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如此毒辣

    李未央笑了笑,道:「九公主有什麼不好的?叫你陪她玩一會兒,有這麼委屈嗎?」
    李敏德淡淡一笑,「皇室子弟,驕縱的很,讓人心中厭惡。/」
    「真是偏見,公主雖然驕傲了一點,可是性情卻天真開朗,人也沒有惡意,她喜歡你,不知道多少人盼都盼不到呢!」
    「我才不想被人說攀附權貴!」李敏德皺起眉頭。
    「你多大個人,居然這樣迂腐。」李未央不由發笑,「你這個傻孩子。」
    李敏德卻笑道:「做大事當然要不拘小節,可是這種小事,就不用多費心了。」
    李未央一愣,好奇道:「我是關心你,話說回來,公主似乎……想要招你做駙馬呢?!」這話完全是在拿敏德開玩笑,李敏德完全怔住,「你怎麼知道?」
    李未央揚起唇角,眼睛裡帶了一絲促狹:「公主一看到你,兩隻眼睛都放光呢,可見不管多小的年紀,都是色字當頭的。」
    「什麼?」李敏德吃驚。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讓你陪她玩啊,敏德,其實你可以考慮娶了公主的喲!」這樣,既可以避免九公主的悲劇,又能讓敏德有所憑仗,只是,將來敏德就定然沒辦法建功立業,只能屈居一個駙馬空職了。
    「我才不要!」李敏德脫口就道。
    「你不要她,那你喜歡誰?!」
    「誰也不喜歡!」李敏德爭辯,然而臉卻不知何時紅了起來。
    「好了,那還是公主吧。」
    「喂喂……你是開我玩笑的吧……喂,我說……」
    就在這時候,李敏德突然住了口,他的目光落在前面不遠處,李未央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卻看到李常笑一路哭著從那邊奔出來,一個踉蹌跌倒在地,磕破了膝蓋,旁邊的丫頭連忙追過去扶住她。
    李未央和李敏德對視一眼,李未央道:「四妹,你這是怎麼了?」
    李常笑一臉是淚地抬起頭,一看到李未央站在跟前,立刻快速用袖子抹掉了眼淚:「沒事沒事,被風沙迷了眼睛。」
    被風沙迷了眼睛?又不是小孩子,何至於騙她呢?李未央無意管閒事,可是直覺告訴她,恐怕李常笑在隱藏什麼。
    李常笑的丫頭音兒氣急敗壞地:「三小姐你不知道,我們小姐好心好意給夫人端茶送藥的,誰知大夫人喝藥的時候不防水略熱了些,燙了舌頭,便說小姐有意害她,狠狠罵了小姐一頓!大夫人罵了小姐,卻又說自己房裡的丫頭不管用,讓小姐過去陪她,晚上伺候。小姐本來覺得不妥當,大夫人便說她不尊重嫡母,定然是圖一時安逸,怕夜裡勞動伏侍,又罵小姐是故意要逼她發病!三小姐,我們小姐性子老實,你是知道的!」
    李常笑聽了這話,又怕惹事,忙道:「不許亂說!」隨後急急忙忙就走了,音兒一看小姐著急,便不得已趕緊跟上去,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大夫人怎麼這樣惡毒,她以前倒是還不曾擺在臉上的。」李未央自言自語。
    李敏德冷笑道:「只怕還不止呢!」說著,他打了個響指,一個黑衣侍衛竟然飄然從樹上落到他面前:「主子。」
    見多了李敏德身邊的暗衛,李未央已經習慣了,倒也不覺得有多驚奇。
    「把你調查的情形說一遍。」
    「是,昨兒四姨娘勸四小姐說,五小姐剛剛犯在大夫人手裡,請她多顧忌一點妹妹的性命,夜裡四小姐就抱了鋪蓋過去。大夫人命人安排了一個軟榻,可是半夜裡四小姐剛睡下,便叫倒茶,一時又叫捶腿,如是一夜七八次,反覆折騰,完全是將四小姐當做丫頭使喚的。」
    李敏德歎了口氣,道:「好了,你下去吧。」
    李未央不由搖頭:「大夫人需要人照顧,找丫頭就行,何必這樣折騰四妹,讓別人有借口說她虐待庶出女兒呢?這不是很奇怪嗎?」
    李敏德想了想,道:「也許是她病了以後,個性越發古怪了。」
    這個解釋有點牽強,李未央覺得,或許是將被咬掉耳朵的仇恨,記在了李常笑的身上。
    本來以為這件事就過去了,沒想到當天晚上,又出了一件事。李常笑不知怎麼的,竟然打碎了大夫人最心愛的一個玉珮,大夫人嚴厲斥責,將李常笑趕出了屋子。
    第二天晌午,杜媽媽便笑容滿面地來請李未央:「縣主,原本大夫人不想勞動您的,可是您知道的,四小姐病倒了——」
    李未央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只是淡然一笑:「哦,是嗎?不知母親有何吩咐?」
    「夫人請縣主過去侍疾。」杜媽媽垂下眼睛,聲音很恭敬。
    李未央點點頭,若無其事道:「這是應該的,我待會兒就過去。」
    杜媽媽一走,李敏德立刻發怒:「三姐,大夫人欺人太甚了,該給她一點顏色看看!」
    自從三夫人去世,大夫人總是揪著李未央不放,李敏德恨得咬牙切齒,早知如此,一次性將她嚇死就完了。
    李未央看出他的憤怒和不甘,嫣然一笑,輕輕握住面前的茶壺,穩穩端起,另一隻手按在茶蓋上,不疾不徐地倒了一杯茶:「何必在意呢?」
    看到她漫不經心的一笑,李敏德極為不滿起來,他心急道:「三姐,那個老妖婆一定會趁機折磨你……」
    「三弟!」
    看到李敏德心急如焚,似乎已然有些口不擇言的樣子,李未央斷然一聲冷喝,把他接下去的話截斷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難道你全都忘記了嗎?」
    李敏德眼圈發紅,別過臉去。
    李未央笑了笑,道:「這世上能欺負我的人,還沒有生出來呢,她這樣想我去她跟前,那我就去好了,造成什麼後果,我可就不管了。」
    一個時辰後,李未央笑容滿面地進了大夫人的屋子,一個丫頭正在給大夫人捶腿,大夫人閉目養神,左邊的耳朵被高高的領子遮了,隱約看到殘缺。杜媽媽輕聲道:「三小姐到了。」
    大夫人好半天才睜開眼睛,盯了李未央一會兒,慢慢露出一個笑容:「未央來了。」
    李未央笑得很燦爛:「是啊母親,未央遵照您的吩咐過來侍候。」
    大夫人微笑著說了一句,「我知道你孝順,也到用膳的時辰了。」
    杜媽媽早已指揮人去擺飯了,然後大夫人看向李未央,李未央笑容滿面,親熱地上去扶著她。
    當著一屋子丫頭媽媽的面,她們親如一對母女。
    眨眼間,轉進了飯堂。
    大夫人以前吃飯有專門的地方,飯桌一向是擺在堂屋西次間,那裡除了一日三餐用飯之外,並沒有別的用途,現在因為她生病了,不願意走路,便將飯桌擺放在了外室。
    李未央扶著大夫人一路走過來,大夫人只覺得她的力氣足以粉碎自己的手腕骨,不由用力地掙脫開她。
    李未央微笑:「母親,怎麼了?」
    大夫人咬牙:「沒什麼。」
    這時候,杜媽媽已經吩咐人擺了酸枝木八仙桌,兩三張圓凳隨意地放在桌邊。李未央環視了一圈屋子,見到處都是名貴的古董玉器,不由笑了笑。
    杜媽媽見她微笑,問道:「縣主在看什麼?」
    李未央慢慢道:「我在想,母親果然大家風範,老夫人的屋子裡也絕對沒有這樣值錢的擺設。」
    大夫人出身國公府,多年來又把持著李家,自然是有錢的,還不是一般的有錢,杜媽媽笑道:「縣主說的哪裡話,夫人屋子裡的都是尋常見的東西,老夫人屋子裡的那才叫值錢呢,只是她老人家說看了晃眼,都收起來了。/」
    「哦,原來如此。」李未央盯著不遠處的那道多寶格,上面擺著各種各樣名貴的玉器、盆景,尤其是一塊用整個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玉蘭花,那種純潔的乳白色,簡直可以讓人看得眼睛都掉出來。
    大夫人冷眼瞧著,以為李未央被震住了,不由冷笑了一聲。她是知道李未央之前得了宮中不少賞賜,但她自己的珍藏,可未必比宮中的差!她就是要讓李未央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絕對不容許她一個小小的庶出來踐踏!垂下眼睛,她道:「準備開飯吧。」
    一個丫頭走上來,手中拎了個小小的黃銅水壺,倒了小半盆的熱水,另一個丫頭為大夫人挽起了袖子。
    「你不知道,你那個四姐,真是不像話。」大夫人一邊洗手,一邊冷冷道,「做什麼事情都只是說一下動一下,說她兩句就掉金豆子,好像委屈的什麼似的,哪裡像是個大家閨秀,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刻薄她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面上毫無所覺似的。
    大夫人繼續說道:「像她那種做派,別人會覺得,庶出就是庶出,怎麼都上不了檯面!」
    李未央含笑,沒有應聲的意思,彷彿聽不出大夫人在指桑罵槐。
    大夫人惱怒,杜媽媽連忙道:「夫人何必和四小姐置氣,她畢竟在四姨娘跟前養大,從小沒有跟著夫人,不懂事也是有的。」大夫人冷哼一聲,把手抬起來,丫頭拿著白巾,仔細地揩拭著那雙手。
    大夫人冷冷地道,「還是從宮裡請個嬤嬤來,好好管教一下的好。未央,你說是不是?」
    李未央似笑非笑:「母親說的是。」
    李家一向是詩書傳家,行事作風,與乍富新貴差別很大。晚飯擺上桌子,雖然不過十菜兩湯,但樣樣都做得很精緻,想來也是用了心思的。
    杜媽媽就向李未央使眼色,意思讓她親自為大夫人布菜。
    李未央好像沒瞧見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大夫人不樂意,道:「未央,你大姐在的時候,凡事吃飯,都是站在我身邊替我佈置的,這才是孝道。」
    李未央的眼睛眨了眨,道:「可是我笨手笨腳的,怕不小心弄壞了什麼。」
    大夫人冷笑:「橫豎我不怪你就是!」
    她本想要忍的,可是越看李未央越是不能忍,就是想要藉著嫡母的威風收拾一下她,出出心頭這股惡氣罷了。
    李未央笑了笑:「既然母親說了不怪我,那我就為母親略盡綿力罷。」
    她輕飄飄地走上來,親自夾了一塊糖醋鱸魚,放在大夫人的碗裡,大夫人看她誠惶誠恐,才覺得心裡舒服點。
    不管庶出的再怎麼高傲,在眾人面前,孝順嫡母也是應該的,否則李未央就別想在大歷朝立足了!她之前怎麼沒有想到,應該天天讓這個死丫頭到她跟前來立規矩,藉機會將她整死!大夫人心裡正想著,李未央笑道:「這酒釀圓子十分好吃,母親快嘗嘗。」
    她親自舀了滾燙的一小碗,吹也不吹,盡數往大夫人身上倒過去,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大夫人因為過於吃驚,竟然都沒來得及閃開,那滾燙的酒釀圓子一下子灑在了她身上。
    春天穿的少,大夫人慘叫了一聲,她現在恨不得天上掉個雷下來直接劈死李未央才好!
    李未央的唇畔起了一絲愧疚,急忙上去替大夫人擦拭,大夫人怒的無以復加,李未央便轉頭就去丫頭手裡端過了剛才洗手還來不及倒掉的那盆水,上來要為大夫人擦洗。
    不知道是手忙腳亂還是故意的,她整個人端著水盆就往前跌過去。杜媽媽趕緊護著大夫人,李未央的唇畔微微勾起,整個人就栽倒下去,椅子的倒地發出巨大的響動,而隨著巨響李未央也重重的撞在了大夫人身上,將她整個人壓倒在地,原本想要護著的杜媽媽也被壓到了最下面給大夫人當了肉墊,一把老骨頭都給壓散了。
    大夫人的尖叫一下子拔高,而且聲音淒厲:她被李未央這一撞摔倒在地上時,傷到了胸口,巨痛讓她真正的尖叫起來。
    「縣主!快起來!快起來啊!」杜媽媽哎喲哎喲地叫著,李未央從大夫人身上爬起來,手肘卻故意在她肋骨上狠狠地壓了一下,大夫人又是一聲慘叫,幾乎痛暈過去。
    李未央彷彿無力,一眾丫頭媽媽上去扶起她,她卻好像手一滑,無意中抓住了鋪在桌上的席布,瞬間,桌上的菜餚、碗筷、茶壺……所有的東西,全部乒乒乓乓落地,所有人都傻了眼。大夫人劈頭蓋臉都被飯菜弄髒了,顯得異常狼狽。
    一個媽媽驚呼一聲,過去扶大夫人,李未央卻向趙月使了個眼色,趙月猛地踢開了那個媽媽,那媽媽剛把人扶起來,莫名其妙受了趙月這一下,還弄不清楚怎麼回事,頓時連帶著大夫人一起撞到了不遠處的多寶格上,在這一瞬間,那些個什麼羊脂玉的玉蘭花,琺琅嵌青玉的花瓶、青花白地瓷梅盆景、珍貴的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小屏風,辟里啪啦全部掉了下來,砸了個稀巴爛。
    一片狼藉裡,大夫人的頭撞到了多寶格,完全已經呆若木雞。
    眾人面面相覷地望著這一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未央攤手,無奈道:「母親,我早說過,自己笨手笨腳的,可是您偏要我來伺候……唉,趕緊起來吧,地上多涼啊!」說著,她還要上去攙扶大夫人。
    「別碰我!別碰我!救命啊!」大夫人絲毫顧不得威嚴,幾乎痛叫起來,那叫聲穿透了屋脊,讓所有人都是汗毛倒豎。杜媽媽連忙上去隔開李未央的手,然而大夫人轉頭那麼多珍貴的寶貝碎了一地……全毀了!全毀了!大夫人眼前發黑,兩眼一翻,整個人暈了過去。
    杜媽媽拼著老命嚎叫道:「還愣著幹什麼,快把夫人扶著躺到床上去,請大夫,快去請大夫!」
    李未央微笑道:「杜媽媽,我來吧。」
    杜媽媽臉上現出驚恐之色,隨後道:「不勞煩縣主,奴婢們在就可以了,您回去歇著吧!」
    李未央就很是不好意思,道:「這怎麼使得?」
    杜媽媽慌忙道:「使得!使得!縣主快走吧!」這人簡直是個災星。
    看著所有人忙不迭地把奄奄一息的大夫人抬進去,李未央微笑著踏出了房門,只覺得陽光燦爛,心情很好。白芷擔心道:「小姐——」
    李未央轉頭道:「怎麼,怕了?」
    上次在浴池連人都敢殺,現在還有什麼可怕的,白芷只是擔心大夫人不會善罷甘休。
    李未央微笑道:「就算我好好伺候她,她就不找我麻煩了嗎?」
    白芷想想也是,索性便丟開了這件事。
    本以為給了大夫人一個教訓,對方能老實點,沒想到杜媽媽第二天就來了:「夫人說了,精細的活兒縣主做不來,還是交給四小姐吧,只是您既然來侍疾,也不好什麼都不讓做,這樣吧,奴婢管著小廚房呢,今後夫人的飲食和藥,就交給縣主了。」
    李未央挑眉,飲食?這麼重要的地方——她笑了笑:「煩請杜媽媽去說一聲,我可擔待不起啊!若是母親吃的東西出了差錯,我豈不是日夜難安麼?」
    杜媽媽賠笑道:「您放心,不是奴婢看著嗎?斷然不會讓那些下作的人下什麼手腳的。」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道:「這個……還是不好吧。」
    杜媽媽道:「有什麼不好的?若是縣主執意不答應,怕夫人還會想出其他的事情來,不若應承下來,橫豎有奴婢幫您看著,出不了錯!」
    李未央笑了笑。
    經過浴池那件事,白芷倒是相信了杜媽媽,她低聲道:「小姐,杜媽媽說的也對。」畢竟大夫人是主母,她要是想點別的招數,她們還難以防範,現在這樣,有杜媽媽這樣容易收買的人,她們就不必過於擔心了。縱然大夫人想要動手,杜媽媽看在錢財的份上也會出力的。
    杜媽媽小心地看著李未央,道:「奴婢一定盡心盡力。」
    李未央笑了笑,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算是默許了吧,杜媽媽鬆了口氣,縣主要是一直僵持著,大夫人那裡也不好交代,她笑著道:「那奴婢就當縣主答應了。」
    李未央含笑看著她,表情很是奇怪,杜媽媽看不懂那神情,只是忐忑地轉身退下了。
    李未央對白芷道:「你看,這件事是不是很有趣?」
    白芷不知道李未央什麼意思,她只是覺得擔心:「小姐,不只是杜媽媽咱們要多花點錢打點,奴婢也會時常盯著小廚房的。」
    盯著有什麼用?李未央笑而不語,沒有說話,卻突然站起了身,道:「昨夜父親是在四姨娘那兒過夜的吧?」
    白芷和墨竹都愣住了,趙月也聽得一頭霧水。
    李未央笑了笑,道:「走吧,好幾日沒去給父親請安了。」
    白芷心中想,縣主真是奇怪,連自己這個一直都跟著她的丫頭都完全猜不到她的心思,她現在不是應該想對策對付大夫人嗎,怎麼會想到去見老爺呢?老爺這個人,一向是不管內宅的事情,尤其是對大夫人,都是能忍則忍的,小姐去找他,又有什麼用?然而這些話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她情願相信小姐。
    李未央在李蕭然的書房裡呆了半個時辰,回來的時候看見福瑞院裡的大夫出出進進的,不由道:「這是怎麼了?」
    杜媽媽見了,不好再隱瞞,道:「是大夫人剛才那一摔,把肋骨壓斷了。」
    李未央笑了笑,要的就是她肋骨斷。她的面容變得很擔憂:「哎呀,都怪我笨手笨腳的,剛才我已經去父親那裡請過罪了,他也責備了我一通,看到母親傷成這樣,我心裡真是難過呢!」
    換句話說,她已經先下手為強了,若是大夫人去告狀,恐怕李蕭然還會懲罰李未央,但現在可是李未央自己跑過去承認錯誤,大夫人再去說什麼就落了下乘,更何況——老爺現在可不待見大夫人!杜媽媽知道這一點,臉上陪著笑,道:「縣主說的哪裡話,夫人早就說過了,這事兒不能怪您,您也是好心好意的。」
    李未央的笑容顯得很純善:「還是母親賢良大度,本來我還想賠償一部分損失的,既然母親都這麼說了,我也就不好堅持了。」
    杜媽媽臉色一變,隨後滿臉笑道:「是,是。」心頭卻後悔不已,要是不多說這句話,興許那麼多寶物還能得到賠償,現在一分錢都別想見到了。她想了想,又道,「沒事兒的時候還請縣主去小廚房轉轉,哪怕是做做樣子也好,表示一下您的孝心,現在四小姐可是天天都做乳鴿湯給夫人補身子呢!您若是什麼都不做……」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笑道:「哦,乳鴿湯啊,這個我也會做的。只是做的不好——」
    杜媽媽笑道:「哪裡用得著縣主親自動手,只消您吩咐一聲,奴婢會準備好食材的,您到時候親自端進去就行了,大夫人見到您這樣孝順,也會原諒你的。」
    李未央淡淡笑了笑,道:「杜媽媽對我還真是忠心耿耿啊。」
    杜媽媽滿臉諂媚道:「只要縣主一如既往地關照奴婢,那麼奴婢當然也是一心為您著想,幫您勸著點大夫人,她那兒有什麼風吹草動,一準兒先告訴您。」
    李未央點點頭,道:「那就多謝你了。」說著,她揮了揮手,吩咐白芷再給杜媽媽一個紅包。
    杜媽媽接過紅包,眉開眼笑地走了。
    白芷道:「小姐,每次都這麼給,什麼時候是個頭,這個老奴才,心腸也太黑了,做什麼都要錢!」
    李未央笑了笑,道:「能用錢買到的人心,都不是真心,但若是用錢都買不到,對我來說,更加不是什麼好事。」
    白芷和墨竹對視一眼,卻都沒有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趙月,過來,我有事吩咐你去辦。」李未央招了招手。
    趙月聞言,立刻附耳過去,李未央輕輕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趙月的眼睛一亮,立刻道:「是,奴婢立刻就去!」
    白芷和墨竹都很好奇,李未央到底讓趙月做了什麼事,可是接下來不管她們怎麼旁敲側擊,李未央都不曾回答她們。
    李未央並不曾去過一次小廚房,不只她沒有去過,甚至連她身邊的丫頭,也都一個都沒去過,倒是四小姐李常笑盡心盡力、不分日夜地伺候大夫人,甚至親手煎藥熬湯,久而久之,福瑞院開始有了流言,說四小姐才像是個女兒的樣子,三小姐李未央卻仗著自己是個縣主,不但不為大夫人侍疾,甚至連藥碗都不肯端一下,這話在注重孝道的大歷朝,可是極為厲害的,大夫人再不好,那也是嫡母,斷然容不得輕忽,李未央這種不聞不問的做法,將來於她的名聲上極有妨礙。白芷和墨竹聽在耳朵裡,急在心裡,紛紛來勸說。
    「小姐,您還是去大夫人屋子裡呆一會兒吧。」
    「是啊,哪怕只半刻也好,說出去好聽些。」
    「還有小廚房那兒,您也學著四小姐去煲個湯熬個藥什麼的,不用您動手,奴婢們自然會為您準備好的。」
    「是啊,現在人人都說四小姐孝順,說您……」自己的嫡母病了,連藥碗都不肯端,傳出去實在是太難聽了。
    李未央正在看書,聽了這話自然知道兩個丫頭在為她著想,只不過她不慌不忙,先問了一聲趙月:「事情都辦妥了嗎?」
    「是,小姐,事情都辦妥了。」
    李未央笑了笑,站起身來:「走吧。」
    墨竹和白芷都吃了一驚:「小姐這是要往哪裡去?」
    李未央淡淡地開口道:「自然是去廚房了?母親不是要喝乳鴿湯嗎?」
    白芷立刻高興起來了:「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小廚房裡,有七八個丫頭在收拾,見到李未央來了,連忙行禮。
    李未央笑了笑,道:「剛才我派人來吩咐過,食材都準備好了嗎?」
    就有一個聰明伶俐的丫頭回答:「回縣主,一切都準備好了,奴婢們這就動手,廚房煙大,縣主且先回去,湯熬好了,奴婢送過去。」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必了,我的丫頭來做吧,你們都出去。」
    幾個丫頭對視一眼,都露出為難的神色。
    李未央揚眉:「怎麼,連你們我都指使不動嗎?」
    幾人不敢吭聲了,隨後乖乖退了出去。等小廚房空下來,李未央笑了笑,道:「白芷,你去熬湯吧。」
    「是。」白芷放入了收拾乾淨的乳鴿,加了水,添了點參茸在爐上煮著,又拿了把扇子一下一下地扇,感歎道:「小姐做得對,若是讓那些丫頭來做,指不定要鬧出什麼事來,還是咱們自己動手放心些。」
    李未央笑了笑,卻沒有回答她。
    墨竹上去幫助白芷,兩個人動手,速度一下子快了起來。
    一個時辰後,湯熬好,白芷用一隻白蓮瓷口高足碗裝了,放到托盤裡,這才笑道:「小姐,一切都備好了。」
    李未央轉頭看了趙月一眼,趙月點了點頭,李未央的笑容更深了。
    那邊的杜媽媽早已得到了消息,在門口等著李未央。丫頭早在幾個時辰前就說三小姐帶人進了小廚房,可是到現在都還不見人影,杜媽媽派了人去看,可惜三小姐身邊有個武功高強的丫頭,根本沒辦法靠近院子。她在這裡心急如焚,李未央那邊卻不緊不慢地帶著丫頭走過來,一瞧見杜媽媽站在門口,她站住腳步道:「杜媽媽怎麼在這兒等著呢?」
    杜媽媽滿臉帶笑:「縣主,今兒老爺正巧來看望夫人,留下一起用膳,如今正在裡頭等著呢!」
    李蕭然也來了?李未央眨了眨眼睛,故意露出驚訝的神情:「今兒是什麼日子——」這幾個月,父親可是從不曾踏進過大夫人的房門。
    杜媽媽卻只是笑道:「縣主快進去吧。」
    李未央對身後的白芷使了個顏色,白芷捧著食盒,低眉順眼地跟在她身後踏進了門檻。
    屋子裡,李蕭然果然坐在餐桌上,大夫人面色有點蒼白,眼睛下有一片暗黑色的青影,可是嘴唇卻顯得很紅艷,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為了掩飾唇色的蒼白而抹了口脂。四姨娘一身雪青色連衣裙,低眉順眼地在李蕭然身後站著。李常笑正站著,恭敬地為父親和嫡母布菜。按照道理說,這種活兒不用她來做,可是現在她卻不得不做,哪怕是為了李常喜,她也必須畢恭畢敬、兢兢業業。
    李未央微微一笑,上前行禮道:「父親,母親。」
    大夫人看到李未央,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動了一下,可是她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盡量笑得很溫和,但是這種溫和也僅僅是她自己理解的溫和,在別人看來,這種笑容甚至是帶了一點猙獰的:「未央,你不是在自己屋子裡用膳麼,怎麼突然跑過來?」
    居然明知故問,李未央心道這不是你讓我送乳鴿湯來麼,臉上卻不露分毫,道:「未央是給二位送乳鴿湯來了,湯燉了很久,還放了枸杞、黃苓、當歸、杜仲、等中藥,補氣養身,母親要細細品嚐。」
    大夫人微笑道:「嗯,你果然是個孝順的孩子。」
    李未央只是和順地笑,旁邊的丫頭趕緊接過白芷手裡的食盒,然後將裡面的湯端了出來,湯還是熱氣騰騰的,帶著一種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大夫人笑了笑,道:「來,我先嘗嘗,看看未央的手藝怎麼樣。」
    李常笑便急忙取過專門用來喝湯的精緻蓮葉碗,為大夫人和李蕭然分別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到兩人的面前。李蕭然回頭,和四姨娘道:「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們了。」
    四姨娘道:「夫人身體安康就是我們的福氣,沒有什麼辛苦的。」
    李常笑的眼圈不由自主紅了,想起這些日子被大夫人當牛做馬地使喚還不能有半句怨言,否則就是對嫡母不孝,她心裡真是難受極了,抬起眼睛,想要從李未央的身上尋找一點同病相憐的理解和慰藉,然而李未央卻盯著那碗湯,根本沒有注意到她。
    李未央看著大夫人的手輕輕舀了一勺湯,緩慢地送到唇邊,正要往下送,這時候,杜媽媽突然衝了上來,一把奪過她手裡的調羹,猛地摔了出去。
    眾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大夫人勃然大怒,劈頭蓋臉地罵道:「老奴才,你這是瘋了不成!」
    杜媽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夫人,奴婢有罪啊!」
    在發怒的時候,大夫人的眼睛裡隱藏著一種深深的得意,嘴角的肉也因為激動而在顫抖。
    李蕭然也是勃然色變:「杜媽媽,你這是怎麼了!難不成你也失心瘋了嗎?!」
    杜媽媽嚎啕大哭:「夫人,奴婢本來不想說的,可是現在奴婢不得不說了!」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極為吃驚的神情,他們不知道這個杜媽媽怎麼突然變成這個樣子,眼淚鼻涕流的滿臉,好像是忍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未央淡淡道:「杜媽媽,父親母親正在用膳,你縱然有話要說也不該挑現在,難道在母親身邊呆了這麼多年,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嗎?」
    杜媽媽身體一震,隨後抬起頭,滿臉憤怒地望著李未央,與平日裡的恭順小心判若兩人。白芷吃了一驚,心中湧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彷彿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很不好的事情一樣。
    果然,杜媽媽大聲道:「縣主你這是心虛了嗎,怕奴婢把你做的醜事全都抖出來是不是?!奴婢告訴你,奴婢是眼睛瞎了才會聽你的話答應幫你去害大夫人,現在奴婢知道錯了,奴婢就是拚個一死,也絕對不會讓你的奸計得逞的!」
    白芷連忙上前一步:「杜媽媽,你滿口胡說八道什麼!」
    李未央揮了揮手,當著眾人的面冷笑一聲:「讓她說下去。」
    「老爺,夫人,那乳鴿湯裡面放了東西,若是夫人真的喝了,只怕頃刻之間就會斃命!」
    廳上的眾人都無法理解地看著杜媽媽,連李蕭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聽到了什麼!
    大夫人立刻追問道:「杜媽媽,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杜媽媽不說話了,只是低頭猛地給大夫人叩頭,「奴婢錯了!奴婢錯了!求夫人饒恕!」
    大夫人皺眉:「你既然知道錯了,就該老老實實地把話說清楚,這樣說一半,叫我們怎麼相信你!難道你要看著真兇逍遙法外嗎?」
    杜媽媽聽到這裡,跪在地上全身抖個不停,慢慢地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大夫人,然後依次看向廳上的眾人。
    「是!奴婢全都說出來,乳鴿湯裡面的藥,就是縣主命令她的丫頭放進去的,奴婢也知道這件事,只是縣主許了奴婢五百兩金子,奴婢一時被鬼迷了心竅,竟然真的答應了幫她成事!」杜媽媽一邊說,一邊嚎啕大哭。
    李蕭然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滿口胡言!」
    杜媽媽仰起臉,鼻涕眼淚都模糊了:「奴婢不敢撒謊,老爺若是不信,可以去驗看這湯!」
    李蕭然冷冷道:「來人,查驗!」
    李未央默然地望著杜媽媽,心頭不禁浮起冷笑,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先是借由過去的舊事作出被她收買的樣子,然後藉著五小姐放蠍子的事情來告密以取得信任,就是為了現在這個時刻倒打一耙!
    一個媽媽立刻拔了銀簪子上前,試了試李蕭然面前這碗,片刻之間,銀簪子的末端就黑了過來。李蕭然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難看,他身後的四姨娘驚呼道:「天啊,真的有毒!」
    李未央卻是在思考,剛才一路沒有任何人經手過這湯,除了……她看了一眼盛湯的碗,沒錯,大夫人是在這碗上動了手腳,平日裡縱然是驗毒,也必定是查驗帶過來的東西,而不是大夫人這裡原先就有的東西,試想,誰會想到大夫人會用這個盲點來陷害李未央呢。
    杜媽媽又大聲喊道:「還有金子,縣主交給奴婢的銀票,奴婢分文未動,全都放在床底下的暗閣裡面!老爺夫人大可以去驗看,奴婢月銀有限,若非縣主給的,哪裡來的那麼多銀票!」
    話說到了這份上,誰都會相信杜媽媽的話,要人證有人證,要物證有物證,誰都得相信她!
    大夫人咬牙切齒:「李未央!我有哪裡對不起你,你竟然要買通這老奴才來害我!」
《庶女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