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當歲月流轉,春去春又回,百花再度盛放爭妍,那-紫嫣紅的如煙景象,朦朧得似首詩,美得像幅畫。
花園中原來低矮的枝丫,如今已長成了茂盛的枝幹,璀璨流陽從葉間溢洩,搖曳著徐徐微風,舒適而好不快意。
嘯風倚坐在樹下,少年稚弱的身軀已然長成強健的骨幹,修長的手腳優雅地交疊著,濃密的眼睫低垂,正專心地讀著手中的《貞觀政要》。
稚氣從眉宇間褪去,冠玉般的容貌籠上了一層沉穩安定的氣息,俊逸優美得令人心蕩神馳。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浮躁的少年,唯一沒變的卻是唇畔跳脫的那抹欣悅笑意──當一雙小手突如其來地從後面捂上他雙眼的時候。
「湘,你又胡鬧。」他也不動手扒開她,就這麼笑歎著點出那雙「兇手」的主人。
蕭湘咯咯笑,倒是主動地放開了手,少女如花的嬌顏登時躍現眼前,晶瑩絕美的笑靨一如以往地佔滿了他的心神,讓他情不自禁也逸出滿面縱容笑意。
「不好玩,你每次都知道是我。」她甚為不滿意地蹙起秀眉,噘著小嘴。
他笑著拉過她,讓她挨坐在自己身邊,不禁取笑道:「我還不知道是你嗎?全宮廷也只有你愛玩這種無聊的遊戲。」
「是嗎?我無聊!」蕭湘立即揚起秀眉,身子一翻,又翻進了他懷裡,她纖指不悅地戳著他堅實的胸膛。「是啊、是啊,在您嘯風殿下的眼裡,我就是無聊,登不上檯面。」
「我可沒這麼說,是你自己說的喔。」他無辜地聳肩,一切與他無關。
「哇,你好過分,這般欺侮我你很開心嗎?」果不其然,蕭湘立刻就被逗得哇哇大叫。
她氣惱地捶著他,不開心地翻身就要走。但他長臂一伸,卻及時地挽回了她,他牢牢地將她壓在懷裡,壓散那每次感覺她將離開時的恐慌與空虛。
「欺侮你我怎會開心呢?」他低聲道,額頭抵著她。
墨黑的眸光隱耀某種深邃的情感,她被他這般望著,俏臉不禁微紅。
她頓時訥訥,「那……那你還說我無聊。」
奇……奇怪,明明三月天涼風清,她怎麼卻突然覺得好熱?還……還有,心……跳得好快……
「不是我的錯,是真的很……」他一臉誠實,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她抗議的嬌聲立起。
「夠了、夠了,不准再說了!」她立刻翻起身,瞪大眼半警告他。她嘟起小嘴,有些氣悶。哼,就知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而他竟也強忍住笑,乖乖地噤了口。若論起全國有誰敢這般肆無忌憚地指使他,怕也只有眼前這晶瑩無瑕的如花少女了吧!
她氣也持續不了多久,明媚的大眼靈活地一轉,便轉到了那被他丟置一旁的線裝書。
「還說我無聊呢,你看的這本書才最最無聊。真搞不懂,這些死板板的書我每天都希望丟得愈遠愈好,只有你成天抱得緊緊,這究竟哪裡有趣了?」
注意力馬上被轉移,她滿面嫌棄地拾起那本書,左看右看便是瞧不出個所以然。
翻來掀去的都快給她撕爛了。嘯風看不下去,連忙出手挽救。
「是沒什麼有趣的地方。」他趕緊把書收起來,藏進懷裡。「不過對治國之道倒有很精闢的見解。」
隨著年歲漸長,他身為皇子的自覺也愈盛。現下皇室中只剩他這根獨苗了,這片江山將來也勢必由他管理,經世治民豈可胸無點墨,否則不是徒然貽笑大方了。
蕭湘倒是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嘯風說什麼她都愛聽,唯獨治國之道這方面她一點辦法也沒有,每回聽每回想打瞌睡。
她趕忙主動轉了話題。
「對了,嘯風。」隨著年歲漸長,她也有了改變,不只是那日益嬌妍的清麗容顏,連稱謂她都有了意見。
她不再准他叫她湘湘,也不再喚他風哥哥,說嫌孩子氣。
他沒什麼意見,只是覺得可惜,一想到再也聽不見她喊他風哥哥時的甜軟嗓音,心中便不禁湧起難以言喻的失落感。
「你不是說過要帶我出宮去玩的嗎?怎麼都沒下文了?」她噘起櫻唇,有些埋怨地看他。
宮裡好雖好,不過同樣的地方待了那麼多年,不膩才有鬼。上回聽嘯風說起皇上帶他出京巡視的事,她便羨慕得不得了,成天膩著嘯風,要他哪天也帶她出去玩。
「要出宮隨時都可以去啊!就怕你還沒準備好。」他手拂她鬢邊髮絲,陶醉貪看那髮絲從指間散落時的美,心不在焉地應著。
這可讓她給逮著了吧!蕭湘登時揚起得逞的一笑,立刻大叫:「哈,誰說我沒準備好?我可隨時等著你帶我出去呢!既然如此,擇期不如撞日,我們現在就走吧!」
她輕巧地起身,立起玲瓏有致的嬌軀,雙手頻扯著他,便是要他別再賴在樹蔭下,趕緊起來了。
軟玉溫香遽離,嘯風面色登時有些不悅,但她嬌嫩的嗓音頻頻喊著他,他的眉頭又怎麼皺得起來呢?
那可是他的小蕭湘啊!
嘯風再無奈,也只有漾著一絲笑意起身,順著她緊拉他的如玉小手,再度將她馥柔的嬌軀納入懷中。
「你這個永遠靜不下來的野丫頭。」他輕點她嬌俏的小鼻頭,心中卻歎著她的不解風情,白白浪費這相依相偎的旖旎春光。
「來不及啦!」她卻可愛又可恨地笑著,「誰教你早發過誓,永遠喜歡我這個野丫頭。」她又開始性急地拉著他,「快點,我們別浪費時間了。」
「好、好。」他好氣又好笑地任她拉著走,眼眸卻戀戀地纏繞在她纖巧嬌柔的背影。
誰教他早發過誓,永遠永遠,一輩子喜歡她呢……
「你看、你看,椅子疊那麼高,他不會摔下來嗎?」
在宮中都野得出名了,到熱鬧的宮外來靜得下來嗎?只見雙人一騎,蕭湘躲在嘯風的披風裡,不時地探眼偷瞧。左一句「好奇怪」,右一句「真神奇」,吱吱喳喳地到現在還停不下來。
「那是專門雜耍的,如果掉了下來,他就沒飯吃了。」
真正神奇的是嘯風,他竟然一點也不嫌吵,還一句句與她有問有答。
「哇……」蕭湘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好玩喔。」
嘯風低眸瞧她,那事事新、樣樣奇的模樣實在可愛得不得了。他忍不住在她玉頰上偷了記吻,笑道:「你現在不像野丫頭了,倒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野村姑。」
她卻立刻揚起嬌顎,不服氣地辯答,「本來就是,我自九歲進宮,之後便再也沒出去過,當然沒見過世面啊!」
她毫無特殊反應,竟似對他的偷香一點感覺也沒有。唉,看來是他從小到大太常做這種事,讓她都習慣成自然了。
嘯風心底是有些惋惜無法見到她嬌羞的美態,不過他又有什麼辦法呢?她是這般地秀色可餐,總讓他不時地想咬上一口。
他低歎一笑,柔聲問道:「好,那麼請問蕭大小姐,您世面見夠了嗎?是否也可以屈尊移駕,轉移陣地了呢?」
這市集人潮實在擁擠,雖然他們騎在馬上,總擔心她會承受不住。
他卑微的用詞引人發噱,蕭湘也有趣地依樣畫起葫蘆。
「端憑嘯風殿下意欲為何,臣女豈敢另有他見。」她終於憋不住地大笑出聲,小手樂得直拍他。「好啦、好啦!還要去哪裡,你就別再吊我胃口了嘛!」
「謹遵小姐高命。」嘯風淡然一笑,輕巧地一扯馬韁,高大的駿馬便機靈地往市集之外奔去。
三月桃花季,艷紅的花蕊肆無忌憚地沿江怒放,觸目所及,只覺滿山遍野的紅,蕭湘一時僵住了思維,卻是未曾想過世上竟真有此間之美。
「哇……」她情不自禁地輕歎出聲。
本來以為只是書中瞎掰胡說,沒想到人間真有桃花源。如果當年武陵那漁夫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那她可不懷疑為何他會這麼傻傻地連身在哪裡都不知道了呢。
她唇間泛出清甜笑意,大力地吸了口江邊夾雜著濃郁花香的清洌空氣,她再也忍不住滿心興奮,根本顧不得身後還有個嘯風,性急地跳下了馬,逕自奔向那清澈見底的潺潺水流。
「哇……哈哈哈!」她伸手撥弄清流,那初春冰涼的水溫一時凍得她驚呼,但她隨即又笑開了嬌靨,頭一個動作便是除去了自己的鞋襪,將兩隻白玉蓮足整個浸到了江水之中。
呼……啊!徹骨冰涼頓時從腳底竄上頭頂,感覺真是……棒、棒、棒呆了!
蕭湘愛死了這種刺激的感覺,咯咯笑著,小腳樂得直踢水花,粼粼的波光之上又添幾許漣漪。
嘯風遠遠地瞧著她,眼光癡迷。
她就像漫遊在山間的精靈那般美、那般純真。
心似冰清,人如明鏡,她總是那樣明朗自然,沒有絲毫矯作猜疑。
當她笑開的時候,他會感覺世界突然光亮一片,春意洩滿大地,暖意融融,薰人欲醉。而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醉了……
就在她第一次對他綻開甜笑的那一刻。
他淡淡地露著微笑,緩步邁向她。當他步至她身後時,她正像算好時機似地向後仰頭。
「嘯風,這水好冰,你要不要也泡泡?」
她熱情地邀請,那彎似新月的眼眸閃著動人的光輝,他再次心蕩神馳,覺得神魂都快離自己遠去。
「不了,你自個兒玩得開心便好。」他緩緩搖頭,寵溺輕道。
向來都是這樣,嘯風有時不一定陪她玩,只是伴在她的身邊,不出聲,偶爾便這麼靜靜地出了神。
不過誰教他是皇子嘛!不想些高深的玄妙道理好像就顯不出他的智慧。她也習慣了不去吵他,他想講話時自然會說,更何況……就算他說了,她可能也一翻兩瞪眼,鴨子聽雷。
蕭湘仰首望了他半晌,倒也不在意他的拒絕,聳聳肩便轉回頭去,又開始自得其樂。
嘯風在她身後,隨意在樹蔭下找了塊乾淨的大巖坐下,潔白的月緞衣擺披拂在巖上,上頭落著幾瓣桃紅,襯著他俊美的面容,更是飄逸如仙,不似在人間。
他凝望著她的背影,燦亮的水光映得他雙眼發痛,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眸。
那清澄的水面亮潔如鏡,映著滿江桃花,紅艷似火,沿江熊熊地燒……熊熊地燒……
火把也熊熊地燒,照亮了半邊暗黑的夜;殺聲震天,轟得他的意識昏昏沉沉。
可是-陽的身影卻還是那樣清晰。
他總是那般耀眼,即使在恐懼的黑夜,他還是像個絕對的光源體,深深吸住他的目光,移也移不開。
殺了他……快殺了他……
等……等一下……
你還在猶豫什麼?快殺了他啊……
可……可是……那畢竟是-陽……
別忘了,是-陽殺了你母后!他背叛了你!
……別再說了!他咬著下唇,拚命地搖頭,他的頭好痛,他什麼都不想聽……別再說了!
可是誰也不聽他的,漾著冷笑的面容甚至放肆地繞著他轉,嘴巴一開一合,聲聲句句說著──
是誰永遠幫著你?
住口!
只有舅舅!
住口、住口!-
陽背叛你了,他害死你母后,你再也沒有親人了,你懂嗎?你只剩下一個人了!
他渾身劇顫,慘白的雙唇抖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從他手中抽走了兵符,笑容頓時擴大、擴大、擴大……
得意的聲音遙遠地傳來,像是鬼魅一般緊緊纏繞住了他。他怔怔地望,那驀然猙獰的笑容。
把一切的事情都交給舅舅吧……
嗯?嗯?嗯?
他駭然猛睜開眼,整身冷汗。他瞪大眼,驚喘不定,竟一時仍無法回神。
舅舅泛著冷笑的冰涼眸光飄蕩在眼前,他驚駭地搖頭,想甩開那沾滿血腥的回憶。
不要再來糾纏他……不要……忽然沉重得無法呼吸,他痛苦地彎下身子,重重地喘息。大掌抬起,想擦去滿頭的汗,但他才一見掌心,整個人卻狠狠震住。
掌心殘留著不意揉碎花瓣的汁液,但映在他眼底,是血、是血、是-陽的血!
是他害死他!
他看著-陽從山崖上掉下去。
是他害死-陽!
「啊!」他驚駭大叫,用力地甩著手,像是想甩開那滿手的血腥。「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害死-陽!我沒有!」
他突然抱著頭激烈大吼,而蕭湘被他嚇到,猛然回頭,竟發現他已蜷曲在樹蔭之下。
「嘯風?!」蕭湘驚叫,顧不得沒穿鞋襪,腳猛一滑,還是連跑帶爬地急忙趕到他身邊。「嘯風,你怎麼了?嘯風?!」她心急地搖晃著他。
嘯風還是驚懼地直嚷:「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他害死-陽!叫那些陰魂不要來找他,不要來找他!他雙手掩面,渾身劇顫不休。
蕭湘見他這模樣,嚇得魂都要飛了,她驚慌大叫:「嘯風,嘯風,你不要這個樣子,你嚇死我了,你嚇死我了呀!」
豆大的淚珠立刻被逼出眼眶,她伏在他身上,嚇得哇哇大哭。而他雙眼直愣地瞪著手中的花汁,冷汗從鼻尖滴落,直過了好一會,才終於震愕地從夢魘中回魂。
「我……」他是怎麼了?怎麼又想起這些應該早已遺忘的事?
他才一開口,她便哭得更凶,整個人撲進他的懷裡,「嘯風,你在做什麼啊?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他怔怔地摟著她溫暖的小身子,氣息緩緩地安定了下來。
是啊,他是怎麼了,怎麼又想起這些早應遺忘的事?他舉袖抹了抹滿頭冷汗,長長吁了一口氣,終於冷靜了下來。
他有多少年沒作過這個惡夢了?他抿唇想著,卻發現已久遠得不復記憶。最近的一次該是剛回到嘯風殿的時候吧……
那時他的世界給劇烈地顛覆了數次,精神不堪負荷,夜裡夢魘纏身,日間神魂不定,情況嚴重到只差沒有精神崩潰。
可後來這情況卻奇跡似地好了。
是怎樣一回事,他也說不上來,只是在那同時,湘進入了他的生命。
她總有辦法佔去他的心神,用連串的珠璣字語逗得他笑意連連。她總能使他安心,在瞬間化去了他的危顫不安……
想到這兒,他才發現懷中小人兒仍驚嚇地啜泣不休。他連忙伸手拍著她柔嫩的背脊,輕聲安撫道:「湘……湘……別哭了,我沒事了。」
「你當然要沒事啊!」蕭湘抬起沾滿水霧的大眼睛,埋怨地瞅著他。「你如果有事的話,我……我就活不了啦!」
嘯風的心像突然被千斤重槌狠狠重擊,目光強烈波動,震懾不已地盯著她。
他……沒聽錯吧?她剛剛說的,莫非是情人間生死相許的誓言嗎?
「湘,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不敢置信地輕問,神情又驚又喜。
他的心意在多年前早已篤定,卻一直礙著她的稚幼,不敢明顯地表白。但……他不禁又開始喘起氣,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他盼了這麼多年,難道終於讓他盼到了結果?
「我說什麼?」蕭湘反倒不解地蹙起秀眉,弄不懂他的臉色怎麼翻來覆去地那麼多變化。
「你……」嘯風有些急,不知她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你不是說我有事你便活不了了嗎?」
「喔,是啊。」蕭湘爽快地點了頭。
嘯風的心因她這句回答飛上了九重天,卻又因她心無城府的下一句話給重重打落了地獄。
「我當然活不了,嚇都被你嚇死了嘛!」
她笑著揩去眼角殘留的珠淚,卻沒發現嘯風整個人僵硬。
「嘯風,你剛剛真是嚇壞我了。你以後可千萬不要這樣了,有什麼事你儘管對我說嘛!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談的呢?」
喔,治國之道的話……她便考慮一下。她偷偷吐吐香舌。
她拉著他,還想繼續安慰,他冷然的聲音卻已響起。
「湘,你喜歡我嗎?」他的臉色突然凝重異常,惱恨在心底劇烈地燃燒起來。
他受夠了。
說她小,今年也已及笄,普通人家的女孩早一點的都能為人母了,而她呢?
她只會張著那雙不解情愁的大眼睛,就那麼亮澄澄地瞅著他笑,每每讓他愛到無法釋手,卻永遠無從下手。
他厭煩了這種關係,他想要更進一步。他不想只做她青梅竹馬的大哥哥,他想成為她的夫、她的一切、她的唯一。
他要她胸中也燃燒著那炙灼的熱情,就如同他一樣──
那般無可自拔地愛著她呀!
「當然喜歡啊!」蕭湘奇怪這問題的由來,還是毫不思索地老實答了。
「有多喜歡?」嘯風捏緊了她的纖臂。有了前車之鑒,他不得不謹慎。
「唔?」這可是個困難的問題。蕭湘眉間出現苦惱的皺折。她扳開了手指頭。「就像喜歡我爹、我娘、桐哥雨哥、賢妃娘娘、班媽媽,還有……」
嘯風再也聽不下去了,如果再讓她數下去,是不是連路邊的阿貓阿狗都將與他並列?!
他的心中頓時惱恨異常,真沒想到原來他在她的心目中竟然如此廉價!他絲毫無法容忍這情形,熊熊的熱情立時化作熾烈的火焰,燒昏了他的腦袋。
他突然一把將她推離懷中,一古腦站起身。她一時錯愕,驚訝地望著他驀然冷硬的絕俊面容。
「嘯風?」
他一語不發,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掉頭便往駿馬走去。
「嘯風?!」
她喚的聲音多了點驚懼,卻阻礙不了他的腳步。她瞪大了眼,震愕地望著他就這麼翻身上馬,竟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一夾馬肚,一人一騎便如黑箭似地往幽深林蔭間消失而去了。
而她終於忍不住駭聲驚叫:「嘯風!」
他太生氣了,氣得想丟下她一走了之。但是才奔了沒兩里,他的身心就開始無法協調。他的氣惱依舊,但扯著韁繩的手卻無論如何都無法維持原來的方向了。
等到他發現,他已駕著馬又回到了原地。
當她的身影落入眼簾的時候,他看到的不是蕭湘,而是一個哭得淒淒慘慘、幾乎看不出原來面目的淚人兒。
他……該拿她怎麼辦啊?嘯風不禁吐氣,胸口彷彿被揉碎了那般地痛。
就算她不如他期望中地愛他,但她還是他的蕭湘,唯一的蕭湘。
他駕著馬,緩緩地踱到她面前。泉湧般的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讓她看不清楚他的形影,卻還是努力睜大著眼,可憐兮兮地想看清他。
「上來。」他惡聲惡氣地向她伸出手。
他終於回來了!
聽見他的聲音,猛然湧上的安心讓她突然無法控制,哇地一聲,哭得更加唏哩嘩啦。
他氣得狠歎一口氣,伸手便一把將她拉上了馬。他二話不說,轉過馬頭,便往皇宮方向疾馳回去。
他一路上死板著臉,一句話也不說,可蕭湘還是能感到他身上燃燒的熊熊怒火。
這讓她的淚水根本停不下來。等回到皇宮,她已經哭到哭不出聲,抽抽噎噎地都有岔了氣的危機。
嘯風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他的蕭湘總是笑靨如花,但現在卻哭成個淚人兒,好不可憐。
他知道是他的怒氣嚇著了她,但天殺的,他就是連半句安慰的話也擠不出來!
他……他是那麼樣的愛她呀!但是她卻……
嘯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臉色只有一層鐵青。
他僵硬地將她抱下馬來,臉色難看得牽不出半絲波紋。蕭湘又害怕又難過,拉著他的手,想要他不要生氣,卻抽抽噎噎地發不出完整的聲音,這一急,哭得更厲害了。
這讓他胸中怒氣更加盛極,卻不知氣的是她,還是這般惡劣欺侮她的他!
他狠嘖一聲,便氣惱地甩開了她的手。他回首迎上了她受傷震愕的神情,胸口更是如椎一痛。
「你……你趕緊回景德宮吧,我今兒個不送你了。」他死板板地丟下這句話,轉身便趕緊大步離去。
他是逃離她,再這麼下去,他不知又要做出什麼傷害她的舉動了。
他倉皇逃離的背影遠遠地落在她的眼中,讓她想喊也喊不出聲。
他在生她的氣嗎?可是……他為什麼要生她的氣?是她說錯什麼話,還是做錯什麼舉動?蕭湘絞盡腦汁,就是怎樣也回想不起她是哪裡惹惱了他。
但他卻是著著實實地在生她的氣呀!
蕭湘一思及此,眼淚更無法停止了。
他這麼生氣,是不是代表以後就討厭她了?可……可是她不要這樣啊!她是這麼喜歡嘯風,如……如果他真討厭了她,那她又該怎麼辦呢?
蕭湘紊亂的思緒怎樣也理不出個頭緒,整片心魂都像是支離破碎了。
這竟是她有生以來頭一回這般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