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宋家在帝都圈子裡屬於中流水平,故此,兩姐妹出門,也盡量中規中矩的往中上水平發揮,盡量不搶別人的風頭。
尤其,這大半年來有呂嬤嬤專門的教導禮儀,姐妹兩個漸漸長大,儀態規矩上絕對足夠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呂嬤嬤也私下提醒過宋嘉言,當然,呂嬤嬤說話相當客氣,「大姑娘是出過大風頭的人,景惠公主的品階,至今還未恢復。帝都人記性好,不會這麼容易忘記姑娘的。故此,大姑娘出門,尤要小心,除非忍無可忍,不然,定要規規矩矩的方好。」
這是呂嬤嬤的忠告,宋榮也曾叮囑過宋嘉言要低調,故而,如今出門,宋嘉言都盡量往寡言鮮語上發展表現。
郡王府,小郡主帶著庶妹招呼客人。
嫡庶從來都是涇渭分明的。
不過,小郡主下帖子請人的時候,都是請哪家的姑娘,而不是點名誰誰誰,抑或嫡出的來,庶出的不來啥的。這絕對沒有的,太失禮了。
故此,來的話,絕對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姐妹一道來。
但是,一個爹的姐妹又有區別,嫡出貴重,庶出則卑微一些。
當然,這是普世價值,而不是絕對價值。
或許是因為仁德王妃出自李氏家族,宋家姐妹沾寧安侯府的光,小郡主待她們會格外的親熱一些,笑道,「言姐姐,語妹妹,你們可來了。這回,斐姐姐可比你們來的早。」斐姐姐,說的是秦斐。
與小郡主打過招呼,兩姐妹就過去坐了。宋嘉言不提防看到首位的右側坐著個眼熟的姑娘,這姑娘生的明眸皓齒,好生眼熟。
那姑娘也看到了宋嘉言,朝宋嘉言眨了眨眼。
小郡主笑道,「這是我的表妹,端兒,端兒年紀與我相仿,倒比言姐姐小一些,比語妹妹大一些。」
尼瑪個遠房表妹!
宋嘉言立刻想起來,拉著宋嘉語對著端睿公主行一禮,笑一笑,坐下了。
宋嘉言與秦斐相熟,小郡主素來會安排坐次,兩家人正好挨著。秦斐依舊如昨,笑,「我可是有好些日子沒見你們了。」
宋嘉言也未表現出半分芥蒂,笑問,「姐姐在家都做什麼?天兒可是越來越熱了。」
「是啊。」秦斐說起在家的事情來。
原本是秦三太太失禮,宋秦兩家照樣在來往,宋嘉言並不會因些許小事遷怒到秦斐頭上,倒是秦斐說道,「如今哥哥日夜苦讀,祖父說哥哥的文章進益極大。」
宋嘉言笑一笑,沒說話。
秦斐只將秦崢的事輕輕一帶,轉而拈起別的事說來。宋嘉言有一搭沒一搭的聽她說話,因在水閣當中,四面窗子都是開著的,藉著水氣,有風襲來時,暑氣頓時消散,整個水閣間透出一股別樣清涼。宋嘉言就有些……昏昏欲睡。
秦斐看的哭笑不得,輕輕握住宋嘉言的手,按她掌心一記,小聲道,「你可真是,晚上又不苦讀功課,怎麼這會兒倒困了。」
宋嘉言輕輕的搖著薄絲繡扇,笑道,「春困秋乏夏打盹麼。」如今早上就有些熱了,宋嘉言晨練的時間提前,比以往起的更早一些,中午都要睡上一個時辰補覺。
兩人正說著話,人也來得差不多了,小郡主命侍女呈上佳果。本來各人面前已擺有時食鮮果、茶水,如今呈上的竟是一小碟一小碟的荔枝。
碟子很小,也就巴掌大,一個碟子裡有個四五顆,紅色的荔枝襯著小小的白玉荷葉盤,華儀美器,自然賞心悅目。
小郡主笑道,「這是今早剛剛送來的,咱們有口福了,大家嘗嘗吧。」
大家紛紛說著荔枝難得,對小郡主又是一番恭維。宋嘉言用帕子拈一個在手中,剝殼吃了,還挺甜。荔枝這東西,嶺南那塊兒一抓一大把,尋常物什。因離帝都的路程遠,不易保存,又有個捧哏的奇葩夫妻——唐玄宗、楊貴妃,自此在佳果界大放異彩,成了珍品。
若說多好吃,就仁者見仁了。
嘗了一個後,因大家說荔枝說的來勁兒,乾脆也不做什麼花啊朵的詩了,直接改成詠荔枝。
小郡主向來好客,請的各家閨秀也多,大家圍著坐上一坐,就三兩成堆兒的琢磨起詩句來。宋嘉語去找她志同道合的閨秀,說詩說詞。宋嘉言與秦斐找個臨窗地界兒,坐著喝茶說話。
端睿公主湊過來,笑瞇瞇的叫了聲,「言姐姐。」
宋嘉言真不好當不認得她,起身挽了她的手,引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宋嘉言坐在端睿公主外側。秦斐笑,「唉喲,原來你們早就認得。」
宋嘉言笑,「許久未見了,所以剛剛一時沒有認出端妹妹呢。」又向端睿公主介紹,「這是前禮部尚書秦老尚書家的孫女,單名一個斐字。」
端睿公主未表露身份,倒也不擺公主架子,笑道,「我知道,聽說皇上曾贊老尚書公忠體國。」
秦家家教素來穩重,秦斐一笑,謙道,「是陛下過譽了。祖父常說,不過在其位,謀其政而已。」
端睿公主也不再寒暄,問,「兩位姐姐可有詩句了?」
秦斐笑,「倒是有了兩句,又覺著不大好。」
宋嘉言笑,「且不用急,離交詩稿的時候還早的很呢。」
秦斐素知宋嘉言底細,笑的意味深長,「你是不必急的。」
端睿公主一望便知這裡面有貓膩,她也不急,只管和宋嘉言、秦斐閒聊說話,直待線香將將燃盡,宋嘉語把自己的詩錄下來,順帶腳耳語告訴宋嘉言四句荔枝詩。宋嘉言聽完後,唇角一翹,大搖大擺的裝樣子,道,「唉喲,我也有了。」
宋嘉語每次看到宋嘉言這麼厚臉皮的將她的詩句佔為己有,就有一種想翻白眼的衝動。端睿公主不明就理,笑,「言姐姐,你們姐妹感情可真好。」
兩姐妹內心深處不約而同地,呸!
臉上笑的謙虛,宋嘉言,「哪裡哪裡。」
臉上笑的謙虛,宋嘉語,「過獎過獎。」
待大家有詩的都錄下來,一併評判的時候,小郡主果然很識時務,將端睿公主的詩評了第一。大家又是一番寒暄謙讓,倒是今禮部尚書家的孫女李敏一手拿著宋嘉言的詩,一手握著宋嘉語的詩,道,「兩位妹妹的詩瞧著譴詞用典,都極是相似,怪不得是親姐妹呢,活脫脫的似一個人做出來的。」
不知是誰輕聲一句,「什麼似一個人做出來的,原就是一個人做的。」
宋嘉言不緊不慢的搖著團扇,一雙薄皮杏眼往李敏臉上走了一遭,笑,「李姐姐真是好眼力啊,竟瞧出咱們是親姐妹了。」說著,握住宋嘉語的手,情真意切地,「妹妹,你說是吧?」
宋嘉語唇角往上一翹,盯著剛剛說話的丫頭,笑,「姐姐,不僅咱們是親姐妹。人家也是親姐妹,不然,也不能這麼一個唱,一個和呢。」
宋嘉言團扇往臉上一遮,做出個羞樣,嗔怪道,「真是的,妹妹就是這樣耿直的性子,怎麼倒把實話說出來了?」
宋嘉語瞟李家姐妹一眼,道,「姐姐,我知錯了。」對著李家姐妹甜甜一笑,「你們可莫要見怪喲,我們家人都這樣,實誠,有什麼說什麼。」
李敏與庶妹顯然無此默契,被宋家姐妹二人一唱一和丟盡臉面。
小郡主哪裡肯在端睿公主面前丟此臉面,笑道,「看你們,來來,敏姐姐,什麼詩,拿過來我瞧瞧。」李敏是尚書府的嫡長孫女,今年十四歲,眼瞅著要說婆家。因她祖母瑞和郡主出身蜀王府,算一算是仁德親王的堂姑媽,故而,李敏與小郡主多少還有些親戚關係。
看到李敏這種智商,宋嘉言終於明白為何李睿之父李翰林在考中貢士後為嫡母瑞和郡主忌憚了。
小郡主親做裁決,這事自然不了了之。
大家詩也做了,該聯絡的感情也聯絡了,及至用過午飯,都一一起身告辭。
辭過小郡主,宋嘉言又帶著宋嘉語向端睿公主行一禮,與秦斐說了幾句話,便上車回家。
宋嘉語覺著有些奇怪,問,「大姐姐,你早就認得那位端兒姑娘麼?」
宋嘉言在宋嘉語耳際道,「傻丫頭,那是宮裡的端睿公主。」
宋嘉語嚇了一跳,花容失色。
宋嘉言打趣她,「沒事兒,你表現的挺好的。」
「大姐姐,你怎麼不早些跟我說啊。」宋嘉語仔細回憶了一遍在公主面前的表現,除了後面諷刺李家女一段,基本上並無失禮之處。
關鍵,宋嘉言根本沒把端睿公主當一回事兒,道,「看這一驚一詐的,我開始也沒認出她來,後來才認出來了。就上次跟祖母進宮時見了那一面,你算算都多久了。」前世電視機上,皇帝還經常微服哩。如今不過個小公主,也不值當大驚小怪的吧。
宋嘉語向來心思縝密,又對皇家心存敬畏,忐忑不安的問宋嘉言,「那今天咱們跟李敏姐妹,是不是……不大妥當啊。」
「沒事兒,總不能窩囊的被人欺負。」宋嘉言將手一搖,滿不在乎。
宋嘉語道,「我聽母親說,宮裡要為四皇子擇妃,都說是相中了李敏,她祖母是蜀王府的郡主呢。」
宋嘉言笑,「那估計這次她這四皇子妃的事兒得黃。」
宋嘉語小小聲,「難道端睿公主回去會跟皇上說李敏失禮的事兒嗎?」都是李敏不省心,無緣無故的找茬。
宋嘉言笑而不語,端睿公主絕不會多這個嘴,但,公主出門沒有不帶宮女嬤嬤的道理。這麼多雙眼睛瞧見了,這麼多雙耳朵聽到了,李家再怎麼補救,這不是個可以補救的事兒。
雖是姑娘家的小事,李敏這種心性,如何能令皇家滿意,除非皇上根本不在乎四皇子。不過,話又說回來,若皇上不在乎四皇子,何必選尚書府之嫡長孫女為四皇子妃呢?
端睿公主是這樣跟自己的皇帝老爹解釋的,「都是姑娘家的小事兒,偶爾賭氣拌嘴什麼的,也是常有。」她根本沒主動提及此事,不想父皇還是知道了,只得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
昭文帝沒說什麼,心裡卻把李家女從四皇子妃的位置上劃拉下去了,笑問女兒道,「這回玩兒的開心吧?」
端睿公主笑,「挺好的。她們不曉得我的身份,待我如尋常人。」關鍵,還見到了姑娘拌嘴,實在新奇。在宮裡,哪個公主會拌嘴啊,就算有這項技能,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上次看子熙家的丫頭挺機伶的,怎麼連首詩都不會做,笨成這樣。」還要叫妹妹代筆。其實,昭文帝一天要見這些人,哪就個個記得住呢。他會記住宋嘉言,實在是因為宋嘉言給他的印象太深了。
端睿公主笑,「尺有所長,寸的所短吧。她們姐妹都還不錯。」
「好像跟你年紀差不多。」
「是啊,一個年長我一歲,一個與我同齡。」
宋嘉言定猜不到宮裡的一雙父女還把她們姐妹議論了一番,宋榮一回府,宋嘉言就把李敏四皇子妃可能要黃的事兒跟宋榮說了。宋榮道,「從沒聽說皇上是相中了李家閨女,別胡言亂語,沒有的事兒。」憑昭文帝的性子,肯定得黃啊。見自家閨女沒受欺負,宋榮道,「就得這樣,出去在外面,姐妹得同心,萬不能受人欺負。」就算有什麼小彆扭、小嫌隙,也不能帶到外頭去,更不能像李家女這般丟人現眼。這樣的蠢貨,還敢放出家門,真是自信!
宋榮又細問了姐妹兩個見到公主的情景,宋嘉言簡單說了。宋榮微微點頭,「就這樣,對待皇家人,不要遠,但也不要近。」
倒是小紀氏對此有不同觀點,小紀氏私下叮囑女兒,「日後若再見了貴人,勿必要恭敬有禮,若得貴人青眼,所得好處可不是一星半點兒。」又說宋嘉言,「言丫頭也是,不私下提醒你一聲,幸而未曾失禮。」
宋嘉語心裡也挺計較這事兒,絞著帕子道,「大姐姐初時沒想起那是端睿公主吧。」
「聽她搪塞你呢。」小紀氏冷笑,「若有心告訴你,怎麼著都有辦法告訴你。她一字不提醒你,若是你在公主面前失禮,不要說別的,像這位李姑娘,莽莽撞撞的名聲都傳到宮裡去,還能有什麼好前程。」
「母親,大姐姐若一開始就想瞞我,後面就不會告訴我公主的身份。」關鍵,她倒了霉對宋嘉言能有什麼好處呢?父親對於她們姐妹出門交際的事向來嚴厲,最是厭惡兒女在外丟了臉皮。若她真的失禮於公主……父親雖然會責備大姐姐,但,肯定會更厭惡她吧?
是,這樣嗎?
宋嘉語一時拿不準主意。小紀氏已道,「傻孩子,你哪裡知道她的心機城府呢。」
宋嘉言絕對沒料到,在被宋老爹陰謀論後,她又對小紀氏母女兩個陰謀論了一遭。若宋嘉言知曉,她也只有一句話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宋榮看上小紀氏,絕不是沒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