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賈敏過逝先生遇刺
天光大亮,師徒二人才堪堪起床收拾。
林謹玉陪先生用了早餐,渾然不知院中大丫環一早起來見到房中空空,差點嚇掉半條命去。
林如海倒沒怎麼著林謹玉,一句責備沒有,只是讓兩位先生給林謹玉加重功課,直累得林謹玉連睡覺的時間都開始緊張,再沒時間調皮搗亂。
林謹玉都累瘦了,胖乎乎的包子臉消瘦成水靈靈的蜜桃臉,一下子竟然顯得高了幾分。賈敏心疼的不行,一天三頓的給兒子滋補,林謹玉沒有辜負這些紅棗桂圓燕窩雪蛤,開始抽條兒長個子,大半年竟同黛玉姐姐一樣高了,衣褲都要做新的。要說唯一不如意的便是賈敏的身體了,每月有名醫來請脈開方調補,卻還是一天天的虛弱了。
「咳咳咳……」賈敏一陣劇烈的咳嗽,林謹玉輕手幫母親敲背順氣,喂賈敏喝了口溫水,才勉強止住了,賈敏笑著撫摸兒子圓潤的小臉兒,一隻手乾枯清瘦,卻讓人覺得溫暖,林謹玉喉間一酸,一咬牙忍過去,笑道,「今年第三次裁剪新衣了,娘親看兒子穿著可好?」
賈敏歪在床上,笑著點頭,目光中有說不出的留戀溫柔,「是個大人了,長高了,也結實了。行了,去跟先生唸書吧。」
「嗯,娘親吃王大夫的藥可覺得好些了?」林謹玉問。
「好多了呢。」賈敏笑,「紫鳶端藥來了,你快去吧,別誤了唸書的時辰。」
紫鳶托著個小紅木托盤,上面碧綠的小碗兒裡是墨汁一樣的湯藥,聞到味道就知道有多苦,賈敏卻是習慣了,從兒子手中接過仰頭便喝了,漱過口,又催林謹玉去唸書。
林謹玉剛走到院中便聽到房間中隱隱模糊的咳嗽,歎口氣,他這只蝴蝶只是把賈雨村直接吹到了賈家,卻沒能改變賈敏的命運。
許先生知道賈敏的病,有心給林謹玉放幾天假或是減輕功課,不過林謹玉倒是越來越認真,面容堅毅沉穩並不像他這個年紀的小孩子。
人就是這樣一點點的長大,有些事,有些道理,生活自會教導於你。
賈敏熬得只剩一把骨頭,家中事都交到了黛玉手裡,黛玉天生感情纖細,在母親面前都只有開心的,回到房間難免傷心落淚。這般白日理家費神,晚上憂心,身子骨兒早便不大康健,一番折騰之下也病了。林謹玉沒辦法,只好同兩位先生請了假,接手家事。
先去勸黛玉,「姐姐也該放寬心,娘親本就病著,姐姐再一病,豈不是更讓娘親掛心。家裡的事我也不大懂,還等著姐姐理家呢。」
林黛玉拿帕子蓋住臉,眼淚一點點將粉色的錦帕洇濕,無半絲聲音,卻更加讓人覺得傷心,林謹玉垂淚道,「便是為了父母也該保重自己,爹爹娘親就我們姐弟兩個,真有個好歹,可叫他們二老怎麼辦?」
林黛玉的聲音細若游絲,「我一見到娘親便難過,眼淚止都止不住。」
「姐姐快點好起來吧,我還得指望姐姐呢。」林謹玉抱著林黛玉的手擦淚,林黛玉抽回了手,歎口氣。
賈敏的病日漸沉重,大夫都搖頭不肯再開方子,林府已經暗地裡準備壽材冥衣等物,連底下奴僕都安分了幾分。
賈敏望著兒女,只是微笑,握著女兒的手道,「黛玉就是心思太細了,你這樣去你外祖母家可怎麼辦呢?」
「女兒哪兒都不去,女兒守著娘親。」林黛玉眼圈微紅,低垂臻首,單薄的讓人憐愛。
賈敏強笑,臉龐枯瘦,只餘一雙眼睛尚有神彩,握著女兒的小手,歎道,「真是個傻孩子,我的身體,自己知道。壽數乃天命,非人力可強求,你聽娘說,你一個女孩子,萬不能沒人教導。你外祖家雖不似從前,可是你有父親兄弟,咱們家在揚州,你去也只是親戚家作客罷了,帶足了銀兩拋費,不用賈家一兩銀錢,誰還能說出別的話來。」
林黛玉只是流淚,賈敏接著道,「你二舅母那人我最是知道,面兒上慈悲,心裡卻是個藏奸的。你去了,只要跟在你外祖母身邊兒孝敬,凡事多看少說。過幾年,你弟弟去京中備考,你們姐弟一定要相互扶持。」
林黛玉點了點頭,「娘親且放心,女兒會好好的照顧弟弟的。」
賈敏目光望過來,林謹玉忙道,「娘親,姐姐跟著你打理家事,什麼不明白呢,斷不會吃虧的。」
賈敏的去世是意料之中的事,病了這麼久,能拖半年,已經是林府的良醫良藥之功,儘管有心理準備,仍讓人悲痛難忍。
整個林府一片素白,林如海同賈敏結縭十幾載,賈敏過世,真真是痛催心肝,恨不得隨了愛妻而去。只是念著兩個孩子年紀尚小,需父親照顧教導,強撐著身子主持喪禮事宜。
一場喪禮下來,林如海形容枯槁,讓人瞧著便傷心。林黛玉又犯了舊疾,每日用藥培著。
林謹玉處理家事,還要安慰父親姐姐,忙得不可開交,便將唸書的時間挪到晚上。
許先生沒意見,林謹玉的進度已經比同齡人快很多,許多小孩子像他這個年紀不過剛剛啟蒙。照林謹玉這個速度,若是順利,出了孝正好去考童生。
「府裡的事,你量力而為罷。覺得累,功課暫且停停也無妨。」許先生畢竟是旁觀者,不過說幾句寥寥勸慰之語。
林謹玉道,「娘親不在,正當奮起,免得娘親九泉之下難以心安。先生早些休息,我回去了。」
林謹玉夾著書便往外走,卻聽到「撲」的一聲,聲音很輕,但在這寂靜的夜裡彷彿被無限放大,一股腥氣瀰散開來,林謹玉腦中一空,反身撲向許先生,大喊,「來人,有刺客!救命救命!」
他從未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過死亡,刀劍冰涼的鋒刃似乎就要劃過他的脖子,讓他從心裡泛出一股子寒意,刺客的眼睛像極了冬日的冰,冷而硬。那一劍,快如閃電,林謹玉腳下未來得及邁開一步,劍已逼至跟前,所幸刺客的目標並不是林謹玉,而林謹玉個子又矮,只到許先生腹部,這一劍越過他的發頂,直刺許先生的頸項,一劍封喉。
許先生抱著林謹玉就地一滾,這一劍卻是偏了。刺客再揮一劍,林謹玉手一甩,袖子中的素白荷包丟向刺客,接著一道厲芒刺破荷包,裡頭灑出一包嗆鼻的粉末,淋了刺客一頭一臉,饒是刺客心志再堅也連連打了幾個噴嚏,手中劍一頓……可惜他再也沒機會刺出第三劍,在這瞬息之間,俊俏少年的劍刺穿了他的脖子。
濃重的血腥味瀰散在整個房間,林謹*肚子直發抖,扭了頭不敢看。許先生從地上抱著林謹玉起身,極平靜的說,「處理掉。」似乎已經司空見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