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人生的幸福所在
入夜時分,雨勢非但不見收斂,反有愈演愈烈之勢,天空的雷聲如鼓聲隆隆,聞之叫人心神不寧。
雕花木窗半遮半掩,窗外時不時打過一道閃電,照得屋子裡雪亮如白晝,歐陽暖剛剛蘸下一筆飽墨,突然聽到窗外撲稜稜一聲響,歐陽暖手中一震,一桿筆自手上滑脫,濃黑的墨跡污濁了半張宣紙。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走到窗口,想要將窗子關上,卻看到窗沿上不知何時突然多了一隻白鴿,它並不畏人,只抖落一身雨水,準確地尋見東南方向,撲扇著翅膀飛了過去。
歐陽暖於窗前久立,直至那點白色沒入夜色再無處尋覓,方才轉身將門外的紅玉叫了進來:“去看看公子休息的可好?”
“是。”紅玉疑惑地看了一眼歐陽暖,領命而去。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聽得廊外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於門外戛然而止,下一刻木門吱呀一聲輕響,“暖兒?”
若是平時,歐陽暖一定會笑著看他,或許還會主動去接他,可是現在,她卻只是平淡地站在桌子後面,沒有半點表情。
肖天燁錦袍華貴玉帶生輝,只那很多年前總是冷冽譏誚的面孔卻帶著傻傻的笑容,束髮玉冠上尚帶雨珠。
看到那雙漆黑的眼珠,泛著困惑的光芒,看起來十分的無辜,十分的疑惑。
歐陽暖看著他,一時幾乎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暖兒你看,這是給你的!”就在這時候,肖天燁從袖子裡掏出個**猶帶水珠的荷花,粉色的,美麗而清新。
歐陽暖接過,看著那朵荷花,長久說不出話來。
“不好看嗎?”他委屈地看著她,下一刻眉毛都糾在了一塊。
歐陽暖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彎,笑得有些微的深意:“很好看。”
歐陽暖轉頭看著窗外,外面的雨水越下越大了,回神的時候卻發現肖天燁在拉她的袖子,她看著他,他只是笑:“那我明日再摘一朵來給你。”
歐陽暖輕輕拂去他的手,道:“好。”
肖天燁有些微意外的看了一眼她的動作,眼睛裡迅速拂過一絲快到讓人無法捉摸的情緒,最後卻只剩下落寞與委屈。
“回去休息吧。”歐陽暖只是這麼說,似乎心事重重。
肖天燁從不敢違逆她的意思,見到這情形卻也乖乖地離開了,臨走前,透過半開半關的門縫,看到歐陽暖獨自站在桌前,面色平靜,一雙眼睛卻帶著微微的說不清的冷意,肖天燁一時有些微的擔憂,卻也不敢再回去,只能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小姐這是怎麼了?”菖蒲悄聲問道。
“不知道。”歐陽暖的心思,誰又能猜到呢?只是她從來沒有在肖天燁面前有過這樣的表現,紅玉搖頭,歎了口氣。難道又要有什麼變故了不成?
第二天下午,歐陽暖看到方嬤嬤,便問道:“昨夜打雷了,念兒沒有哭鬧吧。”
方嬤嬤看著歐陽暖,笑道:“小姐別擔心,小殿下睡得可香呢!半點都沒有被雷聲吵醒。”
歐陽暖點點頭,道:“我去看看他。”
走到西院,卻看到乳母和丫頭們慌慌張張地跑出來,歐陽暖一看這情況,立刻問道:“怎麼了?”
“小殿下不見了!”乳母噗通一聲跪倒下來,驚嚇的面無人色。
歐陽暖只覺腦袋裡“轟”的一聲,彷彿整個世界都坍塌了下來,她快步走進去房間,神情倉皇,腳步凌亂。
念兒的房間裡面空無一人。
不知道為什麼,歐陽暖的心情特別慌亂,她厲聲對周圍的丫頭們道:“快去!把整個院子都找一遍!”
歐陽暖吩咐了人去找,自己也到處找了一圈,卻始終沒有人知道念兒在什麼地方,就在這時候,突然一個小丫頭怯生生地道:“王妃……奴婢剛才瞧見小殿下和公子兩個人在湖邊!”
念兒竟然和肖天燁在一起,歐陽暖心裡一沉,面色卻並沒有因此好轉,反而變得更難看。她快步地走出了院子,一路幾乎是拎著裙角飛奔過去,到了湖邊,四下一看,果真見到肖天燁在那裡,她快步跑了過去。
誰知,念兒正趴在肖天燁肩上酣然入夢。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乳母趕緊上去要接過念兒,肖天燁卻頑皮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唯恐吵醒念兒。
“念兒!”歐陽暖突然提高了音量。
被母親喚醒,念兒還有些朦朦的,他一驚,小手揉了揉眼角,睜大了眼睛看著歐陽暖:“娘!”
“還不快起來!你知道你把大家都嚇壞了嗎?!”歐陽暖上前去抓住他的胳膊,“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出院子身邊一定要帶著乳母,你怎麼能到處跑?!”
念兒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把小殿下帶下去!”歐陽暖突然地說道。
乳母難得看到一向待人和顏悅色的歐陽暖變色,立刻諾諾地應了,抱著肖念快步離去。肖念從乳母的肩頭看過去,卻看到自己的娘眼睛紅紅的,不知道為什麼彷彿一副快要哭的模樣。難道自己突然跑出來,娘很擔心嗎?可是以前他也經常亂跑啊,娘也從來沒有說過什麼……
肖念不明白地想著。
“暖兒,你在生氣嗎?”肖天燁有些困惑,有些不解。
“我沒有生氣。”歐陽暖看也不看他,這樣回答。
“暖兒,我做錯什麼了嗎?”肖天燁伸手來抓她手臂,被她不著痕跡避了開。他收回了手,一副很吃驚的模樣。
“你們下去吧。”歐陽暖揮了揮手,紅玉和菖蒲對視一眼,便讓所有跟過來正站在那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丫頭們都退了下去。湖邊除了五步開外的紅玉和菖蒲,只剩下了歐陽暖和肖天燁。
“你還在做戲嗎?”歐陽暖看著肖天燁,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肖天燁唇畔天真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消失了,他看著歐陽暖,像是醒悟了過來,原本的頑童之色也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昨天晚上,我親眼看見那信鴿飛進你的房間,試問一個心智年齡如同孩子一樣的人,怎麼會收到信鴿呢?這不是說明,你一直在對外傳遞消息嗎?”
肖天燁看著她,突然笑了:“是,你一直對我很信任,這次是我失策了。”
歐陽暖的臉色變得很冰冷:“你當我是三歲的孩子,哄我玩嗎?還是有什麼圖謀?”
肖天燁低下頭,只是笑道:“我也希望能哄你一輩子,可惜太快被拆穿了……”
“陛下玩笑了。”歐陽暖看著他,“這世上沒有一個謊言能夠騙人一輩子的,不是嗎?”
肖天燁只是笑,眼睛裡清亮如昔。
“你究竟……”歐陽暖逼視著他,“陛下什麼時候恢復正常的?”
肖天燁看著她,一言不發。
“我收留了你半年之久,難道連知悉真相的權利都沒有嗎?”歐陽暖看著他,不肯錯漏了他細微的表情變幻。
肖天燁別開頭,煩躁地伸手扶了扶鬢角,似不知從何開口說起,最後不得已,終於只是苦笑,道:“不錯,我的確在你收留我的三個月後就恢復了神智。”
“你……”歐陽暖一開口便被他截斷。
“我恢復了神智,也想起了自己是誰,但是我卻還是繼續裝傻充愣,讓你以為我並沒有康復。”肖天燁手心緊握。
“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做?”但見他唇角一彎,勾起譏消一笑,“我只是尋找機會,看能不能把你帶走。”
“陛下是尋找機會,看有沒有辦法奪回帝位吧。”歐陽暖看著他,毫不留情地說道,“聽說你的皇位如今在肖凌風的手上,你就算恢復了神智,也未必能順利到手,還不如繼續留在江南,我猜,當年秦王在江南也給你留下了一筆財富和人脈,是不是?”要不然的話,誰會和一個廢帝時時刻刻保持聯繫呢?歐陽暖盯著他,已不知心中是何想法滋味,“所以,你就一直留在我府上,裝傻充愣地讓我照顧你,甚至不惜三番五次挑起我和重華的誤會。是不是?”此刻一切的迷霧昭然若揭,歐陽暖頓時歎了口氣,“原來我才是那個傻子。”
“不,你一點也不傻。”肖天燁苦笑,“我本不意如此騙你,只是,若你當初處我的位子上,你亦會如此為之。”
歐陽暖看著他,目中有隱隱的惱恨:“我原本還想著,若是你一輩子不好,便是看在你當初照顧我的份上,我也要一輩子好好照顧你。原來不過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雖然裝傻騙你,可在這裡,我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情,這一點,肖重華也知道,所以他才能容忍我至今。”
歐陽暖卻轉過身,因為被欺騙的感覺著實很不好受,不管他是為了什麼騙她,她都不覺得高興:“既然你已經痊癒了,今天就離開吧。”
他根本不是什麼孤立無援的廢帝,昨日那只信鴿已經說明了一切!歐陽暖不再聽肖天燁的話,快步離去。
肖天燁看著她的背影,突然笑了,過了良久,她的影子已經消失,他才揚起聲音道:“攝政王殿下,你的目的達到了,還不出來嗎?”
果然,從一邊走過一個黑衣金冠的俊美男子,卻是面若寒霜地看著肖天燁。肖天燁冷笑一聲:“看來攝政王早就知道了。”
“從你恢復的第二天,我就已經知道了。”肖重華看著自己眼前的對手,慢慢道。“只是陛下一直裝作傻子,我便也只能順水推舟了。”
肖天燁聞言撲哧一笑,“別!這個‘陛下’二字我可不敢當,被你一叫,我聽著怎麼都像是在諷刺我。”
肖重華的面色卻還是和平常一樣,並沒有什麼憤然或者惱怒的情緒:“我不是在諷刺你,昨日的鴿子雖然是假的,可是每月的初三、初五、初八、十六,那些來往的信件卻都是真的,如今你已經籌措了足夠的資金和人脈,足可以奪回你的帝位了,只是不知道,你如今想要的,究竟是大歷朝的皇位,還是南詔的……”
肖天燁聞言一愣,隨即笑了:“你說呢?我若要取大歷,必先殺你,殺歐陽爵,再殺小皇帝,可我若是將你們這些人全都殺了,暖兒一輩子都不會再原諒我的。”
肖重華看著他,卻是微微一笑:“我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懂這個道理。”
肖天燁也是笑了:“那麼,我們坐下來下盤棋吧。”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肖重華卻是答應了。兩個人坐在亭子裡,你一子我一子的,竟然真的下起棋來。
金良站在一旁,看著這二人對了兩盤棋,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之後,肖天燁突然站起來向外走,可是走到亭子邊上,肖重華突然問了一句:“你真正的目的,只是想看她過得好不好。”
肖天燁突然頓住了腳步。
一句話雖短,卻似含了斬釘截鐵的判斷,肖天燁突然嗤笑一聲:“我可沒那麼愚蠢,我只是想看看,有沒有機會把她帶走。”
肖重華卻是笑了,他知道自己說中了對方的心思,在這裡的半年裡,肖天燁已經懂得,只有在這裡的生活,才真正的適合歐陽暖,她過得平安、幸福、快樂,若是離開了這裡,離開了親人,歐陽暖就不再是歐陽暖了,肖天燁能夠禁錮的,也不過是一個軀殼。所以,明明多的是機會帶走她,肖天燁卻最終沒有動手。
當然,肖重華也不會讓他有這樣的機會就是。
肖天燁本已要離去,卻終究猶豫一下,頭亦不回,半天終於傳來一句歎:“罷了,罷了,不得我命……”
可他終究還是不死心,最後說了一句:“我不是輸給你,我是輸給了她。”
肖重華笑了。
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不愛你的人,幸運,抑或不幸?沒有人能定論,不過取決於一念之間罷了。
肖重華看著肖天燁的背影,終究在心中慶幸,若是自己站在肖天燁的位置上,也是非輸了不可,只不過,驚采絕艷的少年不是輸給別人,而是輸給了自己最心愛的人。
金良忐忑地看了一眼,道:“王爺,咱們這回是不是縱虎歸山了?”
他和肖天燁是仇人,卻也是彼此最為瞭解的對手。肖重華笑了笑,道:“是啊,縱虎歸山,看來,肖凌風的皇位坐不了十天了。”
隨後他低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棋盤。肖天燁剛才根本不是在跟他下棋,而是用棋子不知不覺一步一步走出了一個殺字。
他這是在警告他,若是敢對歐陽暖有半點不好,就宰了他的意思。有這樣的情敵,只怕他永生都不能放下心了,得把自己的愛妻看得牢牢地才好。
金良提醒他:“王爺,王妃那裡——”
肖重華歎了口氣:“她那麼聰明的人,不過是一時同情心和內疚作祟,才沒能發現肖天燁的秘密,現在我故意安排了這齣戲,她又怎麼會猜不到這事情是我做的。”只怕今天晚上不要想在她的房間裡過夜了。肖重華果斷起身,對金良道,“去書房幫我安排一下,今天晚上我在那裡湊合一下。”
躲避一下鋒芒比較好,肖重華看了一眼天色,雨後的空氣格外的清新,趕走了一個心腹大患,他的日子會越來越幸福吧,他想著,一邊笑了起來,隨後大步向書房走去。
一年後京都
肖重華在書房裡走來走去,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問賀蘭圖:“孫柔寧生孩子的時候,是不是也拖了好幾天沒出來?”
賀蘭圖忍不住皺眉頭,這話怎麼說的,什麼叫拖了好幾天沒出來,不就是歐陽暖本該這幾天生孩子了,偏偏不知道為什麼遲遲沒動靜嗎,說得好古怪。他擱下手裡的棋子道:“你不用著急,女人生孩子的時候都是這樣的,遲了一天半天的不也是常事嗎?回來好好陪我下棋!”
肖重華看了賀蘭圖一眼,心想你兒子出生的時候你可是守在產房門口三天三夜沒睡覺的,府裡誰還能不知道啊,裝什麼鎮定!肖重華自己知道自己很緊張,自從知道預產期就在這幾天了,他心裡負擔太重,日夜睡不著,經常半夜醒了,為了不打擾歐陽暖休息,他乾脆一個人跑到榻上給她守夜。夜裡一聽到風吹草動就會起來,偏偏每次都一切如常。
這比在戰場上日夜煎熬都要痛苦。
賀蘭圖瞪了他一眼:“好了,你別走來走去的,就這兩天的事兒了!”
肖重華卻突然止住步子,頭也不回就往外走:“我再去看看!”
賀蘭圖搖搖頭,真是,當誰沒做過爹呢!他走出書房,伸了個懶腰,對著樹底下正在玩耍的兩個小朋友招了招手:“來,兒子,咱們回家了!”
兩個小朋友一個是念兒,另外一個是他和孫柔寧的兒子,今年只有四歲的賀蘭鳴。他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奶聲奶氣地道:“不,我要和哥哥一起玩。”
念兒裂開嘴,露出缺了一顆的牙齒,笑得很開心。
這時候,孫柔寧正坐在歐陽暖的屋子裡陪她說話:“大公主高興得不行,跑到寧國庵去算了一卦,說這一胎是小子呢!”孫柔寧說著,隨後看了一眼歐陽暖大的出奇的肚子,又想到她的預產期過了三天也沒生產,有點擔心,道,“你身子還好嗎?”
歐陽暖點點頭,笑道:“我很好,不用擔心。”不光是大公主,還有老太君,甚至還有宮裡的太后表姐,一個一個都很擔心,一天要派人來問兩回,害的肖重華變得更緊張了。
這一胎和懷著念兒的時候完全不同,貪吃貪睡,但她還是每天堅持出去走一走,多運動,賀雨然說過,這一胎似乎是……她將事情瞞下來,想要給肖重華一個驚喜。
孫柔寧這次不是空手來的,而是帶了很多的禮物,她給還未出生的孩子做了很多小衣服小鞋子,歐陽暖看著這麼多東西,有點犯愁,最近宮裡和大公主送來的衣裳足足有兩大箱子,恐怕十個孩子都穿不完,等看到孫柔寧送來的衣服裡面還有虎頭帽、虎頭鞋,肚兜等物,歐陽暖歎道:“做的真是漂亮啊。”
孫柔寧笑道:“我雖然會做女紅,也不過堪堪拿得出手罷了。你這是懷孕了不做針線活,否則誰能比得上你呢!”
歐陽暖笑道:“我是太懶了,除了吃就是睡,每天越來越胖。”
孫柔寧掩口笑道:“好啊,這麼乖的孩子,恐怕是如你所願是個女兒呢。”
就在這時候,外面的紅玉進來稟報道:“王爺回來了。”
孫柔寧便起來告辭,來日方長,歐陽暖也沒有多留她,只是笑著約好了等生產完再見面,便送了她出去,隨後就看到肖重華快步走進來。
“我剛才又請了王太醫來看,賀雨然的醫術我信不過。”肖重華的眉眼之間隱隱有一絲急切。
歐陽暖笑道:“怎麼,等不及啦?”
肖重華認真地點頭:“我真擔心,我怕——”
“時辰到了他自然會出來。”歐陽暖摩挲著他的手道:“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肖重華想也不想地道:“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只要他平安健康,不要讓你吃苦受罪就好。”說到此,他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
歐陽暖笑道:“他比念兒要乖很多,是個好孩子,從來也沒鬧過我,你相信我,這一次一定會平安的。”
肖重華默了片刻,低聲道:“我知道。”
紅玉笑道:“王爺不要擔心,小姐這一胎是第二個孩子,最近也一直能吃能睡的,還喜歡經常走動,產婆也說了這狀況很好,肯定母子平安。”
正說著,歐陽暖突然覺得腹中一陣疼痛,疼的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肖重華突然看見歐陽暖皺起了眉頭,而且雙手抱住了肚子,表情似乎很痛苦,不由嚇了一跳,歐陽暖臉色蒼白,額頭沁出細汗,可臉上的表情卻很鎮定,她拉住肖重華的手,沉聲道:“你快出去!”
紅玉看到這情形,哪裡還有不明白的,立刻上去和菖蒲兩個人將肖重華請出去,又一疊聲地去請產婆來。方嬤嬤趕緊吩咐廚下備好熱水剪刀水盆,又讓人先去給賀雨然打招呼,請他做好準備,防止有難產情況的發生,然後把屋子裡的溫度升起來,叫廚下熬雞湯止血湯,招呼產婆,叫乳娘做好準備,忙個不亦樂乎。
肖重華一向是最冷靜的,可是大公主和燕王到了的時候,卻都看到他臉色煞白,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屋子裡,大公主一看情形,趕緊往外拉他:“好了好了,你陪著你父王去書房坐一坐,女人生孩子你在這裡瞎折騰什麼!”
方嬤嬤也趕緊道:“是啊,公主我勸了好半天王爺就是不肯聽呢!這裡不是男人來的地方。王爺您放心,一定平平安安的,已經疼了好幾個時辰呢,很快就好了。”
肖重華無奈,只得陪著燕王坐到外面去,燕王其實覺得女人生孩子而已,不要大驚小怪的,可是看到兒子面色發白,渾身僵冷,這是從來沒見過的情形,不由得也有點緊張。原本兒媳婦生孩子他哪兒用跑到這裡來,偏偏當時他人在宮裡正在和太后小皇子說話,誰知這時候突然有人告訴太后說燕王府這裡有動靜了,太后當即變了臉色,催促著他趕緊帶著賀雨然一起來,等有了確切的消息再回去稟報。
太后和歐陽暖雖然不是親姐妹,卻比親姐妹要好的多,燕王不好推辭,便快速離了宮出來,正好在路上撞到往他家趕的大公主,便都一起來了。就在這時候,念兒跌跌撞撞地也跟著乳母來了,他一把抓住肖重華的衣擺,小眉頭都皺在了一起:“娘!娘!”
肖重華見他急的滿頭汗,摸了摸他的額頭,道:“別擔心,你娘肯定會沒事的。”
賀雨然看著這一屋子緊張的不得了的人,搖搖頭笑了。
大公主一到就把方嬤嬤手裡的指揮權接了過去,有條不紊地安排人做準備,又親自檢查了一遍,確信生產需要的東西都備齊了,方才進屋去安慰歐陽暖,給她打氣。
歐陽暖其實心裡是很害怕的,她倒不是怕死,只是擔心若是真的有事情發生,肖重華和念兒應該怎麼辦。就算是為了他們,她也得平安生產不可!她這邊痛得難受,大公主握住她的手,告訴她別害怕,產婆心中更惶恐,這裡面有個公主,外頭是攝政王和燕王,若是有個什麼不好,自己的腦袋只怕是保不住。
陶姑姑見現場因為大公主的到來有點忙亂,連忙對她道:“公主,咱們出去等吧,郡主一定會平安生產的!”
大公主是被上次的事情嚇怕了,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在這兒產婆一定更緊張,便點點頭,有安慰了歐陽暖幾句,才快步走了出去。
他們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聽到屋子裡傳來孩子的啼哭聲。
產婆和方嬤嬤抱了兩個襁褓出來,肖重華快步迎上去,產婆道:“恭喜攝政王,一位公子一位千金!大喜啊!”
居然是雙胞胎!燕王和大公主同時站了起來,驚喜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小的嬰兒裹在大紅的錦緞被褥裡,只露出皺巴巴的小臉,眼晴閉著,嘴巴癟著,但是看起來又可愛又溫順。肖重華卻不去接孩子,反而道:“我去看看暖兒!”說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反倒是燕王和大公主,一人抱了一個孩子,捨不得撒手。燕王一反常態,看著自己的孫子和孫女,高興的不得了。念兒是在大公主府出生的,又在外面養到六歲,但這兩個小的可不同了,一定要好好養,燕王越想越是得意,自家一下子多了三個孩子,真是人丁興旺啊,誰說他燕王府子嗣單薄來著!
賀雨然笑著看他們二人:“這次我就白來一趟了,罷了,我回宮裡報信去吧!”
歐陽暖再醒來,已是第三天清晨。她睜開眼,屋子裡靜悄悄的,肖重華就趴在她的床邊,似乎是睡著了。
肖重華突然動了動,一抬頭,正好對上歐陽暖烏黑的眼睛,不由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歐陽暖問:“寶寶呢?”
肖重華握緊了她的手,笑道:“皇姑母正抱著逗呢。”又壓低了音量小聲道,“昨天她和父王兩個人一人抱著一個孩子怎麼看都開心得不得了,乳母要抱著孩子回去休息,又不敢跟他們兩人討要,害怕了半天呢!”說著,他突然沉下臉來,“你一共請了兩個乳母,說是怕孩子不夠奶吃,實際上早就知道是兩個孩子了吧。為什麼不告訴我?”害的他擔心的要死。
歐陽暖笑了:“這是意外驚喜。”
她直視著他帶著些微惱怒的眼,突然笑了起來,那種笑像是冬日裡突然盛開的牡丹,斑斕的璀璨,看的肖重華心頭些微的惱怒一下子煙消雲散,也跟著笑了起來。他掩了掩她的被子,輕聲道:“睡吧,我在你旁邊守著。”
歐陽暖卻早已沒了睏意,看著他,道:“你不是還有政務要處理嗎?”
“你那弟弟聽說你生產,也從邊境馬不停蹄地趕來了,”肖重華黑色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專注得像是天底下只有她一個人值得他如此目不轉睛。最終,他唇角含著一絲微笑,體貼地建議:“暖兒,看來,我是時候把擔子都交出去了。”
歐陽暖:“……”這意思是,攝政王殿下要把政務都丟給歐陽爵?!她看著自己的夫君,不由得笑了,卻又有點擔心,“他能做得來嗎?”
肖重華輕輕笑了笑:“放心吧,他可不是從前的小孩子了,這一年他不是和南詔打的很開心嗎?”
歐陽暖失笑,肖天燁回到南詔後,不過半月就重新奪回了皇位,隨後把肖凌風打包丟去了邊境,兩國很快再次打了起來,不過這次的戰爭目的只是轉移國內的視線而已,很快就偃旗息鼓了,最後兩國在邊境簽署了約定,可惜,這和平的期限,也只有短短的二十年。但是肖重華卻知道,這是肖天燁最大的讓步了。
不久,代表南詔皇帝的使臣就到了大歷,明目張膽地當著滿京都的人送了一車子禮物給歐陽暖。肖重華面無表情地看著使臣向歐陽暖介紹這些寶物,隨後又面無表情地吩咐人將這些東西都丟進倉庫。他太瞭解肖天燁了,始終居心叵測,只盼著哪一日他們兩口子之間有點什麼矛盾,便可趁機參一腳,成功讓他們分道揚鑣,自己抱得美人歸!如今是一連串討好歐陽暖的舉動,誰知以後會不會有更過分更離譜的!?
於是,等歐陽暖做好了月子,還來不及進宮去見太后,肖重華便命人備好了車馬,帶著衣物細軟,將一家五口悄悄出了京都。
“我們要去哪裡?”歐陽暖並沒有奇怪,只是含笑著問他。
“爵兒不是進京了嗎,我的事情已經全都丟給他了,從今天開始便帶你四處暢遊一番,順道帶孩子們去見見大好河山吧!”肖重華如是回答。只不過,他不會告訴歐陽暖,他已經暗暗指示人在第二日早朝便上奏本,要求太后甄選合適的人選,立為和親公主送去給肖天燁,不管人要不要,都能讓他頭疼一陣子,沒空來覬覦自己的愛妻就是了!
歐陽暖轉過頭去看著窗外,當做沒發現他的小心思,輕輕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