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杜優司已得到充分的睡眠,他醒來後看了看時間,先到浴室裡簡單地進行沐浴,然後一身清爽的走向床邊的沙發,並打開電視。
儘管電視的聲音有些刺耳,但梅青青依舊沉睡。
他拿起遙控器加大音量。
她仍沒有醒來,但他注意到她的細眉蹙了一下。
很好。他繼續加大音量。
她的細眉擰得更緊,並開始在枕上煩亂地轉動腦袋,雖逃不開魔音傳腦,但就是不願起床。
杜優司好笑地看著她索性動手將枕頭兩側緊緊貼住耳朵,帶著些許惡作劇的心態,他再度加大電視的音量。
「啊!」嬌喝一聲,放棄以枕頭當耳塞,梅青青猛然從床上坐起來,並以一雙殘存著醉意,血絲密佈的美眸狠狠瞪著他。
他不以為忤,氣定神閒地微笑道:「早安,梅兒,睡得好嗎?」
她發出一記不悅到極點的呻吟。
「我想是睡得還不錯。」
「才怪,我的頭好痛!」她支肘抵額,呻吟得更大聲。
杜優司起身走到床邊,指尖輕柔地替她按摩額側,聽到她發出輕細舒服的喟歎聲後才放開。
「我來煮些咖啡吧。」
「咖啡?」梅青青抬眼看向他,好像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她那迷糊的表情可愛得讓他忍不住摟住她,重重親了她的臉頰一記,接著才粗喘一聲放開她。
「乖乖在這裡等我。」他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就怕自己會直接撲倒她。
這間幾十坪大的套房宛如小家庭的居住單位,廚房與吧檯相連,各種飲品和器具都有。
杜優司很快就找出咖啡豆與咖啡機。
沒多久,咖啡的香醇氣息開始散發。趁著煮咖啡時,他利落的準備好兩個馬克杯。
聽見一陣赤腳踩在地毯上走動的細微聲響從身後接近,他頭也不回的問:「你的咖啡要加多少糖和奶精?」
梅青青稍微猶豫了一下才回答。「兩個奶精,不加糖。」
「你就直接喝黑咖啡?」她挨到他的身邊,對他和那杯黑黑的液體大皺眉頭。「這樣會很傷胃,要不然先吃點東西墊墊胃也好。」
「沒錯,不過方法是可以變通的,等喝完咖啡後,我們再去吃點東西,飯店一樓的咖啡廳有提供豐盛的早午餐。」他變相地誘哄,希望能一舉拐到兩人繼續相處的機會。
梅青青反射性地點點頭,繼而猛地搖頭。「早午餐?不對,等一下,現在幾點了?」
唉,差點成功了。「快十一點了。」
「十一點?不會吧?」她霍然瞠目。「我竟然睡了那麼久!」
「一定是和你喝了幾杯水果酒有關。」杜優司調侃道。「昨晚你是有些不勝酒力。」
她的臉紅了一下,舉起馬克杯急急啜飲咖啡。「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平常根本不喝酒,別用那種『你是酒鬼』的眼神看我。」
「有什麼關係?」他倒是不以為意的笑笑。「你是個很可愛的小酒鬼。」
梅青青的臉更紅了,彷彿綻放的蘋果花。「你都是這樣灌女孩子迷湯嗎?」
「不,通常都是女人灌我迷湯。」
「臭美,她們灌你迷湯做什麼?」
「你說呢?」他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
梅青青張嘴欲言,卻又改變主意,急急放下馬克杯。「我不跟你說了,時候不早,我該走了。」接著,她睨了他一眼。「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杜優司也將馬克杯放下。
「當然,我向來是很信守承諾的,既然你已經與我共度一個美好的夜晚,現在說什麼我都不敢攔阻你。」
她暗暗鬆口氣。「我的手提包呢?」
「在客廳的桌上。」他愉快的一揮手。
梅青青三步並作兩步的走進客廳,趕緊從手提包裡找出手機端詳一番。
「難道你以為我會對你的手機動什麼手腳?」杜優司故意露出傷心欲絕的表情,一隻手放在胸口。「你傷了我的心。」
見狀,前一秒她還驚愕地瞪大雙眼,下一秒她便仰頭放聲大笑。
「喔,我的天!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笑成這樣……但是你說得未免太好笑了吧?我這麼一個小女人,怎麼傷得了杜家少爺的心……好了,我真的該走了。」梅青青忙著順過氣,定住神,拍了幾下胸口,並未察覺杜優司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很快的收好手提包,想到自己會為雜誌社帶回多少撰寫杜家盛宴的好題材,便忍不住眉開眼笑。
「Bye-bye囉,杜先生。」心情特別好,她踏著輕快的腳步朝門口走去。
杜優司跟上去,禮貌地送她步出套房。
她一心一意只想盡快回去處理手邊的報導題材,沒分神留意他的意味深長的道別話。
「後會有期,梅兒。」
兩天後。
「賓果」雜誌社。
梅青青正聚精會神的坐在狹窄的座位上,用她那台高齡五歲的筆記型電腦撰寫文稿。
窗外響起隱隱約約的嘈雜聲。
「好吵,外面是怎麼回事?」坐在她對面的愛琳,也從一篇某知名脫星疑似被富商包養的報導文稿中抬頭。
「不知道。」梅青青變頗為納悶。
又小又破舊的「賓果」雜誌社,設立在這棟同樣又小又破舊的公寓頂樓,還是加蓋的那一種,既是不位於任何重要的地標上,也不位於任何交通要道,平常安靜得連水管漏水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現在外頭卻吵得像是廟會迎神或有群眾正在示威遊行,令人不解。
「應該沒什麼重要的事吧?」雜誌社負責人兼編輯田娜大聲的說。
事實上,辦公室裡每個人都不得不提高嗓門,才能讓對方聽見自己所說的話。
「青青,你過來看看這篇文稿。」
「好。」梅青青將坐著的辦公椅滑過去,小輪子摩擦地面時吱嘎作響。
「這段內容,你為什麼會這樣寫?」
嘩啦嘩啦……
「我會這樣寫是因為……」
嘩啦嘩啦嘩啦……
「好吧,我們來問問愛琳的想法。」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真是夠了!」三個女人異口同聲,同時轉頭瞪向窗外。
外面究竟在吵些什麼?實在讓人受不了!
愛琳走到窗口一看,「咦?」然後就整個人定在那裡。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她回座,田娜也走了過去。「你是在看什麼……咦?」同樣定在那裡。
最後,梅青青也走了過去,「到底是怎麼……咦?」
現在,三個女人全待在窗邊。
外頭並不是什麼廟會迎神或抗議示威遊行。
一輛輛車身上貼有各大媒體標誌的採訪車開了過來,齊聚在公寓的四面八方。
許多拿著麥克風、相機、攝影機的記者紛紛下車,一片鬧烘烘的,噪音就是這樣喧鬧開來。
「你看到了嗎?」
「你也看到了,所以不是我看錯,或是產生幻覺囉?」
「那麼……」愛琳吞了吞口水,「這是怎麼回事?」
沒人能回答,所以三個女人繼續瞪著窗外看。
忙碌的媒體記者們,看似零零散散,各自形成小團體,卻又亂中有序的進行他們的工作。
「他們把SNG連線架起來了。」
「連麥克風試音都完成了。」
「還有……他們走進來了?」
走進來了?!三個女人瞬間變成三枚小呆瓜。
「這個……有誰知道這棟公寓最近發生了什麼大事?」
「那台破電梯快壞了算不算?」
「還是屋頂的水管漏水?」
「我還牆壁的夾層有老鼠窩咧!」
「哇!青青你別嚇人,哪裡有老鼠?」終究是女孩子,即使有再大的膽子也聞鼠色變。
「哎喲,我只是隨便講講而已,你們別那麼緊張。」梅青青趕緊安撫道。
「不過話說回來,難道這棟公寓裡有什麼新聞可以挖?還是他們找錯地方了?」田娜猜臆道。
「一定是找錯地方。」愛琳點點頭。
梅青青才張口欲言,就被門鈴聲打斷。
叮咚!叮咚!
三個女人見鬼似的同時扭頭,從窗邊改瞪向門口。
叮咚!叮咚!
田娜看看愛琳,愛琳又瞧瞧梅青青,梅青青頭一轉,呃,沒有第四個人可以瞪,只好摸摸鼻子,乖乖前去應門。
唉,沒辦法,誰教她是最晚進雜誌社,最菜的那一個?
「請問找誰……」
梅青青才把內扇的隔音門拉開一條縫,外扇的紗網鐵門外頓時閃爍起一陣啪啦啪啦直響的鎂光燈,以及此起彼落,唯恐搶不到發言機會的問話。
「梅小姐?你是梅青青小姐吧?」開口的是「香蕉日報」的記者。
「請問你真的是杜優司先生的女朋友嗎?」接著開口的是「參週刊」的記者。
「請問你和杜先生是不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接下來,各家報紙、週刊的記者更是不甘示弱地跟進。
記者的人數在小小的門口快速膨脹,他們不斷從電梯裡走出來,從樓梯跑上來,簡直是以倍速暴增。
梅青青看得瞠目,被問得結舌,眼前也被那一陣接一陣的鎂光燈照得一片白花花的。
「我……」
「噓——」
「她要說話了!」
梅青青清清喉嚨,才說出第一個字,全場聒噪的聲音倏然靜止,人人靜待下文。
「我根本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不知道?!」轟隆轟隆,詰問聲反轟回來。很明顯的,在場沒人相信。
「那麼這名女子又是誰?」「香蕉日報」的記者反應最快,立刻隔著紗網鐵門向她展示手中的今日報紙。
梅青青定睛一看,大驚失色。
只見版面上斗大的標題十分引人注目。
杜家單身貴公子好事將近偕神秘女友親密過夜
然後底下是一幀她從飯店的套房走出來,而杜優司倚在門框上目送她離開的照片。
唔,這個鏡頭抓得真好。
「這、這個不是……」梅青青結結巴巴地道。
「咦,梅小姐,難道照片上的女人不是你嗎?」記者問道。
「是,可是他、他……」她還是語不成句。
「那這男人是杜優司先生吧?」「參週刊」記者也問。
「是,但、但是……」天啊,她急得都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了。
「這不就對了嗎?」全部的記者異口同聲道。
這一點都不對!
砰一聲,梅青青用力把門關上,抹去滿額冷汗。
她一抬頭,便看見田娜站在她的右前方,一副等著她說明一切的模樣。
「嗯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最好解釋清楚。」愛琳則站在她的左前方,和田娜有著相同的神情,以拷問的語氣道。
嗚嗚……梅青青小臉一垮。她是多麼的無辜啊,真的。
不過,聽完她娓娓道出事情經過的另外兩個女人,可不認為她有多無辜。
「等一下,你是說,門外那麼同行說的是真的?你混進杜家盛宴那一晚,最後真的是和杜優司在一起?」
「而且還共度一整晚,直到第二天?你真該打,這麼大的事,為什麼沒告訴我們?」
「這真是——」兩個女人異口同聲下定論,「太令人羨慕了!」
「令人羨慕?」身為當事者的梅青青可不這麼認為。「這根本就是一場災難!有什麼好令人羨慕的?」
要知道,她梅青青是矢志成為採訪新聞的記者,可不是成為被採訪的話題人物啊。
總算看出她心情鬱悶,田娜和愛琳從手舞足蹈的興奮感中回過神,趕緊改口安慰她。
「好了,青青,船到橋頭自然直,你就別煩惱這麼多了。」
「是啊,我們這一行就是這樣,八卦只有三分鐘的熱度,你也不是什麼名人,一咬牙,忍個幾天後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嗯,也對。」好不容易強打起精神,梅青青強迫自己露出笑容。
但是,事實上並沒有那麼輕鬆。
眾多的媒體和狗仔隊根本不可能就此放過梅青青。
他們守在「賓果」雜誌門口,當她們其中有人不得不出門辦事時,便尾隨她們身後,拚命地問問題,直到她們回到雜誌社。
最後,終於有人被激怒了。
「你們可不可以別再這樣跟著我?」梅青青忍不住轉身怒斥。
她不過是到附近的銀行辦些事,再到便利商店買些零售和飲料,兩名「香蕉日報」的記者竟一路尾隨著她,緊跟得像是她的影子。
「那可不行啊,梅小姐,你自己也是做這一行的,當然知道亦步亦趨的重要性呀。」記者甲立刻拒絕道。
「只要提供一點點新聞給我們就好,讓我們可以向總編老大交差,我們就不會再來煩你。」記者乙補充說明,急急想靠近她。
梅青青見狀,立即退開好幾步。
「很抱歉,無可奉告。」雙手一攤,她無可奈何的說。
也是真的沒什麼好說的,她不是杜優司的神秘女友,自然更不可能與他有什麼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
但是看看這兩名記者的臉色,她就知道無論自己怎麼澄清、辯解,他們都不會相信。
「怎麼可能無可奉告呢?梅小姐,你可以和我們聊聊杜優司先生嘛!社交圈裡的男男女女都稱呼他為『優雅的貴公子』,你至少告訴我們……」記者甲不懷好意地放低音量,「他在床上也一樣『優雅』嗎?」
「你!」梅青青猛然一震,小臉氣得忽青忽白,一時間手掌高高揚起,就要摑對方一記耳光。
對方滿臉狡猾期盼的表情,讓她眼前紅霧盡退,瞬間清醒。
記者們需要的正是新聞,或者說是緋聞,甚至是醜聞,而她差點就當場提供給他們!
硬生生將小手收回,握拳垂在腰側,梅青青不發一語,轉身就走。
但他們仍不死心,這回換記者乙上前欲拉住她。
「抱歉,放開我的梅兒。」
有禮卻冷淡的男聲,隨著一隻修長的大手切入這一觸即發的局面裡。
梅青青呆呆的看著那個將她拉入懷裡的男人。
「杜……優司?」她的聲音輕柔而沙啞。
「對,是我。」
他垂著眼睫,她讀不出他眼底強烈的情緒是什麼。
但這不要緊,他的出現就像汪洋大海裡飄來的浮木,她只想不顧一切緊緊攀附。
杜優司看出了她先是緊張、生氣,繼而如釋重負的情緒。
他握住她的腰,再輕撫她的背,溫暖的唇則在她額頭上印下一記安撫的輕吻。
梅青青倒抽口氣,感覺出那記輕吻所包含的濃烈佔有慾。
兩名記者一時之間看呆了,幾秒後才回神。
「杜先生您好,我們是「香蕉日報」的記者,請問您現在方便接受我們的訪問嗎?」
「不方便。不好意思,我和梅兒正準備離開。」
「兩位去哪裡?」記者乙猜臆道:「是要去選購結婚鑽戒?還是要去拍婚紗照?」
「或許。」杜優司笑了笑,丟下模稜兩可的回答,便擁著她大步往前走。
「杜……」梅青青想告訴他,可以放開她,讓她自己走,但他的低語提醒了她。
「噓,有話待會兒再說。那兩個記者還在後面盯著我們看,說不定等一下又會追過來纏人。」
梅青青點點頭。
「我的車子就停在前面。」杜優司把她摟得更緊。
前面?她抬頭張望,果然看見一輛停在路邊的轎車。
「藍色小豐田?我還以為有錢人出門代步的交通工具不是賓士就是法拉利。」她喃喃低語。
「然後再被人惡意在車身上大玩刮刮樂?」杜優司輕笑。「有錢也不是拿來這樣花的。」他喜好收藏古董車是一回事,選擇代步的工具是另一回事。
他很有禮貌地先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讓她坐入車內,自己再上車。
坐上車後,梅青青就報上「賓果」雜誌社的地址,但幾分鐘後,卻發現車子根本是駛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們要去哪裡?」
「找個安靜的地方。」杜優司不疾不徐地回答。「我們得好好談一談,不過,首先得先甩掉後面那兩隻煩人的跳蚤。」
聞言,梅青青從後照鏡發現一輛很不起眼,但一直緊跟在他們後頭的灰色轎車。
杜優司的藍色轎車極流暢的連續轉過幾個路口,熟門熟路的抄捷徑行走,片刻後,後方的灰色轎車已經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