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賢妃
明湛為了表示對此次恩科重視,下午沒事兒了,他就帶著阮鴻飛與衛太后來巡場,給本來就已經萬分緊張舉子們增加些考場壓力。
有人對於杜若王與衛太后親臨貢院事有意見,明湛道,「杜若王是想開開眼界,咱們天朝氣度,怎能不成全他?至於太后,五月份蚊子多,考場裡薰蚊子藥都是太后善仁堂免費提供。請太后來瞧一瞧考場環境,這蚊子藥管沒管用。咱用了太后銀子,就不能叫太后瞧一眼她銀子用哪兒了不成?」
於是,諸人即便心上不服,也得閉嘴。
明湛還給林永裳帶來了壞消息,「那個跟你一道出來吃過早餐小子,好像誤考了。」
林永裳不太明白明湛意思,沈拙言一個小舉子,誤不誤考事兒做皇帝怎麼會知道啊?莫非沈拙言搬出去這段時間,有什麼君民奇遇不成?
明湛大善心解釋給林永裳聽,「他貪承恩公府酒喝,喝醉了,不省人事,冷水潑面都醒不來,哪裡還有法子來春闈呢?把子堯嚇宣了御醫,朕以為是承恩公府誰出事兒了呢。這才知道了。唉,年紀輕輕,就貪杯誤事。春闈三年才一回,這次好不容易趕上朕登基加了恩科,他還錯過了。」
林永裳監考心都沒了。
「放心吧,朕會命御醫給他好好看病,你只管好生監考。」明湛絮叨著。
林永裳加擔心了。
沈拙言錯過了春闈。
連驚帶怒厥了過去,不過,他也明白,這事兒,怨不得人家魏子堯。
他自己毛病,自己知道。
人都有缺點,沈拙言缺點就是沒酒量偏偏好酒。他,他也沒想多喝,就是春闈前緊張睡不著覺,想著喝一點酒有助睡眠。
誰能料到,竟然一睡不起。
沈拙言年紀輕輕,信心百倍來參加春闈,自認為十拿九穩,結果因酒誤事,又是懊惱又是傷心,狠狠哭了一場,就要收拾東西回林永裳那裡,他沒參加春闈,自然也不用避嫌了。又擔心,這事兒若給舅舅知道,豈不是要把舅舅氣個好歹出來。
魏安很為他可惜,安慰道,「你還小呢,再等三年也來得及。」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甚至,說了,捅人心窩子。
「多謝你了。」沈拙言看到魏安就想遷怒,偏自己又沒理,心裡懊惱不行,抽了抽鼻子,吸著眼淚,「我走了。」
「你不是沒地方去嗎?」魏安還擔心讀書人要面子,說道,「你就我家呆著吧,反正我家屋子多人少。」
「不用了,我去表叔家。」沈拙言實沒力氣理會魏安,拎著個小包袱就往外走。
魏安忙吩咐道,「小李子,派車送小沈舉人回去。」
聽到「小沈舉人」這四個字,沈拙言覺著如同有人再拿刀捅自己心窩兒一般,恨不能吐出兩口血來!抱著包袱,頭也不回走了。
魏安歎一聲,除了說沈拙言運氣差,便將此事丟了腦後,一門心思忙他報刊大業去了。
不出沈拙言所料,春闈結束後,已經被沈拙言誤考消息氣連續三天失眠林永裳,將考生試卷密封交至御前,告假回家後,見著沈拙言,二話沒說,捲起袖子先抽了這小子一頓。
這年代,人們教育晚輩,言語教育是輕,罵罵咧咧是正常,火大時候掄起大板子大拳頭大腳丫子揍一頓,就跟家常便飯差不多。
出去打聽打聽,誰家男孩子沒挨過打受過罰呢?賈寶玉夠受寵了吧,俗稱鳳凰蛋,還有被賈政拿棍子敲時候呢。
不過,同樣是挨打受罰,小孩兒們可能會有諸多不同反應。
譬如明湛,屬於不怕打一類,甭管鳳景南怎麼打罵,他只管說他理,有時連理都不講,瘋狗一樣,時常叫鳳景南頭痛。
譬如魏安魏子堯,屬於哭爹喊娘一類,軟骨頭,漢奸狗腿子多是這種人。往往魏寧還未下手,魏子堯已經軟趴趴認錯了。當然,只認錯,不改錯,叫人生氣。
再譬如沈拙言,別看年紀不大,絕對硬骨頭,革命烈士一類。知道自己錯了,怎麼打都默默受著,也不曉得服個軟兒求個饒,白白瞎了一臉聰明相。幸而林永裳是個唸書,又連著幾天失眠多夢主持春闈,無甚氣力,沒打幾下就被身邊老奴勸住了。
饒是如此,明湛與阮鴻飛微服至林家時,沈拙言正被罰跪廊下唸書呢。
林永裳訂下規矩,每天一個時辰,好生長記性。
明湛唏噓,「永裳,看不出你家這樣嚴厲。」
林永裳淡淡道,「玉不琢,不成器。陛下,裡面請。」林永裳看來,沈拙言耽擱不僅是時間,是前程。這樣事,竟然有人會喝醉誤事,林永裳想到就火冒三丈,恨不能再敲沈拙言一頓下火。故此,對著明湛也絲毫不肯讓步。
明湛抬腳進去了,林家並不富裕,挺普通三進院子,前前後後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來間房子。對於一個正二品大員之家,這樣住宅相當寒磣了。
林永裳親自端了茶給明湛,笑道,「陛下喜歡微服出行,還是要注意安全。臣家並無太好茶水,委屈陛下了。」
「沒事兒,我也喝不出什麼好茶賴茶。」明湛胳膊肘兒撞了下阮鴻飛,笑道,「委屈飛飛是真,他比我講究。」
阮鴻飛沒理崦髡俊
「誒,我聽說內務府還有這種說法兒,不知是不是真。」明湛笑道,「聽人講,即便外頭貢了好東西來,頭茬都是給那些管東西奴才們給吃了喝了,並不給皇帝享用,你們知道為什麼嗎?」不待林永裳說話,明湛逕自笑道,「他們說,若是將每年尖兒給皇帝吃,怕皇帝吃上癮,年年都要好吃。若是哪一年貢品地方出產東西不如以往了,就怕皇帝吃慣了好,乍一碰到差,豈不是要了底下人命麼?故此,上好東西,雖貢了來,亦不能到皇帝腹中。」
林永裳心想,若有內務府人聽到,怕是死心都有了。只得道,「陛下是從哪兒聽到。陛下智深似海,不會有人敢糊弄您。」
明湛哈哈一笑,「不過是幾句玩笑話,永裳不必當真。我是看你太嚴肅了,逗你樂一樂。」
林永裳直想罵娘,您這話可半點兒都不可樂,還以為您大有深意呢。
連阮鴻飛都想白眼白明湛,自己傻笑個屁啊。
明湛笑一陣,對林永裳道,「朕出宮,走到這裡,就到你這兒來瞧瞧。因給了你假,也不好宣你進宮,過來跟你說一聲,你早些有個心理準備吧。春闈後,朕有意命你下淮揚,主持鹽課改制。」
林永裳雖說猜到了一些明湛心思,不過他一直不敢確定,畢竟他年紀尚輕,論資格,根本比不過朝中老臣。鹽課改制雖然難免得罪人,卻已有雲貴之例先,鹽課改制亦沒有想像中艱難:照本宣科即可。
這又是一樁大功勞,若是能主持鹽課改制,回朝必會高昇。
以他現年紀與地位,能主持恩科,已是幸進。
如今明湛再將鹽課之事托付,饒是林永裳向來冷靜自持,也難免有受寵若驚之感,起身推卻道,「臣何德何能,何以敢當?」
「朕點你恩科時,也有許多人說你不行,如今春闈看過,也沒什麼不行。」明湛溫溫一笑,「朕看人向來准,朕說你行,你就行。」
「永裳,朕不選別人,只選你,自然有朕道理。」
明湛只是暫時讓林永裳有些心理準備,太多話並未與林永裳說。
鹽課改制前造勢,明湛已經做了。
今年恩科三道題,當其衝第一道,就是「論鹽課該不該改制」。雖然文題偏白話,卻也是將此事正面放到朝臣仕子跟前,使得這些人不得不思考此事,不得不著眼於此事。
明湛對於時機把握,有一種非常難得讓人羨慕天份。與阮鴻飛走街上,偶爾都能聽到仕子們談論鹽課改制聲音。不必誰引導,他們就主動翻出雲貴鹽課改制章程來,逐一拿出來討論分析,爭辯利弊。
明湛微微一笑,側臉望著阮鴻飛。
阮鴻飛
真是個天才。
饒是阮鴻飛也未料到明湛有此神來一筆,也得說明湛這一手,真正漂亮。
回杏花園時,天已漸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