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最後一刀
身為一個男人,沒有人會不喜歡貌美的女人。宋榮亦不例外,不論小紀氏還是柳、翠兩位侍妾,無一不是貌美窈窕之人。而宋榮這樣大張旗鼓納的二放……
宋嘉言想著,縱然不是國色天香,最起碼也得是小家碧玉一類的吧,結果……倒不是說杜月娘不好看,只是與好看還有一定的差距。
平庸。
眼睛不大不小,鼻樑不高不矮,肉皮兒不好不壞,身段兒不胖不瘦,及格分以上,優秀分以下。總而言之,這是個面目平庸的女人,便是年紀,瞧著也不是十五六歲的粉嫩。
這肯定是個有本事的女人,不然何以入得宋榮的眼。宋嘉言對著杜月娘微微一禮,「二姨娘。」
杜月娘還以半禮,叫了聲,「大姑娘。」
其實震驚的不只是宋嘉言一個,便是宋老太太也是滿臉迷惑,十分不解兒子怎麼納了這麼一位二房。不要說與宋榮的妻妾相比,哪怕家裡的丫頭,比這位杜二姨娘模樣出挑兒的也不是一位兩位。
昨日宋榮休沐,納杜月娘進門,家裡整整熱鬧了一日。今天一早,杜月娘隨著小紀氏來給老太太見禮,當然,還有家裡的孩子們,到底是正經二房,都要見一見才好。
見過了杜月娘,宋嘉讓、宋嘉諾與辛竹笙便出門上學了。餘者,宋老太太對這樣容貌不出眾的兒子二房也沒什麼興趣。這種相貌,便是想當狐狸精,也沒資本哪。宋老太太向來心思簡單,就說了一句,「好好服侍你們老爺。」
杜月娘恭恭敬敬的應了。
宋老太太將手一擺,「下去吧。」
小紀氏柔聲道,「老太太,那媳婦就帶著杜姨娘下去,也告訴她一些咱們府裡的規矩。」
宋老太太點了點頭,對宋嘉語、辛竹箏道,「二丫頭、箏丫頭,你們先去上學吧。」獨留下宋嘉言,直待該走的都走了,宋老太太方問,「大丫頭,你說,你爹爹怎麼納了這麼個二房啊?」
這種話,也就宋老太太說的出來。宋嘉言笑,「要我說,爹爹是見多識廣的人。若論貌美溫柔,柳氏、翠兒都是上乘,爹爹這樣鄭重的納杜姨娘為二房,想來杜姨娘必有過人之處。」
宋老太太疑惑的問,「那你說,有什麼過人之處?」她怎麼就看不出來呢。
宋嘉言溫聲道,「德容言工,杜姨娘容貌普通,想來品性上定有過人之處。不然,爹爹怎麼會這樣鄭重呢?」依宋榮的性子,絕不會納個一無是處的女人做二房。
宋老太太自言自語,「瞧著倒是安靜的性子。」
宋嘉言有意引老太太說話,道,「祖母,我怎麼沒瞧出來啊?」
宋老太太笑,「你才多大個人呢。我跟你說,言丫頭,這人哪,什麼性子,就看一個人的眼睛,就能知道個大概。穩重的人,眼睛看著就安靜。活潑的人,眼睛格外的靈動。」
見宋嘉言聽的仔細,宋老太太笑,「你爹小的時候啊,那雙眼睛,一看就透著機伶。如今他年紀也大了,做了官,咱們跟著享福,你爹現在比以前可是穩重多了。」
宋嘉言衷心道,「每次聽祖母說話,我都覺著好有道理。」宋老太太雖然沒啥文化,到底活了幾十年,經驗閱歷十足。
宋老太太呵呵直樂,攥著宋嘉言軟軟的小手道,「有沒有道理的,不過是些土法子。對了,我算著,秦家老太太的壽日快到了吧?」
「是啊。」宋嘉言笑道,「祖母,到時咱們一起穿新做的裙子,戴新打的手飾。」
宋老太太對於這往高門貴第的交往始終有些發怵,又問宋嘉言,「她家老太太好打交道吧?」
「秦老太太待人和氣,可不是那種勢利眼的人。」宋嘉言笑對老太太道,「就算有那等勢利眼的太太,祖母也不必擔心。論福氣,誰比得上祖母呢?咱家寒門出身,爹爹和二叔都是靠自己真才實學考中了進士,做了大官。這可是白手起家,豈是尋常人能比的。」
「若是有人敢笑話咱家,祖母只管問她,『你有幾個兒子?你兒子可考中過狀元?』」宋嘉言道,「就這一句話,恐怕帝都十之八\九的女人,都比不得祖母呢。」
宋老太太聽著宋嘉言說話,已是笑得不成了。
杜月娘入府為二房,只是初時引起府中不少的議論。杜月娘為人沉默少言,性子溫柔和順,並不是難相處的人,何況宋榮如今大都歇在常青院,府中下人自不敢小瞧杜月娘。
便是小紀氏,現在行事也多了幾分謹慎小心。
杜月娘是宋榮正經納的二房,小紀氏心性不笨,自然不會對杜月娘打打罵罵的礙宋榮的眼。不過,她依著規矩叫杜月娘到她房裡立規矩是沒有錯的。便是宋榮知道了,也沒說什麼。小紀氏這才多了幾許底氣。
不出宋嘉言所料,這位杜姨娘實有過人之處。
不論小紀氏如何使喚,杜月娘都是一幅清風拂面的淡然模樣。過了幾日,小紀氏覺著也沒意思,她生母章姨娘受寵十幾年不衰,生下二子一子。所以,小紀氏比尋常女人更加懂得男人:一旦男人變了心,再做什麼都於事無補。
這位杜姨娘,論容貌,小紀氏看她一眼都不會認為杜姨娘會是她的對手。可是,宋榮就是喜歡杜姨娘。
小紀氏讓杜月娘來立了幾日規矩,便溫顏悅色的對杜月娘道,「這幾天,是要你過來熟悉熟悉規矩。我看你做的很好,明天便不必來了。只初一、十五過來請安就成了。」
杜月娘輕聲應了,見主母無所吩咐,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張嬤嬤有幾分心急,端上一盞蓮子羹,道,「太太也忒心善了。」
小紀氏溫聲道,「老爺如今常去她房中,我何苦要搓磨她,倒去點老爺的眼了。」想了想,小紀氏又道,「嬤嬤,你坐吧。」
張嬤嬤斜插著身子坐了半個屁股,小紀氏道,「這回我身子不好,我心裡很感覺嬤嬤來照看我。除了姨娘,就是嬤嬤能待我這樣好了。」輕輕歎了口氣,小紀氏繼續道,「不過,我那乳兄捐了官,如今也是官身。嬤嬤一家子的身契,我也早放了。老爺是個謹慎的人,我現在已經好了,嬤嬤就回家吧。」雖然宋榮的官階絕不是張嬤嬤兒子捐的那個小官兒可以比擬的,不過,張嬤嬤必竟是官員之母。總不能叫官員的母親在家裡做下人奴才的活兒。
張嬤嬤歎,「我聽姑娘的。」
「嬤嬤有了空閒,只管來瞧瞧我,也與我說說話兒呢。」小紀氏想到如今情形,忍不住眼圈兒發燙。
張嬤嬤寬慰小紀氏道,「姑娘,以後日子還長呢。姑娘多想想語姐兒、諾哥兒,就沒有邁不過的坎兒了。」
小紀氏命人重賞了張嬤嬤,又派了府裡的車,好生將張嬤嬤送回了家。
倒是宋榮回府後,未在小紀氏這裡見到杜月娘,不禁問道,「月娘沒在你這兒?」
小紀氏溫溫一笑,從丫環惜紅的手裡接過溫茶遞給丈夫,道,「初時叫她來,是想看看二姨娘的性子,再讓她學一學府裡大致的規矩。如今,我看她很好,就讓她回去了。家裡丫環婆子使不清,連柳氏、翠兒她們我都不會使喚,何況二姨娘呢。」
小紀氏笑道,「真個把姨娘當丫頭用,還不叫人笑話死。」
宋榮點了點頭,呷口茶,當晚歇在了小紀氏房內。小紀氏覺著,自己似乎隱隱摸著宋榮的脈了。
再度承寵之後,小紀氏較以往更加溫柔和順。而且,既然宋榮喜她賢惠,她便必須賢惠。
眼瞅著秦老太太壽辰將近,小紀氏尤為叮囑兒女,「馬上就是秦老太太的壽辰了,咱家與林家是通家之好。諾兒和你大哥、表叔都在秦家家學附學,這次去了秦家,一定要懂禮數,知道嗎?」
宋嘉語宋嘉諾都垂手應了。
到秦家老太太的壽日,宋家人早早的收拾打扮好,準備一家子去赴宴。
宋榮看了宋嘉語一眼,忽然道,「嘉語不要去了。」
宋嘉語心下微驚,看向父親,見父親臉色淡淡、喜怒無辯,宋嘉語沒敢說話。倒是小紀氏連忙為女兒說好話,笑道,「老爺,咱們嘉語與秦家三姐兒向來極好的……」
「什麼時候學好規矩,什麼時候再出門。」宋榮道,「在你外祖母家,你大舅母不是外人,不會與你計較。但是,秦家不一樣。你就不要去了。」
宋榮淡淡的幾句話,宋嘉語眼淚刷就下來了,一張嬌美的小臉兒蒼白若紙,唇瓣顫抖,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宋老太太還納悶兒呢,瞅著宋嘉言問,「什麼事啊?」
宋嘉言看向宋榮,她真是服了,當時以為宋榮納了二房,這件事便當揭過去了呢,不料宋榮在這裡等宋嘉語呢。
宋榮將眼睛自宋嘉語身上移開,對杜月娘道,「太太不在家,你要服侍好舅老太太。」辛家一家子都在守孝,自然不能一道出門。
杜月娘柔聲應了。
宋榮扶著老太太的胳膊,道,「母親,我們過去吧。」
小紀氏滿心焦急傷感,這時候也沒別的法子,只得叮囑宋嘉語的大丫頭妙春道,「好生寬慰姑娘。」便握著兒子的手,一併出門上車。
宋家向來排場不大,一共四輛車,其中主子兩輛,丫環兩輛。
宋榮與小紀氏共乘,宋嘉言和宋嘉諾陪著老太太坐,宋嘉讓年紀大了,在外頭騎馬。別看宋老太太在家裡瞧著說一不二、霸道的很,實際上,宋家真正說一不二的人是宋榮。宋榮一冷臉,說出的話,吩咐的事,即使老太太也不會反對。關鍵,反對也沒用。
宋老太太上了車又問,「大丫頭,到底怎麼了?你爹說的,二丫頭得罪你們大舅母了?」
宋嘉諾也直勾勾的瞅著宋嘉言的臉,他是第一次看父親露出這種厭惡的神色,哪怕上次他與大哥哥醉酒被打屁股的時候,父親的臉色也比現在好看許多。
宋榮沒給宋嘉語半分臉面,在眾人面前點破此事,宋嘉言也就不瞞著了,便將宋嘉言對韓氏失禮之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宋老太太念了聲佛,報怨道,「二丫頭怎麼這樣不懂事,你大舅母日子過的苦啊。兩個兒子都是小老婆所生,正房過的得是什麼日子呢。天天泡在黃連水裡也就這個滋味兒了。二丫頭怎麼能說這種話呢,唉。」說著,宋老太太歎了口氣。
宋嘉諾與紀文的兩個兒子來往的多一些,知道小章姨娘話裡話外的常說大舅母韓氏跋扈。只是,宋嘉諾小小年紀,卻並不是沒有判斷力的性子,他想了又想,也覺著姐姐做的不對。大舅母韓氏畢竟是長輩,身為晚輩,從禮法上講,萬不該說長輩的不是。哪怕長輩真有不好的地方,也不是晚輩可以說的。
宋老太太囑咐宋嘉言道,「等再見了你大舅母,跟你大舅母說些好聽的,別叫她生二丫頭的氣,也莫生分哪。」宋嘉言與韓氏關係很不錯,自然沒少在宋老太太面前說韓氏的好話。
宋嘉言道,「已經備了禮給大舅母賠過不是了,祖母放心吧,大舅母並沒有放在心上。」
「那我就放心了。」宋老太太歎道。
宋嘉諾忽然問,「祖母,大舅母的日子過的不好嗎?」
宋老太太沒啥心機的人,正好路上也無事,小孫子一問,她就巴啦巴啦的往外叨叨,「怎麼會好呢?孩子都不是自己生的。」
「唉,你還小,哪裡能明白。再說了,你爹爹最重禮法,你們兄弟姐妹四個可都是正房太太所出的。」說到自家兒子,宋老太太還是非常自豪的,不過,想到韓氏的日子,老太太道,「這女人哪,一輩子連個孩子都沒有,該有多淒涼哪。」
宋嘉諾道,「祖母,喜哥兒、福哥兒也是大舅母的兒子呢。」
宋老太太摸摸小孫子的頭,歎道,「誰生的偏著誰,人家有自己的親娘,你說是跟親娘親近呢,還是跟嫡母親近呢。」
宋嘉諾想了想,不說話了。
這邊,宋老太太對小孫子知無不言的說著大實話。另一車內,小紀氏的手微微發顫,嘴裡乾巴巴的,半晌方說了一句,「以後,我會好好教導嘉語的。」
宋榮道,「理當如此。」
「現在對女兒要求嚴厲,並不是說不喜歡她,而是盼著她明世理。」宋榮溫聲道,「在家裡犯了錯,父母不會怎麼著。若是在婆家這樣無禮,誰會包容她?女兒嫁了人,娘家再如何疼惜,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自己不會做人,日子如何過得好?就算為女兒日後考慮,你也要把她教好。」
小紀氏忙道,「是,我知道了。」
小紀氏又道,「下次再看到弟妹,定會叫語兒好好與她大舅母賠禮。」
宋榮道,「在她沒學好規矩前,不要讓她出門。」
名門閨秀,哪個不是自幼便交際來往於上流人家?小紀氏實未料到宋榮罰的這樣狠,可是,如今小紀氏竟連一句話求情的話都不敢為女兒說,只低低的應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