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回 東風吹,戰鼓擂:不知生活的艱難,任性揮霍著人生的機會,活該!

一入六月,肚皮大到一定規模,明蘭平躺在榻上,把書本靠在肚皮上就能看了。肚裡的小混蛋開始不守江湖規矩,要麼久久沒有聲息,要麼忽的猛動幾下,太醫切過脈,又反覆診查,笑說一切正常,面對此情此景,明蘭只生恨自己上輩子學的不是婦產類專業。

臨近生產,崔媽媽愈發警覺,兩眼綠瑩瑩的怪駭人的,看著院裡的哪個都不像好人,明蘭入口的一湯一飯一茶均要仔細查驗,眼睛都摳下去一圈;小桃私底下跟明蘭說,崔媽媽小時候的服務單位是個妻妾鬥爭極其慘烈的大家族,因是受了永久的驚嚇。

誰知小桃咬耳朵之時恰叫崔媽媽碰上,便拎了她的耳朵出去罰掃地,大約是想著自己著實疑神疑鬼的過了,崔媽媽忍不住歎道:「老太太常說人各有命。當年老太太的哥兒倒是平平安安生下來了,七斤六兩的大胖小子。誰知後來,卻因那麼樁小事就夭了……」

明蘭低頭摸肚皮,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只能看自己的人品了。

這一個多月來侯府大致風平浪靜。期間廷燦又來哭過兩回,一次是公主高調給韓家姑爺抬了房妾室,太夫人好聲好氣的把閨女撫慰回去了,第二次是韓家姑爺連著五日光顧那位妾室的床鋪,這回太夫人終於硬起心腸把女兒罵了出去。待廷燦走後,她卻當著三個兒媳婦的面狠哭了一頓,只道:「如今只悔當初沒好好管教她,慣得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又三不五時的拉著明蘭的手,翻來覆去道:「只盼兄嫂垂憐,多提攜她才好。不然,不然……」

明蘭回屋後,納悶了好半天。丹橘熟知她心事,便在無人時悄聲問道:「夫人什麼想不明白?七姑奶奶這般,也是因果報應不是。」她自小服侍在小姐身邊,耳濡目染大家閨秀的教養做派,別說明蘭,就是斯文假仙如墨蘭,驕橫跋扈如如蘭,那都是謹守女兒家本份,女紅,看賬,規束下人,下廚挑弄…樣樣來得,哪像顧七姑娘,鎮日拿一卷詩,舞文弄墨的不務正業,看人說話半陰不陽的,清高自詡,恨不能人人都捧著她,寵著她才好。

「在夫家還擺姑娘架子,豈不是自討苦吃。太夫人如今自是要哭的。」

明蘭搖搖頭,輕捋著腕子上一隻羊脂白玉鐲,「事情不對。她是該哭,可卻不該當著我的面哭。」丹橘笑道:「興許她是想求著夫人替七姑奶奶出頭罷。」

「那我可會因她兩句苦求就去幫忙?」

丹橘一時語結。

明蘭神色發沉,若有所思的望著門口那掛子七彩琉璃珠簾:「她聰明著呢。明知我的為人,不會做此無用之事,反倒示了弱。」

如果有朝一日,顧廷燦在外面的遭遇有損顧府名望聲譽(例如被休了),那時不用太夫人開口,明蘭也非得去為這不討喜的小姑子出頭不可;可若只是在夫家受些委屈,好不好意思了,就當是修煉吧。那麼,明知無所可求,太夫人到底所為何來呢?

「只是為了扮可憐搏名聲嗎?」明蘭苦苦思索。

讓她疑惑的不止這一樁。自那日被常嬤嬤狠狠修理一頓後,好一陣子康姨媽都沒現身,本以為依著這位王家大小姐的性子,這輩子都不會再上顧家門了,也不知太夫人怎麼去說好話的,只半個月後,康姨媽就又來了。不過這次她卻溫和多了,既不提無理要求,也不動輒擺架子,因面子不好過,居然叫自家庶女來打先鋒,上嘉禧居來給明蘭賠不是。

「太太叫我來賠個不是,說是她老糊塗了,請表姐莫要往心裡去。」康兆兒怯生生的立在當中,滿面前是脆弱驚慌,卻掩飾不住秀氣天成,姿容窈窕。

「若是表姐還氣著,便打我幾下出氣罷。」兆兒聲如蚊啼,害怕幾乎要滴下眼淚來了,手指不住的扯著身上的一件簇新的桃紅錦紋遍地垂腳纏枝花褙子,她和嫡姐元兒只差兩歲,自小便是撿著元兒的舊衣服穿的,如今這新衣裳反叫她不自在。

看著這個女孩,明蘭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出嫁之前,她見過兆兒幾次,知她的生母是康姨媽的陪房丫頭,自小便是元兒後頭的小跟班,看主母的臉色大的小女孩。

「有什麼氣不氣的。不過是常嬤嬤脾氣大些,衝撞了姨媽,倒是我的不是了。」明蘭微笑道,又叫丹橘拿了新進的瑪瑙葡萄送過去,便把這件事給輕輕揭過了。

第二日,太夫人康姨媽和兆兒並著丫鬟婆子便浩浩蕩蕩來了嘉禧居,對著大肚皮孕婦噓寒問暖了半天,康姨媽笑的春光融暖,關懷備至,過分親切的語氣反倒把明蘭驚出一身冷汗來。事有反常必出妖,明蘭心中生了警惕,拒絕加入這場親戚大聯歡,依舊淡淡的。

康姨媽敷衍了半天,也不見明蘭配合,便強笑著離去了。至此之後,她便常帶著兆兒來顧家做客,便是自己不來嘉禧居,也叫兆兒來問候明蘭一聲。

之後的日子一切如常,康姨媽彷彿真的是和太夫人意氣相投,常來常往,並沒有任何多餘或不當的舉動,明蘭卻日復一日的煩躁。康姨媽這種人,無事不登三寶殿,凡事必有所求,可偏偏她什麼都沒開口,可既然無所求,那又為何非要跟自己和好呢。

總不會是她突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吧。

孕期快進入尾聲,正是最憊懶的時候,明蘭每日對著枕頭髮困,只想吃吃睡睡到生產那日,直可恨還要動腦經苦思冥想是不是有人要算計她。

沒有丫鬟婆子吵架,沒有管事小廝欺人,太夫人整日只憂心廷燦姑娘的婚姻生活,邵氏忙著管教女兒,朱氏忙著相夫教子,滿府裡一派和諧,什麼兆頭都沒有。也許真的沒什麼呢?也許是自己多想了呢?既然怎麼想,都沒有頭緒,會不會是庸人自擾了呢?

一陣柔和的暖風吹進屋內,把案几上的一卷看了一半的話本冊子掀翻在椅上,明蘭捧著肚子走過去,不住打著哈欠,想著去睡個午覺,拿著話本送眠倒好。一提起冊子來,眼睛一瞟,卻見那一頁當頭第一句便是:看似萬籟俱寂,實則處處暗藏殺機。

明蘭怔怔的看了會兒,不知為何,陡然背上起了冷汗。

「去外廳,請屠二爺。」她的聲音驟然離了慵懶倦怠,異常的清醒。

屠虎本就生有三分凶相,還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左額,穿過鼻樑,直至下頜,正是傳說中的『包天圍地大破相』,人們見了非怕即厭。不過屠家兄弟卻有一番好本事,專精消息機關之學,於刺探暗殺最是靈光。

「讓老屠做什麼,夫人但請說便是。」這些日子屠虎早就閒得骨頭發癢,大哥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定要保夫人平安,他只得苦苦等待,只盼天上降下些能顯身手的機緣來。

隔著屏風,明蘭慢慢放下茶杯:「屠二爺,這事怕有些為難。」

屠虎一聽就來了精神,站在當中一抱拳道:「侯爺於我們兄弟有生死之交,救命之恩,夫人但凡開口便是。」不是難事怕也顯不出自己的身手來。

何況這位侯夫人待人甚厚,除了定俸之外,四季衣裳,年節賞銀,上好的虎骨豹筋,御賜的跌打膏藥,均是源源不斷,年前居然還異想天開要給自己兄弟倆做媒。他與兄長厭倦了刀口舔血的江湖營生,依附顧侯,這般日子甚是合意。因此,如何不盡心竭力。

明蘭想了又想,斟酌著道:「我也說不出要屠爺做什麼?只是……」她頗覺難以開口,因她也沒有頭緒,外頭的屠虎伸著脖子等了半天,明蘭一咬牙,索性把近來的疑惑說了大概。

「我也說不出哪裡不對,可實實在在的,卻是有事不對勁。」

明蘭沉著嗓子,輕輕錘了一下扶手,一字一句道,「讀書時,先生曾於我說過。沒想到,是因為疏忽,而疏忽,是因為懶惰。只要精細的,勤懇的去查,總能查到雞蛋上的縫。」

屠虎肅起了神色,靜靜聽著,明蘭頓了頓,道:「如今,我請屠爺去查這些事,我的這位姨媽,還有太夫人,與之相關的一切,從康家,秦家,甚至朱家,盛家,到其他枝枝葉葉,連她們上香的寺廟,庵堂,常交的僧人,尼姑,屠爺能查到多少,都來告訴我。鉅細靡遺,我一概都想知道。」

屠虎忍不住朝屏風那頭瞥了眼,心道:這深閨婦人,怎麼說話就跟行內人一般?他本是行家,自然知道,這世上最難查探之事,其實既不是深宅大院,也不是六朝宮闈,而是看似無事可查的風平浪靜。他重重一抱拳道:「夫人的意思,老屠都明白了,夫人只管等好罷。」

吩咐過後,明蘭多少覺著心定了些。崔媽媽管著她的飲食,屠虎看著外頭,每四五日丹橘或小桃就會去聽信,常嬤嬤轄制一幹不馴服的,紅綃叫她旁敲側擊的刺了三回,秋娘被她打擊的幾乎心如止水,只差落髮出家了,至於那位在伶仃閣裡顧影自憐的鳳仙姑娘,更是連門都不敢出了。除了尿頻很討厭之外,一切正常——應該沒事了吧。

又過了月餘,天氣越來越熱,眼看臨盆在即,一應事務早已陸續備好,連生產時用的剪子,棉布,銅盆,被褥,都叫崔媽媽反覆嚴查了幾遍,恨不得連燒水的柴都劈成細絲看過。明蘭反倒漸漸穩了下來,每日好吃好睡,依舊堅持著散步運動,希望臨盆時能好生些。

「大約就是月底了,不過也有可能早些,若是遲了,下個月也沒準」老太醫把過脈,掐指算了好一陣,又叫醫婆摸了明蘭的肚皮,「夫人放心,夫人的懷相極好。胎兒大小正好,只是……」為著自家安全,他又添了一句,「到底是凶險事,請夫人萬萬小心。」

明蘭忍不住去瞪這幫醫棍,好話壞話都叫你們說盡了。

既不知什麼時候生,還一切照舊。這日她正和常嬤嬤說著話,恰逢蓉姐兒學裡放假,便坐在小杌子上,捧著盤玫瑰香瓜子旁聽,這時常年來了。

「下學了?今日功課多麼?先生說的可都聽懂了。」常嬤嬤一生的心血都在這孫子身上,她自己不通文墨,卻督促常年極嚴。常年一一答了。入海家家塾沒多久,他就成了先生們眼中的好學生好苗子,自是一切順遂。

「年哥兒長了好些個子呢。」明蘭笑著打量常年。

因是自小在市井田野奔跑大的,日曬雨淋,反比之一般官宦子弟,常年更顯結實高壯些,才十二歲的小男生卻比長棟高出半個頭。他也開始有少年人的知覺了,不大敢看明蘭,守禮的低頭躬身,黝黑的面龐卻泛著紅:「徒長齒序,只勞煩祖母和母親日夜給我做衣裳了。」一聽這青春期變聲的公鴨嗓子,明蘭就笑了,小常年素來磊落大方,近來卻不大肯開口,便是說了也只低聲支吾,大約就是為了這個。常嬤嬤慈愛的看著自家孫子,只見他一身半舊的石青儒袍,小小少年竟也有一番翩翩公子的味道,她不由得滿心驕傲。

「蓉妹妹也在呵,妹妹好。」常年見了蓉姐兒,笑道。蓉姐兒倔著腦袋,姿態標準的福了福,柔聲細語道:「見過年哥哥」。

常嬤嬤見此情形,輕曬一聲,搖搖頭。

「稟夫人,我給蓉妹妹帶了本錢毓林先生注的《長水記》,可否……」常年躬身拱手,沒等明蘭發話,蓉姐兒已經眼睛一亮,上半身先直了起來。

明蘭見了,輕笑一聲,揮手道:「我與你祖母再說會子話,你們倆去梢間罷。」不滿十歲的小女孩和十歲出頭的小男生還用不著過分避嫌吧,反正大人就在隔壁。

看著蓉姐兒如興奮的小兔子般隨在常年後頭,興沖沖的走出正間,常嬤嬤眼神異常複雜,明蘭側眼看她,明白她是心事,既厭其母,又憐其身世。

常嬤嬤轉過頭,輕聲道:「哎,這丫頭…這才多少日子,卻已大變樣了,也知書達理,進退有據了。她沒趕上好娘的命,幸虧碰上夫人,也是有福了。」

明蘭嘴唇動了下,沒有開口,她從來不主動問曼娘的事。

常嬤嬤為人謹慎,平日極少談及顧廷燁的過去,此時卻似勾起了談性,眼神恍惚,輕聲喃喃:「那女人,當初為找出燁哥兒的下落,整日來我家糾纏,還把蓉姐兒扔我那兒。後來她終打聽到了燁哥兒的去處,便決心帶著兒子下南邊去。老婆子再不好,那終歸是燁哥兒的骨肉,難道會害了姐兒不成。誰知那女人硬是把丫頭要走,老婆子還以為她是要帶著一道上路,誰知一轉身,她就把閨女丟進了侯府。蓉丫頭那時才多大呀,狼窩虎穴的,做娘的居然也忍心!」

隔壁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小女孩和大男孩笑的無憂無慮,清亮的童稚女音夾雜著一陣半嘶不啞的公鴨嗓,居然聽著十分和諧。常嬤嬤不由得露出笑容,卻故意重重的咳了一聲,那邊的笑聲驟然截止,好像被忽然卡住脖子的大白鵝,一時寂靜。

明蘭幾乎可以想像兩個孩子縮著脖子掩著嘴的小模樣,頓時忍俊不禁,拿帕子捂口悶笑。

常嬤嬤領著孫子回家了,明蘭笨拙的挪到門邊相送,邊走邊道:「前幾日郝管事來報,已領人驗過工了,牆基牢固,牆首俊俏,工事可交結了。我預備後日擺幾桌酒,到時請嬤嬤一定來。」大宅動土是大事,不論破土還是擺完工酒都要查黃歷,這種酒是沒法賴掉的。

「吃酒這般好事,我一准來。」常嬤嬤笑著回頭。

次日,明蘭睡得臉蛋紅撲撲的起來,慢悠悠的聽丹橘報著宴客名單,因男主人不在,不好大肆慶賀,只邀請些自家親戚便是;又聽廖勇家的念著菜餚和干鮮果單子,按著宴客人數,預先要定下採買多少食貨酒水,且要預留多少余座;因天氣炎熱,還要從地窖裡起些冰塊出來,並定下專門人手,明日一早把酒水鮮果放井裡湃過;還有匠人的人數,待匠席面如何整治;總算這次動工只是小事休整牆沿和一部分院落,不算上梁建屋般大規模,祭品和撒喜的心糖果麵食倒可以略略簡單些……之前澄園已辦過幾次宴飲,一眾管事和婆子都是辦老了的,此次也有舊例可循,倒也並不慌亂。

正理著事,外頭忽來人報,說是盛府來人了,明蘭忙叫綠枝出門去迎。

「房媽媽,你來了,快坐快坐!」明蘭又驚又喜,撐著扶手要站起來,房媽媽忙上前幾步扶住明蘭,一疊聲道,「我的小祖宗,你給我好好坐著!」

「媽媽身子可好,老太太可好?還有全哥兒,又識多少字了,慧姐兒可會叫人了?」還沒坐下,明蘭便拉著房媽媽的問東問西。

房媽媽一邊接過丹橘端來的茶盞,一邊撫著明蘭,笑答道:「都好,一切都好。慧姐兒機靈的很,已能哄人了,全哥兒卻開始淘氣了,跟小牛犢子似的滿屋子撒歡,多少人都逮不住,老太太如今連那烏木杖都不大用了,一日至少得吼好幾嗓子,不過身子反見硬朗。前陣子太醫請過平安脈,說鐵定能瞧著全哥兒討媳婦呢!」

聽到祖母平安康泰,明蘭直是滿心歡喜。自己當年畢竟只是偽蘿莉,再怎麼裝還是太嫌懂事了些,真小孩就該像全哥兒一樣,對著寵愛自己的曾祖母會撒野,會淘氣,會胡鬧,會把大人氣的滿屋子跳腳才對。

「老太太昨兒上廣濟寺,給六姑奶奶求了道符,叫姑奶奶隨身帶著,能保母子平安,一切順當的!」房媽媽捧出一個荷包,恭敬的遞給明蘭。

明蘭感動的接過荷包,揣在懷裡,心裡酸的發甜,她側頭掩住眼眶的濕意,轉而笑問:「父親可好,太太可好?」

年前,盛紘自都察院調往兵部,任右侍郎,一道協力署理西北道錢糧。房媽媽笑道:「太太挺好的。不過這陣子,老爺開朗多了,也有功夫查三爺功課了,抽空還來與老太太說說話呢。」說著,笑歎了口氣,「我們老爺原就是最和氣不過的人,做了十幾年官,何曾與人結過怨,誰人不誇老爺和氣厚道,偏要他專職告人狀,真是為難老爺了。如今可好了,阿彌陀佛!」

明蘭生生捧住肚子,咬著嘴唇忍笑,做子女的不好笑話父母,但是御史這份工作真的不適合盛老爹,他天生就是和稀泥的和事佬,要他瞪著眼睛尋人錯處,背地裡陰陰人還行,告明狀得罪人,實在精神壓力太大。「那…三哥三嫂呢?」明蘭眨著眼睛,十分期待。

「跟對鴛鴦似的,正比翼雙飛呢。」房媽媽一本正經。

「真的?!」明蘭一愣。

這對夫婦自打新婚起,就互看不順眼。長楓固然看不上柳氏的古板嚴肅,柳氏居然也毫不掩飾的表示丈夫是個輕浮不正經的,婚後第五日,長楓就去了通房屋裡,柳氏也毫不在意。

見他們夫妻反目,王氏自是樂不可支,可長楓再二,也不至於把跟自己生母斗了二十多年的王氏當親人,唯二的兩個靠山,盛紘和老太太卻一股腦兒都站到了柳氏這邊——凡是柳氏的主張都是對的,凡是柳氏的做法必有深意。如此,柳氏進一步捏住了長楓的花銷銀子。

Nowoman,nomoney,才是tragedy。

盛紘抓著長楓的功課不放,按著吃飯頓數來訓兒子,老太太認為夫妻不和都是長楓的錯,拿著盛紘那句『盛家長子必要嫡出』的話,一氣發落了長楓屋裡四個通房,都隔離到莊子裡去了。長楓過的苦不堪言,他自小性情軟弱溫柔,此情此景,不由得淚從中來,淒惶惶,天地間卻沒半個知心人,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正當這個時候,柳女士向四面楚歌中的盛長楓伸出了溫暖的友誼之手。

「那日,三爺又叫老爺狠罵了一頓,傷心的連晚飯都不肯吃,三奶奶端著宵夜去書房尋三爺。」房媽媽壓低聲音,「也不知三奶奶說了什麼,聽丫頭們說,三爺跟個娃娃似的,撲在三奶奶懷裡狠哭了一頓。第二日,三奶奶臉也不板著了,說話也不難聽了,溫溫柔柔的,兩人好的跟蜜糖似的。後來三奶奶把那幾個通房領了回來,三爺感念她的賢惠,反跟她更好了,又主動散了兩個,只留下兩個老實本分的。如今,三奶奶正促著三爺好好讀書呢。」

峰迴路轉,跌宕起伏。

明蘭不由得大呼三嫂威武,盛紘和老太太慧眼如炬,這兒媳婦娶的值了!

「這是三嫂跟爹爹老太太說好的麼?」明蘭湊過去咬耳朵。

房媽媽的表情很高深莫測:「聰明人,無需串聯。」

明蘭撫掌大笑,順手慇勤的給房媽媽剝了個橘子,以獎勵她故事說的好聽——先抑後揚,為淵驅魚,果然好計。誰說生活不需要智慧!

一忽兒唱黑臉,一忽兒唱紅臉,費盡心機籠住丈夫,變逆境為順境,跟這位柳氏嫂嫂的用心良苦相比,顧七姑娘就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不知生活的艱難,任性的揮霍著人生的機會。

房媽媽又和明蘭說了些盛府的趣事,崔媽媽也來笑著聽了會兒,加上丹橘幾個來打趣,正一堂熱鬧時,只見夏竹滿面驚慌的進來,「夫人,不好了。年哥兒出事了。」

明蘭大驚失色,失聲:「怎麼回事?」

「今早年哥兒去上學,走了一半時,斜裡冒出兩匹野馬來,把車給撞翻了。年哥兒也叫撞傷了,如令人都沒醒過來,常嬤嬤趕緊使人來報夫人。」

明蘭肅顏站了起來,沉聲道:「拿我的名帖,去請林太醫。」

她的心一時揪緊,倘若常年有個什麼好歹,真不知常嬤嬤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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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旁邊放著春晚,一陣陣不知所謂的笑聲和哄聲中,年夜晚上居然在拚命填坑碼字,這是什麼樣的偉大精神,我都被自己感動了!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