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史太君請旨慈安宮
南安郡王先給母親請了安,接了書信閱過,笑道,「即是睿卓的面子,怎麼好輕拂?母親可見過這林家女孩兒?」
南安太妃笑道,「我成日間在家睡覺,如今女孩兒也見得少了。林家那個小子倒是有過一面之緣,一臉的福相。你知道咱家與榮國府乃世交,榮國府是林家正經外家。林家小定,榮國府出面才是正經,怎麼倒要認在我的名下?咱們不應是拂了睿卓的面子,應了又將榮國府置於何地?真真是兩相為難,這個睿卓又給我出難題了。」
南安郡王倒不以為然,笑道,「若是這信早上兩日,我們還當難以抉擇,如今卻不必了。林謹玉是榮國府的外甥不假,可是榮國府三番兩次欺負於他,如今林賈兩家不睦,在京都也是不秘密。看來已無轉圜餘地,否則此次林家姑娘小定,豈不是修好的良機?榮國府那些事,我聽到些,不好跟母親學,著實辦得有些失體面分寸呢。人家孤女弱弟,不說照看些,反倒三番兩次的謀算人家,也難怪人家不用他們?」
「嗯,竟到了這個地步了?上次榮國府太君的壽宴,我去喝酒,還看到林家小子了呢。其實那次我本想看看榮國府那銜玉的孩子,沒想到那孩子不在,倒是引林家小子給我見了。長得挺結實,五官周正,討人喜歡。」南安太妃笑道。
南安郡王道,「什麼玉不玉的,母親可知,前日上皇召林謹玉賈寶玉一同入宮,賜宮中宴,席間上皇出一上聯:玉帝行兵,風刀雨箭雲旗雷鼓天為陣;林謹玉當場對一下聯:龍王設宴,日燈月燭山餚海酒地當盤。上皇龍心大悅,笑讚他是俊傑之才。這個林謹玉小小年紀,學識心胸俱是不凡的。眼下就快過年,轉年便是春闈,上皇親口讚過的人,怎麼會沒有前程?再者,睿卓是他的師傅,我可沒見睿卓為誰出面料理過什麼事,此事,咱們應下。至於榮國府,修身不正才致此劫,與咱們有何相干!我去回書給睿卓,如此倒不如認在王妃的名下,再擺幾桌酒,才更為妥帖。「
南安太妃笑允。
榮國府。
王熙鳳皺眉將南安郡王府的帖子呈給賈母,賈母看後,默不作聲,良久才道,「真不知道,林家怎麼搭上南安郡王的路子?」
賈母之前有恃無恐便是因著榮國府勢大,誰都知道榮國府乃林府外家,榮國府仍在,便不會有人冒著與榮國府結怨的危險,敢大著膽子去主持林家小定。她一直等著林謹玉上門折腰相請,沒想到,竟然是南安王府!
榮國府再自恃身份,也斷無與南安王府相較的可能。賈母一拍請帖,冷聲道,「去!一家子都去!備重禮!我倒要看看他們林家有沒有將我這個老婆子放在眼裡!」
林家此舉,真是太狠了,外家不用反攀結王府,真是不吝於一記耳光抽在榮國府的臉上!
賈母絕不是市井裡的潑婦,她心裡氣惱林家,若是找上門斥責,便走了下流失了尊長身份,賈母眼睛略瞇,輕聲道,「沒想到林謹玉如此不念親戚情份,他們姐弟到了京都雖受了些委屈,哪次我沒有給他們主持公道呢?奈何,林家薄情至此。」
王熙鳳倒了杯溫茶奉於賈母,低聲道,「叫我說林表弟做得也太絕了。」
「哼,不就是上皇讚了一句,他就不知東南西北了。」賈母冷笑,「狂得他不曉天多高地多厚!南安王府也來掃我們榮國府的面子,往宮裡遞牌子,我進宮給娘娘請安。」
王熙鳳低眉照辦。
賈母正二品誥命,元春如今降位,也是位居嬪位。內眷往宮裡遞牌子請安,先得經皇后允許,才進得宮闈。太后在位,凡事皇后並不自專,太后想到前幾天才見了榮國府的孫子外孫,便允了。
大多數命婦只是在慈安宮外給太后請安便罷了,榮國府也算有幾分臉面,賈母親自進宮,太后便著她進宮說話。時賈元春也在太后身邊侍侯,賈母見了禮,太后笑著命人賜坐,「如今你年紀也大了,有這份心就罷了,怎麼還親自來了?」
「各自的心,誰替得了誰呢。奴婢一是來請安,二是替奴婢那外孫女謝恩。」賈母笑道,「奴婢就這麼一個外孫女,她自幼失母,奴婢最惦記的便是她。今萬歲爺恩典賜婚,奴婢那外孫女感恩不盡,在外頭叩謝萬歲娘娘的恩德。」
太后笑道,「你是個有福氣的,孫子外孫本宮都見過了,俱是好的。」
賈母笑道,「寶玉在家是被奴婢寵壞了,謹玉卻是爭氣,唸書習文都好,我眼裡心裡看他比寶玉都要喜歡。只是……」賈母眼圈一紅,含淚道,「奴婢年老昏饋的,也不知道為何,這孩子卻是同奴婢生份了。」
太后驚道,「這是怎麼說的,本宮瞧著謹玉斷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孩子呢。」
賈母拭淚道,「興許是人老了,凡事容易多想。奴婢那外孫女下個月小定,奴婢只她母親一個女孩兒,疼若珍寶,如今她母親先奴婢而去,奴婢這淚都沒斷過一天。不論如何,只盼著外孫女小定時,能看著她成禮,便再無所憾了。」
太后皺眉,她不是聖母皇太后,而是母后皇太后,因兒子做了皇帝,才做了太后。兒子能做皇帝,元妃也算出過力,如今雖因故降位,太后心裡也還念著她的功勞。賈母七十幾歲,滿頭銀霜,老淚縱橫,顫顫巍巍,著實可憐。太后於榮國府之事也算稍有耳聞,她在後宮幾十年,聽賈母哭訴這些哪有不明白的,歎道,「你自己的外孫女,林家又無父母長輩,原本便是應該你們操持呢。誰還敢越過你們呢?」
忠順王太妃擰眉道,「娘娘說的是呢,你乃林家嫡嫡親的外祖母,你說句話,他們還能不聽?」
太后臉色微沉,「謹玉那孩子是上皇親讚過的友孝呢,本宮包管他不會如此。你既然開了口,少不得給你個恩典,去跟林家說,由榮國府主持小定吧。」
賈母謝恩。
林謹玉接到太后的口諭,差點沒氣得吐了血。
王熙鳳下半晌便去了林家,笑道,「我也是過來人,有什麼要幫忙的,表弟不要客氣,只管開口。小定待客,帖子可有寫好?還有,你一人難免招呼不過來,要不讓你璉表哥過來幫襯一二呢。」
「謝二嫂子惦記了,我家還好。倒用不著這些排場,二嫂子舅母老太太只管正日子過來就是,該備的物件兒,家裡早備好了。」林謹玉笑道,「太后娘娘的恩典,我自會遵從,二嫂子放心。」
林謹玉端茶送客,王熙鳳也未多留,歎息一聲,黯然離去。
林謹玉少不得走一趟南安郡王府,他年紀尚小,在門房等了會兒便有小廝引他去了太妃的院子。林謹玉已來過一回。明三暗九的屋子,裡頭陳設擺置俱是典雅精緻,說起來南安太妃的排場不比賈母,起碼用膳時不必兒媳婦孫媳婦的站地上伺候。
南安太妃倚在榻上,榻後是一件十二折緙絲山水屏風,週遭幾個美貌侍女伺候,林謹玉行了禮,南安太妃笑著命他到跟前坐,道,「你來得不巧了,王爺王妃都出去了,可是有事?」
林謹玉皺了下眉,「今日我接到了太后娘娘的口諭,娘娘命榮國府為我姐姐主持小定。」
南安太妃抿了抿嘴,沒說話,半晌才笑了,「這事兒真是稀奇,太后在宮裡,怎麼會管到黛玉的小定上去?」
林謹玉道,「我年紀淺些,不瞞太妃,也想不到這裡頭的事呢。太后安居慈家宮,這京都每日有多少是是非非,怎麼偏就我家的事傳到太后耳朵裡去呢?傳話的是誰?我想了許久都不明白。不過,顯然上面是想我家同榮國府修好呢。」
「你說的有理。」南安太妃笑望著林謹玉道,「有沒有跟睿卓說這件事?」
林謹玉搖頭,「這已是定局,再多說也是無益的。關鍵是接下來怎麼辦?」
見林謹玉如此穩重,南安太妃心中不禁添了讚許幾分,道,「你是怎麼想的,我很喜歡黛玉,你也不是外人?有話直說無妨,若是怕得罪榮國府,我開始便不會同意結這門干親。」
「是。」林謹玉輕聲歎道,「在榮國府看來,主持小定是與我修好的時機,也能找補回榮國府的面子。其實,小定只是一個儀式,他們總在做撿芝麻丟西瓜的事。我讓姐姐認王妃做干親,圖得並不是王府的身份地位,最主要的是有些事務,只有內宅長者,才能教導我姐姐。區區一個小定,他們主持又能怎樣呢?如果他們肯對我們姐弟稍稍慈善,怎會有今日的局面?如果您覺得我們姐弟是可以教導之人,酒席照擺。若是您為難,也不必因先生委屈到自個兒,我斷無怨懟。」
南安太妃明白林謹玉話中親近之意,想到榮國府今日所為,心中冷哼,笑道,「這是哪裡話,我看中的是你們姐弟為人穩重,有風骨。怎麼不擺,都商量好的事,帖子也撒出去了,不但辦,還要大辦!小定的時候,我與王妃還得去熱鬧一番呢。黛玉的喜事,便是我這個做祖母的喜事。」
南安太妃早做好了得罪榮國府的準備,倒沒料到榮國府能請到宮中旨意。不說林家份量夠不夠,她絕不會因為一個榮國府同自己的侄子生份了去!孰輕孰重,孰遠孰近,若這個還分不清,她真是白活這幾十年了!
林謹玉剛一走,南安太妃垂眸道,「去王妃院子裡瞧著,待王妃回來,請她過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