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丹碧將來龍去脈全部解釋完,一旁的宇文晏突然不說話,
    房裡只聽見她的撒嬌聲——
    「大娘,您就好人做到底,留我在這住一陣,我保證會很乖
    很聽話,絕對不會胡來讓您煩惱。」
    「噯……」
    瞧自個兒妻子表情大有同意態勢.端著紅蓮餅進房的掌櫃
    急忙插嘴:「這怎麼可以?!」
    「劉伯!」丹碧嬌嗔。
    「不是劉伯囉嗦吶,丹碧丫頭,你聽劉伯一句勸,天下無不
    是的父母,你爹娘所以安排婚事,還不是為了你將來著想……」
    「什麼著想!」她賭氣嘟嘴。「他們所以幫我找婆家,還不是
    為了省事,想快點把我這燙手山芋,轉送給別人。」
    掌櫃一臉驚訝。「怎麼這麼說你爹娘……」
    「真的嘛!」她眼底含怨。「我爹娘又不是不知道我心願,我
    就是想到外頭闖闖看,當人家妻子生一堆孩子,那種生活根本
    不是我想要的……」
    「但你也不能一輩子不成親吶!」王氏輕拍她手背。「聽大
    娘的勸,別跟你爹娘嘔氣,搞什麼離家出走……」
    「我下說了,你們大人全都一個樣!」她動了脾氣扭開身去。
    丹碧脾氣就跟她名字一樣大紅大綠,說風是雨,從沒丁點陰晴
    不定。
    掌櫃夫妻倆一見她掙扎著下床,慌了。「等等等等,丹碧丫
    頭,你要上哪兒去?」
    「還用說嗎?當然是離家出走!」她一隻腳還沒塞進鞋裡,身
    子立刻被人托起壓回床上。她怒視阻撓她的宇文晏。「幹麼阻
    止我?!」
    「我有話還沒問完,」他不顧丹碧一臉憤憤不平,逕自問了
    下去。「你要離家,住哪?計劃好了嗎?」
    她本以為他攔著她是不讓她走,沒想到不是。她大方承
    認:「不知道,大不了就到鄰旁客棧要一間房,住一陣子。」
    「我有個提議。」字文晏還是一派溫文儒雅表情,可說出來
    的話。卻教掌櫃夫妻倆嚇掉了下巴。「正巧我初到虎丘,人生地
    不熟,如果你答應,我就僱請你當我的地陪嚮導,帶我到這附近
    好吃好玩,新奇的地方去。」
    「噯噯噯……」掌櫃話沒說完就被丹碧阻止。
    「我先問!當你地陪嚮導,有什麼好處?」
    「你離家出定時間,所有花費我包辦,然後,」他自懷中取出
    一隻錦囊往桌上一放。「再多添十枚金錠酬謝。」
    聽著金錠撞擊桌面聲響,掌櫃夫妻喉頭一動。真的假的,
    出手這麼大方?』
    「那個……」掌櫃挲手衝著宇文晏一笑。「其實小的也很樂
    意陪爺您四處玩要……」話還沒說完,腦門立刻挨了妻子一敲。
    「你沒事湊什麼熱鬧!」王氏罵道。
    「沒錯瀏伯您怎麼可以跟我搶?」丹碧一瞧宇文晏。「但是
    我現在有傷在身——」
    「等你傷好了再說,當然,休養期間開銷仍算我頭上。」
    「成交!」丹碧二話不說,可掌櫃妻子卻沒她那麼好說話。
    「等等,有件事大娘得先搞清楚,公子借步說話。」不等宇文
    晏反應,王氏已推著他來房間外邊。
    「大娘……」
    「大娘一定要弄清楚,您鼓吹丹碧丫頭離家,到匠是何用
    意?」王氏有話直說:「若您只是貪戀丹碧美色,想對她做什麼不
    好的事,我說什麼也不會答應!但如果您是想藉機與丹碧丫頭
    相處——」她說時眼朝房間一瞟。「大娘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原來他的意圖這麼明顯?宇文晏抱拳一躬。
    「什麼都逃不過大娘法眼。您說對了,我確實想藉機跟袁
    姑娘好好相處。」
    王氏打量他。「你喜歡丹碧丫頭?」
    難得的,宇文晏表情有些赧然。「是,來此路上我曾與袁姑
    娘見過一面,當時我便對她印象深刻,而今又知她尚未婚配—一」
    「你打算娶她?」王氏知她問法略嫌莽撞迫人,但事關那水
    靈丫頭幸福,這點禮貌她可顧不得。「你不覺那丫頭太魯莽好
    玩,不是當人妻子材料?」
    宇文晏也是爽快人。他唇一勾,坦白道:「袁姑娘吸引我
    的,正是她的直串個性。」
    她就是等這一句!王氏笑逐顏開。「好,大娘欣賞你。不過
    話說回來,袁家那兒你也不能怠慢,別忘了他們可是你將來的
    岳父岳母。」
    關於這點,平日出入皇廷熟知人情事理的宇文晏怎會不
    懂。「這事還得請掌櫃與大娘多多幫忙。」
    「我?」王氏一指自己。「我一個婦道人家能幫什麼忙?」
    宇文晏剛才全盤算好了,勾勾手指要王氏附耳,在她耳邊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交代。
    半晌,宇文晏重回房間。
    已吃罷紅蓮餅的丹碧等得發慌,又不能下床,一見他來眼
    睛大亮。「大娘問你什麼?那麼久?」
    「她問我為何要雇你當嚮導,畢竟你一個黃花大閨女,一個
    不慎我可能會毀了你清譽。」
    丹碧一愣。說她心眼沒點曲峭就這麼回事!宇文晏不提.
    她當真還沒想到。「那、你怎麼說?」
    「我說袁姑娘志向遠大,那些禮俗小事,你應當不會放心
    頭?」宇文晏故意說著反話,想藉機瞭解她對成親一事到底有多
    大排拒。「對嗎?」
    丹碧沒多想,三兩下就被套出答案。
    她低頭把玩自己手指。「也不能這麼說,其實我也不是討
    厭成親,而是不喜歡成了親後的生活。我身邊好多手帕交都成
    了人家妻子,拜了堂別說跟我玩,就連要她們撥空跟我聊上兩
    句時間也沒有。」
    宇文晏暗暗整理了一番。「這就是你的希望?找時間跟你
    的手帕交聊天?」
    「不是!」丹碧氣惱一瞪,她自己沒說清楚還怪他沒聽懂!「我
    是覺得江湖那麼大,老聽大哥小哥說在外頭遇上什麼英雄豪
    傑,還是看了什麼新奇事兒,而我,卻什麼都沒見過。」
    他終於懂了。「你意思只要讓你在外頭遊歷過了,你就會
    甘心跟人拜堂成親?」
    丹碧想了一下。也不確定這是不是她想要的,不過總比直
    接嫁到人家家裡好些。「大概是……但是沒有這種男人吶!我
    爹娘幫我挑的對象,哪個不是想要一個乖乖順順的妻子,能拜
    完堂就幫他們生娃娃——」
    「有。」宇文晏突然插嘴。她瞪大眼。
    「什麼?"
    「我說有那種人。」
    「誰?』她心喜地問。
    「不告訴你。」他故意賣關子。
    「小氣!」丹碧向來有話就說。
    「這就是你對未來東家說話的口氣?」宇文晏故意板起面孔。
    對嗅!她竟忘了已經答應要幫他做事。
    「好嘛,我下回不敢……」她撒嬌討好。氣您大人大量,就
    原諒我一回。」
    「萬一再犯?」宇文晏莫測高深地瞅她。
    她大眼一轉。「捆一錠金子?」
    他不接受。看她的表情就知她視錢財無物,他又怎會接受
    這種對她不痛不癢的條件。
    「不然……罰我一餐不吃?」
    餓她,他怎捨得?他還是搖頭。「再想。」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丹碧惱了。「那你說嘛,你想怎樣?」
    瞧她這麼沒耐性!他唇一勾。「我們先說好,下回你再口無
    遮攔,你就任我處置一個時辰?」
    啊?!她小臉一皺。「你該不會要我做什麼鬼鬼怪怪的事
    吧?」
    宇文晏舉手保證。「絕不傷你分毫,也不會讓你被他人看
    見出糗。」他一點一滴設好圈套,就不信小妞兒不上鉤。
    這樣的話……丹碧擠眉弄眼思索。「保證一次一個時辰?」
    「保證。」
    她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什麼不對勁。「好吧,我答應你。」
    「就這麼說定。」宇文晏起身,將擱桌上的錦囊送到丹碧面
    前,待她收下才又開口。「談正事,我已經請掌櫃幫我找間屋
    子,晚些應該會有著落,這之前你先乖乖待這,別亂跑亂動。」
    「我背痛成這樣能跑到哪?」她白他一眼。
    他想也是。字文晏一笑。「那好,你就躺著休息,我出去一
    下。」
    「你要上哪?」
    宇文晏一笑。「袁家。」
    「我家?」丹碧指著自己。
    「我留你一個黃花大閨女在身邊,當然要先到你爹娘跟前
    說聲。」
    想不到這傢伙看來瘦弱無力,思緒倒是挺周全!丹碧點點
    頭。「我只要求一點,別讓我爹娘押我回去成親,要是等會兒我
    爹娘殺來尋我,我拚死也要掙出這門!」
    「你就安心歇息。」宇文晏送去一瞟,隨後轉身離開。
    早先宇文晏與大娘咬耳朵,就是安排她上袁家當說客。經
    王氏三寸不爛之舌勸說,他再登門拜訪,多少可消減袁家人敵意。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進門一表明來意,凶神惡
    煞四人——袁威、袁勇、袁智、袁信,立即將他團團包圍。
    「劉家嫂子說的就是你?」居前的袁威審視他臉。袁家男人
    身壯,尤其當家的袁威更是不怒而威。瞧宇文晏立在他們之中
    猶然神色自若、不疑不懼,袁威對他印象一下好了幾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區區陣仗還嚇不倒宇文晏。
    「是,在下姓文,單名晏。」宇文複姓過於顯目,為不惹人注
    意,在外宇文晏一律自稱是文晏。
    「跟我來。」袁威一揮袖帶著宇文晏進武館。一路袁威暗暗
    觀察,宇文晏外表雖然文弱,可步伐吐息沈穩——袁威心裡懷
    疑他有功夫底子,忍不住想試他身手。
    「你要帶我家閨女在身邊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能打贏我。」
    袁威身體一動,擺了個動手姿勢。
    「那就得罪了!」話一說完,字文晏彷彿變個人,原本寫意身
    姿一斂,炯炯雙目爆出殺氣。
    這股浩然氣勢袁威還是頭次見識,心頭一顫,同時也覺歡
    喜。劉家嫂子說這文姓公子喜歡他們家丹碧,有意娶她為妻,
    看來這丫頭果真福氣,誤打誤撞也能招來如此金龜婿。
    幾招過手,袁威確定眼前人足以保護他寶貝閨女,一個後
    躍拱手。「夠了,我們進房說話。」
    書房裡,宇文晏向袁威取出皇帝所賜密使金牌表明身份,
    再次提及願娶丹碧為妻之決心。
    袁威手抱胸想了又想,最後才勉為其難答應。
    宇文晏立刻改口:「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袁威表情微妙,似對自己突然升格當了岳父頗覺不適,久
    久才說話。「——丹碧那丫頭,就交給你了。」
    「岳父放心。」宇文晏表情認真。「對了,小婿微服南下一
    事,還望岳父大人保密。」
    「我知道。」袁威闖蕩江湖多時,怎不知分寸。「只是你要保
    證小女安全,絕不許害她身陷險境!」
    宇文晏頷首。「小婿懂得。」
    拜別袁家兩老宇文晏重回茶館,掌櫃一見忙迎了出來。
    「找著了,要不要帶您過去瞧瞧?」
    宇文晏點頭。「麻煩你。」
    掌櫃幫忙找的屋子就在山腳,離「香繡坊」不遠。掌櫃邊定
    邊說附近住有不少丹碧手帕交,到時不怕沒人陪她養傷。
    宇文晏前前後後看了一圈,三間房一小院,小歸小但環境
    清幽,足夠了。
    「我很喜歡,對了,這是一點心一千——」他塞了一錠金子給
    掌櫃。
    一見那黃澄澄金錠,掌櫃眼都瞇了。
    「您太客氣——暖,對了,不知爺還有什麼需要,儘管跟小
    的說,小的馬上去辦。」
    「床單頭枕茶壺等等什物全得麻煩您,還有下人,年紀大些
    無妨,重點是手腳俐落、不多嘴。」
    「沒問題,小的就去張羅。」掌櫃拍胸脯允諾。
    送走掌櫃,宇文晏順便跟左鄰右舍打招呼。不久掌櫃領來
    傭人三名,而他也在鄰人幫忙下雇了輛馬車接來丹碧。
    「文公平。」掌櫃妻子王氏在門前叫道:「馬車來了。」
    他出來正好瞧見年輕轎夫要攙丹碧下車,不消說他即走來
    擋下。「不必麻煩,我來就好。」
    想不到出言拒絕的人竟是丹碧。「你先別逞強,我看還是
    讓小六哥來幫忙比較——」至今她還當宇文晏是手不能挑肩不
    能提的病貓公子。
    宇文晏不等她說完,身子一彎抱起她來。
    她嚇了一跳。想不到他真的行?!
    他看著她,臉不紅氣不喘地問:「胸痛不痛?」
    「還好。」丹碧傻愣愣看著他。
    掌櫃妻子偷笑。想不到這不多話的多金公子,醋勁還挺大
    的!
    待裡外什物全安排好,王氏瞧裡外確定沒事,打聲招呼回
    去了。
    房裡——
    早臥煩的丹碧在床上左翻右滾,哀聲歎氣。她想到外頭
    玩,想死了!
    「怎麼了?」宇文晏端著茶壺進來,就見她一臉氣悶。
    「好無聊。」她嘟起小嘴兒微嗔。平時睡晚的她老怒人家
    吵,這會兒真有時間讓她賴,她卻煩了。「有沒什麼玩意兒可以
    在家裡玩?」
    家裡玩的玩意兒,宇文晏蹙眉——有了!「象棋,你會嗎?」
    丹碧挺腰大笑三聲。「開什麼玩笑!象棋,我爹老不輸我呢!」
    是嗎?那他可要好好應戰!宇文晏去喚僕傭買棋,一會兒他
    抱下丹碧,兩人一左一右圍桌而坐,桌邊還擺了些乾果瓜子,供
    丹碧邊下邊吃。
    開頭的丹碧先移動紅炮,喊:「炮二平五。」
    「包二平五。」宇文晏接著下。
    「偽二進三。」
    「馬二進三。」
    兩步棋兩人都下得相同,丹碧鼻一哼。『呵不可以不要學我?」
    宇文晏但笑不語。
    「倬一平二。」
    「車一進一。」
    咦?!丹碧眉一挑。
    「倬二進五。」
    「車四平二。」宇文晏好整以暇。
    糟了!才下五步棋丹碧已見敗勢,原本拿著瓜子「喀啦」、
    「喀啦」啃得她面色一肅,非得贏回來不可!
    「伸七平五。」
    「車四進六。」
    「不玩了!」丹碧一推棋盤生氣。勢態很清楚,她完全被捱
    著打,這種穩輸不贏的棋根本不用下了。
    「這麼快就認輸?」宇文晏涼涼喝口茶。
    「誰說我認輸?!」他一句話戳中丹碧痛腳,她生平最最討
    厭人家說她輸,她怎麼可能輸?「再來!」
    她一整棋盤重新開始。這次不殺得他片甲不留,她就不姓
    袁!
    半刻鐘過——
    「將軍。」宇文晏離手。
    「什麼?!」丹碧大叫。她竟然輸了?!「怎麼可能——」
    她難以置信看著棋盤與他。「不管,再來!」
    又半刻鐘——
    宇文晏微笑。「將軍。」
    「啊?」丹碧看著棋盤。她「又」輸了?!「你——你你你你!」
    她被接連兩次挫敗弄得頭皮發麻,太不可思議。在家下棋
    打拳從沒輸過的她,竟會接連敗於這病貓公子手裡?!
    「你什麼你——」宇文晏挪開橫在他鼻前蔥指。「事情很明
    顯,我贏了,你輸了。」
    「吼!」她嚥不下這口氣。「再來,」她再一次擺棋。「人說事
    不過三,我才不信一連三場都會輸你!」
    「這麼篤定?」宇文晏心裡浮現一計。「這樣好了,咱們玩點
    大的.怎樣?」
    「要賭錢?」她睨他。
    他訕訕笑了。「輸家講樁好玩事,如何?」
    「玩這麼小有什麼刺激!」丹碧嗤之以鼻。「有了!就你早上
    說的,輸的人聽贏的人吩咐做事一個時辰,賭下賭?」
    「當然。」原先他只想藉贏棋多瞭解丹碧,沒想到她竟主動
    換了這麼好條件,在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嘿嘿,完蛋了你。」丹碧挲著兩手笑逐顏開。
    結果——
    「將軍。」宇文晏第三次喊。
    這——丹碧瞅瞅棋盤上無路可退的紅帥,喉頭一陣乾渴。
    「怎麼樣?」宇文晏斯文喝茶。「現在可以收取我的賭注了?」
    「收就收,」她惱怒將棋子一拂,瞪他。「你要我做什麼?」
    「肚子餓了嗎?」他突然間。
    「幹麼?」
    「餓了就先用膳,」他笑得邪邪。「一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
    不短,我可不願等會兒因你肚餓,草草了事。」
    看著他邪氣笑臉,丹碧突覺頭皮一陣麻。這傢伙——他到
    底要她幹麼啊?
    半個時辰過,用過的湯碗瓢盤撤下,宇文晏勾勾指頭要她
    把手伸來。
    她眼朝左右一看,再一吸氣確定胸口還是痛,只好認命伸
    手。「等等!』』她猛地收手。「你得先答應不會做出傷害我、或者
    教我出糗的事才行。」
    「以性命擔保。」宇文晏誠然保證。「可以讓我攙你回床休
    息了?」
    「你你你你——」她朝床一看,下長心眼的腦袋瓜子突然開
    了竅,他該不會是想……對她怎樣吧?
    「現在才想到不覺太遲?」他一把將她抱回床上,她頭一抬
    想問他意圖,小嘴卻被他手指按住。
    「雙腳盤坐閉嘴閉眼,我說過不會傷害你。」宇文晏指示。
    雖搞不清楚他目的,可後頭那句承諾教丹碧安了心——也
    弄不清楚她幹麼這麼相信他,總之她肩一聳照他的話做,而後
    感覺他手貼在她背上,一陣暖熱湧上。
    這是——
    「不要多想,」彷彿聽得見她心裡聲音,他在她背後解釋:
    「我在幫你運功療傷。」
    原來病貓公子會功夫?問題如蚊蚋在她腦中盤旋不去。
    宇文晏收掌一會兒她才張眸,只見他似笑非笑瞅著她。
    丹碧眼一溜。「幹麼那樣看我?」
    宇文晏不說話,只是伸來手輕輕掃過她如蝶翅般薄翹長
    睫,丹碧瑟縮閉眼,卻覺他溫熱手指一路滑過她臉蛋,最後停在
    她厚薄適中的唇瓣上。
    他知他舉動莽撞。不該才認識一天便冒失碰她,只是他控
    制不住!剛才見她雙眼微閉吐氣如蘭模樣,他多想不顧一切,湊
    前吻住她如花小嘴——
    「你真漂一早——」他歎口氣,硬是抑下滿心渴望。
    他那沾滿糖蜜似的低喃,教她心房一揪。好看漂亮詞兒下
    知聽多少人說過,可從來沒人有他這等魔力,一聽,立刻讓她心
    窩塞滿了蝴蝶,胡飛一氣。
    丹碧情竇初開,還不知心頭亂紛紛思緒是心動,只覺這種
    黏答答情緒很教她心煩。
    她拂開他手一瞪。
    宇文晏瞅她。「沒人跟你說過?」
    「當然有!」
    「既然聽過,為何反應是生氣?」
    「你怪怪的。說話就說話,幹麼動手動腳?」其實她真正想抱
    怨的是,他害她也變得有些怪怪的。從小她脾氣怒了就發、樂
    了就笑,一顆心比水還透明,突然在她心懷強塞了這麼一個小
    女兒心態,難怪她會覺彆扭不自在。
    「你不喜歡?」
    丹碧不喜說謊,擠眉弄眼想著該怎麼說。「不是喜不喜歡
    問題,是不對勁!」
    她眼一瞟宇文晏,看他似不太滿意。又道:「換作是你,你會
    喜歡我一邊說話,一邊在你臉上磨磨蹭蹭?」
    他當然喜歡,十二萬分願意。宇文晏心裡一歎。只是如果
    他這麼回答。定會把她嚇壞吧!
    「這種事誰知道——」他說了一個模稜兩可答案,進而設下
    圈套。「不過如果你想,我不反對你試。」
    這傢伙有毛病啊?!丹碧皺著臉瞪他。
    說來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別有居心」,只是這個居心,純是
    為了要讓丹碧這直腦袋開竅。白日拜訪袁家時已在他未來岳
    父面前誇口,說他定會讓丹碧心甘情願嫁他——想來他岳父大
    人定也明白自個兒女兒難纏,當時才會一臉微妙表情。
    「不敢?」宇文晏再逼。從剛才棋局他發現,要誘丹碧入甕
    最好辦法不是捧,而是激。果不其然——
    「誰說我不敢?!」她手一抬在他臉上胡摸一通。「愛我
    試,我就試個過癮。」她邊摸著他眉眼邊叨念,最好是從他臉上
    摸層皮下來,疼死他!
    「我記得不是這麼摸你的。」宇文晏哪不知她打什麼主意,
    反手一撥將她小手握在自己手心。「要不要我重新示範?」
    「不用。」她猛地抽回手。奇怪,她皺眉握著隱隱發燙的手
    心,他手是藏了什麼機關,怎麼她一碰到就手裡發癢,一顆心亂
    糟糟?她小心翼翼看著他。「還是那就是你要的賭注,摸你臉跟
    你說話……一個時辰?」
    「宇文晏先是一愣,隨後大笑,丹碧一想也覺可笑。
    連摸他臉一個時辰,不真被她蹭層皮來才怪!
    但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她可沒忘她還歉他一個賭約。「你
    怎麼說?」她睨他。
    「一會兒就好,你一覺不舒服就喊停。」他眉眼間滿是溫柔。
    丹碧這人吃軟不吃硬,如果宇文晏粗聲硬氣強逼,她定發
    脾氣拒絕,結果他偏用這種軟絲絲語。氣說話——
    她吐了口氣,掙扎一會兒朝他伸出手,依他方式輕撫他臉,
    先是眼睛,再來是臉龐、鼻子、唇角——「這樣?」
    「對……」他閉眼輕歎,心裡一陣情意蕩漾。
    此行前若有人提點他,他將會在江南蘇州遇上心儀對象,
    他鐵定嗤之以鼻,但親身經歷才知老天爺安排之巧妙。他忍不
    住想,早些年對他人的毫不心動,該不會就是在等今日情景?
    這是不是所謂的千里姻緣一線牽?
    丹碧家裡雖有三個哥哥,可這麼親暱摸著男人臉還是頭一
    回。宇文晏雖膚白面薄,可刺手的唇角與顎在在說明他的男子
    身份——蔥白指尖撫過他嘴,正想問他感覺,他卻突然啟唇吮
    住她指尖,張眼衝著她看。
    她心一下緊縮。
    「你!」
    「好甜。」他多吮了一口才鬆開嘴。
    丹碧嚇得將手抽回。他當她手是什麼?零嘴兒?
    『憾覺不錯,不,我應該說相當好。」宇文晏一副不覺他動作
    奇怪地說:「只可惜你剛沒說話。」
    「你你你你……」
    「怎麼了?被貓咬了舌頭?」
    「你才被貓咬了舌頭!」她著惱地握住自己發燙的指尖,被
    他正經表情弄得,她都快覺得是自己太大驚小怪。
    可一般人會胡亂咬人家指頭,還說好甜嗎?
    「瞧你眉頭皺的——」他忍不住伸手揉她眉尖。
    丹碧心一慌,急忙捂臉縮身。『你你——不要再碰我了!」
    「你討厭?」宇文晏心一揪。
    見他表情失落,丹碧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可左思右想,明明是他不對嘛,他幹麼動不動就要咬她摸她?怪
    耶!
    「離我遠一點啦你!」瞧他把她弄的,整個腦袋都亂了。丹
    碧使勁推他身體,結果不意扯痛背傷,疼得一咳。
    「別使力!」宇文晏手搭她肩胛攙她臥下,動作之流暢,一不
    讓丹碧想起一件事。
    她瞅著他問:「噯,既然你會功夫,為什麼那天在茶館,你不
    動手教訓那沒禮貌的傢伙?」
    「沒必要。」宇文晏唇角一勾。「那天那大漢說得也沒錯,我
    的確喝完了茶也吃完了餅,是該讓出座位讓他歇腿。」
    丹碧臉一垮。「搞半天我白幫忙了,我本以為你是那種手
    無縛雞之力的大病貓,虧我一頭熱想要保護你。」
    「我也沒說我有十足十把握。」她那丁點脾氣宇文晏早摸
    清,他知丹碧不似他對她一見鍾情,所以要留她在身邊,第一要
    點就是讓她記掛,讓她放心不下。
    「所以我那天還是有幫上忙嘍?」
    「當然。」
    她一聽得意了。「不過話說回來,病貓公子,你剛那一手什
    麼功夫?怎麼你手一摸上我背,我就感覺到一陣暖熱?"
    病貓——多難聽!「我有名有姓,我姓文單名晏,不叫病貓
    公子。」
    「幹麼計較那麼多!」她隨興一揮手。「快說嘛,你剛使的什
    麼功夫?」
    「內功運氣。」他把手伸在她面前,眼一瞟示意她把手搭上。
    她心還惦著他剛才又咬又摸的動作,遲疑了半晌才伸手按
    上,一碰,眉眼倏亮。竟然是暖的耶!「教我教我!」
    「教你可以,不過很辛苦,你確定你捱得住?」
    「開什麼玩笑!」她重重一拍胸脯,拍完一愕——以為會痛
    得半死,怎知竟沒早先疼了,那內功運氣這麼厲害?
    見她一臉不解,宇文晏笑了。「知不知你胸為什麼會疼?就
    是因為血脈瘀住,只要打通它就不會有大礙。當然,你還是得
    喝大夫開的傷藥,至少喝個四、五帖。」
    「還要喝?」她臉一垮。
    「喝了就教你運氣。」
    「不誆我?」她雙眼一亮。
    宇文晏伸出右掌。「擊掌為盟。」
    「一言為定!」丹碧開心地與他拍掌。

《嫁給大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