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章
哪怕是讀書人，也多有反對者。當然,他們並不是反對嚴懲江湖騙術,他們只是認為皇上對於宗教態度太過嚴苛。
明湛是何等強勢之人,只要軍權手,他真不怕這些文人瞎念叨。明湛直接用一件事轉移了文人們視線。明湛直接將修編大典總裁人選指了出來,當然不是先前大熱門兒——錢永道,而是與錢永道名氣不相上下另一大學問家，翰林學士鍾敬書。
鍾敬書學問並不輸錢永道，他名望不如錢永道一大原因是,鍾敬書不過寒門出身，錢永道卻來自百年世族。且錢永道南面兒興建學校，延教著書，且培養出幾個鼎鼎大名學生。所以，鍾敬書名氣上才會輸錢永道一頭。
但是，明湛看來，鍾敬書此人，才是真正做學問之人。
歷朝歷代皇帝，都喜歡編書修史之類工作以來光鮮自己名譽，順便抹黑仇人。只要翻開翰林院這些年做事兒，鍾敬書二十年埋於案頭，著書修史上少不了他名子。只是此人，並不是那種灑脫狂放名士氣概，也沒錢永道那一副仙風道骨面孔，外條件差這麼多，還有人推崇鍾敬書為不輸於錢永道學問大家，此人，自然是有幾分本事。
而且，重要一點，鍾敬書是朝廷命官。
哪怕這個官兒不大，正五品而已。
但是，就是因此處，朝中人如李平舟王叡安等卻是寧願讓名望不如錢永道鍾敬書主持修編大典，王叡安話雖直，卻理，「朝中人才濟濟，諸位卻要舉薦一外人，莫非是瞧不起翰林院諸位學士麼？」
這樣簡單一句話，堵了半朝人嘴，其中就包括禮部尚書歐陽恪。
明湛雖然已經說了命錢永道為顧問，但是仍有人願意為錢永道出頭兒，且認為以錢永道之學問聘為顧問實是大材小用。
王叡安此話，解了朝中亂局。
你們一徑為姓錢說話，是瞧不起翰林院諸位學士嗎？
多麼毒辣一句話！
翰林院是什麼地方！朝中六部尚書俱出身翰林，自來春闈三鼎甲直接入翰林做官，且官場中有非翰林不入內閣之說！
這樣翰林院，簡直是讀書人眼中心中聖地一樣神聖地方！
誰敢說自己瞧不起翰林院！
哪怕多少人罵讀書人酸腐，但是真沒有人敢當面兒說一句自己瞧不起翰林院！如果想要前程，你就得瞧得起翰林院！這也算官場中潛規則了！
明湛嘉許看了王叡安一眼，這老頭子鐵面無私，當初敢念明湛情書落明湛臉面，如今一個歐陽恪，自然不王叡安眼裡。並且，王叡安認為自己完全是就事論事！
見歐陽恪閉了嘴，明湛笑一笑，出來做好人兒圓場道，「愛卿們都是好意，錢先生畢竟年紀已老，骨稀之年人了，朕亦不忍心看錢先生因國事過份操勞。」
「鍾愛卿亦是通讀詩書，學問淵博之人，且翰林供職多年，如今鍾愛卿不過四十三歲，年輕力壯，此次修編此盛世大典，既勞神，又要費力，非體魄健壯者不能為之。」明湛看一眼隱隱激動鍾敬書，笑道，「鍾愛卿，此事就交給你了。」
鍾敬書恭敬領命，「微臣領旨，必不負聖命！」
「將來，你們名子，朕必命人勒石以記，永垂不朽！」
明湛對於蠱惑人心非常有一套，這句話說完，許多人才意識到，這並不是一件簡單差使。但是此事已落入鍾敬書之後，再想摻一腳，殊為不易。
鍾敬書領命後問道，「陛下，此大典乃曠世之典籍，當以何名命之？」
明湛此時方記起，他忘了給大典起名兒了！不過，明湛是個機敏之人，他當下靈機一動，不動聲色道，「就叫皇家大典吧。」隨著皇家報刊名子取。
明湛脾性是這樣，事情我交給你，大致方向也給你，具體要做什麼，一一說清楚。然後，要用什麼人，明湛完全是他派一部分，也會給你一定機動性，允許你自己選擇推薦一部分人。
另外，明湛是想用皇家大典事來轉移人們對於宗教事件注意力，以使得展少希可以加度肅清宗教。明湛做很成功，但是，他只預料到了開頭兒，卻未預見到結尾。
明湛以為，這個年代，四書五經什麼，其實多是哲學方面學問。能哲學方面有所建樹，起碼不是個笨人。
但是，鍾敬書似乎是個異種。
鍾敬書雖然學問做好，筆尖兒上可以開出花兒來人物，於人情世故上卻並不大精通。
哪怕明湛不喜歡錢永道，但是得承認，長袖善舞，抑若號召力方面，鍾敬書比起錢永道真是差遠了。甚至，他翰林院中人緣兒還不咋地。
一聽說皇上將這差使給了鍾敬書，許多人都不願意來幹這活兒。
明湛控制朝臣方面兒，自然有自己途徑，故此，翰林院事，多少他還是知道。
奇異是，明湛也沒從鍾敬書那張格外成熟臉上看出啥著急地方。倒是明湛覺得，自己派錯了人。只顧著考察這人學問了，忘了打聽一下其他方面兒
如今他剛把活兒給人家，人鍾敬書剛接了旨，一腔熱血。明湛做為皇帝，也不能朝令夕改啊！明湛琢磨著，找個什麼時候兒，或者尋個合適時機，給鍾敬書派個能說善道副手兒啥，也方便鍾敬書專心做學問。
算了，反正有些天才，大多不與眾人同了。明湛自己給自己寬心。
但是，事情往往沒有這樣簡單。
按明湛形容，修編這部典籍，並非易事。
先，翰林院並沒有這麼多人可用。
這個時候，倒有個取巧之處，明湛召來帝都那些有名大學問家直接派上了用場。
如果鍾敬書是個稍微靈活人，那麼此次載入史冊「皇家大典事件」可能並不會生。可是，偏偏鍾敬書性子頗為木訥。他於學識上有過人之處，不過，為人處事上，實是差太遠了。
按明湛說法兒，書籍自然是按照天文、地理、農業、工業等方面分出大類別，再自大目錄下劃分出各小目錄來，這樣按著章程排下去。
目錄法是簡單易行易懂方式，這並沒有什麼錯處。
鍾敬書問題於，此次工程量巨大，所用人手極多。明湛為了表示對於此次修編皇家大典支持，特意找了一處兒房子予他們辦公，開始，參加修編之人就已多達三百人。
這其中，有翰林院官員，也有民間學問家，有國子監裡成績優異學生。
當明湛知道竟有人焚了典籍，與鍾敬書撕打鬧事，且鬧到了御前，氣險些翻了桌子。
明湛見鍾敬書顴骨上一塊烏青，頭微亂，衣裳也皺巴巴。另一領頭人，也是臉色鐵青，帶著三分煞氣。
「是誰燒書？」明湛冷聲問。
「是微臣。」那人叩道行禮，「微臣有下情回稟陛下。」
「你為何要燒書？」明湛瞅一眼身邊兒罪證，一卷燒了一半，帶著燒剩黑渣子藍皮書靜靜擺老紅木雕花托盤裡，直接刺痛了明湛眼睛。
明湛面無表情問這人，並瞥了此人一眼。
「微臣原是翰林編撰，奉陛下之命修訂工類水利方面典籍，今臣一去學館，鍾大人竟已將此事派了他人。」那人振振有辭，「微臣是陛下親派之人，鍾大人無視陛下之命，命一民間無官無職之人頂了微臣差使，微臣有冤無處訴。微臣問鍾大人是何意思，鍾大人三緘其口，只是一徑攆微臣離開。微臣好歹是奉聖命而為，怎能任由鍾敬書無故辱之！」到後，直呼鍾敬書之名，可謂不屑到了極點！
明湛呯一拍桌子，寒聲斥道，「朕問你這些了嗎？朕問你，因何要燒書！鍾大人有錯，這書也有錯嗎？你是什麼東西，與鍾大人有隙，你就敢燒書！他日，你對朕有怨懟之心，是不是要放火燒宮了！」
那人當即嚇出半身冷汗，俯身叩頭，「微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憑你這等無才無德德行，你就不配修這書！」明湛怒極反笑，「焚書！焚書！這朗朗乾坤，朕命鍾大人主持修編皇家大典之際，竟有人焚書！你當真是好膽量！」
「陛下，小臣冤枉，小臣絕無此心。」
「何玉，去數一數，他燒這本書有多少頁，一頁書一板子，拖出去，狠狠打！」
明湛身邊兒侍衛都是極機警之輩，迅堵了此人喊冤嘴，將人拖了出去。其實，這人應該慶幸，宮裡規矩，只要皇上沒說「杖斃」，就絕不會把你打死。
當然，打殘是另外一回事兒！
明湛心裡火氣是一波接一波往上躥，他真想杖斃那個混帳。但是，明湛性情中確有著心慈面軟一面兒，許多時候，他總是希望量不要出人命！
而明湛這個地位，他還能相當程度上克制住自己脾氣，已經非常難得了。
「到底怎麼回事？」明湛冷聲問鍾敬書。
鍾敬書羞愧，老老實實道，「臣無能。是陳大人修編時極端不認真，許多人從家裡送了書來，陳大人總以圖書館藏書為準，對於外頭人送書，多有不屑之意。臣以為，凡書籍，能刊印出來油墨字，總是有它一定道理。著一本書多麼艱難，臣非常清楚。陛下既是廣收羅天下之書，自然應該兼容並包，哪怕是兩本書觀點看法相反，也不一定就沒有道理，必要取其一而棄之。臣以為，陳大人並不適合這個位子，且陳大人時常嘲諷陛下召來先生們。陛下，臣乃寒門出身，有許多人，不做官，並不一定是學問就不好了。不然，陛下也不會召他們來帝都了。如今他們肯為陛下皇家大典出上一份兒力，實是忠秉國之舉。我們僥倖有官位身，也不該排擠其他先生。」
「這也是臣無能，沒有與陳大人解釋清楚，以至於陳大人……做出了一些狂悖之舉。」
明湛看一眼鍾敬書臉上傷，問他道，「你是個傻子嗎？別人打你，你也不知道躲一躲？」
鍾敬書憋臉都紅了，嚅嚅道，「陳大人會些拳腳，臣，臣實不是個兒。同僚們也幫著攔著了，也不是故意傷著。一點兒小傷，並不礙事。」
「以往朕覺得你太木訥，可能並不適合做一把手兒！」明湛直接道，「但是現，朕改觀了！你嘴雖笨了些，心裡卻是個明白人！你想很對，做也很對！朕要並非哪一家一言，朕要是包羅天下之書！諸子百家尚有針鋒相對之時，何況其它！只要是有意義書，都要包容進來！」
「似有這姓陳這種人，你管攆了他去！」官上任三把火，不殺雞儆猴兒，怎能坐住第一把交椅。明湛還要再給鍾敬書一次機會，他沉聲提醒道，「朕點你主持修編此書，你就有這個權利，也要有這個魄力！日後，這本盛世大典上面寫是你鍾敬書名子！你辦砸了差使，朕就先不容你，日後，後世子孫也得說，瞧這姓鍾，修什麼狗屁大典啊！」
鍾敬書簡直有些吃不消皇帝陛下這等粗俗言語，連連應是。
明湛再撫慰鍾敬書幾句，「把心放穩了，朕讓你做這個位子，你就做起！」
鍾敬書實不是個圓潤之人，若是換個皇帝，他絕對保不住這皇家大典總裁位子。因為，此次皇家大典修書館打架事件後，大臣們仿若聞到腥味兒鯊魚，家裡寫好奏章，紛紛上書，倒不是說鍾敬書有錯。畢竟明湛已經罰了陳大人，那麼皇上心裡鍾敬書自然是站對一方。
但是政客眼光之毒辣，哪怕明湛也得佩服。
他們狠狠抓住了鍾敬書死穴。
沒有人說鍾敬書錯處，但是，朝臣同樣指出，此事，皆因鍾敬書資歷太淺，不能服眾且不能調和與下屬之間關係而引起。大意就是，此人，學問雖有，但是位卑職低，並不適合於皇家大典總裁之職！
一塊肥肉，揭開鍋蓋，聞到香，總有貓來搶！
明湛聽著朝臣們你一言我一語講著各種大道理，緩緩瞇起眼睛，露出一個面神秘莫測微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