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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王說話算數,離月晚上便帶來消息,樓開陽已回到溏心樓,人無病無痛無損傷,雲不悔放心下來,第二日又見樓開陽,樓開陽告訴她,趙王並沒有難為他,只是逼他告知雲瑤夫人的身份,他沒交代,趙王只是把他軟禁在府上,沒有對他嚴刑拷打,雲不悔讓他回鳳城,樓開陽並沒有打算回去。
「玉嫵很擔心你。」雲不悔說,「你忘了答應過她,回去便成親,如今王府正需要人照料,哥哥,你回鳳城吧。」
「你呢」
「我要和小白一起回去。」
「我等你們一起走。」
雲不悔勸阻無效,只能隨了樓開陽,這幾日她益發擔心,不知道將來會有什麼變化,程慕白似乎下了決心要和趙王一決高下,雲不悔找過北堂鎮南,他閉口不談國事,前幾日他尚有一絲鬆動,想幫程慕白,這幾日他意外的沒有再說任何關於朝堂的事情。
趙王來府上找過北堂鎮南一次,兩人在書房談了幾個時辰,偶有爭吵聲,最後離開的時候,趙王臉色難看,雲不悔想和他說話都沒有機會,他一出門,上馬就走了。
林宛兒擔心不已,雲不悔則是憂心,照這樣下去,情況一定一發不可收拾,真的打起來,程慕白到底有多少勝算
轉眼到了十二月,這一年快要結束了,京中無一點過年的氣息,雲不悔這幾天空下來把將軍府收拾一遍,掛上雲府的牌匾,字是趙王親自題的。他的字她是十分熟悉的,蒼勁霸氣,他是她見過書法最好的人,寫的字是她頗為喜歡的,她曾經臨摹他在字一年,有七八分相似。
程慕白曾說過,她寫字不似女子娟秀,倒有男人的力度,哪知其中緣由。
「最近見過程慕白嗎」趙王問,雲不悔說,「見過三次,來去匆匆,他很忙。」
趙王點頭,負手站在將軍府外,「皇上快死了,他當然忙。」
雲不悔面色微微一變,她早聽傳聞,皇上病危,趙王監國,她不敢問趙王,是不是他下毒謀害皇上,老實說,皇上死活,她真的一點都不關心。
可她關心宣王府,皇上死了,宣王府也垮了。
「能熬過這個年嗎」雲不悔問。
趙王想了片刻,「看看吧。」
「他得了什麼病」
「人老了,總會死的,什麼病不要緊。」趙王淡淡說,雲不悔點頭,「我想皇上一定寫好聖旨了吧,傳位給你。」
趙王不言,目光中有一些很陰暗的東西。
良久,他說,「快打仗了。」
雲不悔心頭一突,倏地不知道要說什麼。
十二月十二日,趙王生辰,王府舉辦壽宴,邀請京中權貴,其餘兩位王爺過府聚會,北堂鎮南也在受邀之列,相爺和趙王早有心結,沒有赴約。京中權貴,或願意,或不願意,全都過府為王爺慶祝,四郡世子都去。
壽宴辦得很大,似乎是特意的,滿城皆知。
他是一個低調的人,素來如此,往年壽宴並不鋪張,能不過則不過,今年卻是大過,辦得隆重,許多人說,趙王是因為即將到來的成功迷昏了頭,整個京城已沒有和他對抗之人,他已是實至名歸的皇帝,自然要和萬壽節一樣隆重。
雲不悔仰頭看著天上的彎月,又是他的生辰。
往年他的生辰,她都會寄上一份禮物慶祝,成親後也沒忘記,今年人在京城,反倒一點表示都沒有,十一日她見過趙王,京中匆匆一面,他著急出城,兩人在路上遇見,她只說了一句生辰快樂,提早給他祝福,趙王只是點頭而過,匆匆出城,後來也沒傳人來說什麼,今日她自然沒去王府為他慶祝。
「生辰快樂。」雲不悔望著月亮祝福,「願你歲歲平安。」
雲不悔這一日睡得十分不安寧,夜裡輾轉難眠,突然被突如其來的狂風吹醒,人迅速從床上醒來,發現一道黑影站在床前,雲不悔一愣,剛要出聲就被人摀住了嘴,那人的手帶著冰冷。
「是我」程慕白說,雲不悔慌亂的心安定下來,卻發現他的腹部有一片血跡,她掀開被子扶著他坐下來,急忙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別緊張,不是我的血。」程慕白說,語氣有一絲疲倦,好似幾日不曾休息過,雲不悔心疼不已,如此高壓環境之下,怕是誰都睡不著。
「我要離開京城。」程慕白說,雲不悔氣惱,「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穆東和大哥被抓了,兩位王爺死了,四郡世子四去其三,肖冰生死不明」程慕白每說一個字,雲不悔的心就沉一分,她隱約知道,程慕白他們中計了
趙王豈是被人暗算之輩,他一定將計就計把他們都算進去,損兵折將。
「到底發生什麼事」雲不悔厲聲問,「我不是讓你別輕舉妄動嗎我不是說過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嗎為什麼還要亂來」
程慕白冷笑地睨著她,雲不悔急怒紅了眼睛,門突然被推開,屋內的燈亮起來,雲不悔和程慕白回頭,北堂鎮南和林宛兒一臉沉重地站在門口,程慕白眉心深深擰起。
北堂鎮南說,「我早就猜到今晚會是一個大陷阱,果然,一時三雕,趙王贏了,而世子爺你的目的也達到了,只是代價太大」
程慕白不言不語,目光直視北堂鎮南,「你會幫誰」
雲不悔著急地打斷兩個男人的對話,「誰來告訴我,到底怎麼一回事」
北堂鎮南說,「趙王生辰只是一個陷阱,他的目的是要穆王和瑞王自相殘殺,柳眉當年是京中第一名妓,穆王和瑞王共同認識柳眉,兩人都心儀於她,柳眉喜歡穆王,卻被瑞王強暴,有了孩子,最終嫁給瑞王為妻,兩人反目成仇。孩子難產而死,瑞王對柳眉倒是真癡情,這十幾年沒娶過側妃,癡情待她一人。半年前,柳眉和穆王在春風樓相遇,柳眉晚歸,有流言傳出,兩人互有私情。瑞王脾氣火爆,毆打柳眉,家庭矛盾漸深,柳眉和穆王訴苦,三人矛盾漸漸尖銳,這半年鬧得京中人人皆知,此時柳眉有了身孕,瑞王卻以為孩子是穆王的。趙王壽宴當日,王府有人云,穆王和柳眉在王府後院廝混,瑞王聞訊怒不可遏,兩王動起手,最後兩王一妃跌落冰湖淹死。」
雲不悔聽得心驚,穆王、瑞王,趙王是南國三位外姓王爺,三人一直不和,沒誰都想奪得天下,三人的矛盾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早就無法可解。最近傳言趙王和穆王走得近,瑞王脾氣暴躁已刁難趙王多次,他沒有和他撕破臉,而瑞王又揚言,一定不會讓野心勃勃之人登上王位,又暗指趙王是野種,不配擔當大任,此事發生在十一月末,那幾日趙王心情顯然不佳,身世是趙王一大痛處,他最恨別人提起。
如今接著壽宴,他想除了瑞王,並不奇怪,且除去瑞王后,他的兵權就落在他的手中,雲不悔心想,京中傳出柳眉和穆王私情的時候趙王就開始佈局收拾瑞王和穆王了,拉攏穆王也不過是掩人耳目,他最終的目的是要除掉他們,徹底掌控三王四十萬兵馬。
柳眉是最好的導火索,雲不悔心想,瑞王和穆王的死亡大有蹊蹺,可如今誰管呢,反正他們死了,死無對證,各位權貴又看見他們打架,他們一死,兵馬都落在趙王手中,他如今最起碼就擁有四十萬人馬,相當於四郡所有的兵馬。
假意拉攏,共同對敵,挑撥離間,製造混亂,借刀殺人這是多麼完美的計劃,從半年前到如今,步步為營,他耐心地等著最完美的落幕。
最終一切如他所願,趙王是一個可怕的男人。
雲不悔驟然蹙眉,「那幾位世子又是怎麼回事」
北堂鎮南冷笑地看向程慕白,他說道,「今天趙王大壽把宣王從牢裡帶出來,因為宣王有一位舊友相見他一面,他幫助趙王的條件就是要見宣王一面,趙王同意了,把他帶到王府。趙王本想一箭四雕,把世子和兩位少爺也一網打盡,世子爺也不負王爺所望,真的來了。只是他沒想到出了穆王和瑞王的意外,所以世子一不做二不休製造混亂,營救宣王之際,把三位世子趁亂殺死,嫁禍趙王,程家兩位少爺和北郡世子、宣王沒有一人逃出王府。」
雲不悔震驚地看向程慕白,她似乎沒想到,程慕白如此狠毒。
程慕白說,「只有三位世子死了,四郡才會起兵。」
雲不悔何嘗不知道,趙王讓四郡世子上京為人質,並不曾想要他們的命,只是要他們牽制四郡,本來四郡郡王就不願意起兵,如今世子一死,仇恨同起,四郡一起聯合起來,同仇敵愾。
趙王有張良計,程慕白也有過牆梯。
趙王如願拿到三王所有兵馬,程慕白也如願讓四郡同仇敵愾,一同對敵。
鬥智鬥勇,各勝一籌。
程慕白看向北堂鎮南,「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北堂鎮南說,「世子爺,倘若趙王和我之間沒有一條人命,恐怕我早為他效忠,如今我袖手旁觀,不管你們誰奪了天下,我要麼仍是一人之下的丞相,要麼辭官歸田,沒有更壞的選擇,我又何必選擇站在哪一邊。」
林宛兒緊張地看向北堂鎮南,卻沒有勸他。
雲不悔心想,男人們之間的鬥智鬥勇和她們女人在小院裡的手段真的天差地別,這是王見王的死局,個個心狠手辣,無毒不丈夫。
趙王面冷心冷性殘暴,其實,程慕白也一樣。
十二月下旬,四郡起兵,分四路往京城進攻,程慕白親自去了北郡,領北郡十五萬兵馬,直取寧州要塞,南國西北的最大一道防線,寧州十三城,趙王親自訓兵,固防的要塞。
寧州有趙家軍十二萬,在北郡沒有揮兵北上時,趙王已偷偷利用雲瑤航運送去六萬人馬,如今寧州有十八萬兵馬駐守,北郡軍隊驍勇善戰,半個月攻克四座城池,到第五座主城池的時候,兩軍對峙十八天,久攻不下。從第五座城池開始才是寧州十三城的重中之重。
正月快過去了,戰事就激烈地展開了。
雲不悔沒有回鳳城,她仍然在京城,趙王也沒有去寧州,似乎他覺得程慕白並不值得他親自領兵出征,他手下的幾名將領就能把程慕白打退。
皇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雲不悔聽趙王說他撐不住多久,可他最後撐住了,雖不見起色,卻也沒嚥下最後一口氣,局勢吃緊,趙王也沒有弒君登基,他依然監國,控制南國所有的一切。
雲不悔沒法走,宣王,程佑天和程穆東都在牢房裡。
她求了趙王一個月,趙王說,「陪我看一場梅花,我就讓你見他們。」
「好」雲不悔爽快答應。
正月梅花還沒謝,王府的梅花開得十分漂亮,雲不悔第一次走進王府,這裡種滿了梅花,一眼望不到邊,花雨紛紛,妖嬈綻放。王府的管家樂呵呵地告訴不悔,這裡每一棵梅樹都是趙王親自種下的。
她不得不承認,趙王府的梅花比樓家,比宣王府都開得絢爛。
不管外面打得多如火如荼,京城繁華依舊。
「好看嗎」趙王問,心情很好。
雲不悔點頭,「很美,這是我見過最美的梅花林。」
趙王說,「你想必恨極了我吧,瞧你,笑得很勉強。」
雲不悔苦笑,「我不恨你,只是對這個局勢感到傷感和無奈,我希望為你們做一些什麼,可我發現我什麼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