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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太后第一道口諭就給內閣頂了回來,還未聽完內侍回稟,方太后已是氣的了不得,渾身發抖,怒不可遏,嘶聲斥道,「皇帝不過微恙,這些大臣便不將哀家放在眼裡,他們眼裡還有誰!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內侍李達跪在地上,滿頭冷汗,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宋嘉言輕聲勸道,「太后娘娘息怒,前朝的事務,我是不懂的,想來還是陛下的病情要緊。」這還是親兒子呢,方太后便在昭文帝的臥室裡大吼大叫,哪裡是讓昭文帝養病的意思。
    方太后臉上微窘,想來母子間自有感情,便起身去了隔間細問李達來龍去脈。之所以避著宋嘉言,也是不叫宋嘉言有插手餘地的意思,殊不知宋嘉言本就無此意。
    後宮的事,宋嘉言是有把握的。但,前朝與後宮完全是兩個概念,尤其前朝國政,那些內閣老臣,無一不是老狐狸出身,要對付這些老傢伙們,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甭看方太后身份尊貴,可現在皇帝兒子躺下了,她這個太后,不見得能從內閣討得便宜出來。
    宋嘉言力道適中的為昭文帝按摩頭上的穴位,她本就自幼習武,粗淺的醫書也看過。昭文帝忽然這般,太醫倒是教了套按摩的法子給宋嘉言,不僅是為了舒緩病情,也是為了保持昭文帝身體肌肉的活力。
    隱隱的聽著方太后的喝罵之聲,宋嘉言給昭文帝從頭到腳按了一遍,吩咐梁嬤嬤去將皇子皇女們都請來,連同端睿公主也去通知一聲。
    方太后可能是給內閣氣著了,直到仁德親王入宮請安,母子兩個不知在隔間嘀嘀咕咕些什麼。過一時,李達來請宋嘉言去隔間兒說話。
    宋嘉言交待心腹宮人一聲便去了。
    仁德親王連忙起身給皇嫂請安,宋嘉言歎口氣,「王弟免禮。」在方太后下首坐下,望仁德親王一眼,宋嘉言眼中流露出一抹焦色,道,「這好端端的,陛下忽然發了急病。太后娘娘與我都沒了主意,王弟來了,我也就放心了。」
    仁德親王忙道,「皇嫂折煞臣弟了。」仁德親王並非方太后,他與宋嘉言沒啥交情,不過,當初可是共患難過的。宋嘉言能做了皇后,絕不是好相與的,仁德親王這把年紀,斷不會聽得三兩句好話就失了分寸。
    宋嘉言擺了擺手,「你莫多心。剛剛太后娘娘就給內閣氣個好歹,我心裡擔心,又不知該如何勸慰太后娘娘。後宮的事,有我。前朝的事,干係眾多,何況如今我朝與西蠻戰事不斷,這些事,我並不清楚。我這點兒本事,也就用於內宅後宮罷了。人貴在有自知知明,太后娘娘也在,我就把話說了吧,自此我同孩子們一併給陛下侍疾,其他的事,我並不懂,也不想多說什麼。」
    以往,方太后看宋嘉言多有不順眼,如此聽宋嘉言說話,卻是如同聆聽仙樂一般,悅耳至極。
    不論宋嘉言是不是以退為進,只聽宋嘉言這一番說辭,就比方太后的吃相好看多了。仁德親王欲發恭敬,道,「皇嫂賢孝慈悲之心,臣深知。只是,皇兄驟然得此急病,我亦是六神無主,實不知該如何是好哪。」
    宋嘉言尚未說話,梁嬤嬤便來回稟,說是宮裡的皇子、公主們都到了,端睿公主也進了宮,都在外頭侯著呢。
    方太后此時宣仁德親王進宮,顯然是深信小兒子。故此,宋嘉言未理會仁德親王的推卻,轉而解釋道,「孩子們都掛念父親,母后這裡有仁德王弟,我便帶著孩子們服侍陛下去了。」斷沒有讓仁德親王進昭德殿請安,而令皇子皇女於殿外的道理。
    方太后雖有隱隱不悅,不過,小兒子在跟前,便也未說什麼,只打發宋嘉言道,「去吧。」
    宋嘉言起身去見皇子公主們。
    端睿公主在宮時深受昭文帝喜愛,如今忽聞父親病重,已是哭的兩眼微腫,見宋嘉言過來,端睿公主連忙起身,帶著弟妹們向嫡母行禮。
    宋嘉言在上首之位坐下,歎,「你們也坐吧。」
    「你們都是好孩子,如今你們父皇病了,知道你們有孝心,從今天起,便隨我一併給陛下侍疾,也是你們為人子女的孝心。」要宋嘉言本心說,幾個大些的孩子倒罷了,但,如七皇子、八皇子,都是小孩子,更不必說自己的一兒一女,完全是給這種冷峻又悲涼的氣氛嚇著了,以至於連向來話多的五兒都只是乖乖的站在自己母親身畔,不敢多言語。
    侍疾的事,方太后沒空管了,她正在反覆跟自己的小兒子嘮叨內閣如何不將她這位太后放在眼中。
    仁德親王勸道,「兒臣閒散這許多年,本也不知國事,母后把兒臣派過去,也不過是個尸位素餐罷了。」
    方太后急道,「若沒個可信的人去鎮著,萬一朝中有要緊事可如何是好?」
    仁德親王哭笑不得,「母后,內閣都是忠貞之臣,斷不會如母后所言。」
    方太后將嘴一撇,「忠貞之臣?忠貞之臣便這般不將哀家放在眼裡麼?」顯然厭惡極了內閣,方太后一會兒一個主意,「既然你不樂意,哀家宣你舅舅進宮便是,總要尋個可靠的人幫皇帝看著江山。」
    仁德親王連忙攔道,「母后,萬萬不可!」
    「有甚不可?」方太后鳳心獨斷,道,「哀家便不信找不到一個聽哀家的!你不願意幫哀家,你舅舅定樂意的。」說到底,還要靠娘家人!
    仁德親王勸道,「母后這是要把舅舅往火上烤哪。」
    方太后相當固執,「這個時候,也只得舉賢不避親了。除了你舅舅,哀家也不放心別人!」
    聽到這話,仁德親王險沒厥過去。
    宋嘉言安排好侍疾值班的順序,單把端睿公主留下來,打發其他的皇子皇女們回去暫且歇著,到了侍疾的時候再過來。
    端睿公主以為宋嘉言要跟她說些什麼,結果,宋嘉言什麼都沒說,簡單的用過飯之後,宋嘉言就開始教給端睿公主怎樣給昭文帝按摩身體穴位,如何餵藥照顧病人。
    後宮的事宋嘉言顧不上,便交給戚貴妃暫理。好在大部分妃嬪都知如今兩宮心裡不大痛快,也不敢在這時候來礙眼。
    昭文帝突發重病,最急的並不是宋嘉言。
    宋榮回府便閉門謝客,並叮囑宋嘉謙宋嘉誡認真當差低調做人,宋嘉謙晚上同宋榮商量,「也不知娘娘在宮中如何了?」這個時候,若說宋家不緊張是假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正對此景。
    宋榮淡定道,「陛下病重,娘娘與皇子自然在侍疾。」昭文帝剛病頭一日,這個時候若有人提立儲啥的,是最傻的。宋嘉言還不至於這麼沉不住氣。而且,宋嘉言要面對的情況也不只是把兒子送到皇位這樣簡單,九皇子,實在太小了。
    宋嘉謙輕輕的歎了口氣,他的年齡與閱歷注定了不能如宋榮這般鎮定自若。不過,宋嘉謙還是忍住,沒有再多問。宋榮點撥他一句,「你要沉得住氣,看準了才能出手。如果看不準,就不要動。」
    「大伯,我實在擔心的很。」富貴雖惑人,但,通往富貴的道路,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嘉謙,我空有爵位,而你不過位居七品。你這般擔心,能做什麼嗎?」宋榮溫聲道,「哪怕算上咱家的姻親,也沒有一個內閣之人。更重要的是,我們現在不知道皇后的意思。」
    說著,宋榮歎了口氣,「現在,宋家的權柄已不在我的手裡。」宋榮不是迂腐之人,他在宋嘉言面前也不會擺父親的架子。自打宋嘉言做了皇后,宋榮便明白,今後的日子,宋家何去何從,要看宋嘉言的安排。而他這個宋家的大家長,早已名存實亡。
    宋榮微微一笑,「不要把皇后看成後宮中孤立無援的婦人。」他雖然諸子皆不成器,不過,有宋嘉言一女也足以告慰平生。
    宋嘉謙依舊似懂非懂,不過,還是老實的點了點頭。
    昭文帝一病,引得八方震動。
    便是秦家也在琢磨著,如何跟宋家套近乎了。不僅是要討好未來的太后家族,還有秦美人在宮裡,將來九皇子登基,宋嘉言略一抬手,放秦美人與七皇子就藩,秦老尚書願親赴宋家請罪,為當年之事致歉。
    這個時候,就不得不感歎秦崢這小子的眼光了。早在幾年前,秦崢便押寶宋嘉言,這種眼界,以後秦崢的仕途,自是不必多言的。
    這次,秦老尚書沒建議孫子這麼幹那麼幹,他老人家就一句話,「若有用得著祖父的地方,我這把老骨頭還走的動。」倒不是秦老尚書忽然不計前嫌的願意歡天喜地看著宋嘉言一步登天,實在是秦老尚書已經聽聞方太后欲仁德親王主政的口諭被內閣無視的事了。唉,這叫秦老尚書說什麼好呢?蠢到這個地步,不必宋嘉言那女人放殺招,方太后就能自己把自己蠢死。秦老尚書能屹立朝堂多年,善始善終,自有秘訣。那就是,絕不能蠢人合作。
    哪怕七皇子如今被撫於麗妃宮中,可是,方太后蠢得沒有半分政治智慧,秦老尚書也只能棄了方家,轉而由秦崢支持宋家。
    反正政治就是這樣,沒有永遠的朋友,自然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秦崢沒跟秦老尚書客氣,低低的應了。
《千金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