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據小憐昨日探來的消息,常隸今晨似乎跟人有約,所以整個早上他人都會待在書齋。白初蕊急著動身,所以一用完早膳,即揮別小憐,一個人朝書齋方向走去。
    這一頭,常隸才剛與相約見面的鏢局少東!方祺一踏入書齋,就見總管候在裡頭,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有事麼?」常隸問。
    只見總管走來在常隸耳邊說了些話。
    「白姑娘要見我?」常隸一挑眉。
    總管頭一點,接著又說:「據下人來訊,她應該馬上就到。」
    這麼一來——常隸望向正站在一旁的方祺,一下便做出衡量,當然是與白初蕊見面一事重要。那當下,常隸隨意想了個借口,支方祺到外頭候著,他則是與總管兩人坐守書齋,滿心喜悅地等著白初蕊上門。
    怎知一個陰錯陽差,被趕到外頭發呆的方祺,竟然比常隸還早見到白初蕊!
    說到底,都是功夫惹的禍。方祺一個人在外頭等得無聊,於是便要起劍來打發時間。行經過的白初蕊被風聲吸引,忍不住駐足觀看。
    只見方祺突然將劍朝天一指,隨後一個旋身飛躍,手腕抖動,剎那間已滿天劍花,招式好不神俊。
    「好!」瞧見此景,白初蕊突然讚了一聲。
    方祺回頭一瞧,發現來人竟是名漂亮姑娘,一雙黑眸不禁驚艷地亮起。
    「你是?」
    白初蕊滿臉歉意地朝方棋一躬身。「小女子姓白,名初蕊,剛才見公子您劍招舞得極好,才會情不自禁出聲打擾了您。」
    「不會不會,說什麼打擾……」
    白初蕊不卑不亢的態度,教方祺頗覺新奇。揚州城裡女子大多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副風吹便會倒似的軟弱模樣,可白初蕊卻目光炯炯;雖然她個兒體型略嫌嬌瘦,可是神采逼人,一見就是練家子。
    「我若沒猜錯,你應當會些功夫。」
    白初蕊嫣然一笑。「在高手面前,我那身功夫,怎好意思拿出來說嘴。」
    「是你謙虛,我剛才那幾招功夫,肚裡若沒一點見識還瞧不出裡頭妙處,怎樣,要不要跟我要兩招比劃比劃?」
    若是尋常姑娘家聽見男人這麼問,鐵定會嗔他不解風情。可要知道,白初蕊向來喜愛要槍弄劍勝過刺繡彈琴,難得有人要陪她練武,她自然心喜若狂,渾然忘了她前來書齋到底所為何事。
    「請多指教。」白初蕊雙手抱握之後隨即發招。
    方祺唇畔一勾即伸手格擋,只見兩人一來一往,打得好不愜意。
    書齋這頭,只見常隸忽坐忽站,忽又在房裡來回踱步,養尊處優的常隸一輩子沒等過人,一盞茶時間已是他的極限,終於——
    「你不是說她馬上就到?」
    總管連忙應道:「是啊,下人確實是這麼說的——還是我過去瞧瞧,看看是怎麼回事?」
    常隸一拂袖,從位子上站起。「我先到外頭找方祺說話,人到了你再找人叫我。」
    總管身子一躬隨即離開,常隸尾隨其後跨出門來,心裡正忖著怎麼也不見方祺蹤影的同時,一陣「呼呼」聲響突然鑽進常隸耳朵,他眉一挑,好奇地趨近一看,只見他俊臉霎時僵白。
    瞧他看見了什麼!
    只見身著水色衣裳的白初蕊正在院中與方祺比劃過招,兩人打得專心,竟渾然不覺身後已多了個人影。
    寫滿惱意的黑眸緊盯著白初蕊唇畔的笑意。常隸可是記得一清二楚,她先前望他,是怎生驚懼害怕的表情,但是現在,她卻不吝在方祺面前展露歡顏,這要他怎麼能不生氣!
    沒想到在白初蕊眼裡,他堂堂「揚州第一俠少」的魅力,竟不及武功樣貌皆平凡的方祺!
    常隸可以從方祺發招的力道瞧出他有心要讓白初蕊,可方祺不知白初蕊傷勢方愈,體力根本禁不起此般消耗——瞧,她這會兒就露出破綻來了。
    只見白初蕊閃身的腳步才遲了那麼一瞬,方祺一掌已揮至眼前,白初蕊忍不住皺起眉頭——會被打中!
    念頭方轉過,只見一抹白色身影及時竄至白初蕊前方,常隸伸手一拍,登時卸掉了方祺的掌勢。
    好身手!方祺心裡暗歎道。方才常隸出乎之精準,內力之精純,只有與他接觸的方祺能夠體會。
    幾天之內便連救了她三次——常隸黑眸朝白初蕊瞥了一眼。商人向來不做虧本生意,常隸心想,她欠他的,真是越積越多了!
    常隸瞥向白初蕊,一見她驚詫表情,常隸登時又記起他方才留在書齋苦候的心情。
    黑眸一掃,常隸張口淡問:「這麼好興致,兩人一早就跑來這切磋武藝?!」
    「是我不對。」方祺深怕常隸會責怪白初蕊,忙將過錯往自己身上攬。「是我提議要與白姑娘對招,常爺您要怪就怪我好了。」
    這怎麼可以!白初蕊一聽,連忙搖頭表示不對。「我也得承擔一半責任,畢竟同意要與方公子對招的人是我,是我不好……」
    「這怎麼能怪你——」
    「真的是我不對的麼——」
    瞧白初蕊與方祺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幫對方開脫,說得好不熱鬧。常隸手環胸冷眼瞧著兩人你來我往情意綿綿,心想這會兒,他倒成了壞人好事的第三者了。
    一把火在常隸心口焚燒,白初蕊是他自街上撿回來的有趣玩意兒,他都還沒嘗到滋味,方祺這臭小子竟想捷足先登——哼,門都沒有!
    只見他手一揚,突然打斷兩人的辯解。
    白初蕊與方祺登時噤口,同時看著他喊著;「常爺(常公子)?」
    竟連說話都這麼有默契!常隸審視方祺,一見方祺眸底愛慕之意,常隸腦子登時轉出了幾個主意。事有輕重緩急,這會兒頭先要做的事可不是生氣,而是速速支開兩人——
    「聽說你有事找我?」常隸朝白初蕊一笑。
    「是,」白初蕊將頭一點。「我是來稟告您我傷勢已癒,因為我還有要事在身,不能多逗留,所以我打算親自跟您道謝之後,隨即——」
    「等等。」不待白初蕊說完,常隸突然伸手截去她話尾。「事有先來後到,方公子跟我有約在先,你不覺得我應該先見完他之後,再來處理你這一頭?」他指指身旁的方祺。
    聽見常隸喚自個兒名,方祺忙衝著白初蕊綻了抹笑。「是啊!我一早過來就是等著要跟常爺見面。」
    他沒說話沒人嫌他是啞巴!常隸惱怒地望著方祺睇看白初蕊的眼神,黏答答活像沾滿了麥芽糖似的,噁心!
    只見常隸往前跨了一步,不著痕跡地推著白初蕊肩轉過身,一下將方祺落在身後。
    「你先回廂房等我。待會兒忙完,我一定空出時間好好聽你把話說完。」
    白初蕊本想說,根本不需要為她特別空出什麼時間,可是瞧常隸一臉親切,加上他身邊還有個方祺,只好點點頭順了常隸的意思。
    「那不打擾您了。」她分別朝兩人躬了躬身,隨即轉身離開。
    直到白初蕊窈窕身影消失在院子深處,方祺這才勉強將眼神調離,轉而望向身旁的常隸。「不知白姑娘跟常爺您是什麼關係?」
    「問這做什麼?」常隸劍眉一挑。
    「我只是想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說到這,方祺突然面露羞澀地摸了摸鼻頭。「我還是頭一回遇上像她這麼特別的姑娘家,我只是想,如果她跟常爺您只是普通交情,那我……或許還有機會與她親近。」
    方祺這傢伙,竟敢在他面前挑明著要白初蕊?!常隸俊雅面容突然閃過一絲慍色。
    他轉過身來,半真半假地看著方祺說道:「蕊蕊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說你還有沒有機會與她親近?」
    聞言,方祺頓時一愣。「但……她剛分明說她要離開……」
    「你是說我在騙你?」常隸瞇緊黑眸睇著方祺。
    「不,我只是——」
    論心機,生性教厚爽直的方祺哪裡是常隸對手,況且他此行有求於常隸,更是不敢理直氣壯地要求與白初蕊對質。
    「不管你想說什麼,我只要你記得一件事!離蕊蕊遠一點。念在你初犯,剛才的事我原諒你一次,不過,別挑戰我的極限。」邊說話,常隸邊伸手拍拍方祺肩膀,從他表情語氣,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常隸是在說什麼玩笑話,可只有站在他身旁的方祺,可以瞧出常隸多不滿意他與白初蕊有所牽扯。
    下一回,可不只這樣——方祺彷彿可以從常隸突然變得黯深的黑瞳讀出這威脅。方祺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可仍被常隸散發出來的氣勢,嚇得不寒而慄。
    常隸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一警覺到這點,方祺即領悟自己永遠失去了與「常記」合作的機會。該死!他一臉挫敗地轉身離開。
    為了要痛擊對手,常隸向來不留情面,管他是方家鏢局少東,還是皇親國戚。常隸目光一轉,隨即將方纔鳥事給忘在腦後;因為這會兒,還有個更有趣的人兒浮上他心頭,盤踞他所有思緒。
    沒錯,就是白初蕊。
    方纔他脫口而出,白初蕊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想也知道全是為了教方祺死心;不過話說回來,與白初蕊共譜一段戀曲,這事想來常隸可一點都不排斥,不,應該這麼說,他樂見其成。
    但前提是得打消她想離開的念頭。
    常隸在書齋踱了兩圈後,便想出了個主意。
    常隸揚聲喚來總管吩咐道:「幫我在牡丹庭那準備一桌酒菜,弄好之後再去請白姑娘過來,就跟她說,我與她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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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牡丹庭」,顧名思義,即是四處植滿各色牡丹花的庭院。牡丹花自古便珍貴特殊,為了保護花種,一般傭僕如小憐者,根本沒機會入院欣賞牡丹之美。
    這回小憐得以進來,還真是托了白初蕊順氣。
    「白姑娘您瞧,這園子裡牡丹花開得多漂亮……」
    一見著滿園子香馥馥的牡丹,小憐一下便忘了規矩,她不但對著白初蕊大呼小叫,還忘情地走在客人面前。
    白初蕊對這種事本就不太在意,又瞧小憐一臉興奮,遂也不喊她,慢慢陪著走便是。
    站在高處的常隸一下就瞧見了身穿水色羅裳的白初蕊,亭亭玉立的她立在粉的、紅的、白的、紫的牡丹叢間,猶如脫俗雅致的花中仙子,有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
    但可別因為這樣,就認為她柔弱好欺。仔細一點的人一定能從她那雙熠熠生輝的大眼睛瞧出她性格裡的固執,這點常隸吃過她不少排頭,對她這點特色再清楚不過。
    一雙勾魂黑眸瞬也不瞬地盯著園中那抹水藍,直到瞧見白初蕊眉宇間那抹愉悅,常隸忍不住彎起唇角——就知道她會喜歡!
    常隸身形一晃,像只白鳥般翩然落至園中涼亭。
    往前一望,只見亭中偏旁擺了張古琴,常隸坐於其後雙手一攏,隨口吟起了王維作的一首詩——「紅牡丹」
    「綠艷閒且靜,紅衣淺復深——」
    微風輕送,淨淨琴聲伴著吟唱傳人白初蕊耳朵,頓時引起她注意。留下仍在園裡嗅花的小憐,白初蕊一臉好奇地朝聲音來處探去。
    「花心愁欲斷,春色豈知心——」
    白初蕊走到亭前,常隸正好吟至詩末尾字,雙手一陣齊撥收尾,手已歇,但淨縱琴音仍餘韻裊裊地迴盪在牡丹庭內。
    常隸一抬頭,黑眸一與白初蕊雙眼對上,他隨即給了她一抹誘人至極的微笑。
    他這一笑,白初蕊心頭不由得一震。雖說她先前曾與小憐提過,常隸並非她心目中傾慕的男子類型,但眼前香花、美苑,與他俊秀的臉龐交織成的絕美畫面,仍舊撩動了白初蕊的心弦。
    晶亮大眼惑住了似地隨著他身影移動,當他走至身前,那股熟悉的檀香氣息再度盈繞鼻間,白初蕊突覺自己喉嚨乾澀,心跳好急,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來,坐,我要人準備了幾樣小菜,你吃吃看合不合你口味。」
    為求能與白初蕊坐得接近,常隸特意要求擺置的桌子要小要窄,如此一來自初蕊就只能緊捱著他身邊坐。
    方才表情仍有些迷惑的白初蕊一見几案擺設,一下便回過神來。嘴兒不說,但她心裡可記得清清楚楚,常隸先前要她用什麼法子「答謝」他——一雙美眸在他俊臉上轉了兩圈,似乎是在評斷他是否別有居心。
    像察覺到她心思似的,常隸雙眼直直地看著她,艷紅的唇瓣還彎出一抹笑,表情底下好不真誠。
    大概——是她多心了。拘泥於禮教,白初蕊縮著雙腿,勉強找到一種不會貼靠到常隸的姿態落坐在椅。
    見她背打得直直,表情毫不放鬆的模樣,常隸唇角噙笑,將她所有細微反應全都瞧進眼裡。今日兩回相見再加先前她那正經八百的舉動,他一下就摸透了白初蕊的脾性。
    應該八個字可以完全形容——謹守禮教,方正不阿。呵,常隸心裡偷笑,一個小姑娘守的規矩,竟比他這個男子還多。
    「方纔獻醜了。」常隸熟於商場應對,他心知要卸人心防,首先便是聊些閒事。他一邊幫白初蕊斟茶,一邊試探道:「瞧你聆聽的表情,想必先前曾習過音律?」
    白初蕊羞赧地說:「不不,不能說我習過。家母是蘇州人,生前彈了一手好琴,只可惜我從小不喜練琴,對於音律,我頂多只能分辨出悅耳與否。」
    她娘已不在世上?!沒意料會探知這種事情的常隸眉心一皺,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曉得令堂地——」
    「不要緊的,我爹跟我娘已經離開很久,我差不多已經習慣了。」白初蕊嘴裡雖然這麼說著,可常隸卻沒漏掉她眉眼中突生的那抹憂愁。瞧她模樣不過才十七、八歲,沒想到這麼早,她爹跟娘竟已不在身邊……
    常隸垂眸想了一會兒,接著說道:「我猜你應當不是揚州城人,這城裡能接受女子要刀弄劍的人頗少,想必令尊令堂定是相當開化的長輩。」
    誰人不愛聽誇讚,尤其常隸這會兒誇的,還是白初蕊最摯愛的爹爹與娘。
    「是啊。」只見白初蕊笑得好甜。「家父的確是我的啟蒙師,他一直說,天底下沒有男娃兒能做、女娃兒卻不能做的事,所以自小我便開始學習武藝、讀書、識字。」
    難怪她身上除了一般閨秀應有的婉約氣度,還多了習武之人的爽颯英姿——常隸盯著白初蕊彎瞇的黑瞳,心頭彷彿被根羽毛拂過,若有似無地騷動了起來。
    「我猜,令尊生前應當不是尋常小民、泛泛之輩!可否請問,府上哪裡?」
    常隸以為他這麼問,可以勾探出更多與她有關的事情,可沒想到這個問題,卻教白初蕊臉色驟變,一雙黑眸突地浮上一抹氤氳水氣。
    為了不讓眼中淚滴滑出,白初蕊臣忙端起茶杯,段陪嘎N(奄去自己拘jH譙。
    「我說錯話了?」常隸目光掃過她被茶液濡濕的嫣紅小嘴,搭上她眼底淚意——常隸突然覺得胸口一緊。
    「不是您的關係,是我想起一些事情。」白初蕊勉強自己綻出笑容。「徐州。我爹生前是徐州知縣,十幾年前因為一場變故,我爹我娘雙雙辭世。」
    常隸瞧見她濕紅的眼角,捨不得見她難過,忍不想多探問的念頭,硬是把話題岔開了。「你知道我為什麼刻意設宴在這牡丹庭?」
    白初蕊冰雪聰明,怎麼聽不出常隸轉移話題的用意,她深吸了口氣,配合著他瞧瞧四下。「你……是想讓我欣賞這園子美景?」
    「猜錯。」常隸一笑,抬手執起茶壺又將白初蕊杯子倒滿。「是因為你名字。」
    說罷,他突然從位上起身,只見他信步走出亭子,然後從園裡牡丹枝上摘了朵初放的牡丹花。碗大的牡丹花呈白色,放射狀的黃色蕊心邊緣還染了些許粉紅,模樣十足嬌貴纖細。常隸手捧著它,緩步走回白初蕊身前。
    常隸看著白初蕊,對她的興趣全寫在眼底,只可惜白初蕊太嫩,壓根兒睇不出他舉動中的涵義——他,可是巴望著如同摘花一般,摘下她這朵「初蕊」啊!
    「初春乍臨,頭一朵在枝頭綻放的清艷——不正合了你的名字,白初蕊。」一邊說話,常隸邊將白牡丹花別在她髮鬢。
    白初蕊僵坐著身子,感覺常隸手指正在她耳際移動。
    感覺指下那股柔嫩,常隸眸光突地一閃。怎感覺她摸起來的觸感,更勝他方纔所捧的牡丹花瓣……
    「多美!」瞧著人與花爭艷的美景,常隸不由得出聲一歎。
    白初蕊一聽,頓時紅了臉龐。他看著她的眼神,夾帶了太多令她心房震顫的情意,白初蕊一時害羞,忍不住想退離他遠些。
    她一時竟忘了身後還有張桌子,只聽見「匡當」一聲,白色瓷杯突然打翻落下。
    「啊!抱歉!」白初蕊頰一熱,懊惱自己怎麼會如此莽撞,好好一桌酒菜竟被她攪得一團亂。離開座位正想彎腰撿拾破碎的杯片,常隸卻早先一步將她手按下。
    「別碰,萬一傷著手,要我怎麼過意得去?」
    「但是——」白初蕊本想爭辯,不過一見他手搭在何處,一下慌了手腳。打小至大,從不曾有人像常隸這樣,對她又是要親又是別花又是搭手的……
    白初蕊急急朝後退開,結果沒想到竟會被自己腳跟絆倒——常隸適時伸手接住她,自己仰倒在他懷裡時,白初蕊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糗!
    她向來以身手利落自豪,怎麼在他面前,竟會變得如此笨手笨腳?
    對照白初蕊心頭的窘氣,佳人在抱的常隸可絲毫不介意。他低頭俯視滿臉通紅的白初蕊,彷彿覺得她臉頰還不夠紅似,又湊唇在她耳邊道了句:「你臉紅的樣子——真是可愛。」
    頓時,白初蕊臉龐脹成了顆紅蘋果,瞧她艷色逼人的神態,常隸突覺心頭一陣火熱,差點就忍不住想俯頭親吻她。
    「快放開我!」
    她越是羞氣,常隸就越忍不住想逗弄她。
    「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常隸調皮地搖了搖頭。「從頭至尾我也沒拉著你,一直是你拚命往我懷裡掉,現在卻嚷著要我放開——」他突然一臉恍然大悟。「除非你是在暗喻,要我先抱緊你一一」
    他這一激,倒是突然激出了白初蕊的小孩氣。「胡說,我才沒有!」她大聲回嘴,隨即挺腰從他懷裡離開,直到瞧見他攤開的手心一點也沒有挽留的意思,白初蕊這才發現事情真如他講的那般,是她直往他懷裡倒的!
    瞧他瞇著眼笑得有如只偷了腥的貓,白初蕊突然領悟,眼前男子,不是個能按照常理推斷的人——她還是盡快離開的好!
    忽地記起來意,白初蕊忙一整臉色。「我是來跟您道別的。」
    常隸突然覺得掃興。她挑起他興趣了之後,拍拍屁股就想走人,這他怎麼願意!黑眸兒滴溜一轉,常隸突然想出了個折衷的辦法。
    「你一個姑娘家孤身在外,我不放心!不然這樣吧,我倆結伴同行,路上也多個照應。」常隸自認他那幾句話說得妥貼,白初蕊若聰明,她理當會接受才是——可沒想到,她聽了之後,一顆頭卻搖得跟個撥浪鼓般。
    白初蕊怎麼可能答應!
    她此行是為了報仇,又不是去遊山玩水,怎麼可能攜伴同行!還有,從他剛才不規矩的舉動看,白初蕊懷疑常隸之所以提出要同行,根本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才沒傻到真自投羅網哩!
    「謝謝您,不過我要辦的事情,我一個人就可以。」
    常隸瞪視她,接連被拒絕,就算他脾氣再好,也忍不住大動肝火。
    頭一回遇上如此麻煩的對象,不管他怎麼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她不肯就是不肯,完全沒給人轉圜的餘地!
    太不給他面子!常隸惱得牙癢癢。她以為她只要死咬「不要」這兩個宇,他就莫可奈何?錯了!
    「我想你沒得選擇,兩條路,一是留在這,我改派其它人幫你完成你待做的事;二是由我陪你。」
    豈有此理!「你不可理喻!」白初蕊忍不住罵道。自小到大,她從沒見過像常隸這麼霸道無理的傢伙。
    常隸唇角噙笑,白初蕊斯文的怒罵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不痛不癢。她越是不肯依順他意,就越是加強了他想擁有的信念。「不可理喻也好,說我膽大妄為也行,反正一句話,我就是要定你了!」天底下絕沒沒他要,卻得不到的事。
    要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女人,對常隸來說,可是破天荒頭一遭。一般姑娘聽見他這麼說,鐵定早雙腿一酥,整個人撲倒在他懷裡,唯獨只有她——白初蕊,會用這種深受冒犯的表情瞪著他看。
    他想白初蕊大概是真不知道,她的抗拒,只會加深他難以自拔的程度,而不是
    會被嚇跑。
    「隨便你怎麼說。」白初蕊決心不再理會常隸,反正她主意已定,待叩謝完他
    救命之恩,她即刻走人,才不想多費唇舌在這種冥頑不靈的人身上!
    只是她方有動作,常隸立刻伸手擋住她。「我說過,我只接受一種答謝方式,
    而且我救了你四次,所以一共是四個吻。」
    白初蕊怒道:「你這個人!!」她竟氣到不知該罵他什麼才好。若不是腦裡還
    有一絲理智殘存,差點她就想動手打人了。
    「你可以不道謝,只要你良心過意得去。」常隸就是吃定白初蕊對答謝一事有
    著過人的堅持,他才刻意這麼提。
    他真以為他不許,她就做不到?
    白初蕊驀地惱怒,她唇一抿,突地將手往前推,本以為定可以掙脫常隸阻撓,
    卻沒想到不管她怎麼推,常隸就是有辦法反制,還使得全然不費氣力,一臉神閒氣定。
    常隸使的這套功夫名叫「拈花擒拿手」,是少林功夫裡少有的斯文招術,看上去簡單,但實需深厚內力才能使出其中高超妙處。
    反觀白初蕊,和常隸這麼一來一往,登時已香汗淋漓、氣喘吁吁。
    白初蕊打量常隸的眉眼,不禁浮現幾許困惑,難不成眼前這貌勝西施的美男
    子,會是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她決定試他一試。
    白初蕊突然轉換招式,伸手用力朝他胸口一推,常隸也不躲,手一捨再一拉,
    白初蕊登時又倒進他懷中。
    「原來你喜歡我抱你。」他俯身瞅著她,笑得好不愉悅。
    白初蕊登時氣紅了臉。「快放開我!」
    「我不放又怎辦?」他手輕佻地在她粉頰上一點。「你咬我啊!」
    這個人、這個——登徒子!白初蕊黑眸一瞪,立刻伸手要扇他耳光,常隸卻好整以暇地伸手擄住,隨後一俯頭,毫不猶豫吻住她甜甜的嘴。
    好嗆的小辣椒!熱唇在她嘴上碾磨時常隸邊想。瞧她出手那狠勁,當真是想出手傷他呢!可他啊,卻毫不在意,頭一回被人挑起了如此大的興致,他一定要征服她!
    白初蕊欲躲開,壓根兒不想被他手抱、被他唇碰,她單純的腦子裡壓根兒沒想過什麼男女情事!可他手臂環得那麼緊,燙熱的唇又是那麼富經驗,總之不管她怎麼扭怎麼動,常隸嘴總會即時更改姿勢,舐著她綿軟的唇。
    他對男女之事本就熟稔,此刻有心誘惑,更是卯足了勁糾纏,吻不過片刻,掙扎不休的白初蕊越見頹勢,眼看就快抵擋不住。
    她——快喘不過氣了。
    從未被人吻過的白初蕊猛地吐氣,常隸卻趁這機會將舌探進她嘴,在她嘴裡又舐又舔,又吮又蹭,逗得生澀的白初蕊神魂顛倒,兩膝軟得像坨未醒的麵團,身子直發虛。
    直到察覺懷中人兒不再有抵抗之意,常隸才慢慢鬆開他唇,睇著她被他吮紅的小嘴。
    瞧她此刻表情多嬌媚,常隸得意一笑。就說天下女子,沒一個逃得出他的掌心。
    「別再抗拒我了,我可愛的小牡丹,你的身體早已經說得很明白,你喜歡我。」常隸俯頭在白初蕊唇畔低聲喃哺。
    常隸不講話還好,一開口,白初蕊登時像被潑了桶冷水般,整個人警醒過來。
    胡說八道!白初蕊俏臉一紅。她怎麼可能會看上他這種、這種毫不知羞恥為何物的大無賴!
    白初蕊倏地推開常隸,常隸沒意料她會有此動作,竟一下被推離了兩步。
    此刻不走,更待何時!
    白初蕊不假思索,隨即縱身跳上屋頂,身一轉,常隸方才別在她耳際的白牡丹飄飄乎落下,常隸下意識伸手接,待回頭躍上屋頂,放眼四周,哪還見得著她身影!
    「白初蕊……」常隸低吼,不可置信方纔仍在他懷裡嬌喘細吟的小身體,眨個眼竟已飛出他手掌心。
    吼聲傳遍常府,驚動了棲在枝頭上的鳥兒,只是佳人,依舊芳蹤杳然。
    都是因為它——低頭一見手心裡的白牡丹,常隸惱怒地想伸掌捏碎,可是一當想起此花方纔曾偎貼在她頰邊,他心頭一軟,怎麼樣也下不了手。
    聽謂愛屋及烏——
    察覺到自己心緒,常隸心裡又是驚又是惱。本以為自個兒對她的興趣,原只是一時的不甘心,沒想到這會,不過是朵她別過的花,竟也能教他忍不住萬般珍惜!
    常隸手捧著白牡丹,自屋簷輕輕躍下。
    擁有白初蕊,如今已經不是面子問題,她的難以駕馭,已成功地勾起了常隸沉寂已久的狂熱。就算今後他得傾其所有,才能如願留下白初蕊這朵高嶺之花,常隸也在所不惜。
    沒想到他早先為了打消方祺綺念的戲言,這會兒竟變成了預言。
    他,要她成為他的妻。常隸確信只有這一個辦法,才能如願羈住白初蕊倔強的心性。
    當然,白初蕊不可能如此順從,她一定會反抗,還會想辦法逃離,可是常隸手裡握有王牌——方才與她交換的那一吻,已足夠讓常隸確信白初蕊對他的確有情。
    女人,向來只會軟化在她所喜歡的男人懷裡。
    只是要讓白初蕊承認她喜歡他——想必他還得付出不少努力,不過這點困難同時讓常隸忍不住躍躍欲試。常隸甚至可以想像,在訓誘白初蕊得過程中,兩人將會激發出怎樣多姿多彩的花火!
    「總管、總管!」臉上帶著笑容,常隸高聲喚道。
    「聽見常隸聲音,總管忙從府邸奔出。
    「少爺?!」
    「動用常記所有人脈全力搜尋白初蕊——傳令下去,發現她蹤影回來通報的第一人,我重重有賞!」
    什麼事讓少爺這麼開心?總管詫異地望著常隸發亮的雙眼,如此生氣勃勃的表情,當真已經好久不見了。
    「要用什麼理由尋她?」總管低問。
    「欠。」常隸黑眸朝總管一瞟,俊逸端整的面容浮現一抹淡笑。「她欠了我東西未還,你說我該不該找她回來。」

《教訓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