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計中有計
大夫人笑了笑,目光注視著李長樂美麗動人的眼睛:「當然,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
李長樂的臉上露出一絲喜悅,她猜得到,母親是要解決掉李未央這個小賤人了,她笑著道:「母親,我已經安排了幾個人,密切注意李未央的一舉一動……」
「不,現在不可以打草驚蛇,這個死丫頭太過警惕,要知道,人貴在精而不在多。」
「可是——」李長樂很想親手教訓李未央。
大夫人卻淡淡道:「你看著我怎麼做的就行了。」她不預備將全盤計劃告訴李長樂,以前是不想她沾染太多血腥的事情免得弄髒了手,現在則是不希望她分心。「你的當務之急,是如何讓太子殿下或是七皇子喜歡你。」
李長樂皺眉:「你們整天將太子殿下掛在嘴巴上,大哥說過他就是個蠢材,還有那個七皇子,年紀也不過跟我差不多,不過仗著陛下的寵愛才站穩腳跟,大哥還說,反倒是三皇子與一般皇家子弟不一樣,行事有君子之風。」
大夫人聽地直搖頭:「你大哥的話你也信,他也就是書讀的太多了,完全不瞭解形勢。不管三皇子怎麼厲害,他是比不上太子和七皇子的。」
李長樂雖然沒有開口,可是拓跋真英俊的面容一直在她的頭腦裡縈繞不去,她心中,著實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太子和冷淡的七皇子,生不出什麼好感來。
大夫人神色一沉,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三皇子看起來彬彬有禮,我聽說他對你特別慇勤,打聽了你最喜歡的東西千里迢迢送過來,可我總覺得,也許他是另有所圖的。說不定,是想要藉著控制你,達到控制你父親的目的。」
不得不說,大夫人雖然是女流之輩,可是跟著李丞相呆久了,也頗有點眼力了。她的女兒,若是嫁給身世顯赫的皇子,名正言順登上後位多好,為什麼要走一條冒險的路呢?
李長樂平日養尊處優,早已吃膩了家中大廚做的那些菜,拓跋真知道以後,悄悄通過李敏峰送了一位廚子來,這廚子的拿手好戲江山桂花千層糕,一層層,又薄又嫩,潔白晶瑩如玉,軟而不糯,甜而不膩,讓李長樂愛不釋手,原本對拓跋真只有一分心思,現在也變成三分了。李長樂深吸了口氣,緩緩道:「母親想得太多了,三皇子也許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大夫人冷哼一聲,道:「只怕是你不夠有腦子——論身世,拓跋真的生母出身低微,比之太子七皇子差了許多,可是他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到如今陛下信任他,皇后也待他很好,看起來他是一心一意為太子著想的……說不定是另有圖謀。」
李長樂心裡一跳:「若他果真另有所圖,那有一天若是他做了皇帝……」
大夫人冷笑一聲,道:「不過一個跳樑小丑,也敢癡心妄想。他心機再深又怎樣,抵不過出身低賤、母族無人。若他有七皇子這樣的母族,你父親倒可能會支持他,但偏偏他只是——」隨後大夫人突然想起了什麼,凝眸瞪著李長樂,「你不會真喜歡他吧?」
說到底,李蕭然隱約猜到拓跋真的野心,卻不願意支持和縱容他的野心,更不會把賭注壓在他的身上。
李長樂輕輕「啊」了一聲,臉上不由一紅,嗔道:「誰說的,只是大哥在我面前反覆誇獎他,這才……」
大夫人輕嗤道:「你大哥跟他一塊兒遊學,感情自然要好,但很多事情看的太淺顯了。原本你父親屬意讓你大哥多與太子和七皇子接觸,他不願意,讓他瞭解瞭解五皇子,他也不願意,當我們不知道,他是覺得那些人身邊早有母族勢力,縱然登基了也沒他什麼功勞,所以想要另闢蹊徑。卻不想想一個勢單力孤的拓跋真怎麼可能突破重圍,你可別信他少年輕狂的那一套。」
李長樂心裡模模糊糊地有一團影子越來越明晰,口中卻輕聲道:「是,我知道了,母親。」
大夫人眸中如蘊微光,顯得變幻莫測,聲音沉穩道,「放心吧,母親給你找的夫婿,定然是天下無雙,至尊至貴的。」
紫煙死後,李未央身邊只剩下白芷和墨竹兩個較為親近的丫頭,剛開始眾人都以為她會從其他人裡面提兩個大丫頭上來,誰知道等了大半個月,也沒有半點動靜。儘管丫頭媽媽們心中詫異,卻也不敢多問什麼,因為房中事情多,墨竹請示了李未央之後,特意挑了沁芳、紅螺兩個二等丫頭到屋子裡伺候茶水和跑腿。沁芳因為原本在大夫人的院子裡伺候過,又格外聰明伶俐,所以墨竹一直著意盯著她,生怕她是大夫人派來的探子。而紅螺則因為是賬房劉管事的女兒,只等年紀到了便放出去嫁人的,跟這院子裡的主子並無什麼干係,所以並沒有被特別放在心上,再加上紅螺穩重踏實,話又不多,漸漸的贏得了信任,在屋子裡的走動也多了起來。
這天晚上,是白芷和紅螺當差。
李未央睡前口渴,便喊人遞茶,白芷很喜歡紅螺這個不多話卻很能幹的丫頭,便有意讓她到主子跟前多露臉,將來放出去的時候主子也能多給點恩典,所以便讓她上去給小姐遞茶。
紅螺低下頭,李未央不知不覺便看向她的手臂。不看不要緊,一看李未央便從她的手腕處發現了一處怪異。
紅螺平日裡很樸素,除了常例應戴的首飾外,身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穿戴,可是今天她的手腕上卻帶了個玉鐲子。
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她把玉鐲子深深地藏進袖子裡,若非李未央靠得近,那玉鐲子絕對不會被外人看見。
李未央曾經見識過無數珍寶,自然認出這鐲子不是凡品。通體全是翠綠,看不到一絲的瑕疵,在晚上散發出盈盈的幽光。
她記得,墨竹曾經說過,紅螺的父親是賬房的一個小管事,家裡還有兩個兄長,都等著娶親,便將紅螺許了人,希望可以多拿點彩禮來周轉。這樣的家庭,會給女兒買這樣珍貴的玉鐲子嗎?
李未央的腦海中一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終究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變化,照常躺下,翻了個身,聽著紅螺輕手輕腳地退下去,眼睛卻睜開了。
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或許,是她未來的夫家送的?
大清早,李未央醒來後,看見紅螺的時候表情還是很正常,隨後找了個借口打發她出去,將墨竹和白芷叫來詢問,墨竹回道:「紅螺的娘剛開始說給她許了人家,後來不知怎的,婚事又吹了,所以他爹求了管家,還讓紅螺在院子裡呆著。」
白芷因為紫煙的事情卻顯得很警惕:「小姐,是不是懷疑紅螺……」
李未央搖了搖頭,只是一個貴重的玉鐲子,能說明什麼呢?
可是,紅螺的月例銀子少,又很少有機會出李家,而自己的屋子裡並沒有少東西,這鐲子不是偷的,那又是從何而來?
李未央道:「你們只裝著不知道,若是她沒有問題最好,若是有問題,務必人贓並獲。」
說實話,她不希望院子裡再出第二個紫煙,但這世上事事皆是如此,你越不想讓它發生,它越可能是真的。
和行跡外漏的紫煙相比,紅螺是在李家長大的,行事更穩重敏銳,可以說是個聰明的丫頭。可越是聰明,越容易因為過度自信而疏忽,若是她沒有戴著那玉鐲子,李未央也不會發現。但這世上的女人,只要看到貴重美麗的首飾,哪怕是把它藏在衣服,也要戴一戴找找感覺。紅螺畢竟是個女人,她不能忍受美麗的首飾只能眼睜睜看著的痛苦,所以她冒了一回險。
事後,紅螺仔細回憶那一晚的神情,卻也驚出了一身冷汗,再也沒敢帶過那鐲子,伺候李未央也愈發盡心盡力了。
三天後,白芷來稟報道:「小姐,奴婢一直悄悄盯著她,可她行事謹慎,從不與外人接觸,並沒有什麼異常的。」
李未央點頭,道:「或許是她已經有所察覺了。」
白芷吃了一驚,很有些擔憂道:「會不會是奴婢不夠小心疏漏了?」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再狡猾的狐狸總是要露出尾巴來的,再等等看吧。」
李未央說的沒錯,紅螺又等了三天,始終沒看到小姐露出什麼異樣,便覺得是自己多心了,終於開始行動。
當天晚上,白芷和一個負責在外面守夜的媽媽在院子裡捉住了鬼鬼祟祟的紅螺,白芷吩咐人將她堵了嘴巴,親自押送到李未央的跟前。
李未央看了一眼紅螺瑟瑟發抖的樣子,卻笑了:「怎麼這麼害怕?」
白芷上前,一把拉開了紅螺嘴巴裡的布條,紅螺立刻道:「小姐,不知奴婢做錯了什麼事?」
李未央見她故意露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不由淡淡一笑,道:「我對你也不薄,為什麼要背叛我呢?」
紅螺緊抿著嘴巴,一句話也不說,額頭上卻有冷汗不斷的流下來。
李未央知道紅螺不比沒有鬥爭經驗的紫煙,紫煙因為剛從平城上來,看多了那些外頭流傳的戲文,多少還做著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美夢,可是紅螺卻是李家的家生子,她應當知道的很清楚,後宅的爭鬥奴婢們摻和進去一定不會有好結果,斷然不會因為一點誘惑便自斷前程,大夫人一定是拿住了紅螺的某個把柄,軟硬兼施。
想到這裡,李未央的聲音溫柔起來:「紅螺,你今年不過十五歲,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我常歎惜,歎惜紅顏薄命,更歎惜我們是女子,一旦有行差踏錯就是耽誤的一輩子。所以身為女子更應該珍惜自己。紅螺,不要只顧眼前,要想想漫長的一生啊!」
紅螺震驚地望著李未央,臉色煞白,整個人僵在了那裡,如木雕一般。
李未央歎了口氣,白芷道:「紅螺,小姐給你坦白的機會,是在抬舉你,剛才我分明看見你在那邊埋什麼,已經派人去挖了,你不如老老實實說出來,這是你將功贖罪的機會。」
紅螺的臉色變幻莫測,看著李未央那雙清亮如水的眼睛,一時沉默。
李未央慢慢道:「紅螺,你為人謹慎,辦事利落,我一向是很看重你的,前兩日白芷還向我提起,要升了你做一等丫頭,可你究竟為什麼要自毀長城呢?若是我倒了,你是我的丫頭,將來還有什麼更好的去處嗎?」
紅螺低下頭,良久,都不說一個字。
李未央知道她內心正在激烈的掙扎,也不催促,屋子裡只聽到靜靜的沙漏,一點一滴在流逝。
紅螺早已經滿身是汗,最終她開口的時候,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奴婢錯了,小姐,給奴婢指一條生路吧。」
李未央示意白芷,白芷會意,去一旁取了一個小匣子出來,白芷將匣子塞進紅螺的懷裡。匣子裡,是五百兩的銀票,紅螺一下子震驚了。
李未央問道:「這些銀兩若是不夠解決你的難題,隨時都可以向我說。」
紅螺捧著匣子,突然雙手劇烈的顫抖起來,眼淚一個勁兒地往下掉,她猛地一把擦掉了眼淚,道:「三小姐,是奴婢罪該萬死,可是奴婢也沒有法子,三年前奴婢的娘生了病,爹沒法子,從帳上偷了一百兩銀子給娘看病,後來大夫人捉住了他的把柄,說是要將他送官法辦,爹爹年紀大了,又有腿病,奴婢實在是被逼得急了,才會做出這種事。」
這些,與李未央猜測也差不多,她歎了口氣,道:「紅螺,我不為難你,你拿著匣子,帶著你爹爹一起離開這裡吧,千萬不要再被大夫人找到了。」
白芷頓時皺眉:「小姐,你怎麼能放她離開呢?這不是縱虎歸山嗎?」
李未央擺了擺手,表示心意已定。
紅螺沒想到李未央會這樣對待她,眼淚頓時不停的流下來,她謝了恩,站起來往外走。走了兩步,突然走不動了一樣停住,整個人幾乎僵直地站在門面前,脊背都在微微顫抖,隨後她猛地回頭,撲倒在李未央的腳下,哭泣道:「小姐,奴婢對不起您,奴婢若是就這樣走了,一輩子都會不安心的,大夫人吩咐奴婢,在小姐的院子裡埋小木人,一共埋了七個……」
七個?李未央一怔,隨即搖了搖頭,大夫人還真是了不起,這麼看得起自己,一埋就埋七個。
白芷心裡一陣恐懼,若是今天紅螺抵死不說,或者就這麼走了,就算挖出了一個,剩餘的六個也會將小姐置諸死地。她不由得冷汗滿頭,自己實在是太疏忽了,小姐也是,怎麼能放紅螺走呢?想到這裡,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抬頭看向李未央,在這一瞬間,她明白了小姐的用意。
李未央是看準了紅螺的性格和軟肋,認準她會自己坦誠一切,白芷想明白了這一點,不由咋舌,小姐的心思也太複雜了,她半點都看不通透。
「奴婢知道這肯定是傷天害理的事情,會遭報應的,但卻不敢違逆大夫人的意思。為了怕其他人發現,我就每天半夜裡才行動,這七個娃娃除了藏在樹下,還有東南西北每個牆腳各一個,一個在小姐的床下,最後一個……」
紅螺的面色一點點的漲紅,最終才道:「最後一個,被奴婢藏在了房後的草叢裡。」
李未央微笑,大夫人一出接一出的,就等著置她於死地呢!要不是發現的早,恐怕她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小木人?那就是巫蠱之術了。
她問紅螺:「還有其他人和你一起嗎?」
紅螺搖了搖頭,道:「奴婢不知道。」
李未央點點頭,道:「那從今天起,你繼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紅螺一震,抬頭道:「小姐,您還留著奴婢?」
李未央笑了笑:「只要你願意留下,我不會趕你走,待你一如往昔。」
她敢於收留一個曾經背叛過自己的人,並非過度自信,而是捏住了對方最大的軟肋。紅螺這個人,還是有一絲良知的。
白芷帶著紅螺下去,墨竹小心翼翼道:「小姐,您看現在該怎麼辦,是不是去稟報老夫人?」
墨竹是老夫人賜給自己的,會說出這話並不奇怪。
李未央搖搖頭,淡淡道:「老夫人年紀大了,還是不要驚動她為好,你說呢?」
墨竹咬了咬唇,最終下定了決心:「是,奴婢一切都聽小姐的。」
她既然跟定了小姐,將來一輩子都要伺候小姐,真正掌握她生死大權的人是小姐,其他的,再也顧不得許多。
「找一找紅螺說的小木人。」李未央吩咐道。
「是,奴婢悄悄地丟掉。」墨竹從善如流道。
「不,全都留著,再把我娘院子裡的容兒叫來。」李未央微笑著回答。
墨竹一愣,容兒?那不就是當初曾經假傳七姨娘消息引李未央去後花園見高進的那個丫頭?
不一會兒,容兒便戰戰兢兢地來了,一看到李未央便跪下了。
經過上次那件事,她以為三小姐絕不會放過她,誰知一切都風平浪靜,就在她大呼萬幸的時候,李未央卻召見了她。
「容兒,跟著七姨娘,是不是覺得委屈了。」李未央面上含笑,從容問道。
容兒臉色微微一變,俯首道:「奴婢粗笨,七姨娘寬宏,能跟著她,是奴婢幾生修來的福氣。」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大小姐給你的恩惠不小吧?要不然你怎麼敢用七姨娘的名義約了我出去呢?」
容兒一聽,趴在地上,聲音也發抖了,「奴婢……奴婢……」
李未央的聲音陡地森冷,道:「你總不會忘記自己做過的事情了吧!」
容兒見李未央容色清冷,聲音嚴厲,嚇得面如土色,只動也不敢動。半晌才哭泣道:「奴婢……奴婢對七姨娘一片忠心,實在是不知道什麼……什麼違逆主子的事情。」
不過是看著畫眉已經被處置了,想要來個死無對證罷了。李未央微笑,道:「讓你說,你不說,待會兒不讓你說的時候,說了也晚了。」
容兒雖然害怕,卻壯著膽子道:「奴婢實在不知道做錯了何事。」
李未央突然將茶杯打翻在地,盯著地上的碎瓷片道:「跪上去。」
容兒咬著牙在茶杯摔碎的瓷片上跪下。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膝蓋處傳來,眼淚立時湧上她眼眶。
「敢於出賣主子,自然要擔著懲罰。」墨竹冷冷道,她一點兒也不同情容兒,若是當初李未央真的被她陷害,現在早已落到生不如死的下場,這樣一個奴婢,死不足惜!
李未央淡淡道:「給容兒倒杯茶吧。」
容兒一愣,三小姐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墨竹會意,低頭取了一隻空茶杯放進容兒的手心裡,「拿著,灑出一滴來,就再也別爬起來了。」
容兒手心捧著茶杯,實在是害怕極了。
墨竹提來一壺滾開的水,緩緩倒進杯子裡。
容兒實在搞不清李未央這樣做是什麼意思,只感覺到滾燙的開水在茶杯裡一下子就熱了,越來越燙手。容兒咬著牙,感到指尖傳來一陣輕微的痛,額頭頓時滲出一片細汗,她堅持著,硬是熬過來了。沒想墨竹將空杯中的熱水倒了,從壺裡又倒了滿滿一杯滾開的水讓她抓住。這會兒杯子本身是熱的,而且倒了滿滿一杯,沒過一會兒她便覺得燙手的很,手臂連同整個身體劇烈地搖晃著。
「燙嗎?」過了一會兒,李未央淡淡地問。
「不,不燙……」容兒一連聲地回答。
「那好,不燙就換一隻杯子。」李未央道。
墨竹去了,不一會兒帶了一個托盤進來,托盤上是一隻燒紅的銅杯。
容兒跪在地下,只覺得渾身哆嗦,前心後背沁出一大片冷汗,這時她已經不知道是膝蓋疼痛還是手指上的的痛,哪兒比哪兒疼得更厲害,只是瓷杯況且如此,若是燒紅的銅杯,手上一定會皮開肉綻的!
容兒哭訴道:「小姐饒命,奴婢再不敢了!」
李未央沉聲道:「是誰命你傳了紙條。」
容兒抖了一下,眼淚蓄滿了,猛烈地磕頭認錯:「是……是大小姐身邊的丫頭檀香。在奴婢去伺候七姨娘的前一日,檀香叫了奴婢去,賞了奴婢不少金銀,逼著奴婢答應為大小姐當差。奴婢……也是一時糊塗。求三小姐原諒!求三小姐原諒!」
早說不就完了嗎?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容兒,你可願意將功折罪?」
經過剛才那一場,容兒深深覺得三小姐十分可怕,她恐懼地看著李未央,點了點頭,道:「奴婢……奴婢一定將功折罪。」
一切安排妥當,墨竹悄聲道:「小姐要辦事,奴婢們去就可以,讓她去,未免闖出禍事來……」
李未央輕薄的笑了笑,眼睛在此刻亮得驚人:「縱然是你們去,也要對方肯信才是。」
墨竹杏眼圓睜,「萬一容兒再走漏消息呢?」
李未央的手指輕輕的在茶杯上敲了一聲,隨後淡淡道:「她上一次沒有成功,早已是棄子,如今把柄又在我的手中,若要背叛——」隨後,她輕輕勾起唇畔,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還有一件事,奴婢一直不明白。」墨竹猶豫。「當初小姐怎麼會知道容兒是假借姨娘的名義呢?」
李未央看著沉沉的天色,眸子裡深不見底:「親生母親對兒女莫不是愛如珍寶,那天下著大雨,指條中卻說定要約我出去見面,這不是親娘會做的事情。」
墨竹一下子明白過來,道:「小姐真是細心。」
都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若還不學乖,被人害死也是活該,李未央的笑容裡,有一瞬間的冷凝。
當夜,四姨娘連夜而來,敲開了李未央的屋子。
白芷開了門,四姨娘穿著素淡的月白襖裙,穿著緋紅鴛鴦繡鞋,走動之間帶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女子的嬌媚,她衝著李未央溫溫柔柔地福了下去:「給縣主請安。」
只一句話,李未央就笑了起來。四姨娘,是這個家裡少有的明白人。她淡淡道:「不知姨娘什麼事?這樣急著要見我?」
四姨娘的臉色倏忽變了好幾變,陰晴不定,眼神更是有些飄忽,隨即,她的目光落在了李未央身上,破釜沉舟地道:「縣主,我今日半夜前來,實在是迫不得已。」
李未央沉默片刻,道:「有什麼話,姨娘不妨直說就是。」
四姨娘點頭,吩咐身邊的心腹道:「把那丫頭帶進來。」
一個丫頭踉踉蹌蹌地被推了進來,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滿面塵土,髮髻散亂,只跪著渾身發抖,正是容兒沒錯。
李未央冷冷看她一眼,道:「怎麼是你?」
容兒低下了頭,瑟瑟發抖的模樣。
「四姨娘,你這是什麼意思?」李未央揚起眉頭。
四姨娘笑了笑,道:「縣主,這丫頭,你還認得吧。她是七姨娘身邊的容兒。」
李未央淡淡看了四姨娘一眼,表情似笑非笑:「這大半夜的,姨娘是什麼意思?」
四姨娘面上籠罩了一層寒霜,道:「這丫頭半夜鬼鬼祟祟到我院子裡去埋了東西,卻不巧被我的丫頭發現了,你猜猜她埋了什麼東西?」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道:「容兒,你半夜不睡覺,跑到四姨娘院子裡幹什麼去了?」
容兒頭越發低了,心中暗自腹誹,三小姐演技真是好,不是你讓我去的麼?但這話她當然不會說出來,只是暗地裡掐了自己一把,眼淚不斷往下掉。
四姨娘突然有些厭煩這種試探來試探去的把戲了,她翹起唇角:「這丫頭埋了這個。」說著,她將一個小木頭人丟在李未央的腳底下,上面赫然寫著一串數字,李未央撿起來一看,正是李蕭然的生辰八字。
李未央冷冷看了一眼,然後抬起眼睛望向容兒:「你好大的膽子!」
容兒抖抖索索說不出話來,四姨娘冷笑一聲,道:「縣主,你就別裝了,這還不是你親娘做的好事,她這是想要藉著巫蠱之術來冤枉我呢!」
李未央似乎吃了一驚,隨後卻笑了:「七姨娘什麼個性,李家恐怕沒有人不知道,她若是有這份心機手段,不至於讓我流落在外頭這許多年,自己也不會被驅逐到南院去。更何況,她原本就不受寵,若是因為嫉妒要謀害誰,也該去大夫人的院子或者六姨娘的院子才是,您說是不是?四姨娘這話說出來,你自己都不信吧。」
六姨娘王豆蔻,生得容貌秀麗,風姿綽約,多才多藝,近來隱隱有越過四姨娘的勢頭,這話一說出來,四姨娘的臉色頓時變了。
「也許是縣主你所為呢?」四姨娘冷冷道。
李未央冷笑一聲,道:「姨娘若是這麼想,那背後讓容兒來埋這小木人的人,就該更高興了。你請回吧,送客。」李未央站了起來。
「縣主,我怎麼會不相信你呢,剛剛不過是和你玩笑罷了……」四姨娘的語氣別有所指:「我雖然蠢鈍,卻也知道若是縣主或者七姨娘所為,絕對不會讓自己身邊的丫頭去做這種事,這必然是栽贓嫁禍。」她的手指撥弄著手腕上的金錁子:「我知道,背後必定有人指使,那人就是想要看著咱們鷸蚌相爭,她好漁翁得利……」她歎息了一聲,深琥珀色的眼珠子裡透出一絲狡黠:「若是我真的相信是你們派這丫頭去的,那我今天晚上也不會在這裡了。」
四姨娘聰明是聰明,可最喜歡的是自作聰明,經過長久的觀察,李未央已經摸清了她的脾氣和秉性。四姨娘多年來一直壓著七姨娘,對她的軟弱性格非常瞭解,料定她不敢這麼做,自然會想到別處去,李未央要的就是這個!
七姨娘笑瞇瞇的,實際上她也有眼線,當然知道容兒和大小姐身邊的丫頭檀香是同鄉,前一段日子走的也很近,最近一段時間卻突然疏遠了,所以……她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
李未央望著她,慢慢道:「背後那人是誰,什麼目的,四姨娘既然已經一清二楚,又何必來問我呢?」
四姨娘曼聲道:「縣主細想想,其實那人的目的可不光是陷害我,只怕將我置於死地之後,她會立刻順籐摸瓜查到容兒身上,再將七姨娘拉下水,最後還會將髒水潑到你的身上。到時候她會說,是你怨恨生母不得寵,又曾經因為五小姐的事情與我結怨,才會用蠱毒之術謀害我們母女三人。」
四姨娘的想像力,實在是太豐富了。
白芷忍不住想要笑,可是看到李未央一本正經、彷彿漸漸相信了四姨娘所言的話一般的模樣,又竭力忍住了。
李未央的聲音裡透著涼森森的寒意,道:「四姨娘既然什麼都明白,又預備怎麼辦?」
四姨娘淒惶道:「既然別人要害咱們,咱們怎麼能坐以待斃,我是個沒主意的婦人,如今只能靠著三小姐想個主意了。」
李未央看著四姨娘,突然淡淡笑了笑,道:「姨娘既然來了,還應從長計議才是。」
四姨娘臉上綻開一絲甜蜜的笑容,道:「縣主,只怕人家不肯給咱們從長計議的時間呢,太過瞻前顧後反倒失了果斷。」四姨娘說完,看了容兒一眼,「這丫頭……索性讓七姨娘以玩忽職守懲治了。」
這就是想要容兒的命,藉機會滅口了。
李未央看著容兒驚恐的表情,淡淡道:「未免打草驚蛇,暫時動她不得,我自有讓她閉嘴的法子,你放心吧。」
四姨娘點頭,道:「縣主心中可有了主意?」
李未央笑了笑,道:「此事太突然,我還要琢磨琢磨,容我先想想,明日就給姨娘答覆。」
四姨娘心滿意足地走了,第二日,如約而至……
兩日後,李長樂如常按著往日的時辰來雙月閣看望李常喜,還沒進門就看到一個小丫頭正端著一個綠地粉彩青玉小盅剛剛走出來。
李長樂好奇,不由問道:「這不早不晚的,五妹吃的什麼?」
那丫頭嚇了一跳,一時手竟然有些抖了,看著李長樂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正好四姨娘從屋子裡走出來,看到這情形低聲斥責道:「死丫頭,怎麼衝撞了大小姐,還不下去!」
小丫頭趕緊下去了,李長樂挑了挑眉,道:「姨娘這是什麼意思,不讓我瞧麼?」
四姨娘面上閃過一絲尷尬,賠笑道:「大小姐,這是百花芙蓉露,我千方百計托人找來的方子,聽說祛疤美膚最好。這也是為了治五小姐臉上的傷痕,不值錢的,您不必放在心上。」
李長樂笑了笑,知道四姨娘不好對付,只是笑道:「姨娘不必緊張,我只是隨便問問。」說著,便和四姨娘一起進了屋子。
李常喜正在攬鏡自照,李長樂道:「五妹?」
李常喜掉過頭來,剛剛上了粉,傷疤看起來也就不那麼明顯了。她露出笑容道:「大姐來了,快請坐吧。」
李長樂笑道:「我有話對妹妹說。」隨後回頭對著四姨娘道,「姨娘回去吧。」
四姨娘似乎踟躕了很久,磨磨蹭蹭不想走,生怕李常喜說漏了嘴一般。李長樂看在眼睛裡,越發覺得好奇起來。
李常喜一無所知,道:「姨娘,還有什麼事嗎?」
四姨娘瞪了她一眼,扭著身子離開了。
李長樂仔細打量李常喜臉上的傷痕,道:「妹妹臉上似乎好多了。」
李常喜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上的傷疤,其實並沒有多少好轉,可總比前些日子那般猙獰要好多了:「多虧了姨娘找來——」她話說了一半,突然想起四姨娘關照的話,立刻住了嘴,笑道,「剛才姐姐有什麼要說的嗎?」
人就是這樣,你越是隱瞞,她越是想要知道。李長樂皺了皺眉,道:「妹妹,你就不要瞞著我了,剛才我都看到了,那個小盅裡面的東西——」
李常喜露出吃驚的表情,有點侷促不安,道:「大姐不要告訴別人,不然以後就沒這好東西吃了!」
李長樂一怔,道:「究竟是什麼東西?」她可不會相信四姨娘說的什麼百花芙蓉露,若真如此,用得著那麼神秘嗎?
李常喜猶豫了半天,直到李長樂佯裝發怒,她才吞吞吐吐地道:「是紫河車。」
李長樂完完全全呆住了,失聲道:「這種東西……你……你……」
李常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她猛地跪倒在地,道:「大姐,我也是沒辦法了,這是唯一的辦法啊,我臉上的疤痕已經越來越淡了,再吃三副,大概就會好了……求你千萬別告訴人——」
李長樂一雙晶瑩的美目在李常喜的臉上游移不定,想到母親說過,這丫頭留著還有用,終究咬了咬唇,道:「起來吧。」
李常喜戰戰兢兢道:「大姐,你原諒我麼?」
李長樂歎了口氣,道:「還不快起來!」
李常喜這才趕緊爬起來,笑容滿面道:「大姐,你不知道,這東西聽起來噁心,長期服用不但膚色晶瑩細膩,還能保持青春……聽說後宮裡的娘娘們都用它來養顏美容呢!」
李長樂聽得面色一紅,道:「不許瞎說!」
李常喜咬牙,道:「大姐若是不信,你自己試一試就知道了!」
李長樂愣住,不自覺地道:「胡說八道什麼!我怎麼能碰那東西!」隨後,她快速站了起來,道:「這件事情,不許再提了!」
李常喜看著她快步走了出去,不由皺緊了眉頭。不一會兒,四姨娘便走了進來,道:「被你大姐發現了嗎?」
李常喜哭喪著臉道:「都是你啦娘,平日裡都是夜裡才吃的,今天非要我下午就吃,可不就被她瞧見了嗎?害得我費了好大的唇舌才矇混過去。」
四姨娘笑了笑,道:「發現了才好。」
李常喜疑惑地看著四姨娘,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用多問,你大姐愛惜容貌如同性命,她一定會再來的。」四姨娘篤定地說道。李未央說過,抓住李長樂的軟肋,就能夠出奇制勝,如今看來,果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