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著托盤的服務生,正忙著將一杯杯金黃色的香檳送入賓客們手中,室內充滿著曼妙的音樂,紅男綠女,衣香鬢影,人人正愉快地享受著這一場盛宴。
這是一場名流群集,社交界近來備受矚目,其新聞性更是足以登上八卦雜誌封面的盛宴。
這場杜氏集團舉行的訂婚宴,在其名下的飯店裡舉行。
為了寶貝女兒,杜家人一改平日低調的作風,廣發請帖,只要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收到那張以牡丹花為造型的復古艷紅請帖。
受邀的人沾沾自喜,未受邀者則咬牙飲恨。
此事不僅為社交界帶來一陣騷動,各家各路的狗仔隊也為之瘋狂,每家新聞媒體都想採訪這場盛宴,奪得獨家及頭條新聞。
只是,為了維護賓客們的隱私及人身安全,杜氏集團對飯店的出入口嚴格把關,可說是滴水不漏。
除了沒有請帖不得進場的基本規定外,所有的賓客步入會場前,都必須經過保全人員的確定與檢查,就算是飯店的員工,在進入會場前都得明確的出示識別證。
這場盛宴,早在三個月前便開始準備,而三個月來,不怕死的狗仔隊更是前仆後繼。
可是杜氏集團的保全人員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上個月,他們從飯店服務生裡揪出兩個「香蕉日報」的記者;半個月前,他們又發現一個企圖冒充送貨人員的「參週刊」記者。
杜家的確防範得十分嚴密,可是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換句話說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既然主人那麼不喜歡訪客偷偷摸摸的進出,那麼她就光明正大的登門造訪吧!
「小姐,您的請帖?」
不疾不徐的,一張艷紅的請帖從小巧的真皮手提包裡取出,遞向站在會場入口把關的保全人員。
這些保全人員有男有女,男的西裝革履,女的一襲禮服,乍看之下和與會的賓客毫無兩樣。
聰明,想要藏起一棵樹最好的方法,就是藏在森林裡。
而她梅青青則是另一棵樹。
「小姐,請。」確認過後,保全人員很快的放行。
「謝謝。」踩著真皮高跟鞋,攏攏秀髮,背影搖曳生姿,她同時聽見身後傳出一記男性讚賞的輕歎。
她不自覺將下巴仰得更高,裝出女王般的派頭。
這招果然奏效,她走進那一群社交名流裡,看起來真的就像是他們的一分子。
她和他們一起喝香檳,品嚐開胃點心,聆聽他們交談。
一切都很順利,酒過三巡,她以十分優雅自然的姿態取出手提包裡的手機,趁著別人不注意,設定錄像功能。
梅青青在舉手投足間不露痕跡的擺出幾個小動作,握在掌中的小巧機身便已經悄悄錄下盛宴的景象。
一切完美的進行著,她已經開始想像總編拿到她這些獨家信息時,會有多麼高興。
她的年終獎金一定也……
想得正高興,悲劇突然發生了。
「嗶嗶!」
什麼聲音?
「嗶嗶!嗶嗶!」
其它人也聽見了,探詢意味的視線自四面八方射來。
是她的手機!幾乎花容失色,梅青青發現手機的電池就要沒電了,警告訊號響個不停。
該死!心中暗自咒罵著,但她表面上強撐起顧盼自若的笑容,香肩輕聳。
「沒事了。」她故作鎮定的將手機丟回手提包裡。
但是情況開始不妙,幾個站在另一個角落的保全人員注意到她了。
雪上加霜的,嗶嗶聲再度響起。
這一回,她以眼角餘光看見兩名保全人員一前一後走了過來。
不能慌,不能讓人看出她正在緊張!
梅青青一手握著手機,一手將半滿的香檳杯放到就近的桌面上,欠個身然後舉步,像是臨時內急的淑女般前去洗手間。
洗手間在會場外的走廊上,電扶梯的右手邊,趁著保全人員還沒趕上來,她小跑步奔上電扶梯,高跟鞋一路蹬出刺耳的聲響。
這個樓層都是一間間套房,她眼尖地瞧見一名身型高大修長的男人正要從一扇房門裡走出來,便急中生智衝了過去。
「對不起……」她張口欲言,想拜託這個男人讓她閃進房間裡躲一下,那兩名保全人員的腳步聲卻已經傳來。
來不及了!
梅青青立刻偎進男人的懷裡,主動將他的手臂拉過來,放在她的腰上及肩膀上圈住,雙唇用力貼上他的。
男人半瞇起眼睛,迅速收緊臂彎,舌尖深深侵入那柔軟芳香的唇內。
她忍不住低歎一聲,在他的懷裡瞬間酥軟,幾乎渾然忘我。
他不僅霸道地品嚐著她,眼角餘光也注意到兩名保全人員的到來,當機立斷地帶著她轉過身,將她整個人壓在門板上,甚至大膽地托高她的身子,讓她柔軟的線條緊緊貼合著他。
天!他輕輕倒抽口氣,為對方柔軟美好的觸感,以及身上傳來的馨香氣息而微微失神。
正當他心神激盪時,兩名保全人員已然走近。
來了!梅青青瞬間繃緊神經,猛然從男人的親吻中回神,慌亂地低下頭,心臟跳動的聲音變得好響亮。天啊,她究竟會不會被發現?
「別怕。」正當她慌亂失神之際,男人附在她的耳邊輕聲安慰著她。
她就要被人發現行蹤了,教她怎能不害怕?但是奇異的,男人的聲音低沉又優雅,果然讓她迅速鎮定下來。
儘管看不到,但她可以清清楚楚地聽見兩名保全人員正朝他們走來,一步步接近,有那麼一瞬間,她反射性地往男人的懷裡縮去。
「別害羞,親愛的。」男人竟順勢將她擁得更緊,還故意說些露骨調情的話。「只是一記親吻,不算什麼的……」
兩名保全人員稍稍遲疑地停下腳步,但男人高大修長的身軀為她提供絕佳的屏障,他們看不清楚他懷裡那個女人的長相。
不過,他們本來就不是要找一對男女,於是兩名保全人員再度邁開腳步,再也不看他們一眼,逕自離開。
過關了!
梅青青喜形於色,鬆了口氣,抬頭一瞧,忽然發現一雙燃燒著慾望的男性眼神正俯視著她。
糟糕!她做了什麼?「呃,這個……先生,我可以解釋。」
「喔,那當然。」男人如此道,接著竟又俯身低頭攫住她的唇。
「唔!不……你做什麼?!」她嬌喘吁吁地推開他,不敢相信地瞠大雙眼,在他意猶未盡又要低下腦袋時,急忙舉起手阻擋。
他嘖了聲,顯然對這一吻落空很不滿。
「我做什麼?只是接受你熱情的暗示罷了。」他一派無辜,挑眉聳肩。
「你……」她一跺腳,有氣卻不能發。
是啊,主動摟抱的是她,主動吻人的也是她,何況這個突發狀況若真要追根究柢……她臉色一變。
「算了,我就不跟你計較。」她咕噥著,打算離開他的懷抱。「算我被瘋狗咬了一口……」
「嘿,什麼被瘋狗咬了一口?」這下他更加不滿了。「等等,你還不能走。」
她往左走,他的手臂就往左擋;她繞向右方,他的身形就往右移。
可惡!「你想怎麼樣?」梅青青吹鬍子瞪眼睛地問。
「給我一個解釋。」他開口要求。「解釋你……等一下,你手中拿著什麼?」
被發現了!她還來不及把手機藏到身後,他已經迅速將它抽走。
看著手機裡先前錄下的影像,愈看,他臉上的表情愈是顯得驚訝。「老天,你是狗仔?」
「是又怎麼樣?」她索性突襲,伸手行搶。「把手機還給我!」
「我還以為杜家的防範措施已經夠嚴密了,原來百密還是有一疏。」他一掌便牢牢握住她張牙舞爪的兩隻小手,再度將她壓回門板上。
原本便沒關好的門扉在兩人拉扯間應聲滑開,他們雙雙跌入房裡,房間的自動照明設備隨之亮起。
梅青青乘隙從他身下掙扎著鑽出來,拔腿往外衝。
「你不想要你的手機了?」
往外衝的身形一頓,她僵硬的轉過身。
他已經站了起來,站立的姿態十分優雅,眼裡卻寫滿調侃的笑意。
「真的不要了?」他晃了晃手中小巧的手機,彷彿鬥牛士正在揮舞紅布。
她是很想學鬥牛一頭撞過去啦!可是……
「還我。」她還是選擇忍住氣,走回他面前伸出小手。
他卻反手將手機藏到背後去。「憑什麼?」
「憑什麼?」梅青青瞠大雙眼。「憑那是我的手機,還我有什麼不對?」
他哼了一聲,「凡是有人拾獲有價物品或金錢,按法律規定,失主得付給拾獲者十分之三的報酬。」
什麼?她蹙眉,「那你要多少?」
糟糕,她身上可沒帶多少現金呢,何況就算她付得出來,公司肯不肯讓她事後報公帳啊?
「我不要錢。」他微微一笑,當著她的面把手機收進長褲口袋裡。
「那你要什麼?」可惡!她竟然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卻無計可施。
「我要──」他微偏著頭,故作深思狀,故意讓她等了足足一分鐘的時間才說下去。「我要你陪我一夜。」
「什麼?」梅青青臉色一變。這傢伙看起來人模人樣,竟提出這種不入流的要求!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想歪了。」他笑道。「我並不是要你陪我上床,記者小姐。我呢,本來就不太想參加今晚的盛宴,但是又不想獨自留在房間裡用餐,所以……」
「所以什麼?」
「所以,你方便的話,就陪我一起用餐,我們聊聊天,打發這一晚,然後……」
「然後什麼?」
「然後手機就還你囉。」
「真的嗎?」
「你也只能相信我了。」他聳聳肩。「或者,你可以選擇現在就離開──空著雙手。」
算你狠!梅青青用力咬著下唇,又緊張地潤潤嘴唇。「……好吧。」
「很好。」他立刻走到電話旁,拿起話筒。「喂?對,是我,請立刻送兩份餐點到我的套房來。是的,我將和一位小姐……」他半側著臉,詢問地朝她挑起一道俊眉。
「梅。」她不太情願地回答,「我叫梅青青。」反正人都被逮著了,報上大名也不算什麼損失。
「我將和梅小姐共進晚餐。」掛斷電話後,他領著她走向餐桌。「來吧,梅小姐,在餐點還沒送來之前,我們先喝些餐前酒。」
「還真是謝謝你的盛情款待。」梅青青不無諷意地道,卻又莫何奈何地隨著他走向餐桌。
不然她還能怎麼樣呢?俗話說得好,既來之,則安之,事情發展既然走到這個地步,她也只能硬著頭皮邊走邊看著辦。
也罷,往好處想,這男人似乎真的不打算把她交給飯店的保全人員,要不然一開始就不會……嗯,就不會將錯就錯的配合她,幫助她逃過一劫。
既然如此,她陪他吃頓飯也是應該的,更何況,有哪個女人會不喜歡跟一個如此優雅的男人共進晚餐?
這男人有著一張斯文的臉龐,修眉俊目,總是帶著笑意的嘴以及修長的身材,還有一身簡單卻價值不菲的穿著,愛馬仕的黑色針織線衫以及古馳的小牛皮皮鞋。
嗯,他是不需要勒索她這個窮哈哈的小記者──別鬧了!她沒勒索他就不錯了。
梅青青忽然想到,根據她之前搜集的資料,為了這場盛宴,飯店早在半個月前便謝絕住客,將所有套房保留給親戚以及遠道而來的賓客使用,換句話說,這個男人應該是杜家的貴賓之一。
「你是杜家的客人嗎?」她支肘托著香腮,看著他站在酒櫃前,似乎正在思索著要挑選哪一瓶當餐前酒。
「唔。」他背對著她,聳聳肩含糊的應了聲,接著從酒櫃裡拿出一隻淺綠色的長頸酒瓶。
所以,他是杜家的客人。
而且,從他的穿著、氣質,以及這間VIP等級的套房來看──
「你是那種非富即貴的人種。」梅青青酸不溜丟地哼道。
啵一聲,他拔開酒瓶上的木塞,聞言看了她一眼。
「像你這麼年輕漂亮的女人,說話不該這麼刻薄。而且,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似乎對『非富即貴的人種』頗有成見?」
「哪有。」她否認得極快,不過馬上又附加一堆但書。「只是有一點點不爽、一點點不屑、一點點看不順眼……」
聞言,斟滿了兩杯餐前酒的他雙眼大瞠。
怎樣,是要翻臉嗎?梅青青一臉戒備的瞪回去,暗自做好隨時準備起身奪門而出的動作。
然而她想錯了,下一秒,他仰頭放聲大笑。
呃,她是聽過有人會怒極反笑啦,但有必要笑得這麼誇張嗎?
不對,他的笑聲充滿磁性,音調上揚,根本就是開心的笑。
那她就不明白了。「你笑什麼?我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
終於,他勉強忍住笑意,將一隻酒杯交給她。「不是你說了什麼好笑的話,而是你說的『實話』很好笑。」
「這兩種有什麼差別?」她問道,接著啜了口酒,發現自己還滿喜歡這種甜甜的滋味和芳香的口感。
「嗯……好像還真的沒有差別。」他頗認真地偏頭想了想。「不過,你為什麼對我們這種『非富即貴的人種』有這種看法?」
「哼!」忙著啜飲美酒,梅青青沒有立刻回答他。
「讓我猜猜看……你小時候被有錢人家的小孩欺負過?青少年時期被出手闊綽的同學排擠過?戀愛時男友被某位千金小姐搶走過?」
他每問一句,她小臉上的表情便難看一倍。
他本來是隨便問問,半開玩笑,但在看見她的反應時倒是真的嚇了一跳。
「不會吧,真的是這樣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鐵口直斷呢。
「雖不中,亦不遠矣。」梅青青洩恨似的一口氣把酒喝光。「你怎麼不考慮去擺攤算命?」她用力瞪著他。「我可以送你一面『鐵口直斷』的旗幟。」
「等我失業時我會慎重考慮。」
「很好。」她眨眨眼,覺得臉頰開始微微發燙。「這酒的口感真不賴,是哪一家的?」
「我家的。」
「你家的?」她只喝一杯而已,會太多嗎?怎麼覺得好像快要醉了?
甩甩頭,卻沒能減輕那份暈眩感,她這才想起自己方才在宴會上已經喝下不少香檳。不想起來還好,一想起來,她腦袋就更暈了。
「你是說……這是你自己釀的酒?」
他瞇眼凝視著她。「你喝醉了?」
「還好。」梅青青努力想擠出若無其事的笑容。「這是什麼酒啊?紅酒嗎?」酒的色澤很像,但喝起來又不太像。
「是玫瑰及時令水果釀的酒。」他端詳著她。「它後勁很強,也許一杯對你來說真的太多了。」
「我沒醉。」她否認道。「我甚至還可以再問你問題……我要問你……問你……」
「問我什麼?」
看著他手持酒杯靠近她,她覺得體內升起一股輕飄飄、暖洋洋的舒暢感,讓她都快睡著了。
不,她要努力睜大眼睛,要努力保持清醒才行!
「我要問你……」啊,想到了。「對了,我要問你是誰,叫什麼名字?」是啊,說了這麼多話,她竟然還不知道他是誰,叫什麼名字呢。
這時,門鈴恰巧響起,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他揚聲應允外頭的人推門而入。
「一定是送餐服務。」
他沒有猜錯,門一打開,服務生便推著擺放著精緻餐點及高級餐具的小推車走進來。
「打擾了,優司少爺。」
「……優司少爺?」梅青青呆呆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