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郭府大宴
郭舞想了想,卻是搖頭道:「父親不要高興得太早,我瞧那郭嘉不是尋常人物。聽聞她和趙月相依相扶來到越西,趙月武功高強,又忠心耿耿,是她的親信婢女。上一回,在臨安公主府上,蟒蛇在前,那趙月還拼了命地救她。可見她們兩人之間並不容易生出嫌隙,若是李未央今日的表現是故意做給我看的,那她的用心就值得懷疑了。」
郭平聞言愣了愣,正要說話,卻聽見屋外傳來一陣笑聲:「郭小姐果然冰雪聰明啊!」
父女兩人一聽頓時面色變了,郭平率先站了起來,霍然打開書房的門,卻看見一位貴公子站在門口,他身著錦衣,面色紅潤,身形頎長,面容俊美,不是蔣南又是誰呢?郭平臉上堆出笑意,「啊,原來是南公子,有失遠迎。」他心中卻在暗自嘀咕,這蔣南居然不聲不響來到府上,而他的護衛居然無一人察覺,可見對方武功實在深不可測。
他這樣想著,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把人迎了進來,高聲命令外面人倒了一杯茶,紆尊降貴地親自奉給蔣南,才笑道:「不知南公子剛才所言是何意啊?」
蔣南微微一笑,卻是看著郭舞,並不作聲。
郭舞同時也在打量著眼前的人,這位南公子相貌俊美不說,也是個文武雙全的人物,不知怎麼甘心在臨安公主府上做一個男寵。不過,聽聞臨安公主對他千依百順,言聽計從,可見此人並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麼簡單。她想到這裡,微微一笑,道:「是啊,剛才南公子莫名誇讚我,是何意呢?」她的面色十分天真,仿若只是隨口一問。
蔣南嗤笑一聲,道:「我誇讚你,只是因為你比郭大人還要瞭解李未央其人。」他見對方面上略有驚訝之意,道:「這李未央便是你所說的郭嘉了。」
郭嘉在來到越西之前,曾經是李丞相的養女,又是大歷的安平郡主,李未央便是她的閨名,蔣南這樣稱呼她,也並不奇怪。
蔣南慢慢道:「不瞞二位,我也是來自大歷,而且和這李未央有不共戴天之仇。想當初,她憑借一張利嘴,騙取郡主之位,殺害了我的姑母,又設計我蔣家族滅。我如今落魄至此,唯一心願便是向她復仇。所以二位在我面前有什麼話,都可但說無妨啊。」
兩人聽聞,都十分驚訝。郭平挑起眉頭,道:「既然南公子對這人如此瞭解,那麼依照你看,此事是真是假呢?」
蔣南笑了笑,道:「我對她固然瞭解,可是此人心機深不可測,便是我也難辨真假。」
郭舞理所當然道:「那這樣一來,我們是否暫時按兵不動呢?」
蔣南搖了搖頭,道:「若是此事為假,她必定有所圖謀,若是此事為真,我們卻不行動,豈非浪費好機會麼?」蔣南報仇心切,當然不肯放棄任何一個機會,這才是他今天找到他們的原因。
郭平聞言,卻是不置可否。在他看來,想要報仇,先要保住自己。他固然也痛恨郭嘉,痛恨齊國公府,但他絕對不會為了這一點就貿然行動。他已經努力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一時衝動,便將一生努力付諸東流呢?
蔣南看著郭平的猶豫,慢慢道:「其實若要判斷此事真假並不難,只是要借郭小姐一用。」
郭舞十分奇怪,道:「我麼?我又能做什麼呢?」
蔣南微笑,眼睛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詐:「既然郭小姐可以出入齊國公府,那麼你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郭舞想了想,遲疑道:「可是,那李未央並不相信我,我與她相處,她也是不冷不熱,恐怕我套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啊。」
蔣南明顯不是這樣想,他看了郭舞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小姐此言差矣,再聰明的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你既然能夠接近她,抓住有利時機,未必不能成事。」
郭舞聽了,便起了三分興致,美目流轉道:「那麼照公子所言,我該如何做呢?」
蔣南的笑容慢慢變得冷凝,道:「我聽聞陳留公主出身宮廷,規矩大,脾氣也不好,此事可是真的?」
郭平笑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那老太太這兩年也是慈眉善目得很哪!」只不過在他看來,對方全然都是偽善了。
其實陳留公主年輕時候堅拒任氏歸府的事跡,的確很有名。蔣南笑了笑,道:「一個人的秉性是不會變的,陳留公主出身高貴,絕不會喜歡這等齷齪的事情,她又很重視家族名聲,你們當面透露給她知道,必定引起一場風波……那就端看李未央是救還是不救了。」
郭舞懷疑道:「救,是如何?不救,又是如何?」
蔣南唇畔含著一絲冷笑,道:「若是她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趙月去死,那此事定然是真的。若她出手相助,哪怕只說一句話,這件事情定然為假,不過是一個圈套罷了。」他覺得自己對李未央已經是十分的瞭解,對方固然狡詐,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便是十分重視身邊的人。若趙月真的犯了錯,她自然覺得受到了背叛,會作出什麼樣的選擇也就並不難猜了……
父女兩人對視一眼,彼此交換了一個神情,郭舞思慮片刻,率先道:「好,就依公子所言,我去試一試吧。」
三日後,郭舞帶著一棵千年人參來到了齊國公府,見到了陳留公主,只說是父親送給她的一片孝心,陳留公主雖然向來不喜歡這一對父女倆,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郭舞笑容和煦,又生得美貌,言談之間也是十分親熱,便是陳留公主再不喜歡她,也不能趕人出去。
於是,郭舞便親熱地向公主說起了最近大都的趣事。陳留公主可有可無地聽著,眼睛半瞇著,彷彿不是很感興趣的模樣。郭舞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突然說道:「祖母,有一件事情,舞兒不知當講還是不當講。」
陳留公主冷淡地道:「若是不當講,你就不用講了。」
郭舞面上掠過一絲惱怒,心道你這個老太婆總是偏向親生子女,連帶著也不喜歡我,偏心的如此厲害,且等我父親得了爵位,如何收拾你!她心頭冷笑,口中卻慢慢地道:「那一日,我去到嘉兒院中,見她生氣地責打趙月,不知祖母可知道此事嗎?」
陳留公主聞言,才微微睜開了雙目,看著郭舞道:「哦,有這種事麼?」
郭舞笑了笑,道:「祖母,孫女何時騙過您呢?難道我是那等無事生非的人嗎?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查證一二。」
陳留公主面上掠過一絲不悅,縱然郭嘉責打她的婢女,那又如何?她慢慢地道:「這事情畢竟是嘉兒內院之事,你一個外人,就不要多管閒事了。」
郭舞委屈道:「祖母,您多心了,我只是關心嘉兒,並無他意。再者此事關係重大,若是不告訴您,恐怕不妥吧……」
陳留公主斜睨著她,道:「既然如此,你就說吧。」
於是郭舞便詳細地將那天看見的一切說了一遍,公主聞言,面色漸漸變得鐵青,道:「果有此事嗎?」若是此事是別人告訴她的,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但偏偏是郭舞嘴巴裡傳出來的。
李未央即便真的設下苦肉計,一定不會告訴陳留公主,因為公主脾氣急躁,性子耿直,很容易會暴露的,而若此事是真的,為了替郭導隱瞞,對方還是會選擇保持沉默。郭舞仔細查看陳留公主的面容,驗證了心頭的想法,看來公主果真不知道此事,那麼這件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就看待會兒李未央的表現了!她笑了笑道:「事情是真是假,你把嘉兒叫來一問便知。」
陳留公主終於忍不住眉梢眼角的怒意,吩咐身邊人道:「去把嘉兒叫來,對了,還有郭導!」
一旁的婢女忐忑地看了一眼公主,道:「那……夫人呢?」這件事情,還是告訴夫人,才能有所緩和。
陳留公主冷冷道:「都是她的子女,一起叫來吧。」卻是從未有過的疾言厲色。
郭舞心頭掠過一陣喜悅,面上卻是流露出擔心的神情,不動聲色。
很快,眾人便都到齊了。李未央見郭舞在公主面前坐著,便已經知悉了一切,只是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只是向著公主笑道:「祖母叫嘉兒來,有何事嗎?」
陳留公主淡淡道:「你且坐下,我有事情要問你的婢女。」平日裡她見到李未央,都是十分歡喜的模樣,今日難得沉下面孔,顯然已經是十分不悅了。她這種表情,十分的端莊嚴肅,那公主的風範與往日裡隨和的樣子判若兩人,叫人覺得心中產生畏懼。
李未央略有遲疑,道:「祖母說的是……」
陳留公主道:「便是你那從大歷帶過來的婢女,名叫趙月的。」
李未央看了郭舞一眼,面上似有薄怒,轉而道:「祖母,此事嘉兒自行處理便可。」
陳留公主道:「此事事關郭家聲譽,你一個女孩兒家,如何自行處置,還是交給我吧,好了,把人帶上來吧。」她也有自己的顧慮,若是交給李未央,萬一沾了血,反倒是髒了孫女兒的手。她這也是保護李未央,才會要親自處理,當然,這也是給坐在那裡的郭舞看的。
很快,便有人將滿身是傷的趙月提了上來。郭舞見那趙月幾日不見,卻已經遍體鱗傷,心道郭嘉還真是狠心,真的將人打了一頓,的確不似造假。
陳留公主冷聲問道:「你和五少爺,可有苟且之事?」
趙月面上發紅,卻是一字不言。見此情景,陳留公主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她心頭更加惱怒,指著趙月道:「直接打死吧。」
郭舞看了李未央一眼,卻見她面無表情地坐著,毫無說情的意思。心道,我倒要看看,你真是無情,還是裝的無情。
陳留公主身邊都是從前宮中的女官,懲罰人向來用的是宮裡頭的法子。用那最韌的籐條在特殊的藥水裡久久浸過,其色深紫經久未褪,再打在人身上,那種疼痛彷彿一下子侵入骨髓,較之尋常鞭子不知道疼上多少倍。郭舞見到這個,不禁變色,她是聽聞過這種籐條的厲害的,果真,不過打了幾下,就見到一向堅強的趙月已經痛苦地呻吟了起來,平靜的神情被一種扭曲猙獰的痛苦所替代,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地軟下身子,蜷在地上不住地哆嗦發抖,一道道落下的籐影卻越發密集——
卻見到簾子一掀,一道黑影闖了進來,二話不說撲倒在公主面前:「祖母,你放了她吧,這件事情都是我風流無度,跟她無關啊!」
郭夫人剛巧進門,看到這一幕,不禁惱怒道:「平日裡寵得你無法無天了,連你妹妹院子裡的人都敢動!」
郭導的喉嚨有一絲沙啞,咬牙道:「不過是一個丫頭而已,你們又何必大驚小怪!」
陳留公主冷笑道:「若是別家的丫頭,自然隨便那些世家子弟玩笑!可是趙月是你妹妹從大歷帶來的,你壞她的清譽,豈不是連你妹妹都一塊兒拖下水了嗎?!要是傳出去,外人會怎麼想郭家,豈不是說我們門風不正,連個丫頭都教訓不好?!」因此,陳留公主一把推開了他:「好了,回頭再跟你計較!你還不快出去,別在這裡給我丟人現眼!」
所謂的丟人現眼,自然是說郭舞還在。此事本來不該讓她知道,正是因為她在,陳留公主才要狠下心腸處罰趙月,否則,一旦此事讓郭舞傳揚出去,只會讓別人說郭家門風不正,連累了自己的孫女!為了李未央,也要嚴厲處罰趙月!
郭導卻不肯走,他轉了個圈,最終卻抓住李未央道:「趙月是你的婢女,她為你忠心耿耿,這我們都是看見的,如今卻是犯了一點小錯,你就不肯救她嗎?」
李未央毫不理會,言語之間不但不念及主僕之情,還頗有幾分怪罪的意思:「五哥,若不是你先招惹趙月,何至於鬧到這個地步?!你若是真心喜歡她,等你娶了妻子,我將她送給你,未嘗不可?可你偏偏越過我,偷偷和她私會,是你不尊重我在先,現在還要讓我救她,是故意嘲笑我麼?」
「你!」郭導氣得臉都抽搐變形,旁邊的郭夫人忙將他手臂一拉,道:「沒有這麼簡單的事。這郭家是個什麼地方,這是當著祖母的面兒!你怎麼說話呢?!」
郭導卻絲毫不肯動,怒聲道:「嘉兒,平日五哥對你如何,你是知道的,我不過要你一個丫頭,你何至於這麼生氣,難道要鬧出人命來嗎?」
李未央慢慢地道:「你對她情深意重,只管救她就是了,何苦要來煩我?」
郭導冷笑:「我一直以為你心地善良,可如今你怎麼說這種無情的話,只看在她對你這樣盡心盡力,你也該救下她啊!」
郭舞看著這一對兄妹劍拔弩張,面上似笑非笑,心底卻對此事信了三分。
李未央不冷不熱地道:「什麼是應該,什麼又是不應該,你為了一個婢女,卻這樣苦苦糾纏,當真不要臉面了嗎?」她美麗的面孔上,全無一絲體恤哀憫之情。
郭導憤怒道:「她雖然是個奴才,可也是個人啊!」
李未央冷笑一聲,道:「是啊,她這個人,可是被你害成這樣的!」
郭導急得嘶啞著嗓子叫道:「你當真不救?!」
李未央完全沒有動容,道:「她先瞞著我,便已經是背棄了主子。一個背棄主子的婢女,我不會救!再者,祖母要她死,我也沒有法子!」
那邊趙月強撐著身體,淚流滿面道:「奴婢算是明白了,多年來服侍小姐一場,竟然只得了這樣的下場。小姐既然容忍別人這樣欺凌我,倒不如當日直接打死我得了!」
李未央看著滿身是血的人,冷漠地道:「趙月,你不要怪我冷酷無情,我的個性你是知道的,從來都是一心一意護著身邊的人,若非是你自己做錯事,何至於落到這個地步呢?我平日裡對你,實在是太過寬容了。」
那邊的籐條打得更加狠辣,趙月終於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了。郭導看在眼裡,面上十分著急,彷彿真的要跟李未央徹底翻臉。
郭舞見到這種情況,終於輕輕一笑,把心放進肚子裡,吐氣如蘭地道:「祖母,趙月年紀太輕,到底不懂事,犯了一點小錯。這種事情在尋常豪門之家,也不是沒有過啊!您何必如此生氣呢?就像是嘉兒所說,若五哥真心喜歡,等他娶了妻子,再將趙月開了臉,做個小妾,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陳留公主面若寒霜,卻是逕自不語。郭夫人看了李未央一眼,歎息道:「母親啊,這趙月畢竟跟隨嘉兒多年,最得力不過了。從前還救過嘉兒,咱們斷然沒有打死人家的道理啊!」
郭家雖然治家嚴謹,卻十分仁慈,對待僕人更是寬和,從來不曾出過人命。若非趙月犯下此等過錯,又丟臉丟到了郭舞的面前,陳留公主絕對不會如此嚴厲地處罰她。話說回來,這根本是只要李未央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事情。就如蔣南所說,李未央本質上是一個冷心、冷肺、冷情的人。她平日裡對你很好,但你一旦背叛了她,她是絕對不會輕易原諒的。所以,她不求情,眼睜睜看著趙月死,這事情才是真的。
郭舞看在眼裡,越發相信此事是真的,便小心勸說道:「祖母,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趙月吧。無論如何,咱們都是一家人,我總不會把事情傳出去的。只要我不說,外面的人又怎麼會知道呢?事情揭過,也就算了。」
就是在等你這句話!陳留公主看了她一眼,終究點了點頭,道:「好,既然舞兒求情,便放了她吧!」
那些人終於停了手,趙月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實在是出氣多,進氣少了。李未央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毫無動容。郭夫人道:「把她抬下去養傷吧。」
李未央十分冷酷地道:「這丫頭既然背著我做出這種事,我是無論如何不能留下了。你們誰要,便拿去吧。」言談之間,彷彿趙月是一個物件,她再也不想看見了。
郭舞聞言,心道壞了,若是李未央真的不肯接受趙月,他們的計策也就沒辦法執行了啊。她趕緊道:「嘉兒,這件事情本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就當行行好,原諒了她吧。你瞧,她傷成這個樣子,到誰的院子裡不是個死呢?她跟著你,一路千辛萬苦來到越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便是看在這一點,留下她吧。」
李未央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道:「堂姐這樣好心,不如將她帶回去?」
郭導勃然大怒道:「郭嘉,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讓你留下便留下,還說這些話幹什麼?!難道真的要她跟著堂妹走,讓大伯父和其他人看著笑話我們嗎?」
李未央不說話了,是啊,這件事情怎麼能讓外人知道呢,她終於鬆了口:「好吧,帶她下去養傷就是。」隨後,她轉向郭舞,面帶笑容道,「可是堂姐說過,絕不會將此事透露給外人知曉,若是不然……」
郭舞笑道:「嘉兒放心吧,我豈是那等言而無信之人呢?」
李未央笑了笑,眸底卻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凝。
這件事情又過了將近半個月,郭舞幾次出入齊國公府,都仔細觀察著李未央和趙月之間的相處情形。趙月養了好陣子,才能勉強站起來,似乎對李未央這個主子還是和從前一樣尊敬。李未央還如同往常一般吩咐她,趙月也照辦不誤,沒有半點含糊。郭舞看在眼裡,心頭卻在冷笑,主子如此無情,恐怕這丫頭寒透了的一片心,是再也補不回來了。這恰恰是他們的有利時機啊!
李未央剛剛送走了郭舞,一回房間卻被一個從屋頂上撲下來的人影抱住了。李未央勃然變色,剛要發怒,卻聞到了熟悉的檀香味道,不由惱怒道:「元烈,你放開我!」
元烈絲毫不為所動,緊緊抱著就是不放手。
李未央許久不見回聲,提高了音量道:「還不鬆手!」元烈厚臉皮地抱著不放,隨後覺得腳下一陣痛,不由哎喲呼痛,然後退開了一步,還沒等李未央轉身離去,已經如同八爪章魚似地掛到了她的身上:「不要生氣嘛,我好不容易甩脫你家那三個大尾巴狼,另開了一條道進來的!」
居然又開了一條地道,他當郭家是什麼地方?!李未央哭笑不得,扯開他道:「你這是像什麼樣子,還不鬆手!」
「你寧願陪著那個虛情假意的女人,也不肯陪我!」元烈眸子閃過一絲寒光,不以為然地拖長了聲音,正欲又撲上去,卻被李未央一手打開來,「好吧好吧,且說說看,又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非要這個時候過來。」
元烈卻笑嘻嘻的,眼睛亮閃閃地道:「我哪裡有什麼事情,就是想你了嘛!」
這人越發不要臉,現在連想你這種話都天天掛在嘴邊上,李未央無奈道:「你到底要說什麼趕緊說吧,再過半個時辰,你說的大尾巴狼就要來找我談話了!」
聽說郭家兄弟要來,元烈毫不在意地道:「你剛才和那女人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你的心思還真是花俏,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李未央揮了揮手道:「這個你就別擔心了,橫豎是好事。」
元烈眨了眨眼睛,好不委屈地低聲道:「他們都知道,憑什麼我不知道,我非要參與不可!」
李未央歎了口氣,道:「需要你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的,何必這樣心急呢?」
元烈趁她分神之際,猛然又撲到了她臉上啃了一口道:「為什麼不心急?你都把趙月責打一頓了,可見事情十分嚴重,究竟是什麼主意,怎麼不肯告訴我呢?」
李未央忍不住失笑,卻也不在意他的無禮,橫豎他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同樣的動作做多了,也就變得麻木,他若是不趁機沾點便宜,才真的不像他了呢。她慢慢道:「我讓趙月進來,你問一問便是。」說著,她拍了拍手,高聲道,「趙月。」
趙月聞聲進入,見到元烈也不驚訝,滿面笑嘻嘻地道:「王爺。」
元烈笑道:「聽說你挨了板子?」
趙月立刻點頭,道:「是啊,奴婢裝的很辛苦,這種活兒以後奴婢再也不會接了!差點當場笑起來呢!」
元烈見她脖子上猶有鞭痕,不禁怪道:「你被打了還這麼高興,莫非傻了不成?」
趙月笑容滿面地在脖子上摸了一把,道:「這東西麼,只是尋常的血漿,是噁心了一點,勝在真實啊,聞一聞,還有血腥味道呢!」
元烈看到這裡,便全都明白了過來,揮手趕蒼蠅一樣把趙月趕了出去,回頭便又追問李未央道:「這是什麼意思?苦肉計麼?」
李未央忍不住笑道:「你都知道了,還要問我做什麼?」
元烈的眼睛更加明亮:「話卻不是這麼個道理了,我一心想著你,愛著你,你卻總是把事情都藏在心裡,豈不是叫我難受嗎?」
李未央只覺得頭痛,與這個人講什麼都是講不清楚的了:「我在郭府也不是行動自由的,哪兒能什麼都告訴你呢?更何況——」
元烈委屈道:「從前我還有個眼線,如今趙月一心向著你,從不把我放在眼裡了,也不肯把消息透露給我知道!我只是想要為你做點事情麼!」
李未央說也說不過他,乾脆道:「本來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了,的確有事情要找你。」
元烈立刻轉幽怨為喜悅,變臉如同翻書一般,十分榮幸的樣子:「什麼事?」
李未央瞪了他一眼,道:「三天後,郭平府上要舉行一場壽宴,你也來參加就是。」
元烈抱住她的腰,笑瞇瞇地道:「好啊,你參加我就參加!」
李未央被他鬧得面紅耳赤,甩了幾次甩不開,不由得氣急:「你最近這是怎麼了,總是這樣胡鬧!」
元烈完全不以為意,琥珀色的眸子閃著狡黠的光芒道:「誰讓那些人老是阻攔我,我如果再老實,你就要被他們賣給元英那個傻子了!」
你才是傻子!李未央氣也不是,罵也不是,反正怎麼說他都死皮賴臉不在意,不由歎了口氣,道:「你總是這樣胡說八道,叫我都不知怎麼回答你。」
元烈揚起眉頭,似笑非笑道:「那就告訴我,到底在那宴會上,你要做什麼?」
李未央微微一笑,幽幽地道:「我要殺人。」
元烈同樣笑了起來,李未央看他一眼,道:「你不怕?」
元烈笑容更深,卻多了一絲飛揚跋扈的味道:「這世道本就是如此,你不殺他,他便要來殺你,倒不如先下手為強,斬草除根!」
此刻,他斂了笑容,正色望向她,顯然說這話是十分認真的。李未央心頭一震,正想要說什麼,卻聽一人輕聲笑道:「哎呀,旭王殿下真個叫有本事,這麼圍追堵截你也能跑的進來,長了翅膀了吧這是!」
此刻,原本應該已經和李未央鬧翻了的郭導正站在門口,元烈看到是他,又聽如此諷刺的話,倒也不生氣,哈哈一笑道:「你們如此日夜看守,盡職盡責,便是說一聲鞠躬盡瘁,死而後矣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總有法子進來的,你們便省了這口氣吧。」
郭導吊兒郎當,從小便總是被教訓,他的面上那抹慵懶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反倒微笑道:「可惜這毛病我們總是改不了。上回打了一場,卻不知道再打一場,到底誰輸誰贏?」
元烈面不改色,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土,笑道:「好啊,既然這樣咱們就打一場,不過我有言在先,若是我贏了,你可不能再阻攔我!」
這兩個人沒事就要槓上一槓,若是他們打起來,恐怕還要驚動其他人,被郭澄和郭敦見到,只怕也要來打一架,橫豎他們在家裡頭沒事幹,三天兩頭上演全武行。李未央卻很不高興,這事要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讓人家看笑話麼?不知又要有多少人以為她給旭王元烈灌了迷魂湯了。現在,外面人已經在懷疑,郭嘉到底有什麼魅力,竟然能把旭王騙得團團轉,就連靜王元英似乎也想要娶她做王妃,她可沒用什麼卑劣手段,是他們自己有事沒事往這裡跑……
李未央冷冷地望著他們道:「若是要打,便出去打吧,我這小院子裡的一草一木損傷了我都心疼。」
兩人聞言,對視一眼,還真的一同走了出去,李未央只聽到外面院子裡風聲陣陣,不由頭痛地扶額。這兩個人,這一回真不知道要打上幾個時辰了……
三日後,兵部尚書府邸
李未央跟著郭夫人下了轎子,齊國公率先進了兵部尚書府,而郭夫人則帶著其他人緊隨其後。郭平親自站在門口等候,見到他們到來,便是滿臉的笑容。事實上,如今那郭騰已經被流放,郭平卻還有心思辦壽宴,這已經是很奇怪的事情了。李未央明知道這一點,卻是不動聲色。
郭平握住齊國公的手道:「三弟,客人們已經到了,我帶你進去吧。」簡直是親熱得過了份,完全不記得上一次的不愉快。
李未央走進了這座宅子,郭平和郭騰不同,他的宅子並不十分華麗,反倒是十分的古樸、素雅。一路走進去,李未央甚至能夠隱隱瞧見齊國公府的影子,那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是她尋常見過的,幾乎是國公府的一個縮小版。她歎息一聲,郭平執念之深,從這裡的佈置,實在可見一斑了。
他們一行人進了園子,卻發現這裡跟外面的古樸大方比起來,完全是另外一番情景,一潭碧水,悠然清澈,十幾株紅梅,鮮艷奪目,整個場景看起來頗有幾番詩情畫意。郭平微笑道:「這是舞兒親自佈置的園子。」
李未央微笑了一下,卻聽見齊國公道:「舞兒向來是個蕙質蘭心的孩子,她也到了快要出嫁的年紀,大哥可想好她的婚事了嗎?」
郭平爽朗地笑了起來,道:「原本我不想說的,畢竟這種事情還沒確定,傳出去也不大好。既然三弟問起,我便告訴你好了。太子殿下有意迎娶舞兒為側妃。」
此言一出,郭家的人面色都是微微一變。郭夫人笑道:「舞兒美麗大方,溫柔可人,能夠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睞,真是她的福氣啊!」
郭平看了她一眼,面上掠過一絲得意,口中卻謙虛道:「哪裡哪裡,我的女兒只有我自己最明白,若論起才華麼,怎麼也比不上嘉兒萬分之一的。」
齊國公只是謙虛了一陣,並不多言了。李未央一邊走一邊想,郭平和太子即將聯姻,若非確切的消息,他也不會往外說。可見,此事是真的了。聯想到最近郭平和臨安公主走得很近的傳言,李未央已經心頭有數了。
梅林之中有一片空地,原本想必是種著花木的,現在卻被人清理了出來,特意搭了一座棚子,裡面有十幾桌酒席,穿著各色華服的貴人坐在裡面,一邊說笑一邊喝酒。見到齊國公府的人,眾人紛紛起來行禮。郭舞從一旁迎了出來,身上穿著鵝黃色的衣裙,淡淡施了脂粉,更顯得膚光如雪,兩行入鬢的黛眉,配合那雙美麗的眸子,真是叫人不得不動容。她親熱地向郭夫人行了禮,隨後上來拉住李未央的手道:「嘉兒,我可等你很久了!」這一點,跟她父親的熱情真是一模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和郭嘉的感情多麼要好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讓堂姐久等了,實在不好意思。」
郭夫人看著她們,彷彿十分欣慰的模樣,隨後道:「你們姐妹好好聊天吧。」說完,她便去和旁邊的貴夫人們寒暄去了。
郭舞看了一眼李未央身旁的趙月,眸色變深,一轉眼卻是笑得更加熱情:「我來為你介紹幾位小姐。」說著,她便將李未央引入棚子裡,親自為她介紹自己熟悉的一些貴族千金。事實上,這裡的大多數人,李未央都已經見過了。只不過他們對於李未央,還是十分好奇的。
李未央環視一圈,發現臨安公主卻沒有到,不由揚起唇畔,這麼熱鬧的場合,怎麼少得了她呢?正在想著,便聽到園子裡有人報道:「雍文太子到,臨安公主到!」這一下,滿園子裡頭的人都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站起來向來者行禮。
雍文太子身姿峻挺如松,穿著金黃色的錦衣,上面繡著蟠龍,顯得貴氣十足。那一雙秀窄丹鳳眼睛帶著無盡的笑意,道:「不必多禮,大家都起來吧。」
郭平顯得特別開心,的確,他的生日太子殿下居然親自來祝賀,這簡直是天大的榮耀了。
雍文太子一邊邁步向這裡走來,一邊道:「還未恭賀尚書大人壽辰!我來遲了!」
郭平趕忙道:「太子殿下能來,已經是我府上的榮耀了,您快請上座!」
雍文太子微微含笑,吩咐隨從送上禮物,目光卻是從眾人身上一一掠過,最終,卻停在了李未央的身上。在這個瞬間,他的笑容分明更深了些。而此時,臨安公主也是滿面的笑容,美麗的裙子上繡著艷麗的五綵鳳凰,襯托得那張面孔更加嬌艷,她看了李未央一眼,冷冷地笑了笑,卻是帶了一絲高傲。
李未央原本便知道臨安公主會來,卻不知道此事連雍文太子都驚動了。她不由自主地猜想,這一次雍文太子突然到來,又會給這個宴會造成怎樣的變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