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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被尖叫聲吵醒,屋內所有的燈亮起來。這宅院酒久不住人,地處荒僻,王府一夜落魄,家裡淨是女人,心情不暢,夜裡睡得本就不穩妥,這樣的尖叫聲無疑把眾人心底的驚懼都挖掘出來,沉靜的夜變得暴躁。
雲側妃花容失色地縮在一旁,女人們聚在她的房間裡,問玉容發生什麼事,玉容臉色慘白,原來是她們母女快要睡著時,雲側妃被老鼠咬了一口,嚇得她驚慌失措,不敢再睡。這放在尋常百姓家是一件尋常事,夜裡被老鼠咬怕是很多人的經歷,可若是嬌生慣養的她們,那就不一般了。
老鼠這樣的生物於她們而言是骯髒的,嫌惡的,被老鼠咬於她們而言就如要她們的命一般,嚇得她們母女不敢再閉眼,王妃見無事,吩咐大家回去繼續睡覺。雲側妃突然嘶聲大喊,「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明日我就回娘家,我回娘家,我再也不在這鬼地方住了。」
「母親」玉容驚訝地看著她,雲側妃突然抓住玉容的手,「你和我外公家,別在這鬼地方住了,還有嫣然,你肚子裡有我的孫子,這地方住下去,沒準孫子都沒了,回娘家,回娘家」
樓嫣然蹙眉,王妃臉色十分難看,眾人面面相覷,玉容問,「母親,那王妃母親和幾位姨娘怎麼辦」
「我不管,我不管,這鬼地方我是住不下去,誰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我要回家去,沒準王府就這麼敗了,我們難道要這樣過下半輩子嗎」雲側妃嚷嚷起來,眼睛充滿了血絲,她焦慮地看著玉容,「你是我的女兒,你會和我站在一邊的,是不是」
「鬧夠了沒有」玉容還沒回答,王妃喝住,「現在什麼時候王府落難,你要獨善其身,你就這麼丟下王爺走了,有福同享,有難不能同擋」
雲側妃一貫是不受壓制的人,她站起來,幾乎是張牙舞爪地看著王妃,「你吼什麼你以為你還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嗎你有什麼資格對我吼你衝起來也不過是一個落難的王妃,不,王爺貶為庶民,你連王妃都不是,你還橫什麼王府是沒了,一家子連一個男人都沒有,我們這些女人怎麼過活,抱著王爺的屍骨過嗎你高尚,你留著守著這個家,我們算什麼我們只是妾室,就是死也不能和他同寢,我們算什麼大難臨頭,誰傻守著這個家。」
王妃氣得發抖,揮手呼一巴掌過去,「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女人。」
雲側妃捂著臉,「你敢打我」
她猛然衝上來,揪著王妃的頭髮,兩人竟然廝打在一起,玉側妃和李側妃和雲不悔等人慌忙去拉,去勸尖叫聲,哭聲,嘶喊聲,打架聲,亂成一團。
亂了,亂了,一切都亂了。
這場鬧劇一直鬧到寅時,天都泛白,眾人精疲力盡,聚在一個屋裡相對無語,雲側妃鬧夠了,也累了,臉上還有幾道抓痕,臉上卻有著她從未表現過的刻薄和譏誚。
王妃站起身來,雲不悔從不曾見過這位高貴端莊的王妃像今晚這麼失態,雲側妃那句抱著王爺的屍骨一起激怒了她,讓她做出恐怕是她平生最不屑,最衝動的行為。
她看起來很狼狽,衣服領口被雲側妃抓破,可她卻仍然高不可攀,仍是那麼的威嚴,她的聲音冰冷如此時的月光,「走,誰想走的,都走。如今走了,從此以後和王府再無瓜葛,日後王府敗也好,榮也要,和你們無關。」
天已泛白,灰濛濛的光線把整個院子照得更顯灰白,如落幕後的舞台,孤獨蒼涼,雲不悔坐在台階上,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對她們而言,如今什麼都是灰濛濛的,看不到希望。
鬧了一場,終究安靜了。
這安靜,透出死寂。
樓嫣然在她身邊坐下,她也睡不著,雲側妃是打定主意要走,她身上還有一些錢,她已在收拾行李,她讓玉容和樓嫣然跟著她一起走。
「這個家就要散了。」樓嫣然說,有幾分傷感,雲不悔側頭一笑,「散不了,家在人的心裡,永遠散不了,為了你的孩子好,你跟她走吧,她婆家雖然落敗,可日子還算過得去,總比跟著我們吃苦好。」
「你呢」
「我」雲不悔微微一笑,「我生是程慕白的人,死是程慕白的鬼,他在這裡,我能去哪兒」
樓嫣然心頭震動,他們生死不離嗎
她呢要拋棄程佑天苟活麼
姐妹兩人在院子裡坐到天亮,冰月和秋霜一直作陪,天一亮,靈溪和靈心幾名侍女做早點,很簡單的白粥,幾道小菜,並不豐盛,每個人食不知味。
王妃和雲不悔要去典當行,李側妃和玉側妃把值錢的東西能典當的都拿出來,玉致、玉嫵和玉媚也把自己心愛的首飾都捐贈出來。王妃收拾好讓菊青拿著,幾人一起去典當行,她一句話都沒說過,就如她昨天說的,想走的,今天都走了。李側妃和玉側妃目送著王妃離開,眼睛濕潤了
「我們在這個家生活了幾十年啊」
「是啊,幾十年」
雖然明爭暗鬥,可早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分開的道理。
王妃和雲不悔走遍整個鳳城,去了幾家典當行,沒人願意收她們東西,最後拿到了華雲典當行,華雲是出了名的吝嗇鬼典當行,價值一萬的玉在這裡能當幾百兩就不錯,一般是走投無路的人才會選擇華雲典當行,如現在的她們。
華雲典當行的老闆是一名青年男人,他挑剔地看著王妃和雲不悔送上的飾品,古董,最後挑剔地宣佈了一個價格,一萬八千兩。王妃說,這些東西加起來快十萬,怎能給如此低廉的價格。青年男子指著門口,買賣願打願挨,如果您不情願,慢走不送。他很高傲,王妃也很高傲,可想到這些身外之物能見王爺一面,王妃低下她高傲的頭顱。
雲不悔忍痛摘下手腕上的手鐲,這是價值連城的手鐲,王府的家傳之寶,鴛鴦玉鐲。王妃想要阻止,這是他們王府的寶貝,雲不悔微笑,「母親,人是活的,物是死的,以後再要回來就是。」
冰月心想,小姐,你心都不發抖嗎敢睜眼說瞎話。
雲不悔把玉鐲交給那男子,「湊個整數,兩萬。」
那青年男子目光沒和雲不悔對視,很痛快地給了兩萬白銀,王妃慍怒,就雲不悔的手鐲就不值兩萬可沒辦法,真的沒辦法
湊足了十萬兩,王妃便要去府衙,她讓雲不悔先回去,她想一個人見王妃,雲不悔也不勉強,說在府衙外等她一起回去。樓搖光突然出現,把她拉到一旁,「程佑天和程穆東昨晚沒回去嗎」
雲不悔搖頭,「官兵就在外面守著,人進不來,暫時就躲在你那邊,告訴他們,家裡挺好的,挺好的。」
「程佑天托我拜託你,照顧他的妻兒。」樓搖光撇撇唇,說得十分不甘願,雲不悔點頭,「告訴他,樓嫣然沒事。」
樓搖光問,「你到底是什麼心思啊」
「沒什麼,只是想看看,我們到底是不是一家人,能不能同甘共苦。只能享榮華,不能工苦難的家人,我也沒必要為她們掏心掏肺。」雲不悔說道,樓搖光擔憂,她一笑,「姐,放心,我有分寸。」
樓搖光點頭,又問,「程慕白呢」
「他昨天一早去柳城,對了,你派人在城門堵他,別讓他進城,估計要四五天才能回來,不過王府出這麼大的事情,他也該聽到消息,我琢磨著這一兩天就該回來,你盯著點,別讓他被抓了。」雲不悔囑咐道,樓搖光自然知道怎麼做,姐妹兩人交換了一些信息,樓搖光就離開。
冰月陪著雲不悔在府衙外面等了一天,雲不悔中午就吃了一個干餅,腸胃有些不舒服,頭也有點暈眩,冰月笑說,「小姐,你也是身嬌體貴的,也就一天工夫,至於嗎」
雲不悔沒理會冰月,她是身嬌體貴,早年受夠了苦,後來對自己越發的好,養得這身體越發嬌貴,冰月提議說,「反正還早著呢,我們去吃頓好的,回去又是水煮白菜,你吃不消吧。」
「閉嘴」雲不悔沒好氣地說,「稍微把伙食弄好點。」
「是你說要那啥,那啥的啊」
「不准頂嘴」
冰月樂不可支,等到夕陽西沉,最後一抹烏金消失,王妃終於從府衙中走出,眼睛紅腫不堪,菊青扶著她,緩緩走下台階,十萬兩,就見這麼一天,真是價值連城啊。
雲不悔迎了上去,「母親,父王怎麼說」
王妃心不在焉,「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