.歐陽暖隱約聽見林之染說著”太子”、”燕王”、”林文龍,.云云.....”比惚似芒刺入耳,她微微定了定神.快步走了出去。
說完了該說的話.林文龍突然問道:“你的婚約呢?” 林之染凝神看著他,臉容上浮現了一絲牴觸,極其輕微。 “我這一生,沒能擔負起自己的責任。”林文龍微笑地說,林之染的面
孔刷的白了,神色逐漸哀戚.只覺得父親的話如同一把匕首刺進了自己的胸膛.分明覺出骨肉劈裂,血霧噴濺。林文龍卻恍若未覺,只是微笑著說下去:“答應我.你會做到。”
林之染遲遲沒有回答。
林文龍突然定定看著他.目光變得越發嚴厲,猶如藏了幾十年的利刃陡然出鞘,照人雙目.在那一瞬間.林之染的頭輕輕低落下去,他並非攝於父親的威勢.而是他深深知道,眼前這個人,已經時日無多了。
“是。”他聽見自己這樣回答,然而聲音冰涼,卻渾然不似從自己的喉嚨之中發出來的。
——————題外話——————
….”其實這一章節有兩個內容不必寫的,比如皇帝和太子的對話,但是有童鞋總是追問陳景睿怎麼還不行動.於是有了這一個部分,其實我不寫.大家應該也知道.扳倒兵部尚書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還有一個情節是林文淵與蔣氏的對話.但是不寫下面的情節會不完整,所以也寫出來了,而且這段對話之中已經透露出林文淵要動手的意向了.”...這種文真的很麻煩,如果一掠而過大家不明白,如果寫節奏又會變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