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春風化雨
李未央明白,郭夫人一方面得的是心病,普通藥物難以治療,而另外一方面,宮中太醫用的法子都過於因循守舊,根本沒有治療的效果,為了讓郭夫人盡快康復起來,李未央思慮再三,決心將納蘭雪請回來。在經過治療之後,如今的納蘭雪已經能夠站立行走,身上的傷勢也好了大半,現在讓她來替郭夫人診治,最合適不過。
可是郭澄聽聞,竭力反對,「嘉兒,現在正是多事之秋,你竟然要把納蘭雪請回來?!」
李未央神色清明豁達:「在我眼中,這世上沒有任何的事情比得上母親的身體重要。」
郭澄當然知道這一點,只不過,他始終覺得李未央對別人都很無情,唯獨對納蘭雪,總是格外關心:「我何嘗不關心母親的身體呢?可你要知道,二哥若是見了納蘭雪,這事情可就麻煩了。」
李未央對他凝視良久,低聲說:「他們兩人的事情我不管,我只要母親恢復健康。」她並不在意郭衍見到納蘭雪之後,會不會引起軒然大波,更加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她只希望郭夫人能夠盡快恢復健康,至於其他的事情可以之後再說。縱然郭衍真的要留下納蘭雪,李未央也覺得沒什麼不對,若是陳冰冰沒有對納蘭雪下殺手,李未央還會站在她的一邊,可現在,陳冰冰太讓人失望了。
郭澄見到李未央堅定的態度,就不好說什麼了。
所以,李未央當天下午就把納蘭雪請到了郭府。納蘭雪擅長的是針灸之術,在替郭夫人針灸一個時辰之後,郭夫人已經能從床上下來了,神色也舒緩了許多。
李未央見到這種情景,瞳仁中似有瑩光綻露,喜悅欲出:「多謝納蘭姑娘。」
看到李未央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透出難得的喜悅,納蘭雪輕輕一笑,神色中掩住關懷:「郭夫人是心思鬱結才會舊病復發,依我看,還是要請夫人去山清水秀的地方調養半年,這樣才能讓身體漸漸康復起來,不要再為一些煩心的事情打擾,否則的話……」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李未央已然明白:「母親的確是憂思過甚。」
為了郭衍的事情,郭夫人的確是受了不少罪,但李未央並不打算向納蘭雪說出一切。就在這時候,一直沉默的郭夫人突然看向納蘭雪道:「納蘭姑娘。」
納蘭雪回過頭來,瞧見郭夫人一張溫和的面孔,不禁微微揚起了笑容,柔聲的道:「郭夫人,找我有什麼事嗎?」
郭夫人眉間似有解不開的鎖:「當年衍兒向我提起過你。」
納蘭雪心頭一跳,看著她面上多了一絲複雜,郭夫人微微一笑,像是沒有察覺到對方神情的異樣,輕聲道:「衍兒曾經說過,他在戰場之上受了重傷,又和同伴失散,不得已藏匿在納蘭家養傷。所以,納蘭姑娘不僅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兒子的救命恩人,這個恩德我們郭家不但沒有報,如今反倒是連累你了。」說著,她站起身向納蘭雪深深地施了一禮。
納蘭雪連忙托住郭夫人,連聲道:「夫人,我可不敢受你這樣的大禮,請快起來,快起來!」
李未央也立刻攙扶起郭夫人:「母親,你這樣會嚇壞納蘭姑娘的。」
郭夫人是何等的身份,竟然屈膝向一個年輕的女子行禮,若是傳出去,別人都會感到難以相信,可是郭夫人卻神色平常地看著納蘭雪道:「有一樣禮物,我一直打算送給你,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納蘭雪看著郭夫人,臉上露出了徵詢的神情。郭夫人便吩咐身邊的貼身婢女道:「你去將我的匣子取來。」那婢女有些吃驚,隨即按照郭夫人的吩咐去做了。
郭夫人毫不猶豫的打開,李未央見到裡面是一隻翡翠玉鐲,那水靈靈的綠色一直能汪到人的心裡去——她曾今在陳冰冰的手上看到過這個玉鐲……
郭夫人眼中極為認真:「衍兒與你有婚約之盟,早該娶你進門,這個玉鐲是我早就預備下來的。原本有一對兒,冰冰那裡有一隻,還有一隻是我送給你的。」
納蘭雪聽說陳冰冰那裡有,頓時明白過來,一時怔住,心頭吃了一驚,此刻郭夫人已經將那玉鐲要給她戴在手上。納蘭雪側身避開,臉上強笑道:「夫人可使不得,這是郭家的媳婦兒才能帶的。」
郭夫人強行將她拉過來,眼中是壓抑的淚光:「在我的心裡,你和我的兒媳沒有什麼兩樣。」這一句話,納蘭雪的眼圈迅速變紅了,也不再說話。郭夫人今天說出這樣的話,就是向她做出承諾,只要她嫁給郭衍,是絕對不會被當做妾侍看待的,而是正經的兒媳婦。
李未央看著郭夫人,瞬間明白了對方的心思,郭夫人和別人不一樣,她待人十分的赤誠,也從來不贊同兒子娶妾,所以郭家的兒子非但不能納妾,房中更是一個丫頭都沒有,可是現在郭夫人卻主動向納蘭雪提出要娶她進門,這對郭家來說已經是十分重大的承諾了。可是,陳冰冰才是郭衍的正妻,若是納蘭雪進了門,還與陳冰冰相同的待遇,那豈不就等於平妻嗎?陳家人又豈會善罷甘休呢?
李未央烏黑的眸子裡含著一層沉鬱光芒,欲言又止,郭夫人想必也是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十分欠妥,可是愧疚之心早已經壓過了一切,她的確是在盡力彌補一切了,可是納蘭雪能夠接受嗎?
納蘭雪垂下眸子,她從小性子堅韌,極有主張,等到長成的時候,父母為她挑選了很多門親事,她卻相來相去都不肯答應,最終看中了郭衍,並且與他私下裡約定了婚姻之盟,在其他人看來,這樣的舉動是驚世駭俗的。只不過她萬萬沒有想到,她相中的不是別人,正是齊國公府的二兒子,赫赫有名的常勝將軍,身份如此不同凡響,她是真該佩服自己的眼光,還是痛恨不已呢?
如今郭夫人竟然提出要將她一同娶進門,所有人看來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了,一個有權勢的男人當然不可能只有一個正妻,三妻四妾都是平常。更何況按照自己和郭衍的感情以及郭家人對自己的愧疚,她嫁進來是不會亞於陳冰冰的。
可是,納蘭雪卻覺得,自己錯誤托付了終身已經成為了一個笑話,她不能將這個笑話延續下去。從最深處的心底,她不希望破壞陳冰冰的幸福,也不想打破郭家人的平靜,所以,最終她拒絕那個玉鐲,笑容裡,起了微微的酸楚:「夫人,多謝你的厚愛,可我不能接受。」
李未央看到納蘭雪的神情就知道她不會輕易答應,不由微微搖了搖頭。
郭夫人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可能不會答應,但有一句話我要對你說,不管你怎麼想,這個玉鐲子,我都不會收回。嘉兒,你送納蘭姑娘出去吧。」
李未央點了點頭,對著納蘭雪笑道:「請。」
納蘭雪和李未央走出了郭夫人的院子,迎面正碰上了一個麗人,鵝蛋臉,柳葉眉,烏髮高高挽起,身著絳紅羅地錦繡長裙,身姿秀雅,不是陳冰冰又是誰呢?
樹於靜而風不止,竟然如此冤家路窄。陳冰冰見到納蘭雪,心頭一跳,她已經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找納蘭雪的麻煩,但是對方竟然登堂入室了,這讓她心頭不由自主產生了恐慌,但是當著李未央的面,她也不好多說什麼,以免這些話傳到郭衍的耳中去。
陳冰冰好不容易將心頭翻湧的熱血壓抑下去,才開口道:「原來是納蘭姑娘來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呢?」她這句話是問李未央的,可是眼神卻一直落在納蘭雪的身上,李未央微微一笑,像是沒察覺到她的異樣:「二嫂向來事情多,嘉兒不敢打擾,更何況納蘭姑娘只是為母親診治,她很快就離開,二嫂不必計較。」
陳冰冰卻是微笑,堵住了她們即將離去的路,語氣壓抑著一絲莫名情緒:「既然來了就不要急著走,咱們去涼亭坐一坐吧。」
納蘭雪和李未央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訝異。
等到她們在涼亭坐下之後,三人都是各有所思,對著滿園的美景,皆是無心欣賞。陳冰冰笑了笑,神色十分溫柔:「納蘭姑娘上一次救了小妹,又來替母親診治,我還沒有謝過你。」說著,她輕輕地拍了拍手,涼亭之內立刻有五名丫頭魚貫而入,手中都捧著托盤,上面放滿了金銀珠寶,一時涼亭之內耀眼奪目,熠熠閃光,幾乎閃花了人的眼睛。
這樣的珠寶任何人看了都要心動,可納蘭雪只是淡淡的,沒有露出什麼喜色。
陳冰冰鄭重地道:「這些不過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還請納蘭姑娘收下。」
李未央面帶笑容,卻是若有所思,二嫂這麼大手筆,是想要讓納蘭雪意識到身份的差別,自動求去嗎?的確,陳家一門清貴,和郭家門當戶對,而她陳冰冰又是三媒六娉娶進門的,自然是與納蘭雪不同。更何況,納蘭雪的一紙婚書已經被郭澄燒掉了,現在她手中並無憑仗,更沒有拿來威脅郭家的東西,若非郭夫人心懷愧疚想要彌補,納蘭雪是絕對沒有機會進門的。剛才納蘭雪沒有答應郭夫人,自然不會接受這樣的珠寶。
納蘭雪的眼睛並沒有落在那些珠寶之上,只是垂目道:「多謝二少夫人的盛情,納蘭雪就卻之不恭了。」她竟然接受了,李未央不免吃驚,隨即她明白了納蘭雪的意思,與其讓陳冰冰誤會,不如就收下她的禮物,讓她放下防備,明白納蘭雪根本無意與她爭奪郭衍。
陳冰冰見納蘭雪收下了禮物,心下稍安,隨即微微一笑道:「納蘭姑娘,還沒有看那最後一樣。」
婢女便將最後一隻托盤捧了過來,納蘭雪打開托盤上的匣子,裡面是一方碧羅絲帕,只聽到陳冰冰笑道:「這都是大都之中最好的繡娘,花了三天三夜繡出來的雙面繡,不知納蘭姑娘覺得如何呢?」
納蘭雪舉起那件繡品仔細瞧著,面色就是一變,而從李未央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副繡品的背面是一隻憨態可掬的貓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李未央知道這繡品一定非同尋常,不然納蘭雪不會當場變了臉色。事實上,納蘭雪看到繡品另外一面只是一盞風荷,荷葉之上不是花開並蒂,而是開了三朵,第三朵明顯礙眼得很,她頓時就明白了陳冰冰的意思,壓住心頭痛楚,漠然道:「二少夫人,你的心意我領受了,這些東西我都收下,請你放心吧。」
陳冰冰心頭何嘗不難過?她看到納蘭雪,只覺得更加愧疚,這種愧疚幾乎要壓過她的嫉妒之心,讓她不能呼吸。李未央卻走到納蘭雪身旁,從她的手中取過繡品,陳冰冰面上就是一變,剛要說什麼,李未央卻是垂眸一瞧:「二嫂的心思何時變得如此玲瓏。」
陳冰冰的神情變得十分難看,她沒有想到李未央會當面說穿。
李未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看到納蘭雪那種異常傷痛的神情,她不免想到了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納蘭雪和自己十分相似。只不過,她李未央是個心計狡詐之輩,而納蘭雪卻十分的善良,若非如此,她大可以答應郭夫人的提議。李未央不希望因為此事讓納蘭雪和郭家結仇,所以她才提醒陳冰冰不要做得太過分了。
陳冰冰揮了揮手,示意捧著托盤的婢女都退了下去,她下定了決心,道:「咱們就放開了說吧,納蘭姑娘,我知道你是有來意的,我不和你兜圈子,這樣你方便我也方便。」
納蘭雪語氣平靜:「我今天來,純粹只是為了郭夫人,沒有別的意思,請二少夫人不要多心。」
陳冰冰忍不住心頭的情緒,聲音帶了一絲顫抖:「我有幾個問題,你要誠實的回答我。」
納蘭雪深深望著對方:「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冰冰的態度像是在審問一般,李未央搖了搖頭,在她看來,這位二嫂今天的做法實在是尖酸刻薄,和以往的她判若兩人。
陳冰冰道:「你和我夫君……以前一直有來往嗎?」
納蘭雪垂下了眼睛,誠實地回答:「三年之前,郭將軍曾經在一次戰役之中受了重傷,卻和部屬失散了,避入了納蘭家,那段日子是我在照顧他。他走之前答應過我,半年之後來迎娶,但是我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這一天。」
她說的是一個美女救英雄的橋段,頗有些風花雪月的橋段,陳冰冰聽著卻無疑是晴天霹靂,她握緊了手,聲音抖得更厲害:「所以,你牢牢地記在心裡,一直等著他是不是?」
李未央看著陳冰冰的神情,原本對她的厭煩之感卻逐漸淡去了。陳冰冰如此刨根究底,傷的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縱然知道了納蘭雪和郭衍過去的一切,又能改變什麼嗎?救下郭衍的人始終是納蘭雪,在郭衍心中最為重要的人也是納蘭雪,這個故事聽起來十分的淒美,可惜陳冰冰卻是這個故事中多餘的一個人。
陳冰冰身邊的婢女福兒卻似乎極為惱怒,勃然道:「敢問納蘭姑娘,那個時候你不過是個閨中女子,怎會和男子私定鴛盟?」她連珠炮似的發問,讓納蘭雪面色一變。
納蘭雪原本平和的神色變了:「你說我和二公子私定鴛盟,那麼你的主子,身為堂堂名門千金又為什麼非他不嫁呢?明明知道他不願意,還以絕食相逼,難道二少夫人所為就是光明正大嗎?」
陳冰冰沒想到福兒竟然突然開口,她更沒有想到,納蘭雪連這件事情都知道。
李未央的面上浮現出一絲訝異,她的目光落在納蘭雪的身上,若有所思。
納蘭雪進了大都之後,很多的事情都自動會傳到她的耳中,其實這並不奇怪,可她一直牢牢的記在心裡,可見她對陳冰冰不是不介懷,不是不怨恨的,只不過,她將自己的這份怨恨很小心的掩飾起來,若非被陳冰冰逼到此處,她也不會表現出絲毫的異樣。但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奪人所愛、鳩佔鵲巢的的確是陳冰冰。
陳冰冰知道事實就是如此,自從在郭衍從駐地回來的那一次宴會上,她就喜歡上了郭衍,而且是一見鍾情,非君不嫁,那怕父母親再三勸阻,也沒辦法攔住她。天真的她以為,郭衍沒有理由不喜歡她,她溫柔美麗,俏皮活潑,喜歡她、追求她的名門公子猶如過江之卿,她本以為與郭衍會成就一段非常美好的姻緣,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可她沒有想到,郭衍早有心上人,然而現在她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她來不及斥責福兒,已經逼問道:「縱然如此我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有什麼呢?」
納蘭雪失笑,她只覺得無比的心灰意冷,想要就此離去,可是看著陳冰冰,疲憊之意過後,不平之意又起,明明是屬於她的夫君,卻被別人硬生生的搶走,現在這個人還跑來質問她。她眉頭揚起,想要嘲諷陳冰冰,可是看著陳冰冰那悲憤的神情,嘲諷的話頓時噎在了喉中,變成了一塊大石,沉甸甸的壓在心口,說到底,人家現在都是夫妻,也許是她來得太晚了。
這時候,陳冰冰突然一眼瞧見了納蘭雪手上的玉鐲,她的臉色猛的變了,渾身氣得瑟瑟發抖道:「你若是沒有企圖,為什麼手上戴著這個鐲子?」
剛才在納蘭雪離開之前,郭夫人又將這玉鐲重新戴在她的手上,並且再三說明不管納蘭雪是不是願意做她的兒媳婦,這玉鐲郭夫人都是不會再收回了,若是她不願意嫁給郭衍,郭夫人之後會將她當做女兒來照顧,若是將來她有什麼事情,郭家絕對不會推脫。
可是在此刻,卻變得格外的耀眼和刺目。
陳冰冰雙頰通紅,一時之間氣憤到了極點。她畢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看著納蘭雪帶著這個玉鐲,心中已經猜到了八九分。想到上一次郭夫人看向納蘭雪眼中柔軟的神情,她心頭火星亂濺。剛才放鬆下來的情緒,已經蕩然無存了。她不禁追問道:「納蘭姑娘,你現在還能能說自己無所圖嗎?」
李未央聽她語氣不善,便輕聲提醒她不要失態:「二嫂!」
陳冰冰猛地轉頭:「嘉兒,此事與你無關!若是不讓我問清楚,我是沒有辦法安心的!」
李未央歎了口氣,後退了兩步,將空間留給了她們,納蘭雪木然地看著陳冰冰一言不發,其實她完全可以反駁對方,可是她不願意這麼做,也不想再刺激陳冰冰了,不管她怎麼做,對方都是不會相信的。那還有什麼解釋的必要呢?
這就是納蘭雪和李未央不同了,若是別人如此的傷害李未央,她一定加倍百倍的奉還,可是納蘭雪她的性子始終有一種堅韌,甚至可以說是隱忍。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千里迢迢的找到這裡來,卻不肯當面問個清楚了。
陳冰冰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哽咽的樣子讓人覺得很心酸:「我知道夫君並不喜歡我,可是我已經嫁給他了,而且又是如此的深愛他。」她最後一句話突然剎住。
納蘭雪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說她深愛郭衍,不會將他讓給她。
李未央卻突然淡淡地道:「二嫂,早知道有今日,你還會選擇嫁給二哥嗎?」
陳冰冰一愣,雖然這個問題她也無數次的問過自己,可是從李未央的口中問出來是卻說不出的諷刺。她幾乎是忘了哭泣,愣愣地看著對方良久才道:「若是我早就知道他有心上人,我當然會……」
她的話沒有說完,李未央卻打斷了:「你還是會憑借陳家的權勢,逼他就範。」
陳冰冰一愣,沒想到李未央如此直言不諱,咬牙切齒道:「對!你說的沒錯,雖然我想要騙自己說,若是他有心上人我便會退讓,可是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告訴所有人,縱然知道他有心上人,我也會這麼做,因為我喜歡他,我愛他,我不能失去他,若是沒有他我便沒有辦法活下去!」
陳冰冰曾經也是無限的純真,可是她的純真是由家族的保護而成的,她看上了郭衍,並喜歡上了他,對方就應該歡歡喜喜的迎娶她。李未央看著這一幕,心中卻不那麼同情陳冰冰了,仗著自己什麼都有,便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或許當年她那麼做,是有一些懵懂無知,可是到了如今,她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就讓人覺得十分不快了,明知道自己拆散有情人,她還是不顧禮法不顧綱常,甚至不顧別人的心。
在李未央看來,讓她惱怒的是最後一點,也起了決定性的作用,若說之前她是站在陳冰冰的一邊幫著她將納蘭雪拒之門外的話,可是此刻,李未央卻已經完全的偏向了納蘭雪一邊。這是由李未央的性格決定的,她最討厭的便是那些仗著自己擁有一切就肆意踐踏別人人生的人,陳冰冰其實沒有做十分惡毒的事情,但是她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而且十分的殘忍。
然而李未央是一個將心思藏得很深的人,她只是將心頭的憤怒壓抑在心裡,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冰冷,這件事情她不會插手,但並不意味著她要就這麼看著陳冰冰逼問納蘭雪。
她上前一步,剛要開口,納蘭雪卻向未央輕輕搖了搖頭,搶在她前頭道:「二少夫人,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踏上你郭家的門,更加不會和二少爺破鏡重圓,至於這郭家二少夫人的位置,我也不會覬覦!你就安安穩穩的坐著,永永遠遠!」
陳冰冰看著納蘭雪,想到福兒的告誡,笑容變得前所未有的冰冷,牙齒狠狠地擠出了這句話:「你說的是真的嗎?」陳冰冰向來是個十分溫柔活潑的人,從來沒有如此惡聲惡氣。
納蘭雪認真地道:「我說的是真的。」
陳冰冰卻搖頭,情緒激動:「可是我不信,你若是真的為他忘情,為何要在郭家打轉?」
納蘭雪目光淡然:「若是我離開大都,裴家人便會威脅我的性命,你總不至於破壞了我婚姻後還要害我沒命吧。」
陳冰冰冷笑了一聲:「這不過是借口!你可知道,一旦你和郭衍的事情傳揚出去,就算他立下再大的功業也會成為別人的笑柄,當然,笑話還是輕的,說不定還會讓某些心懷叵測的人找到害我郭家的借口,危及郭家的名聲,即使我們順利躲過這一劫,郭衍的風言風語仍然會傳的滿朝皆知,遭到後人的鄙夷痛罵,你要我郭家生生世世都背著這個罵名嗎?」
陳冰冰的話彷彿一連串的閃電一樣,一道一道地擊向納蘭雪,她的臉色立馬就青了,瞬間幾乎透明,當年她與郭衍情投意合,心愛的人要求永結同心,她就答應了他的請求,可是她沒有想到,左等右等,等來的不過是一封斷絕情誼的的書信。她當然不死心,才苦苦的尋找他,難道這也錯了嗎?
陳冰冰餘怒未消,她其實已經知道納蘭雪不會再和她爭奪郭衍,可是每一次看到納蘭雪,對於情敵的恐懼又讓她變得咄咄逼人。她壓抑著情緒道:「我相信你是個明白人,知道該怎做,如果你還有一點在意他的話,請你盡快離開這裡,即便郭家人讓你留在大都,我卻沒有辦法容忍,若是你願意,我可以安排你立刻嫁人,只有這樣,你才能躲過裴家的險惡用心,也才能夠從我的生活之中徹底的消失!」
「夠了!」李未央突然截斷了陳冰冰的話,突然站在納蘭雪的身前,目光直挺挺地與陳冰冰對視,陳冰冰驚訝地看著李未央,像是沒有料到她會開口說話。
她開口道:「嘉兒,這是我和納蘭雪之間的事!」
李未央目光堅定:「這不僅僅是你們之間的事情!今天二嫂你要怎麼說怎麼做都是你的自由,可是你不能因為自己的私慾就逼迫納蘭姑娘隨便的嫁人,你已經妨礙了她的婚姻,難道現在你還要毀了她的人生嗎?」
陳冰冰看著李未央,神情瞬間驚惶,突然變得歇斯底里起來:「難道你就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女人毀了我的人生嗎,嘉兒,過去我對你不好嗎?為什麼你要站在外人那裡……」
她的話沒有說完,李未央一抬手止住了她,淡淡一笑道:「二嫂,你對我的好我都會記得,但這不是讓我不分是非黑白的理由!錯就是錯,對就是對,你已經進了郭家的門,就要遵循郭家的規矩,父母親是不會贊同你這麼做的!」
陳冰冰冷聲道:「我這麼做都是為了郭家!」
李未央句句如刀,言辭鋒利;「不,你是為了你自己!明知道納蘭姑娘不想再進郭府,也不想和二哥有關聯,可你卻咄咄相逼,非要逼著她嫁人不可!難道你真的是為了讓郭家除去這個後患嗎?不,你只是為了讓二哥對納蘭雪永遠死心而已。」
陳冰冰看著李未央,完全呆住了。李未央歎了一口氣,看著陳冰冰道:「二嫂,再沉重的鎖鏈也無法鎖住人的心,相反,哪怕是再小的一根情絲,也能夠讓人無法自拔。若是二哥一直愛著納蘭雪,你這麼做只會徹底寒了他的心,再也沒有挽回的可能了。」
陳冰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她慢慢地坐回了凳子上,目光之中卻是絕望,喃喃地道:「那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呢?」福兒連忙扶住她,低垂的眼睛對李未央投過憤恨的眼神。
李未央不再看她一眼,轉身對納蘭雪道:「納蘭姑娘,我送你出去吧。」
納蘭雪看了陳冰冰一眼,點了點頭,隨即便和李未央步下了台階,李未央竟然親自將納蘭雪送到馬車之上。納蘭雪道:「郭小姐,你就送到這裡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李未央心頭一動,終究下定了決心:「原本我並不想將此事告訴你,可是目前看來,你們也該做一個了斷。」
納蘭雪心頭一跳,隨即雙目閃過一絲異樣:「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二哥的事情,想必你已經聽說了。」
這件事情早已經滿朝風雨,納蘭雪不是聾子不是瞎子,當然知道,她立刻道:「是,我知道。」
「我帶你去見他。」李未央踏著腳凳上了馬車,語氣平靜得彷彿去春遊一般。
一所十分尋常的民居之內,男子獨自一人坐在屋子裡,滿桌子的佳餚他未下一筷,眼看著散失了熱氣,原樣變得冷透,他忽有警覺,猛地站起,向房門外問道:「誰?」
「二哥,是我。」李未央輕輕一笑,從門外推門出來,郭衍瞧見她風塵僕僕,面上還帶著微笑,不禁一怔。
李未央神色如常道:「二哥,今天有一位客人到訪。你們長話短說。我很快就送她離去。」說著她走了一步,現出了身後的人,不是納蘭雪是誰呢?這兩個人四目相對,一時都是愣住了。李未央步出了房門,隨即將門替他們帶上。
郭衍看著納蘭雪,幾乎不知道說什麼好,納蘭雪卻是在驚愕過後,淡淡一笑道:「沒有想到我這一生還能見到郭二公子。」這句話已經是說不出的諷刺了。
郭衍看著納蘭雪,目光湧現出巨大的痛楚,良久,他才歎息了一聲道:「我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了。」
納蘭雪瞥見那一桌完整的菜餚,原封不動的杯和筷子,心頭哀傷,眼前這個男子還是和以前一樣,丰神俊美,只不過他神情十分憔悴,一瞬之間也變得十分的觸目了。她看著對方,終究忍不住道:「這一次的事情你能夠平安的度過嗎?」
郭衍不願她擔心,只是一口咬定:「我相信沒有問題。」
納蘭雪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了——見到你平安,就已經很好,我要走了。」說著她轉過身向門外走去,郭衍並沒有留她,他慢慢地走到了桌旁,艱難地坐下,只覺得左腹一陣疼痛,不由伸出手觸摸這裡的傷痕,就在他逃亡的時候,被人一刀砍傷了左腹,若不是砍得不深,他早就去見了閻王爺了,此刻他輕輕一碰,指尖已經染上了血,可是他神色陌生,彷彿不是從他身體中流出的血。
再怎樣痛,也抵不過心口的劇痛。
納蘭雪走到門邊,猛地轉過身來,看著他道:「你受傷了?」
郭衍強壓住傷處,只是神色淡然:「我沒事。」接著又擰結了眉毛,「你快走吧。」
納蘭雪瞧了一眼對方青色衣服之下迅速滲透出來的斑斑血痕,而這個身姿挺拔的男子竟然抑制不住的在顫抖。她迅速走了回去,對著他道:「我來替你醫治。」
郭衍卻一把將她推開,道:「不,此事與你無關!你有多遠,就走多遠。」
納蘭雪愣在原地,半天都沒有說話,她看著對方,終於忍不住問出一直想要問的話:「我一直沒有問你為什麼,我以為你會給我一個答案。」
郭衍低下頭:「既然已經做了,便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我是遺棄了你,若是問我是否會後悔自己的決定,我的確會後悔,可是再讓我做一次選擇,我也絕對不會改變當初的決定。」
納蘭雪的手指在顫抖:「郭家對你而言,真的如此重要嗎?」
郭衍淡淡一笑:「郭家生我養我,自然重要。我不能捨棄全部的家人,更不能為了你讓他們傷心難過。」
納蘭雪忍住痛苦:「那麼,你是為了他們而捨棄了我嗎?」
郭衍看著對方神色中的痛苦,心中想道,不管你如何的恨我也是無妨,只要你活著,並且平平安安的,這比什麼都重要。所以他在艱難呼吸的過程之中輕輕一笑道:「你是不該來到這大都的,這樣的地方並不適合你生存,縱然當初你嫁給了我,也不會幸福,因為你不會喜歡這裡的勾心鬥角,更不會喜歡這裡的人和事。」
納蘭雪突然厲聲道:「這不過都是借口!你只是自私,你不敢面對自己的選擇,所以你才會逃到邊疆去!」
郭衍卻抬起頭,大聲道:「不!你想錯了,或許剛開始我對你情深一片,可是現在冰冰已經感動了我,她是我的妻子,從今以後,我會一心一意對待她,絕不會辜負她,而在我的心中,只會將你當做一個朋友!」
納蘭雪震驚地看著他,良久才道:「你是騙我的!我不相信,你會這麼快就變心,那時候你明明說過……」納蘭雪裝的再淡然,她的內心也不可能全然放下此事!可是郭衍卻是搖了搖頭道:「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承諾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看著嬌妻在身邊,我怎麼會想念一個已經見不到面的女子?苦苦守著一個連我自己都摸不到的承諾呢?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納蘭雪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她無論如何都不能理解,為什麼對方要這樣說,哪怕郭衍告訴自己當初他的選擇是出於無奈,或者說一句他還掛念她,從來沒有忘記過她,那麼不管對方如何對待自己,她都不會怪他。
但是他現在這樣說,分明是要自己怨恨他,永遠的忘了他。納蘭雪看著郭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要趕我走,對不對?」
郭衍看著她沒有說話,眼眸之中是壓抑到幾點的痛苦,納蘭雪咬牙道:「我到大都來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是想和你做最後的告別,離開你之後我會回到我的故鄉去,在那裡找一個適合我的人,好好地過一生。」
郭衍看著她,似釋然似痛苦:「這樣我才能夠放心。」
納蘭雪點了點頭:「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你為我吹奏的那一曲少年游,你說過若是有可能,你情願不做大將軍,只陪我周遊天下,做一對神仙眷侶。」
郭衍怎麼會忘記,午夜夢迴中,他總是縈繞於心:「若是可以,我也希望如此,只是你知道,我沒有那一天了。」
納蘭雪微笑:「有時候不要去想那麼長遠,既然是最後的訣別,你可不可以為我再吹奏一曲少年游呢?我希望留下最後的回憶。」
郭衍看了一眼身邊一直隨身攜帶的玉簫,點了點頭道:「好,這一曲當時為你送別。」說著他取下了玉簫,輕輕的為她吹奏了起來。
李未央一直在門外站著,透過窗子她可以看清屋子裡發生的一切。就在這時候她突然聽見細微的腳步之聲,轉過頭來,只見到滿壁的月影花束,隨著他翩躚而來,墜落的花瓣隨著他翩翩飛舞,彷彿一幅靜謐無聲,唯有暗香縈繞的畫面。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我二哥在這裡,還多虧你照應了。」
元烈冷哼一聲,彆扭道:「只要是你讓我去做的事情,我有哪一件辦不好了?我瞧你二哥也是心思鬱結,今天這一首曲子可真是哀傷的很哪!」
李未央卻是感慨頗深:「明明有情卻要裝作無情,明明有愛卻要裝作冷淡,這樣的人實在是過得太過壓抑了,也沒有什麼意思。」
元烈看著李未央,笑容將每一分的魅力都綻放到極致,猶如罌粟花般,引誘人上前:「你說他壓抑,難道你不壓抑嗎?」
李未央瞪了他一眼道:「我有什麼可壓抑的?跟他比起來,我算是十分幸福了。」喜歡的人一直在自己身邊,這才是最大的幸福,她從納蘭雪的身上,看到了這一點。
元烈微微一笑,握緊了她的手道:「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留在你身邊。」
李未央微微一笑,並不言語,她的目光同情地看向了屋中的郭衍和納蘭雪,這兩個人明明是相愛的,卻要裝作雲淡風輕
屋子裡,郭衍依舊在吹蕭,並沒有停止,可是他的兩道眼淚卻無聲的落下,這泣笑不能,欲前還止的深情最是動人。李未央聽著那纏綿刻骨曲子,彷彿能聽到對方的相思和煎熬,彷彿看到了郭衍向前便要迎娶陳冰冰,後退便可以和納蘭雪暢遊天下的痛苦抉擇,他的簫聲漸漸的低沉下去,持續的是幽泉淙淙一般的微音。
納蘭雪心碎淚落,而郭衍的簫聲彷彿在嗚咽一般。
李未央的心思也不禁隨著那激動的曲音高低起落,終究慢慢平息。她歎了一口氣道:「既然他們都沒有死,未來的路還要慢慢走下去,說不準他們還有機會的,對不對?」
元烈看著李未央,面上卻是露出了一絲驚訝道:「從前你是絕對不會這麼說的。」
李未央自言自語:「哦,我會怎麼說呢?」
元烈神情溫柔:「你會說,這樣的事情早就該一刀兩斷了,免得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李未央,面上有一絲茫然:「我的心……是變得柔軟了嗎?」
元烈點點頭道:「是的,我沒有想到你會幫助納蘭雪,更沒有想到你會讓他們見面,我以為你會以大局為重,就此斷絕他們的念想。」
李未央思忖片刻,卻搖頭道:「對待敵人自然要冷漠,可納蘭雪不是我的敵人。更何況,避不見面並非最好的方式,讓他們見一面就此了斷,反而能讓事情的傷害壓到最低。不管納蘭雪會不會離開,我都會派人一直保護她,直到這件事情徹底的終結。」
元烈笑了笑道:「你處事的方法比以前柔和許多,照我看,一刀殺了納蘭雪才是最安全的。」
李未央瞪了一眼元烈道:「你這法子真是粗暴,反倒會將麻煩變得更大,人心怎會是你搓來揉去的東西呢?」
元烈滿不在乎,卻是走上前去抱著李未央,李未央掙脫也掙脫不開,便由他去了。元烈溫香軟玉抱滿懷,壓低聲音道:「你還未答應我,以後都留在我的身邊。」
李未央微微一愣,轉過頭來看著元烈的一雙眼睛,轉念一想,莞爾一笑道:「你是怕我因為郭家人而捨棄你嗎?」
元烈點了點頭,靜靜望著她,眼神裡有一絲令人心疼的恐慌:「若是真的那了那一天,你會這麼做嗎?」
李未央良久都沒有開口,她望著元烈的眸子,那琥珀色的眼睛裡沒有一絲的懷疑,沒有一絲的試探,只有真誠,只有認真到了極點的情意。
這個人,到底有多愛她,才會這樣的驚惶不安?
李未央輕輕捧起他的臉,淡若清風的吻落在他的額上,笑道:「不會,任何人都不會比你更重要。」
他一愕,隨即驚喜,蜻蜓點水的吻瞬間滑過她的鼻尖、下頜、唇瓣,輾轉吮吸,並不深入,只是親暱的磨蹭著。
「未央。」他輕聲歎息,極盡滿足。李未央心念微動,道:「讓你擔心,對不起……還有,我愛你。」
到底是說出了口,藏在心裡那麼久的話。
她的聲音很輕,卻異常的清晰,一下子進入元烈的耳中,讓他幾乎懷疑自己在做夢。隨即,他猛地驚醒過來,狂喜湧上他的心頭,一下子摟住李未央,不容分說的深深吻住,這個吻激烈而深情,幾乎讓李未央連靈魂都一下顫慄了。這一刻沒有猜忌,沒有懷疑,沒有恐懼,她只是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
愛就愛了,有什麼是不能承認的呢,她眼睜睜看著納蘭雪和郭衍有情人不能眷屬,還不夠嗎?明明是眼前的幸福,她要抓住,牢牢握在手心裡,不容許任何人奪走。這會賦予她更多的勇氣和力量,將這個男人,永遠的留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