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眾矢之的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蔣旭,他的面色極度難看,大聲吼道:「太醫!快點去請太醫!」此時,他幾乎顧不得面色驚慌的太子,更加不能顧及眾多的客人。
    太子震在當場,臉上還是無數的血點,直到一旁的太子妃遞上了帕子,他才驚醒過來,回頭看了太子妃一眼,他卻轉身扶住了面色慘白的庶妃蔣蘭:「蘭兒,不要害怕!」
    蔣蘭的臉色卻是從未有過的蒼白,竟然推開太子快步走上前去,顫抖著跪倒在國公夫人面前。
    李未央看著這一幕,臉色卻是變得很奇怪,似乎是嘲諷,又似乎是感慨,外人看起來,卻覺得她受到了驚嚇,所以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大廳裡發生的事情像是一齣戲,而她站在那裡,眼睜睜的看著那齣戲,由始至終,感覺到一種異常詭異的平靜。
    蔣旭四處派人尋找蔣天,然而一無所獲,蔣天彷彿人間蒸發,竟然不曾在祖母的壽宴上出現。不得已,他匆匆喚來了太醫,大廳裡眾人面面相覷地看著,不由自主地圍了上去,濃重的壓迫感沉沉的壓下來,令李未央覺得這裡的空氣有一種壓迫感,令人覺得厭惡,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沒事嗎?」有一道聲音突然傳來。
    李未央回頭,卻是李敏德已經越過眾人走到了她的身邊,面上露出關切的神情。
    李未央搖了搖頭,目光又向人群裡望去。那邊的太師椅旁,圍了蔣家的嫡系,外人根本沒辦法靠近,而李長樂也是急慌慌地衝過去,極為失措的模樣。
    穿過重重人群,劉太醫的話傳了過來:「蔣大人節哀,老夫人已經沒氣了……」視線中,便出現了蔣旭暴怒的臉,還有蔣海大聲地呵斥:「劉太醫,你不要胡說,我祖母剛剛還好好兒的!」
    劉太醫聞言,面色同樣很不好看,對於一個大夫來說,沒什麼比質疑他的醫術更羞辱人的了,他籠在袖子裡的手氣得抖個不停,大聲道:「大公子,沒氣了就是沒氣了,我還能說謊不成!你若是不信,自己瞧瞧就是,連脈搏都沒了!」
    蔣旭聽聞母親突然暴斃,只覺得一口氣堵在了胸坎裡,根本說不出話來,而其他人更是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明明是六十大壽的好日子,剛剛還看到老夫人中氣十足、身板硬朗,怎麼一會兒的功夫就斷氣了?!
    蔣蘭突然悲慼道:「祖母!祖母!您究竟是怎麼了!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去了!」
    太子看到心愛的庶妃滿面悲傷,哀戚不已,連忙焦慮道:「劉太醫,國公夫人得的究竟是什麼病,為什麼會突然嘔血,即刻就去了?」他剛剛擦掉了臉上的血漬,可面色卻沒有絲毫的好轉。
    蔣海也連忙道:「劉太醫,我祖母數日前曾受風寒,一度病得很重,是否是因為這個——」
    劉太醫搖了搖頭道:「不,這並不像是普通的外受寒邪之症……」
    李老夫人遠遠瞧著,只覺得越來越不對,不由心頭猛跳,升起一股不祥之兆。彷彿為了應證她的話似的,劉太醫下一句就是:「事實上,國公夫人是中了毒。」
    蔣旭聞言,立刻面色大變:「中毒?」
    劉太醫點點頭,取出銀針,在國公夫人噴出的血中試驗了一下,才舉起銀針給眾人看,他的兩片嘴唇輕輕張開,牙齒閉合間卻突出冰涼的字句:道:「國公夫人的確是中毒而死。」
    眾人看到那銀針的針尖上,的確是隱隱發黑。
    蔣旭不禁閉了閉眼睛,一時間手心冷汗如雨,腦中兩個字不停迴旋,那就是——中毒!竟然是中毒!究竟誰有那麼大的膽子!竟然敢在壽宴上下毒!
    眾人面面相覷,國公夫人可是一品夫人,又是蔣國公的髮妻,太后親自下了懿旨要大家為她慶賀六十大壽,可偏偏在壽宴上,原本十分健康的國公夫人突然暴斃,死因是中毒。這一事件就好比千層巨浪掀天而起,一旦查實,牽連必廣。而他們偏在這一刻,站在這裡,親眼目睹這一巨變的發生,注定了再難置身事外!
    一時間,山雨欲來風滿樓,蔣蘭更是泣不成聲道:「太子殿下!請你為祖母做主啊!」
    果然,太子聞言震怒,拍案道:「真是豈有此理!是誰?是誰膽敢對國公夫人下毒?一定要好好徹查,揪出這個兇手來!」
    這一聲令下,眾人頓時嘩然。
    京兆尹和刑部尚書都走了出來,姚長青道:「殿下,此事宜盡快稟報陛下,並且將整個蔣家封鎖,防止殺人兇手就此逃脫!」
    蔣老夫人的飲食都有專人負責,絕不會發生誤食而產生中毒的情況,所有人都覺得,這一定是謀殺,而且還是在向太后、向陛下挑釁的謀殺,你們不是要大張旗鼓地給蔣夫人慶賀生日嗎,看看現在的結果?!可想而知,皇帝一定會極端震怒。
    太子點點頭,道:「來人,立刻進宮去稟報父皇,並且封鎖整個蔣家,張大人,姚大人,請你們二位給我好好審問,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刑部尚書張輝面色凝重,和姚長青對視一眼,同時應了一聲:「是。」
    另一邊,一直默默注視著一切發生的李敏德輕聲道:「我看這兒一時半會鬧不完。」
    李未央淡淡看了蔣家眾人一眼,目光卻是落在了哀哭不已的李長樂的身上,慢慢道:「當然,人家還沒有鬧大,怎麼會就此收手呢?咱們做好準備吧!」卻是一副早已預料到的樣子,李敏德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蔣旭命人將國公夫人立刻安置於偏廳,吩咐家中人準備喪服等事宜,又請所有的客人都在大廳坐著等候,接著安排京兆尹的人開始檢查整個大廳、會客廳,甚至於國公夫人的臥室,要查清楚到底人是在哪裡中毒的,又是誰下的毒。太子庶妃蔣蘭眼睛通紅,彷彿是強忍著悲痛,和蔣旭等人正在說話,而李長樂則以袖掩面哭泣不止,露出無比哀傷的樣子,其餘眾人則都是一副心有慼慼焉的神情。
    五皇子拓跋睿看了十分傷心的李長樂一眼,似乎想要上去安慰,可是想到上次看到李長樂的那個光禿禿而且上面爬了蟲子的腦袋,不由自主就覺得無比的噁心,給自己做了好幾次的心理建設,都沒辦法讓自己的一雙腿走到那個大美人身邊去,不得已,他轉開了目光,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三皇子拓跋真道:「三哥,咱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裡?總不能懷疑我們吧?」
    拓跋真將目光從蔣家眾人的身上收了回來,沉吟著道:「你沒有聽太子說麼,必須找出兇手,才能離開這裡!」換句話說,如果找不到兇手,大家就都得在這裡留著,哪怕你是皇子也一樣。
    五皇子拓跋睿冷哼了一聲,道:「他還不是被那個蔣蘭迷住了,什麼都聽她的!蔣老夫人又不可能是咱們下毒害死的,扣著這麼多人幹什麼,簡直是貽笑大方!」
    拓跋真沒有言語,只是目光不由自主轉向了那邊正在和李敏德說的李未央身上,幾日不見,她的面容不改清冷,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低調,穿著上更是絲毫不引人注意,可是她坐在那裡,已經是一道奇異的風景,眉眼飛揚處,神采秀致到了頂端,一言一行好似盛開絢爛的花海,叫他不由自主便向她看去。這並不是李未央特別美麗,而是他已經喜歡上了這個人,便會不自覺地追逐她。最後還是拓跋睿開口打斷他:「我實在坐不住了,還是去看看姚長青到底瞭解了什麼!」說著,拓跋睿便站起來,向一旁面色凝重的京兆尹走過去。
    拓跋玉此刻就站在姚長青的身側,向他道:「可以進行詳細的檢查,進一步縮小範圍,既然國公夫人是被毒死的,那說明兇手有機會接觸到她,這大廳裡二分之一的人就都排除了嫌疑,因為他們沒辦法進入內宅,更加不可能在國公夫人的飲食或者接觸的物件下毒。」
    姚長青點點頭,道:「的確如此,縮小檢查的範圍之後,我們會重點檢查國公夫人身邊的近身婢女,看看能不能從她們的身上找到線索。」
    就在這時候,檀香驚呼一聲道:「大小姐,你沒事吧!?」
    眾人立刻向李長樂望去,卻見到她的面色極為蒼白,整個人都倚靠在檀香的身上,彷彿馬上就要暈倒的樣子,蔣蘭從小與她熟悉,感情也很不錯,連忙上去道:「長樂,你沒事嗎?」
    蔣大夫人皺了皺眉頭,趕緊道:「長樂身子向來柔弱,今天一向疼愛她的老夫人又突然去世——恐怕是禁不起打擊,還不趕緊把人扶著進去休息?!」
    蔣蘭便吩咐檀香道:「扶著你家小姐去我以前住的繡樓吧!」
    「不勞煩了,我去客房歇息片刻就好。」李長樂一副柔弱不堪的樣子,正要靠著檀香走出大廳,卻突然見到李未央站了起來,微笑著道:「大姐,這——恐怕不妥吧。」
    眾人望著李未央,卻只看到她露出一絲為難之色,蔣蘭皺起眉頭,道:「這有什麼不妥的嗎?」
    李未央的視線落在李長樂的身上,語氣平靜:「外祖母剛走,沒有人不傷心,這裡的事情還沒有弄清楚,所以我覺得,還是請大姐稍微忍耐一下,至少等案情水落石出,再者,你這樣關心外祖母,又怎麼不等抓到兇手再離開呢?」
    李長樂的身體晃了一晃,露出些微不敢置信的神情,道:「所以三妹的意思是,我即便是不舒服,也必須留在這裡嗎?」
    蔣蘭美麗的面孔帶上一絲冷凝,轉頭盯住李未央,道:「安平縣主,你這樣……未免對長姐過於苛刻吧。」
    「蘭妃覺得我苛刻嗎?」李未央重複了一遍「過於苛刻」這四個字,似乎有點意外,但很快面色一肅道,「我不過是合理的懷疑。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人人都有嫌疑,太子妃,您說是嗎?」
    太子妃聞言一愣,沒想到李未央會問到自己身上,一時十分驚訝地看著她,李未央淡淡道:「這裡雖然是蔣家,可地位最尊貴的卻是太子殿下,既然太子妃也一起到了,這件事情,咱們自然是要尊重您的意見,您說呢,應該讓人獨自離開這個大廳去休息嗎?」
    太子妃冷冷地看了一眼蔣蘭,她看得出來,李未央和蔣家很不對付,同樣的,她和蔣蘭也很不對付,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既然蔣蘭要護著李長樂,她何不護著李未央呢?女人的邏輯有時候就是這樣簡單,剛才她還覺得李未央可有可無,現在立刻就感覺她變得面目可親起來,不由露出一絲冷意道:「蘭妃,這裡是蔣家,我們本該尊重主人的意思,不能隨便插手。況且事情牽涉到國公夫人的死,實在是非同小可,當然,我說這話不是懷疑李大小姐的意思,只不過……縣主說得對,任何人都有嫌隙,皆不可輕易放縱。李大小姐需要休息,在這個大廳裡面當然也可以休息,來人,賜座。」
    李長樂沒想到太子妃會插嘴,臉色更加難看,只能勉強謝過了座,正要走到椅子那裡去,卻彷彿不經意地踉蹌了一下,檀香一個人沒能架住,眼看又要栽倒,一隻手伸過來,穩穩地扶住了她。
    回頭,看見的正是李未央。
    李未央聲音輕柔地道:「大姐,你可要千萬小心才是。」
    李長樂簡直恨透了眼前這個人,卻又不敢當著眾人的面前發作,柔弱地環視一圈,可是李蕭然面色凝重,李老夫人表情漠然,舅舅和表哥們正在商討喪事,庶妃蔣蘭已經不敢再反駁太子妃的意思……最終,她只能惡狠狠地盯著李未央,轉過頭去:「多謝。」
    聲音十分僵硬,同時她悄悄後退了一步。
    李未央看了一眼她充滿仇恨的表情,淡淡一笑,彷彿什麼都沒發現的模樣,道:「不必客氣。」
    經過這一段小插曲,大廳裡的眾人只能分散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當然能進入這個大廳的客人都是有地位有權勢的人,而普通的賀客早已在外面被控制了起來。但要這些人就這麼乾坐著,卻也是十分的痛苦,於是他們情願站起來,觀看原先要送給老夫人的賀禮。
    拓跋真的目光落在了一件很特別的禮物上,他站了起來,走到那漆屏前細細觀賞。見這漆屏共有四扇,每一扇上都雕刻著一幅精緻的圖畫。畫面上鑲嵌著金銀、翠玉、珍珠、瑪瑙,無疑是一件珍貴的古董。他不由道:「皇兄,這是你的賀禮嗎?」
    太子殿下愣了一下,隨即走過來,看了一眼這華麗的屏風,不由自主歎了一口氣道:「是啊,這個禮物蘭妃替我準備了有三個月,本想著今天讓老夫人高興一下,誰知她還沒見到屏風就這麼去了,白費了蘭兒一片心意。」
    蔣蘭被提到傷心之處,自然是忍不住又擦了擦眼淚,道:「殿下,我從小是在祖母的膝下長大,和她是最親不過的,但求您看在我的薄面上,一定要為祖母主持公道!」
    蔣家二夫人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她很快垂下了眼睛,好像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李未央看在眼睛裡,卻並不覺得奇怪,誰都知道蔣家非常看重嫡庶之別,家中的兒子侍妾很多,卻少有庶子庶女。這個蔣蘭,既是蔣家孫子輩中唯一的女性,也是蔣家這一代裡唯一的庶出,這身份十分的尷尬而且微妙,國公夫人竟然將她接到自己身邊養大,後來更是送入了太子府,讓人不得不感慨。現在看到蔣家二夫人的神情,李未央越發確定,蔣家二夫人不喜歡這個蔣蘭,而且是,很不喜歡。當然,這並非她關心的重點,所以她很快就移開了目光,彷彿沒察覺的樣子。
    此刻,一名衙役快步走了上來,眾人的眼睛一下子都瞪大了,等著看他們調查的結論。
    姚長青連忙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衙役大聲道:「回稟諸位大人,屬下在國公夫人待客的小花廳裡,發現了一件奇特的東西。有個托盤裡面裝著今年新鮮上供的蜜棗,餘下的托盤裡則是芙蓉糕、蝴蝶酥這些尋常見到的點心,再就還有一些瓜子、蜜餞,看起來都沒有什麼特別,誰知在茶几的下面發現了一隻死老鼠,還有一隻滾落在地的半顆被啃咬過的蜜棗,隨後便查問了花廳裡的丫頭,知道這房間每天有人打掃,若是有死鼠一定會被人發現,決計不會留存到現在,所以這老鼠必定是剛剛死去的,便立刻讓仵作解剖了這只死鼠,結果發現——」
    蔣旭搶先一步站起來,喝問道:「發現什麼?」他問出口之後,立刻意識到自己越過刑部尚書和姚長青追問這件事情並不妥當,但死的是他親娘,所以誰都不會和他計較,姚長青也點頭道:「你繼續說!」
    衙役繼續往下道:「仵作解剖死鼠後,竟然在它的肚子裡發現了些許的蜜棗果肉,於是便對這些蜜棗起了疑心,回頭將地上殘餘的蜜棗果肉檢查了一番,終於發現了毒藥是從何而來的。」
    從出事以後就一直很沉默的蔣家三公子蔣華不由心中一動:「你是說兇手是將毒放入了蜜棗之中?」
    衙役立刻道:「是,屬下在發現蜜棗有毒之後,立刻命仵作詳細檢查,終於發現除卻這一顆有毒外,其他的十三枚蜜棗中還有兩枚有毒,由此可見,兇手的作案時間不夠充分,使得他不能在每顆蜜棗之中都下毒,當然,這也說明他很親近國公夫人,才能有這樣的機會。」
    蔣華慢慢地搖了搖頭道:「他根本沒必要在每顆蜜棗裡面下毒,只需要確保有毒的被我祖母吃掉就好了!這人好狠毒的心思!」
    就在他們提到蜜棗的時候,李未央的神色已經出現了變化,這變化十分微小,除了站在她身邊的李敏德,甚至沒有任何人察覺到這一點。
    下一刻,那原本柔弱的李家大小姐突然站起來,一張粉面蒼白地直如枝丫上透白的積雪一般,腳下微微一個踉蹌,身邊檀香忙牢牢扶住了,她失聲道:「三妹,你為何要害外祖母!」
    這一道聲音傳出來,所有人便都望向李未央。
    李未央面色雖然沒有大的變化,眼中的清冷卻與這冰雪並無二致:「大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太子妃眉心一跳,臉上卻平靜無波:「李大小姐,你可不要信口開河!」
    庶妃蔣蘭猛然站了起來,冷冷道:「太子妃,你還沒有聽她說完,怎麼知道她是信口開河!長樂,繼續說下去!」
    太子妃冷漠地哼了一聲,道:「也好!李大小姐,你把話說說清楚,什麼叫是安平縣主害了國公夫人。」
    李長樂眼中淚水滾滾而落,彷彿她自己也是不敢相信的樣子,指著李未央道:「你……是你將那果盤遞給了外祖母,那蜜棗也是你親眼看著她吃下去的,除了你,別人根本沒可能碰過那東西——」
    李未央神色一冷,眼波悠悠在她面上一轉,冷冷道:「大姐,你說錯了吧,碰過那果盤的除了我,還有我們的母親,是她先將果盤遞給了我,更何況,這屋子裡的丫頭們也一定碰過果盤,若非不然,這果盤是自己飛進了屋子裡面嗎?!」
    李長樂怒聲道:「可是他們都沒有理由去害外祖母,母親和外祖母一向親厚,身邊的丫頭們也都是忠心耿耿,她們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
    拓跋玉聽得不對,立刻呵斥道:「李大小姐,你沒有證據,何故說出這樣惡毒的話!」
    李長樂卻露出疾言厲色的模樣,她的目光如利劍一般,恨不能在李未央的面孔上狠狠刺出兩個血洞來,繼續恨聲道:「是我親眼所見,是屋子裡所有人都親眼所見!母親,是不是你親眼看到我三妹將那蜜棗遞給了老夫人?」
    蔣月蘭臉上露出驚詫之色,仔細沉思片刻後才回答道:「這……倒的確是真的!」
    李長樂又望向一直在國公夫人身邊服侍的幾個丫頭,她們面面相覷,仔細回憶當時情景,卻只能點頭附和。
    「表小姐說的是,當時只有縣主捧著那果盤的時間最長!」
    「是啊,老夫人就是從她手裡取了那枚棗子!」
    「對對對!只有縣主才能有機會下毒啊!更何況其他人也不可能會謀害老夫人的!」
    眾口鑠金,所有人都認為是李未央下了毒,因為當時在那個小花廳裡,只有她有這樣的動機,李長樂是老夫人的親外孫女,國公夫人一死,她的後台便倒了一大半兒,根本沒有必要為了冤枉李未央而謀害自己的靠山。而對於蔣月蘭來說也是如此,她是憑藉著蔣家的勢力才能嫁入李家並且很快立足,她有什麼理由要害死國公夫人呢?至於蔣府那些丫頭們,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可是李未央卻不同,當初她為了蔣南的事情在金殿上和蔣家鬧得不可開交,尤其是所有人都聽說過那時候國公夫人對她破口大罵的事情,或許她就是因此懷恨在心,才趁著這個壽宴找機會殺死國公夫人……這一切的推斷看起來合情合理,唯一一個有動機有機會殺死國公夫人的,便是李未央了!
    眾人懷疑的目光如同利劍向李未央看了過來,就連李老夫人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未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未央冷冷地看著李長樂道:「大姐,你說是我毒殺了外祖母嗎?就因為我曾經碰過那果盤?還是因為我和外祖母曾經不睦?就算如此,我也沒有必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殺了她,難道我不怕事後敗露連累自身嗎?」
    李長樂的聲音在顫抖,彷彿站不穩的樣子:「三妹,我沒想到,到了現在這時候你還在狡辯,也許你就是趁著熱鬧的壽宴動手,想要趁著人多忙亂而逃過責罰,剛才若非在那死老鼠的身上發現了異常,誰都很難想到那蜜棗有毒的!外祖母吃的每一樣東西,在放到桌子上以前都是經過嚴格的檢查,所以一定不會有什麼問題!但這只能持續到你進入花廳之前,等你在那裡面下了毒,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李未央看著李長樂狠毒的眼神,突然嗤笑了一句,道:「大姐,你的想像力也太豐富了!既然你們說我下毒,那麼我是用什麼手段下毒的呢?我身上一定帶著毒藥吧?毒藥在什麼地方?!我的裙子裡面嗎?」
    李長樂面色冷凝地盯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三妹,既然你信誓旦旦地說你沒有下毒,那麼你敢讓人檢查嗎?」
    李敏德看著李長樂篤定的神色,不由冷笑了一聲,卻只是低下頭,沒有開口,這一齣戲實在是太精彩,李長樂居然能想出這麼一招嫁禍到李未央的身上,真是多虧了她愚蠢的腦子!想來也是,眾人一定會認為,這世上沒有人會拿自己的性命去嫁禍別人的,國公夫人當然也不會,所以兇手一定是在花廳裡,而現在,唯一和國公夫人有過仇怨的人變成了眾矢之的。
    拓跋玉皺眉,第一個道:「李大小姐,口說無憑,你僅憑自己的猜測就要搜身,未免太過武斷了!」
    李長樂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咄咄逼人地盯著李未央,眼睛裡閃過一絲雪亮的恨意:「三妹,你敢證明自己的清白嗎?!」
    李未央望著她,面上漸漸浮現了一絲淡淡的嘲諷,那嘲諷看在李長樂眼睛裡,就以為對方已經被她逼到了絕路,不由繼續道:「若是你不敢,就只能證明——」
    李未央慢條斯理地站起來,道:「我問心無愧,又有什麼不敢的呢?」
    李長樂的臉上,就露出一種奇特的笑容,這笑容讓在旁邊看著的孫沿君的心裡,莫名就起了一絲怪異的感覺,彷彿李長樂預料到一定能從李未央的身上搜出什麼一樣,但,這怎麼可能呢?孫沿君走到李未央的旁邊,攔在她跟前道:「李大小姐,你這般咄咄逼人,想叫未央當眾被搜身嗎?」
    李長樂冷笑一聲,道:「當然不必當眾搜身,這裡有太子妃在場,只要她在,便可以作證,單獨找一間屋子好好搜查就是了!」
    李未央黑冷的眸子在她面上輕輕一刮,笑道:「好!既然要搜,便該都搜查一遍,萬一有漏網之魚呢?大姐如此大公無私,想必不會介意吧。」說著,她看向原本也在花廳裡呆過的蔣月蘭等人,露出一種探詢的神情。
    李老夫人開口道:「的確,這件事情不能僅憑長樂你一人的懷疑就坐實未央的罪名,若非人贓並獲,未免太難以讓人信服。可若是只搜查未央一個人,又太不公平。既然要搜,便該一起都搜查了才是。」她顯然是幫著李未央的,而且這件事可非同小可,若是尋常人遇到早已變得驚慌失措了,可李未央卻十分鎮定,李老夫人不禁希望,她的確有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李長樂輕輕一嗤,帶了幾許輕蔑之色:「祖母,不光是三妹,我、屋子裡的丫頭們你,甚至是母親,全部都可以接受搜查!不如就請太子妃作證,如何?」
    太子妃看了李未央一眼,沉吟片刻,道:「太子意下如何?」
    太子點了點頭,道:「這樣才是最公平的,來人,立刻去準備一間空屋子。」
    太子妃站了起來,道:「要我親自去看,才是最公正的,對了,蘭妃可有興趣一同前去?」
    蔣蘭不得已,只好站起來道:「太子妃先請。」
    眾人看著這一幕,面上都露出些微的寒意。若是待會兒真的查出什麼,那可就是謀殺朝廷一品夫人,理所當然的死罪,雖然李未央信誓旦旦地說明自己無罪,可要是在她身上搜到了證據……
    李老夫人的臉色最為憂慮,她隱約覺得今天的事情十分的古怪。彷彿有人故意針對李未央所為,可是,她實在是不明白,國公夫人活著對所有人都有好處,不管是李長樂還是蔣家的人,根本不可能要用謀害她來陷害李未央,這跟殺雞取卵有什麼區別?這裡沒有一個人會做這種蠢事!
    李長樂是第一個被搜查的,太子妃命人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她的衣物、香囊,甚至連頭上的髮飾都翻來覆去地看了,可是什麼東西都沒有找到,接下來是蔣月蘭和其他的丫頭們,可同樣的,她們的身上也是一無所獲,最後一個,則是李未央。因為受到眾人的懷疑,她被檢查的時間也是最長的,等她走出來,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眾人看見太子妃領著她出來,不由紛紛問道:「查到什麼沒有?」
    李長樂冷笑著望向太子妃,一定會查到的,她有這個自信!然而,太子妃在眾人注目的情況下,卻是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道:「沒有,什麼也沒有。」
    李長樂的笑意在一瞬間似被霜凍住,眉目間還是笑意,唇邊卻已是怒容。她的笑和怒原本都是極美的,此刻卻成了一副詭異而嬌艷的面孔,越發讓人心裡起了寒噤,她立刻看向那個叫含香的婢女,剛才是她領著李未央去更換了被茶水打濕的裙子——可是含香的臉上,在這個瞬間同樣露出了震驚和茫然之色,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怎麼會什麼都沒有搜查到?!明明讓那丫頭將藥縫在裙子的卷邊縫隙裡的!李長樂不再多想,搶先一步上前道:「即便搜查不出東西,也不能證明三妹的清白吧!」
    李蕭然怒斥了一聲:「長樂!你怎麼說話呢?!」他不是想要幫著李未央,只是在這個時候,李未央關係到李家的名聲!
    李長樂悲傷地看著李蕭然道:「父親,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著從小疼愛我的外祖母就這麼枉死嗎?」
    李蕭然冷聲道:「長樂,那你要怎麼樣!讓京兆尹將你妹妹帶回衙門嗎?」
    李長樂潔白的貝齒輕輕一咬,仿若無意道:「在事實沒有認清楚之前,只能委屈三妹了。」
    李老夫人第一個反對道:「這不行,哪兒有大家小姐進衙門的道理!」
    蔣旭面如寒霜地道:「李老夫人,這件事可關係到我母親的性命!若是你們不肯給出一個交代,我們是不能善罷甘休的!」
    太子也面露難色:「這樣看來,真要麻煩安平縣主隨姚大人回衙門了。」
    京兆尹衙門豈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李未央是大家閨秀,又是安平縣主,她若是進了衙門,縱然能夠平安出來,也會變成整個京都的笑柄。拓跋玉皺起了眉頭,剛要為李未央說話,然而他卻聽見李未央先開了口。
    李未央面對層層的威逼,卻慢慢地道:「大姐,你真心要查出外祖母的死因麼?」
    李長樂神色冰冷,厲聲道:「這是自然的,我絕不會放任兇手逍遙法外!」
    李未央露出似笑非笑地神情,李長樂不由要發怒。一旁的李敏德的眼神變了又變,最後沉成了一汪不見底的深淵,慢慢沉著臉道:「既然大姐執意如此,我倒是有個好主意。」
    眾人都看向這位俊美得讓人不敢直視的李三公子,他的目光比寒冬裡的雪色還冷:「只要驗屍,便能查出更多的線索,就不會僅僅拘泥於所謂的蜜棗,而是能夠進一步知道國公夫人究竟是何時中毒、以及是何人下毒了。」
    李長樂面色一白,只覺得掌心濕濕的冒起一股寒意,大聲道:「不可以!」
    這一聲,引起了蔣三公子蔣華的注意,他那一雙眼睛細細將這位表妹瞧了又瞧,似乎陷入了沉思。
    不等別人開口,李長樂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她連忙道:「外祖母已經去世,就該讓她好好的入殮,怎麼可以去動她的屍體?實在是太不敬了!」
    姚長青也在搖頭,他當然知道應該驗屍,但是從本朝的慣例來看,仵作只是用來查驗物證,同時對屍體只進行體表的檢驗,並不是進行屍體解剖。過去他也曾經遇到一個案子,有個叫周成的男子到朋友家中喝酒後,回到家裡腹中巨痛,禁不住連連嘔吐,居然從口中吐出了十幾條毒蟲。他見自己吐出這麼多蟲子,嚇得精神崩潰,居然一命嗚呼了,彌留之際,他告訴妻子張氏,等自己死後要剖開自己的肚子,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蟲子在作怪,並且找到證據去告那在背後害他的朋友。
    張氏遵從丈夫的遺願,在丈夫死後親自剖開屍體檢查。這件事被鄰居知道後,就到姚長青處告發她破壞丈夫的屍體。雖然這件事情情有可原,但姚長青還是把張氏抓了起來,另外,又因周成的兒子周進不阻止母親損毀父親屍體的行為,連他也被一起抓了起來。
    大歷的律法只是規定:傷害死屍的,要處以四年苦役;妻子傷害丈夫,應判處五年苦役;兒子不孝順父母的,處以死刑。這三條法律都不能直接適用於這個案件,姚長青在這件事情上,和當時擔任刑部尚書的史大人產生了分歧,他認為張氏是忍痛遵從丈夫的遺言,周進作為兒子也沒有阻止的道理。考慮到這件事情的動機,並不是殘忍傷害丈夫遺體,應該可以寬大處理。
    可是史大人卻覺得,周進犯了不孝的罪名,而張氏則應作為妻子傷害丈夫的案例來處理。他們彼此爭鋒相對的結果是由皇帝來判斷,皇帝並沒有考慮太多,很快就批示按照刑部尚書的意見判決此案:兩人都是死罪——現在,居然又碰到這種事情,他下意識地看了如今擔任刑部尚書的張輝,對方可是當初那位史大人的得意高徒——
    果然,下一刻張輝勃然大怒道:「安平縣主,你難道不知道驗屍是對死者的羞辱嗎?!還是你不清楚我的恩師曾經判過這樣的案件!當時陛下的旨意你不知道嗎?!看在你年紀小不懂事,本官不與你計較,不要再滿口胡言亂語了!」
    這個案子十分離奇,當初是很轟動的,便連黃口小兒也知道。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敢問大人一句,陛下當初判那位張氏有罪,是為了什麼?」
    張輝立刻道:「當然是因為她開棺驗屍——」
    李未央笑道:「不,是因為她私自解剖屍體!所謂損毀丈夫的屍體,便是其罪!若是她通過官府的仵作,公開進行解剖,那便不是罪過,而是為其夫君申冤了!更何況本朝的法典中雖然沒有說死者一定要驗屍,可卻沒有說一定不可以驗屍!陛下的聖旨也只是說女子不可私下裡輕易損毀丈夫的屍體,並沒有不可以要求官府來驗屍不是嗎?!」
    張輝一愣,仔細一想頓時啞然,他重重咳嗽了兩聲道:「就算如此,也要死者家屬同意才是!蔣大人,你可同意?!」
    蔣旭的臉色鐵青道:「戮屍棄骨,古之極刑!這當然不可以!」不要說是將遺體解剖,就是將親人的遺體暴露在眾人面前由人翻檢,也會被視為奇恥大辱,是對親人遺體的褻瀆。
    李未央冷冷地望著他們道:「你不是想要找出外祖母的死因嗎?不是要還她一個清白嗎?現在百般阻撓又是什麼意思?我知道,雖然我大歷的法典沒有規定一定要驗屍後下葬,但是你們情願看著殺害外祖母的兇手逍遙法外也不肯驗屍,又是什麼道理?!難道你們情願包庇兇手?!」
    蔣海氣急敗壞道:「李未央!你太過分了!祖母生前橫死、本已不幸,你自道是與我祖母伸冤,卻分明是要害她身後還要被削骨蒸肌,再受荼毒,你的心腸果然是惡毒之極,你怎麼忍心!」
    李長樂泣不成聲道:「是啊三妹,你的心腸,怎麼這麼狠啊!」
《庶女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