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午後的森林非常的安靜,宮殘月與天音兩人一前一後走在羊腸小徑上,天音不時地抬頭看看他的背影,彷彿想藉由這樣的動作,習慣這個人的存在。
    一陣風自後方吹來,捲起了兩人的衣角,天音一下便注意到宮殘月身上變得寬鬆的長袍——瞧他渾厚的臂膀,不難發現他先前是個魁梧高壯的男子。天音心想,他們倆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會落水,而他,變得如此淒慘狼狽?!
    「殘月……我平常都是這麼叫你的麼?」
    「嗯。」宮殘月停下腳步,點了下頭。
    「那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我當初會掉到水裡頭去?還有,你到底要帶我到哪裡?」
    「你為何落水,我並不十分清楚。我想帶你到事發的地方,我想,回到那兒之後,說不定可以勾起一些回憶。」
    原來如此——天音點點頭。
    「還有什麼問題麼?」宮殘月反問。
    「我剛在想,如果我跟你的關係真是夫妻的話,為什麼我在鞍腳村待了足足一個月,你才找到我?」
    宮殘月面露苦笑。
    「我一直在找你,知道你落水那一天起,我便從上游一路往下找,一次找不到,就找第二次,第二次找不到,就找第三次——如果,剛才你沒到我面前,我還會再繼續找下去,不停地,直到找到你為止。」
    她看得出來,他說的是真的。倘若剛才沒發現她,他是真的會不斷地尋找下去。「這就是你變得如此清瘦的原因,因為你一直在找我?」天音心頭突然一陣抽疼。
    「我答應過你,天涯海角,只要你仍活在這世上,我就一定會找到你。」
    聽見這幾句話,天音突然哭了起來。
    宮殘月一嚇,連忙走來她身邊攙住她.「怎麼了?頭又疼了麼?」
    「不是。」天音吸著鼻子哽咽地說:「我只是覺得你剛的話,讓我好心疼,我好像曾在哪聽過……」
    「傻丫頭。」宮殘月憐愛地幫她抹去臉上珠淚。「我剛的話就是你告訴我的,你還說不准我拋下你,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天音搖著頭。為什麼她會記不得呢?如果她真那麼愛他……
    「我們以前,很相愛嗎?」
    「非常。」
    「那萬一……我是說萬一,如果我一直都想不起來呢?」
    「那就從頭開始。」宮殘月篤定地說道。「或許這一次會比上回花上更多時間,但有什麼關係,你活著,安然無恙地站在我面前,我已別無他求。」
    「殘月——」天音低叫一聲,一頭撲往宮殘月懷裡,嚶嚶啜泣。
    雖然天音仍舊記不得自己當初愛上他的理由,可她這會兒知道,要再次愛上他,絕對不是件難事。
    他對她的珍視呵護,從他的舉動明顯可以看出——雖說兩人早已有過周公之禮,可在返回山上的路途中,他不曾對她做出逾越的舉動。夜晚兩人同宿山洞過夜,他盡可能地睡離她遠遠,始終不曾打擾她分毫。
    他說:「你放心,在你接受我之前,我絕對不會拿任何理由當借口侵犯你。」
    他的話讓天音感到安心,但同時,也讓她感到有些浮躁——其實她並不討厭跟他親近。
    走走停停一個日夜,兩人終於回到殘月的屋子。天音手撫著簡單的桌椅傢俱,搖了搖頭,她竟連半點印象也沒有。
    「我出去一趟。」將她領進門不久,宮殘月突然說道。
    天音趕忙回頭。「你要去哪?」
    宮殘月伸手一指。「我到溪裡洗個澡,你放心,溪離小屋很近,你站這就可以看見。」
    還真是離得很近。天音拿根木棍將木窗往上一頂,便可瞧見宮殘月拿著木瓢舀著溪水洗沐。白花花的水珠在太陽的照射下閃著燦爛的金光,天音告訴自己不應該多瞧,可是一雙眼,仍舊忍不住直往宮殘月赤裸的胸上瞟。
    或許是找著她心情放鬆的關係,幾日下來宮殘月消去的肌肉已慢慢補長了回來,瘦削的臉頰也多添了點肉,沐浴在陽光與水光中的他,渾身映滿光輝。天音低頭瞧瞧自己雙手,神情恍惚地想,她的手,曾經碰觸過他那副好看的身軀麼?
    腦中思緒一轉,天音趕忙背轉過身。瞧瞧她剛才在想些什麼!竟然在垂涎她夫婿的身體?!
    她還以為不用眼睛看,便能揮去腦中的奇思異想,怎知一個閉眼,腦中全都是晶瑩水珠自殘月身上滾落的畫面。
    「天吶!」天音忍不住抱頭低叫。
    不過半晌,猶仍濕著一頭黑髮的宮殘月開門跨了進來。奸不容易平息心頭綺思的天音正在拾掇殘月的包袱,一見他披頭散髮,便從裡頭拿出一柄象牙梳要他梳發。
    天音遞來的象牙梳,是宮殘月先前買送她的禮物,大小合於女人的手掌尺寸,天音一瞧小梳窩在他手裡的模樣,頓時笑出聲來。
    那感覺好像大人在玩小孩木馬似的,跟他粗獷剛猛的外貌一點也不搭。
    「我看還是算了,我怕不小心把它弄斷了。」
    天音反問:「不然你平常都怎麼梳頭?」
    宮殘月一瞟她,表情有些羞澀。「平常都是你幫我打點。」
    天音吐一口氣。「我懂了。」她朝他招招手。「坐著吧!」
    「你要……」宮殘月驚訝地瞠大雙眼。
    「幫你梳頭啊。」天音微笑地推他坐下,拿起梳子開始幫他梳著長髮。「系發的東西呢?還是你平常就這樣散著?」
    宮殘月自衣襟裡拿出斷成兩截的綁帶。「這是你先前親手幫我縫的——」他語氣清淡地解釋如此緊紮的布條如何自他頭上斷裂,從那一天起,他就沒再把他一頭長髮梳上。
    天音細細理著他的黑髮,可不知怎麼搞的,眼簾突然模糊成一片。天音忍不住嗚咽一聲,突然伸手環住他肩膀,臉就埋在他濕濡的黑髮上,顆顆眼淚像斷了線珍珠滾落。
    「別哭……」他拉開她雙手轉過身來,大掌溫柔地擦去她頰邊的淚痕。「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殘月。」她投身在他懷裡,臉就貼在他胸口揉著蹭著。
    兩人自重逢以來,天音頭次對他做出如此親熱的舉動。宮殘月危顫顫地深吸了口氣,實在懷疑他的自制力究竟還能撐持多久。
    雖然天音不記得他,可他卻從沒忘記過——懷中這個女子,是他一心癡戀、日夜渴盼的人兒,尤其她又用著如此楚楚可憐的眸子注視著他,他——從來就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啊!
    「我喜歡你。」天音突然說話。
    宮殘月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她。「你剛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我喜歡你,雖然我不記得我們之前的事,可是——我還是喜歡上你了。」
    兩雙黑眸相對,一嬌羞一驚詫,宮殘月回過神來後,便使勁將她往懷裡一摟,下顎搓著她發頂喃喃道:「天音……天音……我的好天音……你都不知道,我渴望像這樣抱著你,想得有多苦……」
    像是要回應他的深情,天音主動伸手攀住他肩膀,宮殘月俯頭凝視了她半晌,急切的唇突然覆上了她。
    「我好想你、好想你……」邊耳語喃喃,宮殘月邊親吻天音甜蜜的嘴。彷彿想藉此舉動拉近兩人的距離。
    可是天音有些嚇住。他的唇是如此熱情熱切,就像團熱火,好像要將她整個人燒融了一般——主動告白的天音何曾想像過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尤其當他手觸上她胸脯,焦渴的唇啃咬著她頸項的肌膚,天音終於忍不住喊停。
    「殘月不要——」她突然伸手將他推開。
    宮殘月一愣,但瞧見她驚嚇的表情,他便知道自己太過於躁進。
    「對不起。」宮殘月倏地站起身來,全身慾望已被點燃的他,實在沒有辦法忍受看著天音,卻不能伸手碰觸她的煎熬。「我出去走走。」說完,他轉身,匆匆離開了。
    天音望著他的背影,兀自撫著發漲的胸口發出喘息。
    是夜,兩人就著幾盞燭光吃著宮殘月烤來的魚鮮,吃著吃著,宮殘月突然開口
    「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噢。」
    方才宮殘月衝到樹林散步兼消欲,結果怎知那麼剛巧,竟又被他瞧見他早已置之腦後的集情劍。
    他與老人的約定,至今還沒履行——宮殘月要與她商量的便是這件事。「所以我得過去把他救出來。」宮殘月解釋道。
    「那我呢?」
    「小屋的目標太顯著,這回我打算將你藏在山林的洞穴裡,那兒非常隱密,我相信這一次絕對不會再有生人靠近。」
    天音垂眸用筷子撥弄木盤裡的魚肉,久久,才聽見她小小聲地問道:「真的不能帶我一道去?」
    宮殘月點頭,看山小屋有守衛在,他沒有把握能一次保護好兩個人。
    天音答應了,會乖乖躲在藏匿處,直到他回來為止。
    稍晚,兩人熄燈休息。天音睡在竹床上頭,至於宮殘月,則是用落葉與薄被鋪了個簡陋的床,和衣而眠。
    想到明日正午即將與他分開,雖然不過短短一日夜,但天音仍舊焦慮得難以入眠,她在竹床上輾轉反側苦捱了好半夜,終於放棄地張開眼睛。
    她轉頭一瞟底下的殘月,聽他呼吸均勻,天音便以為他睡熟了。雙腳一挪步下床榻,天音就蹲在他的身邊,看著他睡臉喃喃自語。
    「下午那時,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推開你的……我也不曉得我是怎麼了,明明就很開心你抱我親我的,可是手卻忍不住把你推了出去。」
    宮殘月唇角微乎其微地勾了抹笑。其實他壓根兒沒睡著,天音每個翻身、每個動作他都知道,就連現在,她滿懷愧疚的喃喃,也一字不漏地傳進他的耳朵裡邊。
    「換作是我也會感到失望,明明就是自己喜歡的人,但卻因為腦子裡的迷霧,弄得我好多事情都想不清楚——殘月,我真的好怕我會一直這樣下去……」說著說著,眼淚又潸潸地落了下來。
    宮殘月本意想裝睡到底,可是一聽見她的啜泣聲,他即刻張開眼睛注視著天音。
    「我吵到你了?」天音嚇了一跳,趕忙將眼淚擦去。
    「還好。」宮殘月微笑地摸摸她臉頰。
    天音心酸地瞧他一眼,後忍不住又投進他的懷抱——他的胸膛是這麼地暖熱安全,天音只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想離開。
    「殘月。你會怪我把你給忘了麼?」她臉埋在他懷裡悶悶地問。
    「傻丫頭,你怎麼會以為我會怪你。」他手捧起她臉頰低聲呢喃:「我愛你。這世上沒有什麼比你的存在,更能讓我感到高興。」
    「即使我把你推開?」
    「沒錯。」
    天音多害怕殘月會因為她下午的拒絕,而對她感到失望,這會兒心頭恐懼一消,她人也感覺疲倦了起來,忍不住張嘴大打了一個呵欠。
    宮殘月見狀,忙起身將她抱至床上。
    「快睡吧!」他伸手幫她掖好被子,正待轉身,天音卻突然伸手抓住他。宮殘月回眸,躲藏在被子裡的天音露出一雙羞澀的大眼。
    她囁嚅地要求道:「我喜歡你抱著我的感覺,所以,陪我一塊睡覺好不好?」
    「等我一下。」宮殘月挲挲她臉頰,他怎麼可能會拒絕她的要求。只見他俯身自底下舖位取來薄被,當他身子一躺定,天音便即刻鑽進他暖熱的懷抱中。
    「好幸福。」話說完,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
    「睡吧。」宮殘月親親她臉頰低柔撫慰道。
    動身之前,宮殘月拎著行囊與吃食,將天音帶到屋後的山洞裡邊。此洞穴口狹窄,僅容一人側身進入。可一當進入洞裡,才發現裡頭別有乾坤。
    宮殘月一早已經把此處清理得乾乾淨淨,也拿來落葉與薄被幫她鋪了張簡易的床,就連燭台火石之類的東西,也被他細心收在一隻竹簍子裡。
    「今晚就委屈你先待在這,應當明天中午我就會回來。」
    天音點點頭,叮嚀道:「你千萬要小心,可別弄傷了自己。」
    「我會的。」宮殘月撫撫天音臉頰。「對了,這個洞穴通往山谷的另一端,如果你洞裡待膩了想走走,記得別從這兒出去,往後邊走。」
    「知道了。」
    宮殘月揮別天音,快速地奔往數里遠的看山小屋,天音謹遵殘月的交代,自他走後,便雙手沒停地做著她的針線活兒。
    昨兒個晚上她在他的行囊裡發現了一套縫了一半的外袍,看那細緻的針腳,天音不難猜出先前的自己,是懷抱著怎樣的心情為他親手縫作;還有綰髮的繫帶,天音也打算拿余布幫他多縫個兩條。
    時間很快地過去,當天音發覺洞裡的光線變暗,再抬頭已是夕陽將落的傍晚。
    這會兒時間,天音望著漸黑的天色心頭想著,殘月應該已經抵達看山小屋了吧
    「臭小子,你終於來了。」
    趁著夜黑人靜,宮殘月悄悄潛入看山小屋,擊倒了頻打瞌睡的守衛。他一近身老頭隨即張開眼睛,屋內一盞豆大的燭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老長。
    宮殘月沒吭氣,只是抽出集情劍隨意一揮,集情劍削鐵如泥,只聽見匡當幾聲,捆縛老人數十年的鐵鏈應聲斷裂。
    「還能夠走路麼?」宮殘月垂眸凝視正揉著手腕的老人。不過數月不見,老人竟比他印象中更老了幾分。
    老人皺眉瞧了宮殘月一眼。「怎麼,上一趟天山,竟把你的倨傲脾氣給磨平了?我說我走不動又如何,難不成你要背我?」
    這老傢伙這張嘴還是那麼壞!宮殘月冷瞪他一眼。「我說是又怎樣?」
    「我盧一平可沒晦氣到需要一個毛頭小子攙扶!」
    盧一平!深居山林中的宮殘月想當然沒聽過老人名號,可當年,他的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尤其是五十多年前那一戰,死在他雙掌下的武林高手不知凡幾,最後還是少林寺前代掌門出面,才將他一舉擒至這牢房囚禁。
    老人自鼻裡發出輕嗤,隨後扶著牆面,危顫顫地站了起身:只是當要跨步,數十年沒正常走路的他,雙腳早已無力支撐他的身體,老人身一晃差點跌坐在地。
    宮殘月不出聲地伸手拉住他。
    「我說過不需要你幫忙,你可以滾了!」老人倔強地拂開他手,宮殘月垂眸注視他半晌,突然見他背轉過身,屈膝擋在老人面前。
    「上來吧。」
    這傢伙何時變得如此親切?!老人心裡掙扎,知道自己非得靠這臭小於才能離開這座監牢,可是自尊心又難以忍受被人幫助——老人抖著身子瞪了宮殘月半晌,才極度不情願地將身體重量倚靠在宮殘月身上。
    一當老人手腳緊緊環住他頸脖腰背,宮殘月隨即起身將老人帶出小屋。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在呼呼的風聲中,老人的話聲格外顯得不真切。宮殘月一路往前奔馳,再三確認追兵並沒跟上之後,他這才將老人放置在一處洞穴中。
    洞穴裡有水壺乾糧與乾淨的衣裳,同是殘月打點來的。老人沉默地瞪視腳邊的什物,灰濁的眼睛突然覺得有些刺痛。
    老人瞥向正在磨擦打火石的宮殘月,他猶然記得兩人頭回遇見的情景,當時的宮殘月就像一團暗黑冥火,渾身散發著痛苦與絕望——之所以傳授宮殘月武藝,也是基於這一點,他以為傳授宮殘月絕世武功之後,他便會搖身成為盧一平第二,成為他的傳人,可沒想到——這臭小於竟然變了!
    「這個。」宮殘月燃好了火堆,突然將身旁的集情劍往老人方向一推。
    「做什麼?」老人瞥向握柄上的「情」字銘刻,轉頭看了宮殘月一眼。
    宮殘月聳聳肩。「這把劍是為你而取,所以它該是你的。」
    「你不想要?」老人面露驚訝表情。
    宮殘月點頭。
    「為什麼?」老人伸出顫抖不停的手將劍抽出一看,此般絕世好劍,竟然有人取了而不想要,這怎麼可能?!
    「理由我剛說了。」說完,宮殘月轉頭朝外一瞟。「天亮了,我要走了。」
    與老人的約定就到救出他為止。宮殘月拂拂衣袖自地上站起,毫不留戀地步出山洞,正要跨步奔離,宮殘月突然聽見山洞裡傳來老人的逼問。
    「告訴我原因,你為何改變?我不相信這世上有任何東西,能夠削去你身上的尖刺。」
    宮殘月眼望著濛濛亮的天際,想起在山洞等待他的天音,他唇畔不自覺綻了朵笑靨。「我遇到一個女人,她讓我明白——原來我擁有讓人幸福的能力。」
    洞裡的老人震撼地望著宮殘月被陽光照亮的側臉。原來脫離黑暗的方法如此容易——不過就是找到一個,願意正視自己,接納自己的女人。
    「你——很幸運。」
    宮殘月驚訝地望向山洞,可老人早已側轉過身,好似連他自己也感到驚訝,竟然會用這麼溫和的語氣說話。
    「謝謝。」心裡有些感觸的宮殘月咧嘴微笑。
    「要走就快滾,別站在那礙老子的眼。」不適應宮殘月的溫善,老人沒兩下便又故態復萌。
    宮殘月微微一笑,這會兒不再耽擱,即舉步朝天音方向奔去。
    伴隨著枝頭小鳥的鳴唱,一道刺眼的陽光射進山洞中,天音眨了眨眼臉,終於掙脫紊亂的夢魘清醒過來。
    她坐起身擦擦汗濕的額頭,昨晚她一直作著重複的夢境,她被一群面孔模糊的男子團團包圍,其中一名男子不知朝她喊著什麼,她就只記得下一瞬間,她整個人栽進一池冷水裡。
    直到此刻,那種徹骨的寒冷仍讓她全身不住地打顫。天音渴望到外頭曬曬太陽,於是便循著殘月的吩咐,起身朝山洞後邊走去。
    洞穴頗長,在裡頭走了盞茶時間,天音才終於窺見出口的那抹明亮——她難掩喜悅地加快腳步,只是當她眼睛適應外頭天光,卻冷不防被眼前情景嚇了一跳。
    整山遍野全是艷紅的花——「曼殊沙華」,天音曾在崔家兄弟口中聽聞這花朵的名字……她禁不住走向前撫摸那嬌脆……
    好幸福——
    天音張開眼睛搜索他的眼眸,他的黑瞳裡邊再也看不見絕望與痛苦,她仰起頭主動吻住他嘴,當他臀部開始那美妙的律動,她難耐的喘息登時流入他口中深處,混雜著他快意的咆哮,隆隆地響遍整座山野。
    兩人就在天與地,還有整座山林的見證之下,合為一體。

《獻身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