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父皇有意在他及冠時立他為儲,並迎太子妃,還有比這向父皇提起的更好時機了嗎?
皇帝近來龍體欠安,時常頭暈目眩,虧得賢妃無日無眠地慇勤照護,皇帝今日終於有點力氣起了身。
隨侍太監在瑤玉園中的碧煙池畔擺了張躺椅,賢妃細心地為皇上調整好了坐墊,才扶他躺下。
「唉……」皇帝躺下,一方面是舒適地歎了口氣,另一方面也感歎著歲月不饒人。
他……終歸也老了呀……
「父皇,您今日精神甚佳,兒臣滿心歡喜。」嘯風滿面春風。自和湘心心相印後,他每天的日子都快樂得……難以形容!
「是嗎?」皇帝淡笑,眼眸轉向那僅存唯一的兒子。「嘯風,你的氣色也不錯。」
只見他笑意掬人,濃艷的春色彷彿也悄悄染上了他的眼底眉梢。當嘯風這麼笑起來的時候,倒也有幾分-陽的影子啊……
皇帝笑著,心卻不期然狠狠一抽-陽……-陽……唉,都已經過了那麼多年了,怎麼就是淡不去呢?皇帝眼色些許黯然,但任他再歎,也歎不了幾年了吧!太醫口頭樂觀,可他自個兒明白,這病……怕是也再拖不久了……
但在那之前……
皇帝掩去了眼中黯淡,彎起了蒼老眼眸,微笑地對嘯風招手。「風兒,過來,讓父皇看看你。」
「是。」嘯風順從地靠近。
當年那偏激暴躁的少年也終於長成了……皇帝的眼底有著欣慰。還好,他的彌補總算有了成效。他本來還怕憑嘯風激烈的個性,無法負擔國家重責,但如今看來他的憂慮是多餘的。
嘯風長大了,也成熟了。現在洋溢在他年輕面容上的不再是烈風般凜冽的激狂,而是溫煦如和風般的沉穩。
看來是他的心找到了依靠……但,又是什麼呢?
皇帝微微笑著,不由得猜測。不過這於他將要說的事卻也沒什麼相關,所以他也沒問了。皇帝只是淡淡地開口,「風兒,你再過兩個月便正式及冠了吧。」
「是。」
「弱冠是男兒成人之禮,也代表你以後便有獨當一面的能力了。」皇帝徐緩地說道。「父皇近來身子不好,有很多事都力不從心……」
「兒臣自當竭力為父皇分憂解勞。」嘯風立即接了話。
「好、好。」皇帝欣慰地點頭。「難得你有這份心,那父皇也不-唆了。」皇帝握住嘯風的手,「你及冠的那天便行立儲大典吧。等你成了太子,父皇讓你當監國,你可得好好地幹,別讓父皇失望啊。」
皇帝眼中的全心信任讓嘯風胸口驀然一熱。他本來以認這樣的神情只會出現在父皇對-陽的臉上,沒想到父皇也對他……
嘯風激動著,強壓下喉頭梗意,他竭力想爽朗自然,卻怎樣也遮不去眼底隱閃的淚光。「兒臣感激父皇委以重任。」
賢妃在旁一直靜靜地瞧,等見到這一幕時,她也不禁感動地目紅眼濕了。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見到他們父子再無芥蒂地交心相處,那麼她這些年的用盡苦心也總算不白費了。
她掩不住唇畔暖笑,絹帕拭去眼角淚意,笑意連連地也接了口,「皇上,您漏說了一件事啦!那可不比立儲來得輕忽呢!」
嘯風望向蘇賢妃,面上仍有些尷尬。雖然他早不恨她,也不再拒絕她經常關懷的來訪,但他彆扭的個性仍有些餘毒,最明顯的表現便是他總無法坦蕩自然地面對蘇賢妃,未免侷促不安。
蘇賢妃早已習慣,一點兒也不介意,她依舊暖暖地笑著,如同一個慈祥的母親。
「唉,對了,朕也真是老糊塗!」經賢妃一提醒,皇帝才驚覺他忽略的是何等大事,登時眼笑眉開,「風兒,你已弱冠,也該是立妃的時候了。股和賢妃已事先挑好了幾家高貴仕女,個個賢良淑德,仙姿國色。這兒有她們的畫像,你先瞧瞧,看中意哪一位?」
多幅畫像卷軸立時由太監恭敬展開在他面前,但嘯風只是淡淡掃過一眼,馬上回道:「稟父皇,兒臣沒有一位中意的。」
「怎麼會?」皇帝驚訝地臉色變了變。「這些可都是朕精挑細選,從眾豪門親貴中挑選出來的一等一美女呀!」
「徒具外表,稱不上美。」不比他的湘,人美,心更美。
「那麼你喜歡的是哪種類型?好不好說與父皇知?」皇帝又笑了開。原來是品味不同,那可好解決。等他問了清,另外再找便是。
嘯風垂眸半晌,恐怕自己不說清楚,還要白費父皇許多工夫。他是不忍父皇操勞,另方面,他也迫不及待了。
從兩心相許後,他和蕭湘幾乎是片刻不可廢離。每日的午後相聚已滿足不了兩顆青春激昂的心,他現在只想盡快將湘娶到身邊來,讓她永永遠遠、只當他一個人的解語花。
「父皇……」嘯風不禁緊張地吞了口口水。「兒臣喜歡的不是類型……兒臣心裡……已有屬意的人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完,從不知自己也會那般膽怯。但面臨這情愛的話題,他竟然也放不開了……
「什麼?!」皇帝這可大驚,顧不得體弱病虛,整個震驚坐起。「你──」他吃驚地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嘯風閉著唇,不再說話,唯有那微紅的臉顯示心中的窘迫與緊張。
「哈!」震驚過後,皇帝竟猛然一笑,他整個人輕鬆地往後倒。「朕還當什麼呢?這可好啊!既然你有屬意的人,朕豈不更加省事?」他呵呵低笑,慈藹地問向嘯風,「風兒,你心裡喜歡的是誰?由父皇替你說去,保你歡喜迎得佳婦。」
由當今皇上親自說媒,將來還能當上一國皇后,這等天上掉下來的好運還有誰敢不長眼地拒絕?
得到父皇的應允,嘯風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漾開絕俊笑顏,「父皇,兒臣屬意的正是賢妃娘娘宮裡的蕭湘!」
「湘兒?!」賢妃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湘兒不是還小嗎?
她近來忙著照顧皇帝,對兩人之間的發展竟一點概念也無。
「蕭湘?這名字倒耳熟。」皇帝倒是蹙起了灰眉,思索蕭湘是何許人也?
「皇上,湘兒是武威將軍的幼女啊。」賢妃小聲地提醒。
「是了,正是蕭湘。」皇帝這才猛然想起,但卻也同時想起了另一件事。他臉色頓時一正,「風兒,你要誰都行,唯獨這蕭湘使不得。」
「為什麼?!」嘯風從未預計得到的會是這等答案,整個人驚得往後一震。
「因為父皇早在七年前便將蕭湘指給嘉靖公的世子了。」皇帝的眼神帶著點抱歉。當初是為了補償蕭時痕保護-陽而死的功績,特意恩賜的榮寵,沒想到好意反而卻壞了蕭湘更佳的出路。
「湘……早已指給別人了?」嘯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震懾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從皇帝飄向蘇賢妃,渴望著她能給他點提示,證明他剛剛只是聽錯。
但賢妃的回應卻讓他的心瞬間冰涼──她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嘯風驚喘一聲,「這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皇帝眼光染上一層憐憫,不過也不是太嚴重。「風兒,天下絕色這般多,你也毋需太難過,另覓佳人便是。」
他婉言安慰著他,但嘯風卻驀然大叫了起來。
「不!我不另覓佳人,我只要蕭湘!」極端的恐懼忽然襲上心頭,他終於懂了剛才那番話的意義──
這便是說……他和湘不能在一起了?!
不!嘯風死命搖著頭,便是怎樣也不肯承認這就是他和湘的命運。
「父皇!」嘯風刷白臉色,情急地跪了下來。「兒臣求您另改初衷吧!嘉靖公的世子根本不認得湘,他懂得湘什麼?!」他忍不住激憤的聲音。「可兒臣不同,我和湘從小一同長大,時至今日,我們……我們已經少不了彼此了呀!」
皇帝眉頭一蹙,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風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這可是逼父皇撤銷蕭湘和嘉靖公世子的婚約?」
「父皇,兒臣求您了!」
嘯風沒有正面回答,但那渴求的目光和神情卻都在在說明了心意。
「荒唐!」皇帝氣得怒斥。「君無戲言。金口一開,又豈能出爾反爾?」
好歹他也是即將繼位的人,又怎能不明白這點?
他明白,他怎會不明白?!可是他就是無法接受啊!嘯風渾身劇顫,簌簌不休,面臨這等天大的變故,他頓然若失所依,慌亂之間,又彷彿變回多年前的那個彷徨少年了!
賢妃見得心驚膽戰,也連忙回頭勸向皇帝,「皇……皇上,依臣妾瞧這事兒也不是沒有轉圜餘地,嘉靖公是臣妾的兄長,若能私下商量,也不致傷了皇上的威信啊!」
賢妃的一句話像是救星一般,嘯風整個人像找到了活路,更激動地求向皇帝。
「是啊!正如賢妃之言,父皇,兒臣這就求您了!」
憑口空言根本起不了作用,嘯風望著皇帝固執的臉色,心裡一急,什麼也再顧不得了便磕下頭去。
他這一下撞得又大又響,皇帝聽著,只怕連心都要給他撞出血來。
「風兒!」皇帝萬般氣急,真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才好,但賢妃懇求的神色也已到了跟前。
「皇上,臣妾也求您了吧!」她陪著嘯風一起磕頭。
怎麼說嘯風和湘兒的如膠似漆她也不能算是沒有責任,但當初她也總想著至少還有這條後路可走,如今湘兒和嘯風果真發展到這步田地,她又怎能不伸手幫幫他們?
愛妻愛子都在面前苦求不休,皇帝頓時陷入了兩難的僵局。他可是天子,君無戲言,但事情又真有可能照賢妃所說的方法走嗎?
他緊鎖雙眉,忽然間頭痛欲裂,不禁大叫:「貫清──貫清──」
「奴才在。」大內太監總管立刻恭敬地應命。
「朕犯頭疼。」皇帝疲憊已極地揉著自己的額角。「你讓奴才們扶朕回去吧,朕要休息了。」
「是。」
「父皇!」
嘯風呆立在當場,那震懾的神態讓人膽戰心驚。賢妃悚然一栗,連忙伸出了手拉住他。
「嘯風?」他不會又變回去了吧?她努力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一點成效……
「……賢妃?」彷彿過了好久好久,嘯風才終於回神,但那慘白的面容依舊木然,令賢妃看得心痛不已。
「嘯風,你別擔心。」她不禁柔聲地安慰著他。「你終究是皇上的親子,皇上心再硬,胳臂總是往裡頭彎的。這件事並非沒有轉機,你就先別那樣憂心,先回宮去好好地休息休息吧,皇上那兒就由我來想辦法。好不好?」
她的眼神閃著無限憂心,在一片無援的孤海中,她的緊張關懷竟像是那唯一的浮木。
就在這一刻,所有的芥蒂、疙瘩全都瓦解了,嘯風心中的某一處徹底潰防,他終於真心視她如母親般的存在。
「真的嗎?」他反抓著她的手,神魂慌亂無依。
而她極端安撫地笑了,「相信我,我會盡全力替你爭取的。」
賢妃的確照她的承諾,竭力在嘉靖公和皇上之間斡旋。
嘉靖公那兒還好說話,反而是皇上泥於君無戲言,總是鎖緊雙眉,就是不肯輕易鬆口。
嘯風也不禁緊鎖雙眉,心煩意亂地閉眸躺在綠蔭底下。
若賢妃無力回天怎麼辦?若父皇當真鐵了心腸怎麼辦?他有無盡的恐懼焦慮,在心底反覆迴繞,就是無法將它驅逐腦海。
他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好害怕!
雖然父皇后來對他寵愛有加,但他心底深處總揮不去幼年時那被徹底忽視的恐慌。
父皇不愛他,他眼中只有-陽!這樣的父皇會忍不下心,終於答應他的要求嗎?
……他不知道,他什麼都不能肯定了!
蕭湘凝眸望著他籠罩憂愁的俊容,不禁迷惑地微蹙秀眉。
又是什麼事惹得他不開心呢?她歪著小臉,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她很快又精靈地綻開笑顏。
輕飄飄的柔嫩觸感落在臉上,嘯風眼睫一震,奇怪地就要張開,但她嬌嫩的嗓音立即制止了他。
「-,別動。」她咯咯輕笑,將搜集而來的各種花瓣一片片地佈滿在他臉上。「別讓花瓣兒掉下來了呀!」
她輕聲叮嚀,只是好玩地想捉弄他。她趴在他的胸上,惡作劇的笑意佔據了桃花嬌靨。
他總是縱容著她,也順著她的意,頓時僵住了所有舉動。但天性卻無法抑止,他忍不住呼吸,那淺淺的氣息流動間,輕盈的花瓣不由得被拂起,片片緩緩紛落。
她見狀笑得更加開心,當最後一片花瓣掉落時,他睜開眼睛,瞳孔中映入一張比花更美麗的嬌容。
他伸手摟住了她,一翻身便將她壓在身下,綿密的親吻如雨般朝她落下,癢得她更是咯笑不休。
「你故意癢我!」耳鬢廝磨間,她毫無怒意地嬌聲埋怨。
「誰教你又頑皮。」他閉上眼睛,將她比花瓣還柔嫩的嬌唇含進口中,輾轉釋放無盡愛意。
她也不禁閉起眼睛,熟悉的燥熱再度向她席捲而來,她淺淺嬌喘,絲毫無法抵抗。
等纏綿了好一陣子,嘯風才終於放過她,讓已經渾身虛軟無力的蕭湘氣喘吁吁地貼躺在他的胸膛之上。
蕭湘星眸半閉,滿面暈紅,愛情的甜蜜滋養著她,讓她眉目春光旖旎,整個人彷彿浸濕在一層朦朧的淡輝中,益發地嬌美不可方物。
「風……」她輕輕淡淡地開口,小手撫上他微微起伏的心窩。「你在煩些什麼?」
他眉間霎時一緊,大手也抓住了她白皙柔嫩的掌心。默然無語良久,最後好不容易才擠出一點聲音。
「湘,你不要離開我。」短短的幾個字,卻隱含了他心底無限的恐懼。
靈敏若蕭湘,不禁坐直身子,疑惑地瞅著他。
「風?你怎麼了?」他為何突然如此害怕?
她為什麼不立即承諾他?難道她已經被他們那些人給說服放棄了嗎?
嘯風心一驚,頓時一把將她扯入懷中,狠狠蹂躪紅唇。她不由得受驚掙扎,而他卻更加霸道地硬將她壓在懷中,不准她離去。
「湘,我不准你走,我不准你離開我!」他驀然大吼,蕭湘更是被他弄得滿頭霧水。
「風,你在說什麼?」她驚惶地掙扎,就是想看清他的臉。但當她一接觸到嘯風的眼光,她不由得震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的眼神為何如此害怕、如此恐慌?就彷彿……彷彿害怕隨時會被人丟棄一般。
蕭湘心狠狠一痛,忘了所有驚訝。她萬分愛憐地抬手撫上他的臉,柔情萬縷道:「你在怕什麼?我自然不會離開你……你忘了,我……還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呢。」
「真的?」他眼神閃動劇烈波光,大掌覆上她玉雕般的柔荑。
「還有假的嗎?」蕭湘長睫微覆,細柔地在他五官、面頰上落下一個、兩個……一千個吻。
她的柔情著著實實地安撫了他,他也閉上眼睛,迎接回應著她的每一個吻。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在吻和吻之間,她輕輕地歎息。
他緊摟著她,兩具身軀密切貼合,他感受著從她身上傳來的陣陣暖意,好不容易才能竭力平靜地開口。
「父皇不同意我們的婚事。」
懷中的嬌軀瞬間一僵,她震懾地抬起亮眸。「什麼?」
皇上……皇上不讓他們在一起?!
「為什麼?!」她驚惶大叫。是皇上對她有意見嗎?還是……
「父皇說他早在七年前便把你指給嘉靖公的世子了。」當他說這句話時,牙關緊咬得都要出血。
「指給嘉靖公的世子?」蕭湘猛然震住,滿面不敢置信。愣了半晌,她突然激烈搖頭。「胡說!若真有這等事,我怎會從未聽過?!」
她有半晌的驚慌失措,但她隨即煞白了俏臉,小拳頭惱恨地拚命捶他。
「你胡說,胡說!用這種話來捉弄我很好玩嗎?你太過分,太過分了!」她真的生氣了。怎麼可能呢?她怎可能被人訂了終身,而自己卻全然無所覺?!她才不相信這是真的,一定又是嘯風難笑至極的捉弄!
「我也希望這是胡說!」激憤驀然湧上心頭,他一把抓住她慌亂的小拳頭,痛憤地低吼。「可它偏偏是事實啊!」
他緊蹙的雙眉、痛苦的神色,無一不顯示出他話中的認真。但……蕭湘一時傻了。這是事實?那這……這代表他們就不能在一起了嗎?
滿腔氣怨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恐慌。
「不,不……」她臉色登時慘白,恐慌而僵硬地搖著頭。「我不要嫁給別人,不要嫁給別人……嘯風,我只要嫁給你呀!」
當說到最後一句,她再也忍不住,撲進他懷裡,狂熱地吻住他。她傾盡所有的吻他,彷彿想以此明志。
「嘯風,我不嫁別人,不嫁!」她一再地喊。
「我知道,我知道!」面對她的情真意切,嘯風再也難忍地回吻著她,熱烈得彷彿燃燒他所有的生命。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虛軟地滾落草坪,髮絲凌亂,粉淚盈盈,他癡灼凝睇著她,語氣狂熱地低喃:「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也絕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的!」他不停地反覆重述,像是對她的保證,也是對自己發誓。
「嗯、嗯……」她雲鬢散亂地頻頻點頭,將小臉埋進他懷中。她相信他,她將自己全交給他,他說不讓她嫁給別人,那便是一定不會讓她嫁給別人了。
「湘,我愛你,我愛你。」他激動地低嚷。
「嗯、嗯……」她還是不停地點頭。
他卻抓起她的雙手,目光灼灼地要求相等的回應。「湘,你回答我,說你永遠愛我,永不負我。」
當他的俊顏從眼底水光中漸漸清晰,蕭湘的心神也已朝某個方向傾落,決心……再也不回頭了。
她灼灼凝望著他,水瑩的眸子亮得似星,閃耀著堅決無比的光芒。她小手貼著他的心房,朱唇輕啟,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吐出,「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蓋天漫地的吻再次激狂地朝她襲來,在那纏綿悱惻的碎碎喘息之中,彷彿還可聽到那不斷重複著的──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嘯風殿外,一男一女彼此扶持著,目光深邃地凝睇花園中難分難捨的一雙人影。
過了好久,蒼老的男性終於不禁悠悠歎息。
即使雙鬢斑白,依舊美得驚世絕俗的女人掉轉眼眸,執著的目光蘊滿無數想說的話。
「皇上……」
「別說了。」皇帝卻搖頭,明白賢妃想勸的話。
她對皇上一向百依百順,但唯有這次,她非違逆龍顏到底了。
「皇上,臣妾不得不說。您也看到了,嘯風和湘兒是多麼地相愛。嘉靖公那邊早已沒有問題,現在便等您的一句話了呀。」
皇帝沉色凝眉,依舊默然不語。
「皇上……」賢妃心焦如焚地歎息。君無戲言、君無戲言,不過就是那樣輕易的四個字,難道便真要葬送小兒女一生的幸福了嗎?
皇帝知道賢妃的想法,但他其實也並非當真如此拘泥、不知變通,只是這件事……
皇帝的臉快速地閃過數種表情,而賢妃凝視著那變換的神色,忽然之間,她彷彿領悟了皇帝掙扎的中心點。
「皇上,莫非您……」賢妃訝然抽氣。「您到現在對-陽的死仍無法釋懷嗎?」
皇帝身軀一僵,正是被擊中了心中最癥結的那一處。
賢妃不禁氣急敗壞地歎氣。雖然她至今念及-陽,心仍會緊抽地痛,但事情卻不能這樣做的呀!
「皇上,死者已矣,您這樣,卻是犧牲了活著的人哪!」
皇帝又是一顫。他……何嘗不知,該讓它過去了,過去了。但……他就是放不開手啊!他開不了口註銷這場婚約,他鬆不開手讓-陽離去。
蕭湘指婚嘉靖公世子,那是他追念-陽的最後憑據。他不是不願承諾嘯風,卻只是害怕……害怕一旦撤毀了這條婚約,他便會再也留不住-陽,自他記憶中消散而去了……
劇烈的痛楚自水面浮出,瞬間席捲抖顫了皇帝的灰須灰眉,賢妃看他這副明顯痛苦的模樣,心痛頓時加倍。
「皇上,臣妾知道您愛煞-陽。」她纖弱的骨架也不禁簌簌微顫。「但是請您也想想嘯風,為了您的偏心,他從小承受了多少錯待。您曾對臣妾說過要好好補償嘯風,但難道這便是您的補償?」
他知道,他知道!賢妃說的一切他全都知道!他要補償嘯風,他要把從前忘了給他的東西,現在統統還給他,他……
皇帝的顫抖疾速加劇,心的某處開始無法抵擋地鬆動潰泛……而在那一片紊亂的思潮之中,賢妃猛然的一句話卻像道轟天雷,狠狠地擊中了他。
「-陽為愛而亡,如今您卻要用同樣的錯誤,也逼死嘯風嗎?」
蘇賢妃盈淚的眼中含著某種冷絕,皇帝怔望著她,腦海彷彿有顆炸彈轟然炸開。他的手頓時握不住,龍頭杖應聲而倒。
因愛而亡……因愛而亡……當年的一念之差,他終於逼死了-陽……而如今……
他也將逼死了嘯風嗎?
熱淚忽然襲上滄眸,隨即化為兩道湧泉。
他終於知道,確是該讓-陽離去的時候了。
他對賢妃伸出了手,而賢妃立刻接住了他。
「朕……唉,朕明白了……」淚意之後,是止不住的歎息。「明天……明天便讓蘇蕭兩家……解除婚約吧……」
「謝皇上……謝皇上……」賢妃泣不成聲,卻不知為的是嘯風,還是她自己了。
兩人相擁而泣在嘯風殿外,卻任誰也沒有發現,這一切,全落入了一雙婦人陰沉的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