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回 常嬤嬤其人其事 · 上

是夜,明蘭睡的極不踏實,半夢半醒,老覺著有一股視線看著自己,迷糊間睜了一下眼,卻見顧廷燁微側著身子,半俯在自己身邊凝視著;明蘭困極了,含糊了一句『怎麼還不睡』,顧廷燁過了半響,才輕道:「你好好睡吧,這些日子累壞了。」

語氣中滿是深切的憐惜和疼溺,還有隱隱的歉意。

女孩纖長的睫毛忽的一顫。

她的確很累。

管理偌大一個府邸很累,應酬送禮待人接物很累,整日提防別人算計更加累,一句話要在肚裡過三遍才敢說,一件事要來回思量七八遍才敢做;怕人挑剔,怕人指責,更怕被人抓住痛腳而給他惹來麻煩,再這麼下去,她就可以直接飛躍瘋人院了。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在佛祖面前發下誓言,她會努力的好好的活下去。

每日,無論多忙,她都要抽|出時間來休憩,賞花,讀書,下棋,畫畫,做自己偷著樂的『背背山系列』針線,面對清空如洗的湖光山色一遍一遍默誦佛經,那些嫵媚旖旎的詩詞,那些海闊天空的山河志,愉快的像吹過山脊的清風,由著奇異的撫慰力量。

微笑著,祈求著,望佛祖垂憐,只願平安喜樂,心如明鏡。

人皆道她是有福的——但至少,這個男人知道她的疲心和艱難。

明蘭歪歪的把自己靠過去,像小土狗似的一扭一扭鑽進他的懷裡,清冷的初夏深夜,似乎只有身邊這個男人的懷抱才是溫暖的。

用過早飯後,蔻香苑的三個照例來請安。

秋娘眼睛腫的像大核桃,顯見的是哭了一整夜,神情萎靡不振,紅綃倒是依舊笑吟吟的說話,好似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至於蓉姐兒,日日好吃好喝養著,到底有些白淨的樣子了,不過嘴裡還是只蹦單詞或phrase。

明蘭親切的和她們進行了交談,每人各三句主動語氣,剩下的讓她們各自發揮,通常由紅綃女士擔綱主角,不過今天,明蘭多說了幾句。

「今兒下午常嬤嬤要來,到時叫花媽媽把蓉姐兒領過來。」

秋娘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蓉姐兒也抬了抬低垂的腦袋。紅綃一臉驚喜:「常嬤嬤要來,以前常聽老爺說起這位嬤嬤;如今都住在京城,就能常來常往了。」語氣十分期待。

明蘭看了她一眼,抬起茶盞,淡淡道:「老爺吩咐過,說常嬤嬤曾照看過蓉姐兒,是以叫蓉姐兒出來見見嬤嬤。」

秋娘臉色愈發難看,蓉姐兒低著小腦袋思索的樣子,似乎想起了什麼,紅綃眼神微一滯,立刻又滿面笑容的岔開話題,明蘭讓她自由發揮了五分鐘,便端茶送客了。

人走後,明蘭抬頭望著雕繪裹錦的房梁,呆呆出神;要說這常嬤嬤,也是個奇人。

她是夭折了初生女兒後便去白家做奶娘的,很盡心妥帖,白老太公提出收下常家夫妻倆,誰知常嬤嬤寧可少落些好處,也婉拒不從。隨著白老太公越來越發跡,常嬤嬤因忠心用事,很受重視,家境漸漸好了,待到白夫人出嫁時,多少奴僕都搶著要跟去侯府『享福』,但她卻沒有跟去,而是回老家經營自己的小家庭。

顧廷燁青雲直上之後,常嬤嬤依舊沒急著依附過來,而是很堅定繼續做個自由的平頭百姓,即便是澄園初立之時,她也是應顧廷燁要求,來府裡幫著整頓過一陣子,到公孫先生從南邊趕來後,她就又回自己家了。

甚至這次上門,她也講明了是午後才來。

這事很玩味,古代去別人家裡做客大多在上午,明蘭暗自揣度常嬤嬤的考量:一來是下午上門,碰上顧廷燁的可能性更高些;二來嘛,若上午來,主家必然會留客吃飯。

常嬤嬤再有體面輩分,到底是做過白家奶母的,總落了半個僕人的身份,因此她拒絕上桌和主家一道吃飯,但若真要她明明白白說出來這層『僕不與主共桌』的意思來,她似又不願自輕自賤,是以,索性下午來。

這位老人很守等級規矩,卻也很驕傲。

大約未時二刻左右,明蘭午睡醒來洗過臉,正在梳妝時,外頭有人來報:常嬤嬤一家四口來了。明蘭立刻讓小翠袖去蔻香苑教蓉姐兒,自己穿戴妥當後,便到小花廳去等著;過不多久,廖勇家的就領人進廳了。

只見當頭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身著一件鑲兩指寬黑絨邊的暗青無紋錦緞褙子,團團一張滿是皺紋的面孔,不言不笑的;後頭跟著一個四旬不到的婦人,一身鐵銹紅的薄緞暗團紋的長襖子,再後頭是一對小兒女,穿杏黃繡遍地纏枝花小襖的女孩大約十五六歲大,一旁的男孩看著才十歲出頭,淺色素淨的小小儒生長袍。

這身打扮明蘭很眼熟,家中的長棟小弟也慣常這麼一身,然則料子刺繡則上乘的多了。

明蘭緩緩起身,笑著上前給常嬤嬤福了福:「嬤嬤來了,我可盼著好久了,老爺不知多少次提起嬤嬤呢。」

常嬤嬤微微側身,避開了明蘭的見禮,同時彎了膝蓋,給明蘭行了個正經的福禮,端肅道:「老婆子見過夫人。」

一邊說,她一邊也在打量明蘭,只見眼前的少年夫人正當韶齡,一身淺紫雲紋折枝蓮花樣的紗襖,頭上髮髻挽了倭墮髻,簡單簪了隻羊脂白玉蓮花頭的如意簪,如晨間初凝的露珠,清艷明媚,不可方物,言笑間,態度和氣溫雅,眼神善意清亮,氣質高潔。

甫一見面,常嬤嬤便不由得暗暗點頭。

她微轉身,指著身後的人道:「這是我兒媳,娘家姓胡。」那中年婦人低著頭,上前給明蘭屈膝行禮,明蘭微笑著還了半禮:「常嫂子好。」

「夫人安好。」常胡氏微抬起頭,她生的還算有幾分姿色,只是皮色微黑,且老垂著嘴角,顯得一臉苦相,她張嘴就討好,滿臉堆笑道,「早惦記著要來見夫人了,都說夫人是仙女托的生,我原來還不信,今日一見,哎喲,王母娘娘怎麼捨得夫人到凡間來喲!」

明蘭剛一看見常胡氏這身打扮,就忍不住歪了歪嘴角,皮膚黑的人還敢穿暗紅色,果然夠膽氣,聞聽此言後,忍不住撲哧出來:「常嫂子好生風趣!快請坐。」

常胡氏卻不急著坐,看了自家婆婆一眼,見常嬤嬤指著後頭兩個孩子:「這是我家孫女常燕,這是孫子常年;燕子,年哥兒,還不見禮。」

姐弟倆立刻上前,一左一右上來躬身行禮,明蘭這次可以安然受禮了,待姐弟來抬起頭來時,明蘭不由得一怔。

姐弟倆生的頗像,都是皮色微黑,眉目清秀,但氣質卻相差迥異。常燕不過是普通的小家碧玉,大約這幾年住在京郊鄉下的緣故,還帶了幾分鄉野村氣,但常年卻是一派書卷磊落,說話口齒清楚,舉止落落大方,絲毫沒有平家子弟初見富貴的拘束。

眾人坐下說話,連常家小姐弟也叫端了杌子坐。

常胡氏母子三人似是頭一回來,待坐定後,便忍不住四下打量廳中擺設,尤其是常胡氏,只見廳中擺設靜雅,貴極反見清雋。

尺來高的一隻羊脂白玉瓶子,通體潔淨無瑕,只簡單的放在百寶格架中,兩溜雕花紫檀木椅子,木色暗沉,光澤明亮,她不住用手摩挲座下椅子,不斷讚道:「夫人這兒真是好地方,我竟覺著到了仙府裡頭;哎呀呀,瞧著盆景……呃,莫不是玉石料做的吧,還有這涼氈蓆子,這是什麼竹子編的呀……」

婦人的言行有一股子市井氣息,不大上得了檯面,一旁的常嬤嬤微微皺了皺眉,看了兒媳一眼,忍下沒開口,再看明蘭,她也沒露出不屑不耐的神色,但也沒特意討好自己,只淺笑著打趣,彷彿常胡氏的話的確很有趣。

「我也不怎麼清楚。」明蘭努力回憶,「似是川中的竹子,參天的大毛竹削成片,只挑裡頭紋理最細最韌的幾片,然後抽成長長的竹籤粗細,用粗細圓白石一遍遍打磨,怕要磨過上千次,磨成竹絲那麼細,然後再編出來的。」這樣編出來的氈子蓆子,才會柔軟潔白如棉緞。

常胡氏倒吸一口涼氣,眼露艷羨之色,呼道:「我的黃天祖宗,這要多少功夫呀!該多少金貴呀,怪道這麼摸著這麼滑溜兩塊,哎呀,咱們平頭百姓家就這福氣用上了……」

這明蘭倒沒法謙虛,古代不是商品社會,有時候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因為皇權社會中,真正最好的上品都是御貢的,是由宮廷專門的作坊工匠製作的。

自打漸入夏來,宮裡不斷賞賜的避暑物品,好些東西明蘭以前見都沒見過,像這竹絲涼氈蓆子,要不是怕竹製品放久了要發霉,明蘭都想把東西藏進庫房裡去。

常嬤嬤眉頭都打結了,回頭橫了兒媳一眼,成功的制止了常胡氏的喋喋不休,明蘭倒沒什麼,隨了幾句後,便轉而和常嬤嬤說話:「……聽說嬤嬤如今住在貓耳胡同,不知宅子可住得?進出路途方便不?」

常嬤嬤滿臉的皺紋柔了下來:「多虧了燁哥兒,宅子很好,前後有兩院兩進,別說是我們孤兒寡母四個,就是將來年哥兒討了媳婦生兒育女了,也夠住了。兩邊的鄰居也是規矩的好人家,胡同前後都通著大路,不計馬車還是轎子,都容易來去的。」

「那就好,老爺和我也放心了……」

明蘭拈起青瓷盤裡的一枚鮮艷的果子,微笑著正要說下去,誰知常胡氏又插嘴道:「也不都是好的,位置到底偏了些,地方也冷清了些,要給年哥兒買些筆墨書簿,或是給燕子添些新衣裳,都得趕上半天路,要是能……」

「住口。」常嬤嬤臉色開始難看了,把茶杯在幾上重重一頓,「說什麼胡話呢!」

常胡氏立刻噤口,明蘭很好奇的看過去,只見她雖閉上了嘴,但卻也沒什麼羞惱的意思,似是皮厚臉粗,很習慣被婆婆斥責了,並不怎麼怕被當眾下臉的樣子;還若無其事的吃起點心果子來。

常嬤嬤瞪完了兒媳,才轉頭向著明蘭道:「夫人千萬別客氣,我們已麻煩燁哥兒不知多少了。唉……老婆子也不怕丟人,便說了吧。」她歎了口氣,語氣低沉,「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讀書不成,卻去學人做生意,叫人坑了,家裡賠了個乾淨還不夠,人也給打的半死,眼看要禍及家人。我這才舔著老臉,拖著一家人求到京城來,誰知我那大姑娘早十幾年前就沒了,眼看山窮水盡,虧在有燁哥兒!幫著我們置了田地和屋子,這才能活到現今。」

這話一出,明蘭掩飾不住驚訝。

她並不是因為常嬤嬤說的話而吃驚,而是常嬤嬤會這樣直言不諱,自爆家醜。

這些事情,顧廷燁從沒跟明蘭提過半句,但明蘭早就揣度過了。

古代講究的是守土守業,葉落歸根,並不作興背井離鄉,若常嬤嬤在海寧過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拖家帶口遷徙京城呢?和舊主家斷了聯繫近十幾年了,也不見得會是忽然忠心爆發吧;貌似常家也沒有要赴京趕考的學子,或要來開分店的商業計劃。

那麼,就只有一個結論,常家在老家待不下去了,是來投奔舊主家的。

成親至今,明蘭雖然心中有許多不解,嫣紅的死,曼娘的來龍去脈,還有另外一個孩子,若顧廷燁自願說,那她就聽,但她從沒主動問過什麼。即使是夫妻,有些隱藏心底的陰私,也不方便親口說,而顧廷燁顯然沒有任何提起的意思。

常嬤嬤來京已快十年了,肯定知道所有內情,她正是突破口,所以從很久前起,明蘭就有意的揣摩常嬤嬤的秉性作為。

那麼,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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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有不少讀者不理解丫鬟為什麼老想著做通房,做妾室。

偶說不明白,然後找到了張濤之先生的一片文章,覺得不錯,現在轉載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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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二奶」–賈府丫鬟的最高理想張濤之」二奶」問題

紅樓社會裡女性很多,紅樓故事演出平台大觀園基本就是個女兒國。這些女性基本上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主子,即夫人、奶奶和小姐;另一類是僕人,即丫鬟和管家的婦女。除了這兩類人之外,還有一些人介於主子和婢僕之間。這類人像婢僕,在賈母和小姐們團聚時,小姐們都陪著賈母坐著,甚至她們生的女兒也都坐著,她們可都得站著。她們又像主子,在平常,她們到小姐奶奶哪裡去,又會受到客氣的款待。這些女性都是些什麼人呢?她們就是本章要討論的」二奶」問題的主角–二奶,或者說是小老婆、姨娘。

紅樓社會裡為什麼有這麼多的」二奶」,或者說小老婆,她們是怎樣成為二奶的,成為二奶後命運如何等等,就是本章要討論的問題。

一、當」二奶」–賈府丫鬟的最高理想

賈府的丫鬟極多,每個男女主人都有丫鬟伺候。地位越高的主子,丫鬟越多。寶玉屋裡的丫鬟有一個加強班。

這些丫鬟的來源有兩種:一種是家生女兒,即賈府奴才生的女兒;一種是從外面買來的姑娘。她們進府當丫鬟時年齡都比較小,晴雯到賈母跟前當丫鬟時只有十歲,其他的丫鬟進府時也差不多是這個年齡。嚴格地來說,她們都是童工。

十歲的孩子會幹什麼?可不要小看這些女孩子。由於家境貧寒,這些女孩子很小的時候就要幫著大人幹活。在紅樓社會裡長大,接觸的人多,見過的事多,很小就養成了察言觀色,應付社會的能力。

奴才的丫頭並不是一概照單全收。賈府在挑選丫鬟時是挑了又挑,只有那些最漂亮、最能幹、最伶俐、最聽話的丫頭才能進府。進府就有工資,即」月錢」。小姐探春的月錢是每月二兩銀子。她的大丫頭們,如管事的待書的月錢是一兩銀子。下面的小丫頭們的錢少一些,但最少的也有幾弔錢。這對於窮人來說,可是一筆大收入。

有可觀的收入,工作又輕鬆,生活待遇很好,工作環境太美,多理想的工作啊,要是能幹一輩子多好啊!

可是不行。丫鬟們十歲進府,頂多干到十七八歲就不能幹了。為什麼?因為姑娘大了,得嫁人了。當時的姑娘們十六歲就要出嫁。十八歲還不出嫁,就已是大齡女青年了。如果二十五歲還待字閨中,那就是老姑娘了,一般人不會問津了。

十六七歲就要嫁人,嫁了人自然就得離開賈府,再不能當丫頭了。

如果嫁人後前景還好,甚至比在賈府當丫鬟還受用,嫁人是件好事。但既然出身寒門,身份卑賤,丫鬟們不可能嫁到富貴人家去,能嫁個小康人家就是最大的喜事了。寶玉的大丫頭襲人最後嫁給了蔣玉菡就感到很滿意。蔣玉菡是個戲子,身份根本沒法和賈寶玉比。賈寶玉已是舉人了,蔣玉菡只是個戲子。按當時的法律,戲子絕對不能參加科舉考試,即使你早已不當戲子了也不能參加。違者要被斬首,連考官都要被株連。

蔣玉菡身份卑賤,但已掙下一份家業,溫飽是不成問題了,襲人很滿意。

襲人是從外面買來的丫鬟,長大後可聽憑家人為她說媒擇婿。那些」家生女兒」,即奴才的女兒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賈府的丫鬟很多,小廝也很多。這些小廝一般都是奴才生的兒子,也是十歲左右進府服役。他們主要的工作是跟著男主人在外面跑,或在府裡餵馬,種花,掃地,總之,是一些粗活。這些小廝的形象書裡出現的不多,但實際人數不會少。估計有幾百人。小廝也要長大,成為大廝。他們也要成家,對像在哪裡?對象就是那些」家生女兒」。

書裡多次出現這樣的故事情節,管家報告有二十幾個小廝長到二十幾歲,成為大廝了,請主子把到了出嫁年齡的丫鬟發出來配給他們。

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在賈府裡,丫鬟們直接在主子面前服役,主子吃什麼,她們吃什麼,生活待遇很高,還經常跟主子學到很多知識。特別是那些大丫頭,如襲人、晴雯、秋紋、麝月、待書、翠縷、鶯兒、紫鵑等人簡直就是」副小姐」,那些一般的小廝、婆子根本就沒放在她們眼裡。

但突然間,她們要被放出去配」小子」去了,要給那些渾身是土,滿身是馬糞味的」小子」當老婆去了。這對於這些丫鬟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這些」小子」家境貧寒是不用說了,更可怕的這些」小子」長在社會底層,有很多的壞毛病,酗酒、打架、欺負老婆,樣樣都行。給他們當老婆?這對於那些在主子跟前長大的丫鬟來說是根本無法想像的。

「配小子」可不是小丫頭們的專利,」副小姐」也未能倖免。賈府從不念及」副小姐」的功勞,該配的一律發配出去。鴛鴦是賈母的紅人,是紅樓第一婢,可差點就被」發配」出去。只是考慮到賈母離不開鴛鴦,才破例留下來。

既然丫鬟們是成批成批的拉出去」配小子」,說媒提親這些環節就都免了。丫鬟們一隊,」小子」們一隊,背對背站好,然後來個向後轉,」小子」們拉著對面的丫鬟就走,匹配成功。這就好像拉著牲口到集市上配種,是對姑娘們心理和人格的極大侮辱。

賈府的丫鬟那是挑了又挑才進府的,所以都很漂亮。可」小子」們是專揀力氣大的進府,不考慮相貌,所以大都很粗俗醜陋。以這樣的方式配成的婚姻根本說不上」幸福」這兩個字,有的只是姑娘們的痛苦和羞辱。

丫鬟們要避免這樣的命運,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拚命向主子靠攏,爭取成為二奶。

成為二奶的途徑有兩條,一個是」集體收編」,一個是」破格提拔」。

「集體收編」是丫鬟們當上二奶的常規辦法。賈府中的公子哥結婚時,丫鬟的數量要作一些調整,但這位公子哥的幾個主要」副小姐」都要留下繼續侍候這位公子。由於公子已婚,這些」副小姐」也都成為二奶,公子哥可以任意和他們發生性關係,可以生孩子。賈寶玉和寶釵結婚後,襲人、秋紋、麝月這幾個」笨笨的」大丫頭自然而然成為寶玉的二奶就是一例。

賈府的小姐們的丫鬟也是一樣。小姐們出嫁時,小姐的那幾個」副小姐」都是要陪嫁過去的,自然而然地成為新姑爺的」二奶」。鳳姐從王家嫁到賈家時,陪嫁過來四個」副小姐」,其他三個不在了,只剩下了平兒。賈府的三姑娘探春出嫁時,原來跟著探春的副小姐待書及小丫頭、婆子全都陪嫁過去了。書裡寫到探春後來回到京城來賈府探親,特此留下了一段空當兒,好讓跟去的那些丫鬟、婆子找老朋友敘舊。

「破格提拔」就不一樣了。賈府中的爺們看中了那個丫頭,便會把她收編過來,破格提拔為二奶。賈赦跟前的幾個小二奶,賈珍跟前的幾個小二奶當時都是十八九歲。賈珍已四十歲了,賈赦也是六十多歲了,這些小二奶顯然不是隨邢夫人、尤氏陪嫁過來的丫頭,也不是原來在賈赦、賈珍跟前服役的副小姐。很顯然,如果她們是男女主人公原來的副小姐的話,她們都應是三十多歲、五十多歲的人了。這些小二奶都是後來一個個被賈赦、賈珍看中而破格提拔為二奶的。

破格提拔的過程很簡單。只要老爺看中那個丫頭了,便把她的父母或哥嫂叫來,給她們一筆錢,然後用一乘小轎把丫頭抬走就是了。賈赦看中了鴛鴦,便把鴛鴦的哥嫂叫來,準備給他們一筆錢把鴛鴦破格提拔,只是因為賈母反對此事才未成。

「集體收編」和」破格提拔」這兩種辦法中,丫鬟們最歡迎」集體收編」。一是」集體收編」時,人文大環境沒有變,跟著的主子還是原來跟著的小爺或小姐,周圍服役的還是原來的那些丫頭婆子。如果是被自己的小爺收編,那就連生活環境都沒有變。當然,在熟悉的人文環境和生活環境裡生活會更好些。二是」集體收編」時,小爺還很年輕風流,正是丫鬟們心中的白馬王子。即使被」姑爺」收編,」姑爺」也都是紅衣公子。性伴侶和自己年齡相應,丫鬟們無論是視覺感受,心理感受或者是生理感受,都會舒服得多。

「破格提拔」則不太受丫鬟們的歡迎。爺們要破格提拔丫鬟時,或者年紀已大,甚至白鬍子一大把了;或者雖然年輕,但毫無憐香惜玉之情。前者的典型例子是賈赦,後者的典型例子是薛蟠。前者太軟弱,後者太強橫,無論視覺感受、心理感受或者是生理感受都很差。

由於這些原因,賈府裡年輕風流的未婚公子最受丫鬟們的追捧。特別是像賈寶玉這樣的」鳳凰」,更是丫鬟們日夜都想接近的明星。賈環是那樣的形容猥瑣,也還有彩霞追著他。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