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我?」
冉綾捂著疼痛發麻的臉頰,震驚錯愕地看著他。
「是的,我打了你!我打你是因為你不尊重自己、不愛惜自己、任意作踐自己、糟蹋自己,自甘墮落地喝得爛醉,滿不在乎地讓自己置身子危險當中,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你會遭遇什麼樣的事,你難道不知道嗎?」
只怕,她早已遭人侵犯。
冉綾想起昨夜自己的爛醉,還有阿光那張充滿淫念的面孔,心裡自然是又驚恐又懊悔,但是她也有滿腹的委屈與心傷。
她鼻頭一酸,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你又懂我什麼?!你們只會責備我,只會怪我不聽話,卻從來不關心我心裡想些什麼!我乖乖聽話又怎樣?我乖乖聽話就能得到肯定與獎勵嗎?還是只是讓你們更方便,不必將多餘的時間花在我身上?」
冉綾哭得眼睛、鼻頭紅通通的,哭得淒慘落魄,紅腫無神的雙眼,呆滯地凝視前方的某一點。
「你們根本不在乎我。你們可曾發現,昨天是我的生日,是我一生中僅有一次的二十五歲生日,但是你們誰注意到了?誰又關心了?根本沒人真正在意我,對你們來說,我的存在只是一個頭痛又甩不掉的麻煩吧,如果有機會能夠擺脫我,你們一定很高興。」
她吸吸鼻子,撇嘴冷笑,伸手抹去落在唇上鹹鹹的淚。
「或許我讓阿光糟蹋了也好,我早就不想活在這個世上了……」
「不許你這麼說!」她自暴自棄的言詞,讓姜慎友聽得悚然心驚。「生命是如此可貴,怎能輕言放棄?對你面言,人生難道沒有任何期待與希望嗎?」
「期待與希望?那是笑話嗎?」她愀然失笑。「只要我衷心期盼,就能得到我想要的嗎?僅僅是希望你們陪我一起過生日,就無法實現了,我還敢奢望什麼?」
「冉綾,對不起!是我疏忽了,如果我及早發現你的生日,我就會婉拒參加這次的醫學年會,再不然也會幫你提早辦個慶生會,送你一份禮物。」姜慎友愧疚得無法迎視她哀傷的眼。
「我要的不是豪華的大餐,也不是什麼昂貴的禮物,我只想聽你們親口對我說一聲:生日快樂!僅此而已。為什麼我的生日願望如此卑微,卻總是無法實現?噢,對了!因為你們都很忙,忙得沒空理會我這個只會任性胡鬧的小女孩。
或許,我並不是一個重要的人,所以大家都不願意為了我暫時拋下公事,就算我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也沒有任何人會傷心吧?」
她呢喃似的自問自答,讓姜慎友更加愧疚。
「不是這樣的!冉綾,你聽我說——」
姜慎友按住她纖瘦的肩,輕輕搖晃她,想搖醒她對他的信任,讓她再一次打開心房接納他。
「我真的很在乎你!你的父母當然也在乎你——你大概還不知道,他們已經為了你的生日,特地趕回台灣了,沒想到卻找不到你,才會緊急打電話給我。」
「他們——回來了?」是真的嗎?他們真的為了她,放棄忙碌的事業,特地趕回來陪她慶生?
冉綾冰封的心,開始產生裂縫。
「是的!還有我——以前我不明白自己的情感,所以對於自己對你的關心,感到很迷惘。我不知道那就是愛,甚至曾經想要逃避,想藉由時間來沖淡那種對我而言還很陌生的感覺,但現在我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人能隔離自己的心,還能夠活下去。」
冉綾愣愣地看著他溫柔的眼,為什麼他明明說得很清楚,她卻懷疑自己或許誤解了他的意思。
「你、你是說,你!愛、愛……」她說不出剩餘的那個字。
「是的,冉綾,我愛你。」
「噢!」這句話是個催淚彈,炸毀她的防衛,讓她的淚水一下子衝破堤防,潰決而出。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更不願接受它是假的。
天哪,他愛她?他怎麼可能愛她呢?
「可是,為、為什麼?」她突然自卑起來。
「我沒什麼優點,只會揮霍家產,而且生活糜爛,不務正業,整天跟狐朋狗黨鬼混,又很任性、倔強、小心眼……」
她像怕他不知道似的,忙著數落自己的一長串缺點。
「能夠認清自己的缺點,那反而表示這不是很大的缺點。無論你過去生活如何糜爛,也不管你有多少短處,我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你,你的本質是個善良純真的好女孩,你的好是不會被你外在的缺點蒙蔽的。我希望你相信我,相信我所愛上的你,是個值得人愛的好女孩。」
「姜慎友……哇……」
她大哭著,嗚咽地投進他懷裡。
這一刻,她尖銳的防衛被真摯的深情擊碎,他的柔情讓她的心田開滿芳香的玫瑰,他讓她的人生突然變得光明有意義,是他將陽光帶進她晦暗的生命中。
被愛,讓她感受到此生最美好的體驗,他的愛讓她有勇氣繼續迎向充滿挑戰的旅程。
「我愛你。」
他毫不吝嗇地一再把自己的愛意傳達給她,就像重傷的病患急需治療,他的愛就是最好的特效藥,可以幫助她迅速復原重生。
「對不起!過去我真的太疏忽了,連你的生日都沒注意到,我想我那時還是有點不願意接受事實,我以為只要拒絕相信,自己就不會愛上你,沒想到最後還是落人情網。」
「為什麼不願意接受事實?」她不悅地用手指戳戳他的胸口,他立即抓住她的小手,平貼在自己的心口上。
這親暱的舉動,讓冉綾羞紅了小臉。
「那時下意識逃避,是因為自己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所以才會想逃。愛上你是需要很多勇氣的,你不知道嗎?」他戲謔地拍拍她的腦袋瓜。
「亂講!你別把我說得像妖魔鬼怪好不好?」她嘟唇抗議,那晶瑩紅潤的俏唇,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而姜慎友不只是「想」,他低下頭,密密地罩住那櫻唇。
既然愛了,就別顧慮太多,從今以後,他決定順從自己的渴望,放開胸懷去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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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結束之後,他們都因缺少氧氣而輕喘,冉綾凝望著他,決定吐露自己心底最深的一個秘密。
「你應該知道我怕寂寞吧?我很怕獨自一個人,怕剩下我一人的話,別人就會遺忘我。」
「是的,我知道。」姜慎友輕輕頷首。
「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害怕一個人獨處嗎?」
「不知道。為什麼呢?」姜慎友溫柔而鼓勵地看著她。
「我小時候,曾被保母獨自鎖在房間裡一整晚。」她說出導致自己恐懼的原因。
「保母把你鎖在房間裡一整晚?」他很詫異竟然曾經發生這種事。「那時候你多大?」
「大約六歲左右吧!保母的兒子生病了,她急著趕回去探望,偏偏那時候我爸媽人在國外,而冉家的傭人只做白天,一到晚上就自行返家,家裡除了我和保母,沒有其它人在。」
「所以她就把你鎖在房間裡?」
「嗯,當時是深夜,我已經睡著了,所以她就把門鎖起來,匆忙趕回家。」
「你的保母不應該這麼做,那樣有失職責。」姜慎友批評。
「她不是有意的,她可能心想反正我都在睡覺,而她隔天清晨就會趕回來,無所謂的。沒想到我半夜突然驚醒,找不到保母,房門又被反鎖,就這麼被關在一個漆黑陰暗的房間裡,直到天亮。」
「那你一定嚇壞了。」姜慎友感到憤慨,她的保母竟然讓一名小女孩遇到這樣的事。
「是啊!我想要離開房間去找她,但是房門卻打不開,我大聲喊叫也沒人回應,我嚇得一直哭一直哭,後來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哭昏過去,連我自己也不清楚。
第二天早上,保母返回冉家打開我的房門,發現我昏睡在門邊,眼睛腫得像核桃,兩隻小手也槌得瘀青破皮,有好幾天,我根本發不出半點聲音,因為嗓子都喊啞了……」
「天哪!怎麼會有這種事?」姜慎友鼻頭酸楚,幾乎要為幼年的她心疼落淚。
原來這就是她怕黑、怕靜、怕寂寞,而且深怕被人遺忘的原因。
「那天,保母做了許多我最喜歡的餅乾給我吃,還不斷地拜託我,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我爸媽,否則她會被趕走,所以我就把這件事藏在心底,從沒跟我爸媽提起過。」
「那位保母實在太離譜,你不應該替她隱瞞疏失,她至少該受點責備。」他氣憤不平,真想找出當年那位保母,替她好好痛罵保母一頓。
「我會原諒她,是因為保母平時真的對我很不錯,那天也是因為兒子生病,她亂了方寸才會這樣,母子親情是天性,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無論理由為何,她都不該將一個六歲的孩子反鎖在屋裡,萬一房子突然失火,或是遇到地震等其它緊急狀況怎麼辦?她的一個不小心,卻有可能害你致命。
況且這件事已經在你心裡留下陰影,你才會變得沒有安全感,不斷在腦海回溯那晚的事。而且必須到人多熱鬧的地方,才感到比較安心,這也算足一種輕微強迫症。」
她心裡的傷到底有多重,是難以評估的,他心疼地擁著她,由衷希望那位保母就在眼前,好讓她看看,她一時的大意,傷害這個孩子有多深!
「沒關係,現在我都好了。有你愛我,陪在我身邊,我就什麼都不怕了!」她輕拍他的胸口安慰道,好甜好甜地對他微笑。
「你真是個善良的女孩。是的,你會痊癒的。」
心疼得難以自己的他,低頭吻住她的唇,把滿滿的疼惜,藉由他的吻送入她心中。
他真愛這個女孩!而現在!
他們要開始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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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愛的情侶,總像黏膩的蜜糖,濃得教人分不開。
感情愈來愈順遂甜蜜的冉綾與姜慎友,正是這個樣子。就算是在上班,只要一逮到空檔,他們還是會忙著卿卿我我,相聚的時間永遠賺不夠多。
午休過後,冉綾照例抱著大批文件與郵件,到各處室分發遞送。
她一層層分送,來到三樓時,才剛拐過電梯旁的轉角,就被人拉進幽暗的樓梯間,她驚呼一聲,手中的文件、信件掉落一地。
悶悶的低笑聲響起,緊接著熟悉的氣息兜頭罩下,攫住她的小嘴,纏綿悱惻地接吻。
而冉綾也只是意思性地扭動了幾下嬌軀,並沒有掙扎,因為她早知道這個人是誰。
他身上獨有的男性氣息,她永遠也不會弄錯。
「哎喲,中午不是才一起吃過飯嗎?老是藉機偷親我,要是被人家看到怎麼辦?」她嘟嘴抱怨.
別以為她以前愛玩,個性就很大膽,人家她可是很害羞的清純小女生呢!
「如果被人家看到,那就跟他們收門票錢啊!」
她與他近在咫尺,卻看得到、碰觸不到,大庭廣眾之下,不能摟摟她的小蠻腰,也不能親吻她甜蜜的小嘴,他覺得自己快變成慾求不滿的大色狼了。
「那你自己表演去,劇碼是『親吻空氣』。」
「我才不要吻空氣,有這麼甜、這麼誘人的小嘴,哪個笨蛋要親吻空氣?」
「那你就安分一點,別害我丟臉啦!」沒想到他表面上看起來是個謙謙君子,私底下卻是個熱情澎湃的男人,她被騙了啦!
他又給了她一個快讓人窒息的熱吻,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她。
「你該去工作了,偷懶太久可是會被抓包的。」
「你還好意思說?」是誰把她半途「擄」走,害她不得不暫停工作,在這裡「偷懶」的呀?
姜慎友有點心虛地對她嘿嘿一笑,接著替她拾起散落滿地的公文信件,然後先將頭探出樓梯間,確定附近沒人,才趕緊推著她走出來。
「好了,乖乖上工去,晚上再一起吃飯。」他揉揉她捏不起半點肉的腰,心疼地說:「晚上多吃一點,多長些肉。」
「你想把我養成神豬嗎?不過,老是讓你煮飯,我很不好意思,偶爾也該換我下廚吧?!」
「喔?那我得先去腸胃科拿些強壯胃壁的藥才行。」
「你討打!」冉綾假裝氣惱地追打他,他大笑著逃進電梯。
「我去看診了。」
「嗯,晚上見。」
電梯門合上後,她噙著甜蜜的笑容,準備繼續自己的工作。
然而一轉身,卻被鬼魅般出現在她身後的人影給嚇著。
喝!這位院長千金怎麼老喜歡鬼鬼祟祟、躲在人家後頭嚇人呢?
「游小姐?」
「你跟我來,我給你看樣東西。」游夢婉面色陰沉地看了電梯門一眼,自顧自的轉身走開。
冉綾猶豫了一下,沒辦法找借口開溜,只好乖乖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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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夢婉將她帶到自己的辦公室,拉開抽屜,取出一份電腦打印的文件交給她。
「你看看這篇論文,看了之後你就會知道。」
「這是什麼?」冉綾莫名其妙,滿頭霧水地接過來。
「慎友最近剛發表的論文。」
「他的論文?」
冉綾好奇地低下頭,開始閱讀文件,游夢婉則不甘心地看著她。
她真想不透,這女人究竟哪一點比她好?姜慎友竟然為了她,放棄她這種各方面條件都比冉綾優秀的院長千金,他難道不知道,她能幫助他爬上醫院高層的位置嗎?
而他不但對她的青睞視若無睹,還選擇了冉綾這種女人當他的女友。她輕蔑地狠瞪冉綾一眼,認定那是對她最大的羞辱。
冉綾無聊地看著紙上的鉛字,游夢婉拿給她的報告,是一份關於「強迫症」這種新時代精神疾病的研究論文。
她對這種醫學論文沒興趣,也不知道游夢婉為什麼非要她看?隨便翻了兩頁,卻慢慢有種怪異的感覺。
論文中引用的研究病例,讓她有一種非常熟悉的親切感!她甚至懷疑,那就是她本人的親身經歷。
這篇研究論文引用一個年輕少女的案例,探討強迫症的起因與治療。
少女小瑩家裡經商,家境十分富裕,但因雙親的忙碌與疏忽,導致小瑩成長後人格發展異常,畏懼孤獨,無法忍受寂寞,很難獨處在一個空間裡,害怕被人遺忘,因此總是流連在夜店裡排解寂寞……
小瑩——就是冉綾?錯不了,雖然他沒在論文中點出她的名字,但是熟知詳情的人一看就知道,這份研究論文裡的實際範例就是她。
他拿她當例子寫出這種研究論文?
他竟然把她當成病例,還洋洋灑灑寫出一大篇論文。
為什麼?
見她神情震驚,臉色蒼白,游夢婉知道她已經發現了,嘴角勾起殘酷的冷笑。
「如何,你明白了吧?你以為慎友是真心喜歡你嗎?少做夢了!他不過把你當成研究對象,才會接近你。」游夢睨惡劣地譏笑。
「呵,像你這種成天只會泡夜店、混酒吧的墮落女孩,哪裡配得上他?除了當他的實驗品,你還有什麼利用價值?勸你自己識相一點,馬上離開他,免得將來被他甩了,那可就難看了。對了!」她拂拂長髮,佯裝不經意地道:「如果可以的話,請你自動離職好嗎?我不希望醫院裡有你這種行為不檢點的員工,萬一將來惹出什麼麻煩,會大大影響醫院的聲譽。我爸爸辛苦建立的成果,不能被你這種女人毀掉!」
冉綾沒有回答,她已經完全呆掉了,呆滯無神的瞳眸,沒有焦距地直視前方,所受的打擊顯然不小。
但游夢婉還是不放過她,一步步逼近她,將下意識躲避的冉綾逼得步步往後退,還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修整得像明星的長指甲陷入她的手臂裡,讓她疼得皺眉抽氣。
「你說話呀!告訴我你要辭職,告訴我你要離開姜慎友,快說啊!」
「啊——」
冉綾終於忍無可忍地放聲吶喊,揮開她的手,快步奔出辦公室。
在她身後,游夢婉露出得意的笑容。
這下子,冉綾這個女人應該不會再回到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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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樣?
冉綾奔出遊夢婉的辦公室之後,沒有返回工作崗位,而是衝下樓,直接離開醫院。
她沒辦法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工作。
那個親口說愛她的男人,對她其實不是真心,只把她當成具有研究價值的精神病患嗎?
她快步跑著,淚水不斷從臉頰滑落,化為粒粒水珠,蒸發在空氣中。
她雙手抹著淚,哽咽得幾乎快喘不過氣。
怎麼辦?我該到哪裡去?
曾經以為是她永遠的避風港的地方,到頭來只是一個虛幻的海市蜃樓,她其實不曾真正擁有什麼。
她難以承受這打擊,隨手攔下一部計程車,隨即迅速消失在街頭。
她沒辦法再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