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章
倆人折騰了大半夜,才沉沉睡去。
以至於第二日明湛不得不撇著腿上朝,明湛腰酸屁股疼抱怨道,「幸虧是穿袍子,這要是外面只兩條褲腿沒個遮掩，人家還得說我外撇八字呢。」
阮鴻飛向來習慣與明湛一道早起。聽到明湛這話，阮鴻飛就猜到明湛打什麼主意,不禁笑起來，幫明湛正一正金冠，於他耳邊低語道，「訛我那些銀子，這一個月，你甭做上面夢了。」
明湛摸一把阮鴻飛腰，邊揩油邊道，「我做啥夢了，一碼歸一碼，那銀子本來就是我。」
「放屁。」阮鴻飛笑斥。
明湛馬上一撅屁股，放了個奇臭無比屁出來。本來倆人相對，結果明湛憋個屁出來，立時轉身屁股對著阮鴻飛，把阮鴻飛噁心夠嗆，伸手揍他兩巴掌。
哪知這小子素來沒臉皮慣了，嬉皮笑臉道，「以後你再親我時，我就憋個屁給你。」
阮鴻飛扶住額頭，趕緊打明湛上朝去了。
天哪，他是怎麼喜歡上這樣沒臉皮傢伙？
阮鴻飛這人吧，心眼兒多。
他本來早把給明湛銀子準備好了，但是，他不現給，找各種理由推脫。反是先是攛掇著明湛找鳳景南借銀子。阮鴻飛話說漂亮，「你早先是雲貴呆過，雲貴日子比帝都過可充裕多了。俗話說了，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呢。如今你遭了難，二賤還不得資助你點兒？」
明湛道，「你還不知道，父王防我跟防賊一般，我每次想弄點兒銀子，都難很。不過萬兒八千，還不夠路費呢。還得遭他念叨許久呢。」
「這回跟以前怎麼能比呢。」阮鴻飛就格外看開，「以前你那是無中生有要敲錢，二賤又不傻，他能給你？你這次遭難，長眼睛都看到了，寫封信試試唄，他不給你也沒啥損失。」
明湛琢磨了半晌，還是厚著臉皮寫了一封信給鳳景南。
信中寫那叫一個淒慘哪，明湛說了，如今他為了省銀子給經受戰火百姓過年，每天只吃兩頓飯，還都是稀，低頭能從稀湯裡照出他那花容憔悴，花顏失色，惹人生憐。自從戰爭開始到現已經瘦了足有十斤，衣裳都松系不住褲腰帶了。如果你鳳景南真是親爹話，能支援一點兒就支援一點兒吧。
反正大致就是這麼個意思啦。
鳳景乾一看，大為驚詫。
明湛派這送信人吧，一身破爛，還特能哭。
哭起來一韻三歎，抑揚頓挫，聞之悲切，見之傷心。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二駙馬展少希。
展少希以往主管著破除封建迷信工作，做非常不錯。明湛想著，若是想從鳳景南這裡訛出銀子來，恐怕得派個有份量人去，他就想到了展少希。
明湛先給展少希看了一眼他寫信，讓展少希心裡有個數兒。
皇帝陛下信把二駙馬麻了個好歹，其實展少希真不樂意去。雖然他對皇帝陛下非常忠心，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去騙太上皇與鎮南王殿下啊。
皇帝陛下已經這樣一根腸子八個心眼兒不好惹了，能把皇帝陛下生出來親爹能好惹到哪兒去啊？
展少希心裡雖自有一番小九九，明湛才不管呢。
這世上哪有光佔便宜不吃虧道理啊，明湛道，「把事情做好了，朕給你放假。你就只管著破除封建迷信江湖騙局事兒好了。要是辦砸了，嗯，你自己想想看吧。」
展少希回家一番思量準備，找兩件破舊衣裳，一路只磨不換，蘊藏好情緒，就到了鎮南王府。
鳳家兄弟一看，這是二駙馬啊，天哪，堂堂駙馬都混到這步田地了，帝都現得是什麼王八蛋樣啊！
別說鳳景乾心一時沉到谷底，面上深沉如水，就是鳳景南也焦切起來，他兒子自己當家啊，鳳景南忙問，「當時天津港招商，聽說明湛進賬不少，銀子還沒來得及花，韃靼人就來了。再者，韃靼人也沒能攻進帝都城啊。只要有銀子，有什麼可怕？」
展少希早有腹稿兒，溫聲稟道，「回叔王話，此次大同城兵馬損失過半，每戶軍屬皆有五十兩銀子補償。再者，大同城裡被劫掠後百姓，棉衣糧食都指著帝都救濟。這兩筆，就是幾百萬開銷。還有先前韃靼人來時，陛下命帝都外堅壁清野。能帶走百姓帶走，帶不走，就地燒燬。如今韃靼人退歸西北，百姓家無存糧，陛下已命各州府放糧救濟，仍差數十萬石。陛下想著，能不能先從叔王這裡借些糧食回去。待明年，帝都有了存糧，再還雲貴。」
明湛不借銀子，反正借了銀子，他也是買糧，乾脆直接借糧食。待明年，他就死咬說年景不好，後年再還……
數十萬石！
這口氣可不小。
鳳景南皺了皺眉，細細觀量展少希面孔，雖有幾分風塵憔悴，倒也白淨。雖身上穿破爛，倒也不缺風雅。這麼看著，真不像落難貴族來著。
鳳景南問清了帝都情形，也沒有一時就信了展少希，溫聲道，「這麼多糧食，一時間也難以調齊。不如少希你先回去歇著，待我現調些糧草，到時你一併帶回去。」
展少希到底是嫩了，見鳳景南如此痛，心城萬分慶幸，到底是親爹啊。以往雲貴哪裡會這樣大手筆支援帝都呢，鎮南王竟然連價兒都沒還一個，就直接應了。展少希見自己差使完成這樣痛，連忙起身謝過，下去歇息了。
展少希來借糧事兒瞞不住人，鳳景南身邊兒心腹該知道也知道了。
範文周與馮山思就開始愁，馮山思是管錢糧，向來摳門兒，以往就是明湛雲南學理政時，想從他這裡摳出銀子就要費了血勁兒，還不一定能成功。
這回別說馮山思，就是範文周也有幾分不滿，歎道，「自從世子殿下去帝都做了皇帝，時不時就來打秋風。咱也是帝都去過，倒也不至於窮成這副樣子吧。」話中已經懷疑明湛動機，這吃裡爬外傢伙可真是不多見哪。
甭看明湛是皇帝，但是他既然做了皇帝，就不可能再掌控雲南了。
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呢。
這明湛做了皇帝，鳳景南身邊人對明湛態度反倒不比從前親密了。
如今已近臘月，雲南也要穿夾了。馮山思人身單薄，向來怕冷，一身湖藍薄棉袍，抄著衣袖，馮山思晃晃悠悠地，「帝都現啥樣，誰也沒真就見過。要我說，先前雲貴，咱們也是與皇上打過交道。以皇上精明強幹，斷不至於此。就拿皇上今年天津港招商事兒來說吧，那可是至少有上千萬銀子進項。」說起天津港招商明湛大賺一筆，雖然具體數目馮山思不知道，但是也大概能猜得到，他心裡羨慕歎息了好久，恨不能攛掇著鳳景南往帝都借倆銀子來花花呢。結果倒是明湛先找上門兒來，馮山思道，「雖然這些銀子都有用處，如今既然急著救災，就先救災好了。到咱們雲貴這兒來，算是怎麼回事兒呢。」
「唉，王爺雖是親爹，也管不著帝都啊。」馮山思一口咬定，「反正我這裡沒銀子也沒糧食，啥都沒有。」
倆人嘴裡說硬氣，底下也得有所動作。
第二日，馮山思秘密稟告鳳景南，「臣派人與帝都來使臣隨從打聽了，如今帝都米價，每斗四十錢，肉價十個大錢一斤，比咱們雲貴也不貴呢。王爺想一想，若是真是缺糧，米肉必定大漲。如今米價平穩，可見帝都糧食必定充裕。」
「王爺，雖然陛下是咱們鎮南王府出身，但是，咱也沒有事事以帝都為先道理。雲貴兵馬人口，這些文臣武將，哪個能少了銀子呢。再者，王爺還想修一修滇池出水口兒，這又要一大筆銀錢呢。」馮山思苦口婆心，生怕鳳景南心軟，「若是帝都果真有難處，咱們不說二話。可是，如今依屬下看來，不怕王爺生氣，皇上是把咱當成冤大頭了，瞅準機會就來要。王爺不給，好像對陛下無父子之情。可若是總給，也不是個辦法。」
既然馮山思已有了主意，鳳景南順口問道，「依卿意思呢？」
「不如派使臣隨二駙馬一道去帝都瞧一瞧，若果真艱難至此，咱們再援糧。」馮山思瞇著一雙精明眼睛道，「再者，帝都與雲貴向來是獨立為政。即便支援帝都，也沒有免費呢。起碼簽定合約，帝都也得有個還時候呢。」
「就是民間，也講究，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呢。」馮山思又說了一句。
鳳景南本就疑心展少希所言事之真假，馮山思這樣一說，鳳景南也有了主意，將展少希喚到跟前，厲聲喝斥，連嚇帶哄。
不過片刻，展少希便將實情招出。
鳳景南大怒，連展少希面子都沒給，大雷霆之怒！
走狗！
展少希扮演就是這麼個角色！
沆瀣一氣過來騙他糧食！
鳳景南將展少希臭罵一通，險些當天便攆了他回去。
鳳景乾猶不死心，忍不住替明湛說一句話，「若不是孩子實難厲害，以往你又對他刻薄慣了，哪裡會想這樣法子來跟你借糧食呢。」
此話一說，鳳景南眼都綠了，怒道，「不要提他！小混帳！媽！」
來回溜躂了兩圈，鳳景南仍是怒氣難消，對鳳景乾道，「你少幫著那混帳說話，向來沒個老實時候。他要是雲貴，我非得打爛他狗嘴！」
鳳景乾點了點頭，附和，「是啊是啊，狗嘴狗嘴。」一家子狗。
私下去叫來展少希說教一通，「你真是，少希啊。明湛好容易重用你，你做事，怎麼這樣不周全呢，底下人嘴都把不嚴。」編謊話都編不好。
展少希也鬱悶緊，好他本不是那種拼了命往上鑽營脾氣，想著即便差使加砸了，他駙馬爺身份是不會變，頂多日後做閒張罷了，他又不是沒做過。這樣一想，心情倒也漸漸好轉起來。
除了一腦袋臭罵，展少希一顆糧食沒弄回來。當然，還給明湛帶回了一封信。
明湛問他，「怎麼了？出意外了？」
展少希現想起鳳家兄弟怒火，又打了個哆嗦，低聲道，「陛下，臣實沒用。王爺險些把小臣罵個半死。」
明湛微驚，問展少希，「哪兒出了問題啊？咱不都商量好了嗎？」
展少希將事情說了，他也沒白雲貴呆著，打馮山思從隨從嘴裡打聽出了肉米價錢，然後推斷出帝都安穩事一一講了。
明湛嗟歎，「唉，功虧一簣啊。」
他也沒怪展少希，對他道，「這回你明白了吧，你雖然也算是青年俊才了。唉，這世上啊，老狐狸多是。少希，這也是你一個教訓，以後你做事要加周全才好。一個你沒料到事，就可能毀了全盤計劃。」
展少希想著差使砸了，或者會被修理，不想明湛並沒有多提，反而是提點了他幾句。他連忙正色應下。
明湛給他假期，便叫他回府休息了。
明湛拿著鳳景南信回屋，他根本沒看。
就是不看，明湛也大致猜得到鳳景南說是什麼。
阮鴻飛一見明湛臉色，就猜到了七八分，笑問，「怎麼，展少希沒把糧食借回來。」
「還糧食呢。」明湛揚了揚手裡信，「展少希做事情還是太嫩了，給父王看破了。吶，信來了。」
阮鴻飛接過來瞧，邊瞧邊笑，碰明湛一下子，「說你是『奸詐陰險，天生欠扁』。」
「切。」明湛坐阮鴻飛身畔，撈了個桔子慢慢剝開，嘀咕道，「我身上缺點都是遺傳來。」
「知道我有多好了吧？」襯著桔皮清香，阮鴻飛摸了摸明湛臉，「二賤這樣摳門兒，我早就給你準備好了，再過幾天就來了，你派人到天津那裡接東西吧。」
明湛心裡稍稍熨帖，抱住阮鴻飛，「飛飛，還是你好。」
哪怕知道阮鴻飛是故意，明湛心裡仍然忍不住親近阮鴻飛。帝都直隸大同，多少軍屬要安撫，多少百姓要救濟，他真是不夠寬裕。
當然，緊巴緊巴，也能過日子。
但是守著阮鴻飛與鳳景南這兩個大財主，明湛覺著實沒有緊巴必要。
結果，鳳景南這樣小氣。
瞧他家飛飛，不但能暖床，還這樣大方。
雖然阮鴻飛是有意要對比著收買明湛心，明湛也明白阮鴻飛用意，但是，人心哪，就這樣一點點兒偏了。
朝臣也聽到了明湛派展少希去雲貴借糧，但是屁都沒借回來事兒。底下也有了一點點兒想法兒。
借糧事倒也不急，如今鳳景南既然不想出血，明湛自然有別法子。
關鍵是江南戰事，還沒有勝訊傳來，明湛真有些著急了。
當時韃靼人一分為二，一支北上兵臨帝都，一支南下劫掠江南。
他們原本想便是趁火打劫主意，算盤自然打很精妙！
北上薩扎與烏塞王是想著，咱們打帝都打下來，皇帝劫回去，皇椅歸咱們坐。
南下哈倫王與溫達王算著，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據說，江南之地，遍地黃金。北面薩扎做了帝位，他們也要把腰包兒塞滿才是。
哈倫王與溫達王遠道而來，雖無地理之便，不過勝他們有江南內應。
知道揚州城池不結實，那是拼了命想把揚州城攻下來，裡面金銀珠寶不就全歸了他們了嗎？若是順利，則不僅僅是劫掠江南事兒了。薩扎與烏塞王帝都取代了小皇帝，他們可以盤踞江南，把天朝人趕出天朝，與薩扎劃江而治。
溫達王與哈倫王做夢都沒有料想到薩扎大勝之後就是大敗，彪勇薩扎不過半月就敗退西北，烏塞王卻是早已隕身帝都城外。
薩扎敗退之時，溫達王與哈倫王剛剛抵達江南。
他們原本是想圍攻蘇州，卻得知揚州城牆不大結實，自然捨蘇州而就揚州。遺憾是，事情並沒有他們想像那樣簡單，他們卻遇到了堅韌防守。
整整十天，揚州城強攻不下。
要命是，自戰爭開啟，他們雖有江南內應，卻不知道薩扎敗退消息。
這事兒，當然也怨不著薩扎。
薩扎狼狽逃走，自然沒時間安排人手南下去通知溫達王與哈倫王。換句話說，哪怕薩扎想到了，但是這是天朝土地，成千上萬韃靼人自然具有威脅力，可是，一小隊作為信差韃靼人是難以生存。
這個消息，要如何送呢？
薩扎已是無能為力。
可是，有一人，是知道薩扎敗退消息。這人便是鳳景明，不過，鳳景明為何要將此消息告訴溫達王與哈倫王呢？
難道他們是朋友嗎？
故此，溫達王與哈倫王一直不知道薩扎敗退消息，他們原還以為薩扎已經攻下帝都城，做了皇帝呢。
不過，久攻揚州城不下，仍然讓兩下部落王有些著急了。
雪上添霜是，他們還不知道，圍攻福州城海盜們已經打算撤兵了。
先前，鳳景明實沒料到，阮鴻飛被劫到李方那裡，還有膽量讓手下去洗劫了他大後方。
當時，鳳景明得到此消息，頓時恨意心生，師生關係拋到一畔，便去找阮鴻飛理論。那勢頭兒，恨不能一刀下去，活劈了阮鴻飛。阮鴻飛根本沒正眼瞧他一眼，淡淡道，「景明，若是我有了意外，你那些東西豈不是要不回來了？
鳳景明簡直恨咬牙切齒，「先生既然做下此事，看來是有絕對把握，我不會動您了？」
「對你，我倒是沒什麼信心。」阮鴻飛曲指彈開鳳景明掌中短刀，溫聲道，「你要如何動我？就算你想，你敢，李方同意嗎？陳大豹同意嗎？」
果然，阮鴻飛話音還未落下，李方就闖了進來，急忙伸手勸住鳳景明，「公子啊，有話兒好好說。咱們與杜國主，可都是兄弟啊。千萬別這樣動刀動槍，我老李先受不住啊。」
鳳景明看到李方笑臉就已明白李方所想，如今他家業皆落阮鴻飛手裡。想來，李方也動心了！這個時候，殺了阮鴻飛自然是沒用。
阮鴻飛一死，杜若國必定要產生王。
到那時，他若是想從杜若國討回金錢，是絕對沒有可能了！
如阮鴻飛所言一般，他是不下不了手！
非但下不了手，鳳景明幾乎是預言性看透了李方！果然，李方接下來便與他和陳大豹翻臉，將阮鴻飛視為一座金山，準備獨享。
結果呢。
結果不過如此？
李方想占阮鴻飛便宜？鳳景明心下冷笑，未與李方多言，不過是挑撥了幾句話，便帶著陳大豹走了。
如今李方結局，倒是令鳳景明格外意！
帝都既然已經將韃靼人趕走，那麼，也是該把人叫回來時候了。
至於韃靼人，希望他們運氣夠好，能跑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