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家兩位駙馬皆御前碰了壁,皇家報刊熱度尚未褪去，春闈成績已然揭曉。
    主考官林永裳拿著前十名試卷讓明湛定名次，明湛一一閱過，問,「二榜三榜榜單呢？」
    副主考官梅大人奉上,明湛未接,問,「范維馮秩多少名次？」
    梅大人額上險些冒出汗來。
    范維與馮秩自雲貴跟著明湛過來,被明湛分別放入吏部與戶部當差,明湛順便賞了他們舉人出身。春闈時，二人奉命報名參考兒。
    這種明顯提拔自己人做弊行為，朝臣雖然有些意見，不過礙於兩隻小魚小蝦，也未給帝王添堵，便默認了。
    梅大人答道，「范維二榜十一名，馮秩三榜第五名。」
    「把馮秩提到二榜去。」雖然終杏榜名次還要殿試之後才定，不過，大多數情形下，變動不大。
    明湛見二人露難為顏色，笑道，「老梅，朕從帝都府提拔你為禮部侍郎做副考官，你可沒跟朕推辭。素卓……」
    林永裳已識趣道，「臣遵旨。」
    明湛滿意笑，從書案上執筆，痛批出前十位名次，示意何玉遞下去，吩咐道，「照此榜。」
    林永裳與梅大人恭敬告退。
    梅大人其實對於明湛這樣明目張膽提拔身邊人舉動有些不滿，可餘光掃過林大人那張素瓷一般面容時，又覺著，做過御史，向來清正之名林青天亦要附和陛下，他梅雙林人云亦云也無不妥。
    林永裳似是察覺梅大人心思，淡淡道，「莫非咱們要學那些女人爭寵不成？」
    梅大人笑笑，「很是嫉妒那兩個小子好運。」
    明湛緣何命范馮二人參加春闈，無非是給他們一個出身，日後好提拔重用而已。偏一幫子大臣看了眼酸，范維還好，文章精妙，實打實小才子，進二榜是名符其實。馮秩卻有些菜腳，倒不是馮秩沒文化，實是考生太彪悍。馮秩又不是像范維那樣自幼有才名，讓他進三甲都是優待。
    不過，朝廷是鳳家，自然明湛說了算。
    何況諸人皆知明湛剛落了6家駙馬，氣不大順，他素來就有個暴脾氣名氣，故此，臣子們也不大敢惹他。林永裳又不是傻瓜，些許小事，何必去逆龍鱗。
    范維與馮秩倒很有把握，考春闈前明湛早把大話撂下了：管去考，一甲不敢保證，二甲絕對有門兒。
    倆人對明湛向來信服，直接就下場考了，馮秩還特有把握，對明湛道，「陛下，我們若是考太好，您可別把我們點為三鼎甲。不然，怕有人說您偏頗呢。」
    明湛道，「你說話悠著些，把我這屋頂吹破了，我還得花錢修呢。」
    范維直樂。
    如今看到榜上名次，馮秩私下確有些小小竊喜，他並非不知天高地厚，對范維道，「看來陛下格外關照我。」
    范維取笑道，「怎麼，把你從狀元位子拉下來了？」
    馮秩舉拳敲范維頭，「我肚子裡那點兒墨水兒你還不清楚。咱們進宮跟陛下謝恩去吧？」
    「確該去。」若無明湛關係，范維覺得自己能否中進士都很懸。
    倆人收拾收拾就去了。
    明湛見他倆挺開心，「瞧見榜單了吧？考不賴。」
    倆人齊聲道，「托陛下鴻福。」靠著大樹乘涼人，起碼得對大樹道聲謝吧。
    「大樹」明湛笑，「來正是時候，你們與我用晚膳吧，飛飛不。」後一句頗多抱怨，明湛對二人道，「你們說說，像我這樣權勢與美貌並重男人，世上能有幾個？飛飛竟然拋棄我出去與人鬼混。這世上真是沒天理了。」
    明湛與阮鴻飛事，能跟誰提呢？正好范維馮秩皆是知情人，明湛見著他們，猶如見到了垃圾筒，迫不及待洩抱怨一通。
    范維只得勸道，「陛下，您得想開點兒啊。」事已至此，說啥都多餘。
    「是啊。要臣說，人家杜國主也是美貌與權勢並重。」馮秩從心裡不怎麼同情明湛，雖然這個想法有些大逆不道。可是當年，他與范維都勸過明湛離姓魏遠些。後來明湛從裡到外給騙個精光，還是死性不改對人家暈頭轉向喜歡，能怨誰？
    明湛不滿哼唧著，「你們是我人吧？不會是給飛飛收買了吧？」
    范維咬牙給明湛出主意道，「陛下這樣人品，他還敢不把陛下放上裡，陛下只管去後宮消遣，給他幾分顏色瞧瞧。」范維絕對是朝中隱形期冀明湛成親生子一類。
    這是什麼餿話，明湛頓時不說話了，搖手攆人道，「滾吧滾吧，沒一個好主意，不請你們吃飯了。」
    范維與馮秩忙忙跑了，明湛正鬱悶，若是留下吃飯，絕對要聽明湛大倒苦水。與其拌著明湛苦水吃御膳，還不如回家吃自己。要知道，現御膳豐盛程度絕對遠遜於以往，吸引力大為下降。
    明湛把范維馮秩攆走，自己去母親那裡蹭飯吃。
    衛太后正看帳本子，見了明湛，自然將帳撂一旁，先招呼兒子，笑道，「你怎麼有空過來了？」
    「好久沒跟母親一道用晚飯了。」明湛一副孝子嘴臉，遛達過去與母親寶座上同坐。
    衛太后端了茶吃，眼中浮起笑意，打趣道，「人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你就是不來，我也不會怪你。今天這麼孤伶伶來了，想必媳婦不家。」
    「哪兒能呢。」明湛虛虛辯一句，如幼時一般將頭靠母親肩上，喚了聲，「母親。」
    「嗯？」衛太后摸摸兒子頭，「怎麼了？」
    明湛擺擺手，室內婢女太監悄無聲息退下，「今天我點了前十名貢士。第一名是山東，第二名來自帝都，第三名浙江，然後是江蘇，山西，冀中，湖廣，蜀中等地。」
    衛太后倒不覺有什麼問題，明湛往明白裡說道，「母親，您不覺得前十名分佈太平均了麼？我從十年前春闈檔案開始看，年年如此，前十名會涉及到八個以上省份。然後二榜按東南西北比例分佈，譬如帝都近十年二榜進士二十人到二十五人之間。」
    衛太后凝眉深思，良久方溫聲道，「從結果上看，這並不是壞事。」
    「確，各地方貧富並不相同。富庶地方教育條件必然優於貧窮地界兒。按地理來錄取也是一種辦法，或許這是個心照不宣秘密。可第一，從沒人跟我說過這件事，別說明示，連暗示都沒有；第二，外面人只知是密封閱卷，看來春闈中有一種辦法試卷上做標記。既然地域可以區分，那麼人名是不是也可以做標記？」
    「這件事可以慢慢查，不論如何，現不能捅破。」衛太后鎮定回答明湛問題，「你初初登基，春闈弊案會令天下仕子們瘋。現，動盪不利於統治。」
    明湛點了點頭，輕歎道，「我沒打算鬧出去，只是覺著，朝中竟沒有可相信之人，只得來跟母親說說。」
    「不過是些許小事而已。」衛王妃笑笑，不以為然道，「要我說，這種按地理省份錄用進士法子，太上皇也是知道。記得當年仁宗皇帝末年，曾出了一件春闈弊案，原因很簡單，那一界春闈，兩廣赴考百名舉人中只出了一位進士。你知道，兩廣偏遠，地廣人稀，教育自然比不上東南湖廣這些地方。可是，這樣結果，兩廣舉子們不能接受。甚至當時兩廣總督也上了奏章，懷疑春闈有欠公正。仁宗皇帝下命徹查，我記得當年主考是范林希范大人，那也是一代大儒，因此事聲名喪，死於獄中。六位副主考，除了南豐伯6建安，那會兒6建安還未襲爵，不過只有他僥倖逃過一命，其餘或是斬或是入獄罷官。至於監考，也有半數以上被刑部傳喚審訊。」
    二十幾年前往事，衛太后說仿似歷歷目，明湛敬佩道，「母親知道真清楚。」
    衛太后看著明湛，目光柔和，「范林希是難得大儒，他死非常可惜。就仁宗末年春闈弊案而言，我相信范林希是冤枉，不過，他不得不死。當年，他是仁宗皇帝指給戾太子師傅，戾太子自幼便得他指點文章。他這個人品行高潔、學識淵博，是個很難得人。可惜，他站錯了位置。」
    衛太后連說兩次「可惜」，可見這位范大人確是可惜了。
    明湛道，「這也是沒辦法事。」
    「是啊，政治上其實沒什麼對與錯之分。」衛太后溫聲道，「春闈也不僅僅是春闈，公平公正只是相對來說。明湛，只要你將國家保持一個相對公正水準上，已是難得明君。水清則無魚，譬如，你命范維馮秩參加春闈，莫非就沒有作弊嫌疑？」
    明湛這個厚臉皮人，給衛太后說險些紅了臉，忍不住叫道，「母親，你諷刺我上行下效麼？」
    衛太后拍拍明湛肩，開懷一笑，「怎麼會呢？我是說，朝廷是姓鳳，你可以作弊，他們卻不能作弊。不過，我看來，此次春闈你不必有太大懷疑。先，你沒按先前規矩走。以往是主考副主考監考判卷，這次你沒用他們，反而是從翰林中抽出一部分來閱卷。事先，誰也沒料到你有此舉，故此，作弊機率並不高。」
    明湛給衛主後說心情開郎不少，笑道，「先前我是有些鑽牛角尖了，聽母親這樣一說。我回去再驗證一番，自是知曉。」又有了主意。
    衛太后笑歎，依明湛多疑性子，被糊弄機率實不會太高。幸而明湛還有個優點，他十分喜歡嘮叨，對信任人是完全百分百信任，因此，這樣疑神疑鬼性子，竟是個開郎性情。
    想到解決此事辦法，明湛衛太后這裡飽吃一頓，直到阮鴻飛自外面回來，親自來接他。擺足了譜兒，明湛才肯動動屁股跟阮鴻飛回寢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