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傢伙,竟敢點她穴!
    「你……」嵐音煞白了臉。
    「還望公主見諒。」任已星毫無阻攔溜出她懷抱。
    「還不快把我穴道解開!」嵐音氣得音調揚高。
    「除非公主願意允諾,絕不再碰草民。」
    「你就這麼討厭當我夫婿?」
    「公主誤會了,草民所以拒絕,不是因為討厭,而是自知高攀不起。」
    他真是死腦筋!嵐音直想轉頭罵人,可穴道被制。哪動得了身。
    「快把我穴道解開。身子直邦邦我沒辦法說話!」她命令。
    任已星在她身邊一拱手。「請公主承諾。」
    氣死!嵐音銀牙一咬。「如果我就是不說?」
    「草民只好委屈公主兩個時辰,到時穴道白會解開。」
    豈有此理!嵐音被挑起脾氣。她至今還沒碰過比她倔的人,就不信制不了他。「你就不怕待我穴道解開,我會拿你心愛的藥獸出氣?」
    任已星黑眸一黯。「公主真要這麼做,草民也莫可奈何。」
    說來說去,他就是不肯娶她為妻!
    嵐音當真想不透,要他點頭當她夫婿真有這麼難?「你到底不滿意本公主哪點?是嫌我長得不夠嬌媚?」這點她倒有自射之明。自小便被視為王儲接班人的她,與一般姑娘相比。的確少了些楚楚可憐的柔弱氣質。「還是……你在翠雲山早有了意中人?」
    「沒有,兩者都不是。」
    「給我個理由,為甚麼就是不肯點頭?」
    「草民是覺得,公主與草民才見過兩回,如此便決定婚事,似乎……」
    「太貿然?」
    「是。」任已星點頭。
    嵐音重吐了口氣。這理由她勉強可以接受。「那你說,咱倆該見過幾回再決定婚事,才叫不貿然?」
    任已星一愣。聽她這話——是真打定主意要嫁他?
    「公主真的這麼中意草民?」
    廢話!嵐音白眼一翻。「你當本公主吃飽沒事,特意跑來尋你開心?」
    「但是……」兩人也才見過兩次面,她怎能這麼快就確定?
    又聽見那熟悉的字眼。嵐音忍不住抱怨:「你怎麼跟我的隨身女官這麼像,成天但是可是,真搞不懂你們,哪那麼多事可以想!」
    她嫌他想多,他倒覺得是她想少了。任巳星心想,堂堂公主,又身兼王儲,竟然如此兒戲,隨隨便便就決定婚姻大事。
    「總歸—句。你到底喜不喜歡本公主?」
    任已星一時答不出話來。
    早先在茶坊遇見她,他覺得她態度大方,又不吝惜出手幫人;他是期待再與她見面,但是成親嫁娶。他根本想不到那麼遠。
    「草民……」不確定。」任已星老實,不想騙人。
    這什麼答案?!嵐音想轉頭瞪他。可僵直的身子提醒她仍動彈不得。「行個好,你先解了穴道,總不好要我老瞪著門說話,又不是傻子。」
    「公主願意承諾不再對草民隨意胡來?」
    「承諾承諾。」嵐音恨得牙癢癢。被人這樣定著身,除了答應還有別的辦法?難不成真要被他定身兩個時辰?
    任已星不囉嗦,手一拍還她自由。
    一覺血液通暢,嵐音動動手臂肩膀,一邊打量身旁的他——
    她功夫不弱,一身武藝在宮裡好歹也數一數二,就這麼隨便被人點著穴,要她面子往哪兒擺?不教他嘗點苦頭,實在怨念難消!
    嵐音眼一溜,纖手倏地飛出,打算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公主承諾絕不再碰草民——」任已星眼明手快,身一退腳一旋,人已離開三步遠外。
    嵐音急起直追。「我只說承諾,又沒說承諾那件事。」
    這是說話不算話!任已星反手搭擋,但已沒空抗議。見嵐音雙手橫撥來了套「纏雲手」,擺明探他定身大穴,他小心應付,只守不攻,招式樸實,卻密密封住她所有攻擊。
    沒想到他功夫不弱!嵐音心底一愕。
    早先接觸他隨身小物,嵐音很清楚他學過功夫,但自尊心不許她尖敗,心念一轉,決定使些巧計誆他。
    她故意往後退了幾步,好似不留心地撞翻擱在桌旁的木椅。整個人摔跌在地。
    任已星以為傷著她,大駭,忙收勢奔到她身邊。
    「公主,您還好吧?!」他進宮是為了護持聖上與公主聖體安泰,如保護不成反而傷了公主,豈止是罪該萬死?
    「好疼。」嵐音假惺惺撫著小腿。
    「公主忍忍,草民馬上幫公主治療!」他手一環攙起她身,敏感嗅到。一股女子特有的馨香,接著她嬌弱地倒進他懷中,教他俊臉一熱。
    定了定神,他抱起她坐上床沿,大手拖起她腿,大膽拉開她淡橘綢裙。
    「哪兒疼?這兒嗎?」邊問。長指邊輕壓她小腿檢查。
    嵐音一雙長腿可說是肌理勻稱,摸起來比軟玉還細滑,任已星哪曾碰過如此溫香雪肌,心神倏地一蕩。
    嵐音細覷他表情,暗喜。原來這傢伙還沒那麼木頭,也是有感覺的嘛!
    趁氣氛正好,嵐音再次提問她最記掛的那件事。「暖。你以往在翠雲山,曾不曾跟哪個姑娘要好過?」
    任已星分神一瞟,搖頭。
    「是不曾喜歡,還是那兒太偏僻,根本沒甚麼漂亮姑娘?」
    「都是。」任已星嘴裡雖回著她問題,可腦子卻滿滿都是她的腿傷。
    要為大武「御林使」,其一條件,身上得擁有探查對方病狀的神奇能力。方纔他好仔細探查嵐音週身筋脈,卻發現她身體絲毫無礙,但她又迭迭喊疼?任已星忍不住問:「公主確定跌傷了腿?」
    就知瞞不了他。嵐音暗皺眉,可嘴巴仍不鬆懈。「你懷疑我在說謊?」
    「草民不敢。」他頭一低致歉。「只是草民發現公主雙腿完好,實在沒半點異狀。」
    「但就是疼!」嵐音強詞奪理,不這麼做他怎肯來她身邊?「或許是血氣哪兒瘀著了……你幹麼那表情,難不成你從沒看走眼過?」
    「確實不曾。」任已星篤定。
    嵐音暗惱,這人還真直,也不懂該給她個台階下。「算了算了。」她佯怒收腿。「既然你這麼肯定我沒傷著。我再喊疼,不就意味著我說謊。」
    「草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嵐音推開他,站起時還裝疼拐了一下。
    「小心。」任已星趕忙攙住。
    「放開我,不是我身體沒事,幹麼還攙著我?」嵐音伸手推開他。
    任已星不肯鬆手。「公主,請您別拿自己身體開玩笑,您是王女,是萬金之軀,不容絲毫損傷。」
    嵐音一哼。「是王女又怎樣?我難得中意人。那人卻口口聲聲叫我別碰他,活像我身上長了蟲似——說來我這公主還真卑微,在那人心底。竟然還比不上一頭牛!」
    「草民、草民……」任已星哪聽不出她嘴裡說的「那人」是誰,耳根一下脹紅。
    「什麼花民草民!」嵐音瞪他。「有話直接說,支支吾吾,我哪聽得懂?」
    「草民只是覺得男女婚嫁是大事,不好兒戲。」
    嵐音一戳他胸口。「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跟你玩?」
    任已星一愣,確實,她從進門到現在一直表現得非常明顯,她就是中意他,就是想嫁他,是他自己遲遲不肯把她的話當真。
    「就算問我千百次也一樣,我是認真的。」嵐音認為這等事沒甚麼好扭捏,要就直接坦白。「有件事你不曉得,但宮裡人沒一個不曉得,丞相早已幫我挑過好幾輪人選,我一直不喜歡,唯獨中意你。」
    「就憑這幾眼?」
    「就憑這幾眼!」她篤定。「還是你有甚麼不可告人的隱疾,比方你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所以才不娶我?」
    任已星一笑。「沒有。」
    「那就答應啊!」嵐音步步逼問:「你又沒喜歡的姑娘又不愛男人,我就搞不懂你在推拖甚麼——還是,你真覺我不夠嬌媚?怎樣就是沒辦法喜歡我?」
    望著嵐音質疑的眸,任己星被逼急,只好全盤吐露了。「草民意思是,草民沒辦法像公主一樣,那麼明白清楚知道自己喜歡……或不喜歡。」
    原來如此!她一拍額。「所以在你想清楚之前,你還是會拒絕我?」
    「還望公主見諒。」』
    「那如果我直接上奏聖上,請她下旨命你跟我成親——」
    「草民會請聖上三思。」
    這傢伙還真難纏!嵐音氣嘟嘟地瞪著他,心裡又惱又氣。要不是他生得這麼俊,要不是她就中意他那脾氣,她啊,她真的會——怎樣?心裡一個聲音嘲諷她,說她根本拿他沒轍!
    「公主,您的腳,再讓我多瞧一下吧。」
    「不用了。」嵐音手一揮。「反正你都確定它沒事,再看還不是一樣。」
    「草民是擔心——」
    見他面露不豫,她反而有些竊喜。急死他最好,誰教他不肯爽快答應跟她成親!
    「你真這麼擔心?」她打量著他的臉色。
    「當然,公主身份如此尊貴,要有個差池,就算取了草民性命也賠不起。」
    「那好……」她突然將手往他肩上—搭。「今晚就讓你送本公主回去。」
    任已星一愣。
    「我腳疼不能走,不叫你送。難不成還讓我自個兒蹭回去?」嵐音理直氣壯。
    「但是草民、草民怎麼可以……」他—介百姓,豈能隨意進出皇宮?
    「我說可以就可以!」說完,她故意朝下一坐,嚇得任已星忙彎身抱緊她。
    嵐音實在太不按牌理出牌。他根本料不到她下個行動,只能被她耍得團團轉。
    就知他不可能摔著她!偎在他懷裡的嵐音笑嘻嘻地拍他胸膛。「你人雖瘦,倒還滿有力氣。」
    「草民常年在山林遊走,有點氣力是應然。」任已星穩穩抱著她跨出房門。「只是草民不知公主寢宮位在何方。」
    「你就朝前直走。」嵐音纖手一指。「下了樓,出了迎賓館偏門有道牆。跳過去再繞過御花園,走到底就是本公主住的『啟祥宮』。」
    他光聽就覺路途迢迢。「公主來時沒乘轎?」
    「當然沒有!」她一睨。「我早吩咐貼身女官,今晚不回宮睡覺。本以為你見了我會大開歡迎之門,沒想到才親了你一回就被點了穴,現在還被人橫抱回宮,你都不曉得我多嘔!」
    在大武。自姑娘家嘴裡聽見親嘴、過夜之類官詞不足為奇。但任已星少與人接觸,一聽臉都紅了。
    他尷尬一睇。「公主別再開草民玩笑,草民願意一輩子服侍公主,但當公主夫婿。草民相信定有更適合人選。」
    她都把話說這麼白,這傢伙還是不肯接受她——嵐音是惱極了,可是又拿他沒辦法,誰叫她就是喜歡他!就算他生了石頭似的硬脾氣,她只能耐著性子陪他慢慢耗。
    好在離登基大典還有點時間,她就不信自己想不出法子誘他點頭同意。
    回啟祥宮路途如他所想,十分迢遠,為讓嵐音早點歇息,任已星暗運勁疾走,一忽兒越過三人高的圍牆,落了地絲毫沒驚動懷中人兒。
    好功夫。一直拿眸審視他的嵐音微笑,很滿意自己中意的男子不是繡花枕頭,這樣一來,就不怕丞相拿任己星清瘦外貌作文章。說他甚麼氣弱體虛。不宜任嫡夫云云。
    兩人一進踏進御花園。四名皇宮護衛立刻拎著燈籠奔來。
    「站住!什麼人膽敢私闖皇宮內苑?」
    臉埋在任已星懷裡的嵐音發聲:「是我,靜山公主。」
    一聽那聲音,護衛忙拿高燈籠,一看清楚來人,每個人都驚呆了。
    其中領頭發聲:「公主殿下!您怎麼會……」
    「燈籠給我。」她手朝衛士臉前一伸。「好了,這兒沒你們的事了,回去吧。」
    「但是……」衛士狐疑地望著任已星。這人面生,這會兒又抱著他們尊貴的公主,實在教人不安心。但一望見嵐音警告的眼神,衛士一凜,立刻躬身告退。
    「留意腳下。」嵐音提高燈籠指示,「御花園正中有一方碧水。岸旁沒欄。當心別踩著了。」
    「草民不懂,公主為何刻意要草民送您回宮。」臨初,他以為是她腳疼不便。加上來時沒乘轎。才使喚他送。可方才。她分明可叫護衛抬轎送她,但她卻只跟他們要了盞燈籠?
    嵐音斜睇。「是你把本公主腳弄疼,不叫你抱叫誰抱?還是你真這麼討厭本公主,連陪我這點路也不甘願?」
    「草民不是這意思。」
    「好了算了,你不用解釋了。」嵐音打斷他,反正他這會兒說的,也不會是甚麼好聽話。「走快點,我累了。」
    「是。」任已星噤口,專心一意趕路。
    她刻意要他送,當然有她的目的,就是要在他身上烙下印記一此人為靜山公主所有。別怪她暗要心機,她只是不希望他愛上她之前,突然跑個女人出來壞她好事。
    兩人還沒靠近啟祥官,底下宮女們早傳信息通知瑞草。兩人才剛靠近宮門,瑞草已經迎了上去。
    「我的好公主,您怎麼——您沒事吧?!」
    「為事。」嵐音示意任已星放她下來。「只是腳有些疼,剛才任公子看過了,沒問題了。」
    瑞草大駭。「腳疼,這怎麼成?小的立刻差人去請御醫大人……」
    「回來。」嵐音眼一瞟鄰旁的任已星。「沒見著有客人,還不快去備茶。」
    「但您的腳……」
    「草民不渴。」任已星幫忙說話。「這位女宮說得沒錯,公主的腳傷要緊,不知公主可否再讓草民仔細看它一次?」
    嵐音送去一瞟。瑞草會意,悄悄退下。
    任已星攙著嵐音落坐長背靠椅,他拂拂雙袖,蹲下,恭敬抬起她小腿細查,只是越查,一雙濃眉越是緊蹙。
    「或許是草民的能力出了問題,隔了這麼久再探,奇怪,草民還是沒能察覺異狀……」
    嵐音心底暗笑,他若廄覺得出異狀,才真有鬼哩!
    「我在想,說不定是你太累了。」嵐音纖手觸上他臉。
    任已星一嚇,身子一晃。
    「你一路舟車從翠雲山來到皇宮,也費了不少時間,出點差錯也是應然——?」她給他個台階下。
    任已星不疑有他,或許真像她說的那樣,是他太累,才一直查不出病灶。
    「既然查不到就起來吧。」她托他站起。「對母皇有沒有派人通知你什麼時候見你?」
    「明日早朝結束後。」
    「那見了我母皇后,我要你馬上過來。」她斜睇他驚訝的臉。「你那什麼表情?你不是說你今晚查不出我腿出了甚麼問題,明天當然還得再來。」瞧她說得多理直氣壯!
    任已星憨直地回道:「是,公主教訓得極是,是草民粗心。」
    這呆瓜,這麼簡單就把他給拐著了。嵐音偷笑。
    她哪裡是腳痛,她不過是拿腳傷當借口,硬拗他明天還得再來。
    這時瑞草領著宮女送來茶湯與茶點。嵐音拉著任已星坐下。「陪我喝盅茶。我就放你回去歇息。」
    說時,她邊摘下頭上牡丹花簪他襟上。
    任已星低頭看花,又抬頭瞅她濫瀲笑容。她眸裡的冀盼令他想不出理由推辭,這麼一遲疑。聰慧的瑞草已放好茶碗,幫他斟了杯茶。
    淡褐色的茶水如泉似地注入白瓷茶碗,一抹熟悉味兒沁入鼻間,任已星認出眼前茶湯,是出自他娘親——也就是前御醫,親手調配的。
    這茶,他在翠雲山也時常喝。
    一抹溫柔勻開他原本的拘束,嵐音朝瑞草眨了下眼,虧她聰明,知道要拿前御醫調配的藥茶出來獻寶。
    瑞草回嵐音一朵笑,這點小事哪兒難得倒她!
    「話說,你娘生下你後,便被聖上召進宮裡——你從小爹娘就沒在身旁,你不覺遺憾?」
    「草民從沒這麼想過。」任已星抱拳一躬。「能為大武王朝、為聖上盡點棉薄之力,是任家代代『御林使』的榮幸,豈敢怨怪。」
    「是我就會怨。」嵐音眸子朝外一睨。門外,是宮殿造林人細心佈置的假山美景。她並不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只是一出生就備受榮寵的她,肩上的沉重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
    「別人可以成天淘氣玩耍,我卻得在翰林夫子的戒尺下啃讀四書五經,一出差錯就得挨板子,長大了也不能到外頭玩,至多只能偷溜出去騎馬,若想上個街市,還得勞師動眾。搬差一大堆人。」她一瞟他。「你從沒質問過老天,為甚麼是你生在任家,為甚麼是你當『御林使』?」
    任已星搖頭,「不曾。」
    嵐音挑眉。
    「或許是草民天性,比起上街玩耍,草民倒比較喜歡留在房裡研究藥理、種種草藥……況且姥姥在在提醒草民,任家所以能久居翠雲山,享受一切便捷,全是聖上恩典。草民白小就認定要努力習醫,將來好成為公主您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當我夫婿,不是更能順理成章待我身邊?」嵐音引誘。
    任己星不吭聲。不能怪他不識好歹,而是根深柢固的尊長之別一時難以撼動,他無法想像自己成為駙馬爺的情狀——那不是他會想的事。
    「天晚了。若公主沒其他吩咐,草民想先行告退。」
    「等一等。」嵐音朝瑞草使個眼色,後者忙進房取了個東西出來,遞到嵐音手上。
    「這木牌拿著,以後你想進啟祥宮,只要把它拿給衛上們看就行了。」
    「這——草民不敢收。」
    「我就是要你收著!」嵐音不由分說硬將木牌往他手裡塞,滿意地笑了。「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瑞草,找人送他。」
    「是。」瑞草望著任已星一福。「往這兒。」
    送走了任已星,瑞草重回大廳,只見嵐音支著下顎,一臉若有所思。
    瑞草小聲探問:「公主,不是說今晚不回啟祥宮?」
    哪壺不開提哪壺!嵐音一戳瑞草腦袋。「你沒看那傢伙躲我跟躲鬼一樣?」
    瑞草瞪大眼。「您是說任公子他拒絕公主您……」
    嵐音想了一下。「我認為那不叫拒絕,只算還沒接受。」
    「兩者有甚麼差別?」瑞草聽不懂。
    「差別可大了!」嵐音想起任已星觸碰她腿時的怔忡,偷笑了一下。
    「他這人脾氣硬,腦子也跟石頭一樣拐不過彎。沒聽他剛說的,他白小認定他是我的左右手,是『御林使』,我忽然要他當我夫婿;他當然不接受。」
    「那怎麼辦?」
    「這還用問,當然是想辦法叫他愛上我!」嵐音眼一橫。「對了,你幫我想想,甚麼法子能讓他時時刻刻記掛我,連睡著也惦著?」
    「這個嘛……」瑞草歪頭沉思,突然瞄到嵐音的腳。「對了。公主的傷?」
    「我騙他的。」說起這嵐音就惱,她簡單解釋所以想這爛法子原因。「不這麼說。他哪肯接近我?」
    瑞草忍俊不禁,想不到堂堂大武公主,也有吃癟的時候。
    嵐音怒瞪。「敢笑我,你不要命啦!」
    「公主息怒、息怒。」瑞草陪笑。「剛才小的想到個點子。雖然可能沒法馬上讓任公子一下對公主您魂牽夢縈,但多少也可增加點感情。」
    「說來聽聽。」
    「人說蛇打三寸,要討好人就要投其所好。」
    這她曉得。「可他剛說,他沒事就愛研究藥理,你總不會要我跟他一塊研讀醫書?」
    「不用這麼麻煩。」瑞草搖手。
    「公主忘了,前御醫錦娘大人,她曾跟您一塊在文淵宮後邊辟了塊藥圃。」
    對啊!瑞草沒說她還真沒想到。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嵐音還小,很愛找前御醫錦娘跟她夫婿花繼揚玩,所以錦娘就在文淵宮後辟了塊地種藥,每天帶嵐音上那灑水摘藥的。偶爾還會陪她一塊抓蟈蟈蛐蛐兒玩耍。只可惜好景不常。錦娘跟花繼揚相繼死後,嵐音怕觸景傷情,久而久之就把那藥圃淡忘了。
    「這主意好!你明早先派人過去打理,再準備點整拾的工具,記得不要弄得太乾淨,太乾淨反而礙事。」
    「瑞草懂的。」瑞草拍胸脯保證。這點小事,她一定會安排得妥妥當當。「那……公主這會兒應該可以回寢房歇息了吧?」
    嵐音眼一睨。「可以。」
    「哪瑞草馬上去準備。」瑞草彎身一福,率先跑離大廳。
    翌日,早朝一結束,穿著黑色朝服的任已星被女官領進「金鑾殿」後方的「華和殿」,明武帝正坐在桌案後讀閱奏章。
    「草民任已星見過聖上,聖上萬歲、萬萬歲。」
    明武帝抬頭看他。「起來吧。」
    「謝聖上。」
    明武帝外貌和公主極像,只是臉龐較嵐音圓潤,眼眸卻是同樣犀利清明。任已星心裡讚歎,真不愧是掌管百官的大武皇帝,果真大氣雍容,一見就知不是平凡人物。
    明武帝語氣感傷地說:「你娘生前常跟我提起你。每次只要你姥姥寫信來。她就會端著信在我耳邊不斷不斷復誦。雖然這是朕頭次與你見面。但感覺。卻好像認識很久了。」
    任已星沒意料會聽見這種話,表情—愣。
    「可惜錦娘早走。不能親眼瞧你長大成人。」明武帝離開桌案,走到任已星身邊。
    說來任已星身世也算坎坷。「御林使」既然被稱為「大武四神」。自然得護守在皇帝身邊,所以前御醫任錦娘與夫婿花繼揚成親產子後,便雙雙赴京在明武帝身旁效命。任錦娘本想只要捱到兒子長大。她便能將護守大武的棒子交給他,她就能與夫婿搬回翠雲山。同姥姥—樣,照顧撫育任家再下一代的「御林使」。
    只可惜一切流為空想,先前說過任錦娘中了流箭身亡,而愛妻如命的花繼揚也沒多留太久,一年後便傷痛成疾,黯然殯命。
    「想想時間還過得真是快,這麼眨眼,你娘也走了十年了。」明武帝自腰問取出錦娘遺物,一隻繡著任家家徽「藥牛啣草」的香囊。任已星湊近看,再一瞧明武帝哀痛神情,便知他娘與當今聖上,定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
    他一面覺得難過,一面覺得榮幸。難過是他無緣熟記爹娘容顫。榮幸是因還有人深深牢記著她,且這人還是當今大武皇帝。
    「我失態了。」明武帝深吸口氣,換了個輕鬆語氣。「對了。我今早聽了個消息,說靜山公主昨晚跑到你房間去了。」
    「是……」任已星表情狼狽,他怎麼樣也沒想到聖上竟會如此開門見山。
    「別擔心,朕並不是要責備你,朕只是想問你,你對嵐音那丫頭印象如何?」
    這要他怎麼答?任已星心裡念頭轉了幾轉,實在猜不透聖上話中涵義,只得先挑安全的話講:「公主性格爽朗慧黠,可以料想將來會是個極好的皇君。」
    「這種場面話大可免了。」明武帝揮手。「朕想知道的是你是怎麼看待她的?她今早跑來朕寢宮,莫名其妙丟了一些話,說她已經找好駙馬人選,要朕好好幫她瞧一瞧……」明武帝繞著他走了一圈。「她也說過,你一直在排拒她。」
    「恕臣直言,臣並非排拒公主,只是沒敢妄想成為公主夫婿。臣以為聖上定能幫公主安排比臣更好的對象。」
    明武帝覷瞧他臉。「意思是你不喜歡那丫頭?」
    「不是。」這點任已星很肯定,「臣只是為大局著想。」
    明武帝看著他心想,莫非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我那丫頭,日後就勞你多多照顧了。」
    「不敢當,能為公主分憂解勞,是已星榮幸。」
    「唉!」明武帝搖頭歎氣,回頭一望氣派華麗的「華和殿」。「朕不確定你知不知曉。要坐上那個皇座,得需有過人之能。歷代大武王,包括嵐音在內,身上都有特殊感知能力,像朕剛才拿著你娘的香囊,你知有多少跟你娘有關的回憶。會瞬間湧入朕心底?」
    任已星搖頭。雖然同樣是有天賦之人,但他能力集中在輔育植栽與療愈上,對於感知能力,他實在無從體會。
    明武帝解釋道:「所有久用過的東西上頭,都會殘有思念。身為一個王,就是得一一品讀感應東西裡的回憶。像你娘是個溫柔善良的女人,她留下的遺物,自然是充滿溫情。但你要曉得,世上人不全像你娘一樣。」
    他明白聖上意思了。「聖上意思是,或許可能品讀到極不堪的回憶?」
    明武帝點頭。
    「會……很痛苦嗎?」
    聖上點頭。「嘔吐、目眩、手腳發冷,甚至昏睡數日,端看感覺到了什麼。」
    任已星腦子閃現嵐音熠熠如星的眼瞳,難怪昨夜她一臉鬱鬱地問他,怨不怨怪老天的安排。
    「聖上辛苦了。」
    「朕是已經習慣了,況且再過幾年。嵐音繼位,朕就可免了這辛苦,但她,卻才是開始。」
    「臣明白了,臣在此保證,定會竭盡全力護持公主、護持大武。」
    「有你這幾句,朕就放心了。」明武帝拍拍他肩,隨後說道:「任已星接旨。」
    任已星雙袖一拂,曲膝跪拜。「吾皇萬歲萬萬歲。」
    「朕命你為御醫院判,太醫院東側有棟空樓,朕會派人帶你過去,你就暫居該處,有需要儘管吩咐下去,用不著客氣。你就趁嵐音登基之前,好好熟悉太醫院事物,有什麼不懂儘管請教御醫大人。」
    任已星叩首謝恩。「微臣接旨,多謝聖上恩典。」

《美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