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章
歐陽暖盯著她,道:“也好。我只來告訴大嫂一個消息:太醫說只要有九轉聖丹,世子就能活過來。你聽到以後,是不是很生氣?”
“什麼?”孫柔寧的身子一震,似落石入水驚起的波瀾壯闊,然而只是那麼一瞬,她枯瘦的身影再度回復平靜,以平淡的口吻道:“算他命大。”
歐陽暖平靜的看著她掩藏在眼底的深惡痛絕,靜靜道:“為什麼要這麼衝動。”
“衝動?這不是衝動,這只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情。”她以無限的空洞和乾澀的聲音道,“暖兒,你擁有的那麼多,失去一件東西對你來說算不上什麼,可是我和你不同,我什麼都沒有,只有他而已,對於將我唯一重要的人奪走的仇敵,我又有什麼好隱忍的呢?”她的聲音似沉沒於波心,再沒有一絲漣漪。
“我跟你說過,若是要報仇,要從長計議,可是你這麼做了,肖重君不但沒有死,連你自己也要搭進去,這樣就算幫賀蘭公子報仇了嗎?孫柔寧,你好好想一想,肖重君不過是受了點傷,不會致命,你卻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值得嗎?你死了,誰為賀蘭公子報仇?肖重華是肖重君的親弟弟,他縱然再為賀蘭公子痛心,也絕對做不出弒兄的事。你的死還有什麼價值?別人說起你,只會以為你是個謀殺親夫的惡女人罷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控制不了,我一想到是那個畜生殺了我愛的人,我就無法讓他再活下去,憑什麼他這樣惡毒的廢物還活著,我的愛人卻已經……”孫柔寧說這話時,原本握著膝蓋的手抬起來,摀住了眼睛,那樣溫熱的淚水一滴一滴從指縫間漏下,逐漸變得冰涼。歐陽暖無言以對,只能長久地看著她。
“現在,我該怎麼辦?”孫柔寧哭了很久,終於停了眼淚,這樣問歐陽暖。
歐陽暖在心底歎了口氣,孫柔寧真是太衝動了,要殺肖重君的機會多的是,那麼一個病秧子,什麼時候不好動手,非要弄得這樣大張旗鼓,這樣一來,好辦的事情也變得難辦呢。“董妃要親自過問這件事,她還命人去搜查你的房間,只怕是——”
“那個老妖婆,不過是想讓我死。”孫柔寧毫不猶豫地接口道。
歐陽暖慢慢道:“你要真死了,她只會更開心,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來,千萬別這樣放棄了。”
孫柔寧頓了頓,目光中有一絲憂慮:“就算我不想死,她也不會放過我的。”
歐陽暖看她篤定的模樣,心中終於開始疑惑,董妃的確是一手帶大了肖重君,可剛才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便是親生母子也不過如此了,這實在是太過令人起疑,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歐陽暖壓下了心頭的怪異之感,道:“現在你有什麼打算嗎?”
孫柔寧搖了搖頭:“走一步算一步吧。”
歐陽暖道:“我倒是覺得,此事尚有回轉餘地,只要你好好聽我的話,不要露怯。”
孫柔寧疑惑地看著歐陽暖,歐陽暖只是微笑,手上做了個手勢。
回到正屋,剛一進去就看到董妃陰沉著臉,歐陽暖道:“重華回來了嗎?”
太醫看了一眼內室的方向,憂慮的搖了搖頭。就在這時候,肖重華風塵僕僕地帶著一隻錦盒進了門,董妃的眼睛在那一瞬間亮了起來,歐陽暖看在眼中,越發落實心中的疑惑。不能怪她多疑,實在是董妃對肖重君太關懷了。
肖重華和歐陽暖點了點頭,便快步和太醫一起進內室去了,不多時,太醫便遣人出來說匕首已經拔出來了,血也已經止住,傷勢一時不會致命。董妃聽了臉色立刻放鬆下來,對丫頭吩咐道:“去把世子妃帶到小花廳來,我要親自審問!”
歐陽暖輕聲道:“娘娘,您這是做什麼?要審問大嫂,也該等王爺回來吧。”
董妃冷眼看著歐陽暖道:“這是內宅的事情,王爺問起來我都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不是很失職嗎?當然是先要問明白,若是王爺真的查問我也好回話!暖兒,你說是不是!”
這話說的合情合理,歐陽暖也不能阻止。但若是讓董妃單獨審問,一定會出大事的,歐陽暖想到這裡,微笑道:“娘娘說的是,我也一同聽聽吧。”
董妃冷笑一聲,並不擔心歐陽暖會做什麼鬼,畢竟那麼多人看見世子妃要殺肖重君,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誰也不能翻出什麼花兒來。歐陽暖縱然有心,卻也是無力幫忙的,所以她笑道:“既然要聽,你就好好聽吧。”
到了小花廳,剛才搜過孫柔寧屋子的丫頭白芷走上來,捧上來一個小錦盒。
歐陽暖冷眼看著白芷,這個丫頭是董妃送給肖重君的,生得美麗可人,溫柔大方,半點也沒有丫頭身上的卑微和小家子氣,反倒是很有些書卷氣,聽說父親還是個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偏偏還沒等到她出生就死了,她也就成了遺腹子,沒了依靠,便和她娘一起投身到燕王府來,她娘嫁給了府裡的趙管事,她也就跟著成為了燕王府的奴婢。董妃在丫頭裡面精挑細選,不但要找模樣好的,還要性情溫柔不輕佻的,挑來挑去找到了她,好好教導了一番送到了肖重君的身邊,還將她娘趙媽媽留在了身邊。這樣一來,說白芷不是董妃的心腹都沒人信。
白芷打開了錦盒,裡面赫然是一個同心結,還有一個繡了一半的荷包。
董妃拿起同心結看了許久,沒有做聲輕輕的放下,又拿起荷包看看,道:“怎的沒有繡完?這鴛鴦繡得倒是很好。”
這時候,白芷道:“這荷包是世子妃親手繡的,只是她卻沒有送給世子,只是在這個匣子裡放著,不知道是做給什麼人的。”
歐陽暖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白芷一眼,對方被那冷淡的眼神一瞧,立刻低下了頭去。
董妃取出放在匣子裡面的一條汗巾,道:“這又是什麼東西?”
歐陽暖不覺有些詫異,心知不妙,白芷搖頭道:“這是什麼東西?奴婢卻沒有見過。如何在這個匣子裡?”
董妃親手解開汗巾,卻是一張紙片。
董妃看了一眼,冷笑道:“白芷,念出來,讓大伙聽聽!”
“榮華似浮雲,慶幸潔吾身,思君常入夢,長使淚沾巾。”白芷的聲音很柔和,可如今聽來卻十分刺耳。
這分明是一首情詩啊,歐陽暖搖了搖頭,這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孫柔寧珍藏的匣子裡面搜出來,有一百張嘴巴也說不清了。
董妃變了臉色,道:“這是世子妃珍藏的愛物?滿口胡言!世子妃怎麼會藏這種東西!”
白芷跪下道:“娘娘明鑒,奴婢確實不知這是哪裡來的髒東西,也不知如何放在這裡,奴婢不是世子妃的心腹丫頭,尋常也碰不到這匣子啊,還請娘娘讓世子妃來對峙。”
歐陽暖冷笑一聲道:“白芷,要不要世子妃來對峙,這可是主子們說了算的,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丫頭擅自做主了呢?”說著,她朝向董妃道,“娘娘,我相信大嫂屋子裡絕不會有這種東西,說不定是旁人放進去的!”
董妃看著她的眼睛,道:“你說是別人放進去的?”
歐陽暖淡淡道:“大嫂若私藏此物,如何敢在藏在自己屋子裡?必有人蓄意栽贓陷害,欲誣大嫂失貞失德。”
董妃冷笑一聲道:“來人,將世子妃屋子裡的丫頭媽媽們都拘來。”
歐陽暖皺眉看著這一幕,董妃下令後,很快孫柔寧屋子裡的丫頭媽媽們就都被拉到了這個小花廳,足足有十七個人,全都面無人色地跪倒在地上叩頭不止,誰都知道世子妃犯了錯,她們是世子妃屋子裡伺候的人,只怕是要一起問罪了,她們怎麼會不害怕呢?
“院子裡的事情,你們應該都聽說了。”董妃坐在那兒,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她像往常一樣,即便非常惱火的事,說起來仍然不急不慢。但花廳裡跪著的丫頭媽媽們一個個屏住聲息,不敢出一點聲音。
歐陽暖明白,這是積年的威勢,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有的。
“你們都是安康院的老人了,世子妃身邊的事情,你們是最清楚的。誰願意說說世子妃究竟是不是和人私通,還是被人冤枉的?”董妃繼續說著,說到最後,突然冒出一句,眾人一聽,全都不敢答話,一個個就地低下頭不敢抬起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麼低著頭算什麼意思!”
人群中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說話。其中一個膽大的媽媽說她是在外院伺候的,並表示她根本不清楚世子妃的事情。“別人呢?”董妃又問別人。其他人也都支支吾吾,你推我我推你,雖沒明說,那意思再明白不過,沒人肯在大庭廣眾之下出賣主子。
出賣主子是什麼罪名,就算世子妃真的和別人有染,那也是主子的事情,這種事情主子們可以做,但她們這些奴婢是不可以說的,若是說了,也終究要背上一個背叛主子的罪名。
“說呀!不說可要連你們一起處罰了!”白芷說了這麼一句。
可還是沒有人肯說一句話,歐陽暖淡笑道:“這就可見大嫂是冤枉的了,若真有事,怎麼可能一個人都不知道呢?”
其實,她心裡也清楚,花廳裡跪的這些人,只有四五個是孫柔寧貼身伺候的,其他人是真的不知道什麼的,若說是審問,也該是單獨把那些人抓起來問清楚,董妃這麼大張旗鼓,歐陽暖反倒不明白她想要做些什麼了。
“看來真沒有?”董妃冷笑一聲。“那這些東西也就是你們中有人有意誣陷主子了!我就命人將你們拉出去打,打到你們招為止,看看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奴才敢陷害主子。”
這一招果然是夠毒辣的!
歐陽暖瞬間明白了董妃的意思,挨個審問還有可能造假,一旦眾口鑠金,那就再也翻不了供了!董妃是要把孫柔寧置之死地啊!
“不要啊娘娘,奴婢全都說了,奴婢說了!”人群中發出一個尖細的聲音。眾人一愣,全將眼光投向跪在前排的丫頭香蘭。孫柔寧的心腹霍媽媽急得直向她使眼色,想制止她,已經來不及了。
“你說什麼?”董妃面上笑容一鬆。
“回娘娘的話,奴婢知道世子妃每個月都要去寧國庵會情人!奴婢親眼瞧見過!”香蘭大聲地道。
按平常人家,婆媳之間總難免為一些事爭強鬥氣,但歐陽暖知道,燕王府的婆媳之間卻不是這種情況,一鬥氣便鬥出現在這個局面,動上了真刀真槍,甚至惹上殺身之禍。看著眼前的香蘭,歐陽暖發現這裡頭的情況遠比她想像中要複雜得多。這是董妃精心策劃的陰謀,決不取決於孫柔寧要殺肖重君的舉動,可以說,香蘭和那些東西不過是一步暗棋,早晚有一天會爆發而已。
“你沒撒謊嗎?”董妃沉聲問道。
香蘭趴在地上,面對董妃點點頭。
“香蘭,你們主子對你恩重如山,你可要想好了,別錯打了主意。”歐陽暖冷冷地提醒她。
香蘭打了個哆嗦,顫聲道:“奴婢說的都是真的,絕不敢撒謊,這件事情若是娘娘和郡王妃不信,大可以遣人去寧國庵問問,世子妃每次都說去看那位靜安師傅,可實際上是去與人幽會的!”她趴在地上,嗑嗑巴巴地說。
歐陽暖盯著香蘭,本想教訓對方,話到嘴邊,她又忍住,心想香蘭不過是個棋子,犯不著跟她說那麼多。她有這種勇氣,肯當著眾人面指認孫柔寧,就是把一切都豁出去了!跟這樣的人又能說什麼呢!
“好吧,你起來。”董妃揮揮衣袖,讓香蘭起來,然後又問其他人,“還有人願意說嗎?”
董妃一連問了兩遍,見沒人答應,淡淡一笑,立即拍響巴掌。只聽得一片喧嘯聲,早已埋伏好的掌刑媽媽們,一個個手執木棍衝進花廳。“娘娘有命,所有人一律抓進刑房,收押待審。”話音剛落,掌刑媽媽們一擁而上。
立刻又有兩三個丫頭大聲喊道:“奴婢們也都知道啊!娘娘饒命,奴婢們什麼都說!什麼都說了!”
董妃得意地看著歐陽暖,大勢已去,看她還能有什麼招數!
知道?這幾個跟近身伺候的香蘭不同,不過是怕被打亂說而已,她們根本什麼也不知道!歐陽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模樣看的董妃心頭火氣騰騰往上冒,歐陽暖卻淡淡道:“世子妃呢?怎麼請個人也這麼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