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兒身份揭穿後的一個禮拜,-兒坐在床沿,望著這個從陌生到熟悉的房間,心中無比感慨。
不過短短幾天,那個與她同床共枕的男人,卻由熟悉變得陌生。
這幾天,他極少與她說話,就算是說話,也不肯看向她的眼睛,好像她是會利用眼睛向人施咒的女妖,深怕瞧上一眼就會被她變成石頭。
原本的濃情蜜憐、枕畔纏綿,轉瞬間成了水中泡影。
他怕什麼?縱使她來自地獄,但再怎麼歹毒邪惡,至少她沒吃過人肉,也不會喝人血,他怕她會吃了他嗎?罷了!她也不是會死纏爛打的女人,既然他無法接受她的身份,那麼她會主動離開。
然而仔細想想,世界之大竟無她容身之處,看來她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只有回到地獄。
她知道若是回去,一定會遭受到極其嚴厲的懲罰,或許會永生永世被囚禁在冰冷漆黑的地底黑牢裡,但是那都已經無所謂了!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她噙著淒冷的笑容走向房門,來的時候,她手中空無一物,如今要走,她也什麼都不想帶走。
一推開門,卻看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就站在門口——那個躲了她好幾天的人。
康介頤已經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但是一直沒有勇氣敲門。
「-兒,我……我想……」康介頤終於肯用雙眼直視她了,那對漂亮的深褐色眼珠有些窘迫、有些尷尬地凝視著她,嘴巴幾次開合,欲言又止-
兒冷冷地笑了,既然他說不出口,那就由她主動開口吧!
「我要走了。」她淡淡地道。「這些日子多謝你的照顧,我會永遠記著的。」
包括這段令人遺憾的感情……
「走?你要去哪裡?!」康介頤震驚地問。
「哪兒都可以,或許回地獄,總之我會——」
「不行!」康介頤突然大嚷。「我不許你再回去那裡!」-
兒從未見過他如此激動的模樣,霎時愣住了。
「不行不行!你不許再回到那個鬼地方去,反正——」康介頤焦躁地開始兜圈子。「反正你給我乖乖留下來,以後天大的事有我幫你頂著,那只醜陋的魔鬼休想再將你帶回地獄,懂了嗎?」-
兒還是呆愣地看著他,許久之後,才幽幽地問:「你不是不要我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很灑脫,不會在乎他的疏離冷淡,然而直到開口的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喉頭哽咽,鼻頭酸澀,她的眼睛也好難受,直想流淚。
呵,她原以為自己是無血無淚的惡魔,沒想到一遇到感情,就變得像凡俗的女子那般愛哭、容易感傷。
「我不要你?開什麼玩笑!」康介頤詫異地大吼。「我從沒那麼說過!」
「但是你根本不理會我,同住一個屋簷下,卻當我是空氣。你想一想,自己有幾天沒好好跟我說過話了?」-兒心酸地指控。
「我……」康介頤啞口無言,面色赧紅。「我承認,一開始我真的震驚過度,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但我很快就想通了。無論你是什麼身份,不管你是從哪裡來,你都是我所深愛的-兒,愛你的心意,我永遠都不會改變!
我一直在想,地獄一定是個很可怕的地方,我好心疼你經歷過的遭遇,只要一想到就覺得鼻酸,所以根本不敢開口和你談這件事。」-
兒這才明白,原來是自己誤會他了,他不是不肯看她的眼睛,而是不敢呀!
「這個,我想送給你。」康介頤自口袋裡取出一條碧玉墜的銀煉,掛在她的脖子上。「我知道你不喜歡配戴這些小東西,但這是我的一片心意,請你掛著吧!就當做是……我送給你的定情禮物。」他臉紅得像個害羞的小男孩-
兒撫著胸前冰涼的玉石,露出絕美的微笑。「我會好好保存的,謝謝你!」
他上前將她摟緊,然後慎重地低下頭,印下深情的許諾。「我愛你,-兒!」
「我……」我也愛你!-
兒說不出這麼肉麻的愛語,但在她心裡,早已認定了他。
她只愛池!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裡出生的……」
深夜,-兒躺在康介頤懷裡,低聲敘說著自己不為人知的過去。
「打從我有記憶起,就生長在地獄,被魔王哈勒斯撫養著。在那裡,惡魔們不懂得什麼是愛,他們教導給我的就是爭鬥、自私與邪惡。我不曉得什麼是愛,從沒愛過人,也從沒有人真正愛過我,直到我遇見了你……」
他才是她的啟蒙老師,是他教會她什麼是愛,否則她永遠只會是個冷冰冰、沒有感情的人,就像真正的惡魔……
「沒關係!你不需要知道那些遙遠的過去,我不在乎你的父母是誰,就算你是被惡魔撫養大的也無所謂,我愛的是你,-兒,是你!」
「介頤!」-兒心情激盪翻攪,難掩的感動沖刷著荒蕪的心田。
她說不出愛,只能緩緩低下頭,以愛做為印記,烙印在他的唇上。
同時,城市的另一端,一名女子仰臥在床上,身上趴跪著畸形的怪物。
女人緊閉著眼,深怕一張開眼,便會被眼前那張醜陋的面孔駭著,可是卻又迷戀著這樣的歡愉,根本捨不得放開。
許久,那「怪物」才從女子身上離開。
「你還愛著那個男人吧?」怪物粗啞地問。
「你是說——康介頤?」女子躺在床上,絲毫不感到羞赧。
再仔細一看,會發現她的嘴唇已經由紅轉黑,像是中毒的人,眼神也充滿一股怪異的邪氣,簡直不像個正常的人。
「當然!我最愛的人就是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得到他。」女人神情邪媚,眼神赤紅,彷彿假想的情敵就在眼前,等不及想要將她活活撕碎。
「你可知道,他已經和-兒發生關係了?在我們享受的同時,他們或許也正做著同樣的事情……」
他是惡魔,惡魔最大的本事就是蠱惑人心、挑起人們心底的怨恨,當火勢失控時,是他們最樂見的事,這時他們會巴不得潑上一桶汽油,將每一根棉絮、草木都燒得精光。
「-兒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女人果真面色陰狠,巴不得立即衝過去殺了她。
「哼,我可不許你這樣辱罵我的-兒!」他還是渴望著-兒,愈是得不到的,他愈是變態地渴求。
「你該做的,是好好跟我配合,而不是多嘴,我讓你得到你喜歡的男人,而你則幫助我得到-兒,我們魚幫水、水幫魚,共謀利益。懂嗎?」他尖銳的爪子輕輕搔弄女人細嫩的皮膚。
「懂……」女人禁不起搔弄,又開始媚笑。
「哼!」多尼克輕蔑地撇嘴,轉頭看了看天色,剩餘的時間足夠他再玩一回。
他再次跨上床……
經過幾個月的趕稿,康介頤即將出新書了,為了配合出版社的宣傳,他開始進行一連串的打書活動。
舉凡座談會、還有一些談話性節目,他都得依照通告按時出席之外,還得參加全台性的巡迴簽名會,甚至遠赴香港、南洋,參與當地的首賣簽書會,他像個忙碌的空中飛人,再也無法悠閒地整日待在家,與-兒享受兩人的寧靜時光。
「康先生,您最近這本新書『愛你,不是偶然』,風格與前一本有些不同,據書評家評論,您這本書情感較為細膩,描寫感情絲絲入扣、動人心弦,請問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改變?」
「我想這是心態上的轉變,因為最近,我戀上一個女孩,她……」
前頭,康介頤在攝影棚裡侃侃而談自己的戀愛心得,而後台,-兒正默默幫他處理一切事物。包括他喝的水、吃的餐點,穿戴的衣物,都由她親自經手處理。
他們像是一對連體嬰,無論他去到哪裡,-兒就跟到哪裡,不肯與他分離。
不是-兒突然變得怯懦黏人,她是擔心他的安危。
那天多尼克企圖傷他,卻負傷而去,她知道多尼克不會就此罷休,必定千方百計尋找機會要傷害他。
只是他會在何時、以什麼方式行動,連她也不知道,所以才亦步亦趨地跟著康介頤,怕他有任何損傷。
只是多尼克為何還不行動?都這麼多天了……
「-兒小姐,請讓我來吧!」丁玫-在一旁央求道-
兒搶著做完所有的事,讓她相當惶恐,就怕自己沒事做,會被老闆炒魷魚。
「不用了。」-兒輕聲拒絕,繼續收拾康介頤的東西。
「可是……」丁玫-急得快哭了,想求她別讓自己這麼為難-
兒置若罔聞,繼續手中的工作。
「玫-要你把她的工作還給她,你聽不懂嗎?」康介頤偉大、強勢的經紀人,程紀蘭一出現就板著一張臉,惡狠狠地瞪著-兒。
她真討厭這個女人,陰沉詭異、恬不知恥,不但死賴在康介頤家,這會兒還得寸進尺,跟到他工作的場合來。
「我沒礙著誰的工作,我只處理介頤個人的事。」-兒淡淡說明。
「介頤的事情就是玫-的工作!」程紀蘭恨恨地吼道,當然她不是真為丁玫-抱不平,而是厭惡看見-兒出現在這裡。
「她可以去做別的事,世上不是只有這份工作。」-兒不懂得虛偽矯飾,直接回應道。
「你這自私的女人!你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你真可惡!」程紀蘭大罵。
「我相信可惡的人不止我一個!」要比可惡,程紀蘭還會輸她嗎?
「搞清楚,這裡是工作場所,像你這種什麼都不懂的外行人,別在這搗亂!」
「我是在搗亂嗎?」-兒冷笑反問。真不知搗亂的人是誰?
「你真的很不要臉……」
她們的爭執傳到前頭,連正在錄影的來賓與主持人都聽見了。
康介頤尷尬不已,連忙利用進廣告的休息時間,跑回後台阻止。
「你們安靜一點好嗎?拜託你們別再吵了!」他真頭痛,沒想到自己的經紀人跟女友如此不合,只要一碰面就吵架。
以前在家就算了,反正紀蘭也很少來,見面爭執的機會不大,但是這回他進行新書宣傳,以往不愛出門的-兒卻堅持要跟,這下好了,走到哪兒吵到哪兒,吵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我沒跟她吵。」-兒冷冷回答,連為自己辯解都懶。
「你看看!她就是這種氣死人的態度,跟誰都處不好又孤僻成性、難相處得要命!介頤,你為什麼要把她帶來,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呢?你叫她回去吧!」
程紀蘭又告狀又裝委屈,軟硬兼施,就是要康介頤把惹她嫌的眼中釘拔除。
「這……」康介頤感到很為難,他知道-兒不是好相處的人,跟大家不合一點也不奇怪,但是她為了陪他,願意出來面對人群,他真的很高興。
而且,她很少開口向他要求什麼,這回的宣傳活動難得主動說要跟,他早就一口應允了,現在要他如何再開口要求她別跟?
他還沒想到該怎麼向-兒說,-兒已先怒氣沖沖地搶白道:「你親口答應的,別告訴我你要反悔!總之我是跟定了,任何人都別想要我離開。」
說著,她還刻意瞄了程紀蘭一眼,差點沒將她氣死。
「你、你這女人……」
程紀蘭簡直要口吐白沫了,滿腹怒氣無處發,只得將矛頭轉向可憐的小助理,拿她開刀洩憤:「都怪你不好!都是你太笨太蠢,像根呆木頭一樣,才會連工作都給人家搶去!你要是再這樣,我就讓出版社把你換掉,你回去喝西北風好了!」
「程小姐,求求你不要……」丁玫-緊張得快哭了。
「紀蘭,你別為難玫。」康介頤連忙替她求情。
「康先生,廣告要結束了。」
前頭導播匆匆跑來喊人,康介頤看後台一團混亂,也只能無奈地翻翻白眼,趕回攝影棚去了。
對!就是這樣,生氣吧,繼續生氣吧!毀了這些礙眼的人類,毀掉他們……-
兒不經意聽到以法力傳遞的心音,倏然抬起頭,震驚地瞪著四周。
那是……多尼克?
他在這裡?不!那不是他本人,他是將邪念寄托在某個失去靈魂的人身上,操縱來進行他所計畫的恐怖活動。
他能夠順利附身,必定是有人被蠱惑,和惡魔交換條件,惡魔才會有機可乘。
是誰?到底是誰出賣了自己的良知與靈魂?
自從意外發現多尼克已經侵吞某人的靈魂之後,-兒更加小心戒備,不敢稍有鬆懈,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會讓多尼克有機可乘,造成終身的悔恨。
因為每個人都有可能被多尼克進佔靈魂,所以她變得誰也不相信,更加冷漠難以相處,這又惹得程紀蘭天天與她衝突大吵,讓康介頤頭痛不已。
除此之外,他與-兒的感情也開始受到考驗,他們之間的爭執也逐漸增多,無可避免地影響到彼此的感情。
話說那天,他好不容易從繁忙的宣傳活動中偷閒,又哄又拜託地央求-兒陪他去逛夜市,誰曉得才一上街,氣氛就弄得有點不愉快,原因是一位乞討的老婆婆。
那位老婆婆起碼有七、八十歲,坐在簡陋的輪椅上,膝蓋以下都不見了,駝著背、瘦骨嶙峋的她,對著每個人彎腰乞討,還不時嚷道:「拜託你們發發慈悲啊!我兒子死了,媳婦也改嫁了,丟下孫子、孫女不管,我一個沒有腳的老人要供他們讀書、吃飯,拜託你們幫幫我,同情我們一家老小呀……」
她的模樣看來很可憐,所以得到不少的捐助,心腸軟的康介頤不用說,當然是立刻掏出錢包,零錢給不夠,還連千元大鈔都想扔下去,但被-兒阻止了。
「-兒,你要做什麼?」康介頤看著按住他手腕的閭兒,納悶地問。
「我才想問你想要做什麼!你看不出她是裝的嗎?」-兒冷眼看著老婦人,她那雙「殘廢」的腿,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裝的?不可能吧!」康介頤詫異地低嚷。她明明看起來就是又老又病,真的很可憐呀!怎麼可能是裝出來的?
「你不信?」-兒冷哼,搶過他手中的鈔票,嫌不夠,還拿過他的皮夾,再從裡頭抽出四張千元大鈔,攤成扇形在老婦人面前搖晃道:「這些錢全部給你。」
「真的嗎?多謝,多謝啊!」老婦人喜出望外,忍耐地不讓驚喜表現在臉上。
「別高興得太早,我是有條件的!如果你想要這些錢,當然可以,但是你得親自走下來,不能坐輪椅過來拿。」
「什麼?!」一旁圍觀的民眾紛紛發出驚訝的低嚷,一個沒了雙腿的人怎麼可能「走」下來呢?這女孩簡直在欺負人嘛,心腸真是惡毒!
「-兒,你別這樣。」康介頤趕緊出面阻止。別說那些鄙夷的目光讓他難受,他也看不慣她對一個渴望援助的老婦,提出如此過分的要求。
「你先別說話。」-兒沒有看他一眼,逕自盯著老婦人。「怎麼樣?你要不要這五千元呢?如果要的話,就自己走過來拿呀!」-
兒不斷誘之以利,老婦人盯著鈔票嚥了下口水,很明顯心動了。但她看到旁邊那麼多人圍觀,其中不知有多少是剛才丟錢給她的人,她實在不敢就這麼「走」下去拿。
「要知道,這可是很難得的機會,五千元真的不算少,就算你在這個地方待上一整晚,也不見得可以乞討到這麼多錢,你再仔細想想吧。」-
兒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是猶豫不決,決定踢出最後一球。
「好吧!既然你不想要就算了,我收回——」
「等等!小姐——」老婦人見她要把錢收起來,慌得什麼都不管,立即說:「我去拿!我去拿!」
這時週遭又響起一陣喧嘩,大家都在猜想,一個沒有小腿的婦人要怎麼走路?
幾秒鐘之後,謎底逐漸揭曉了。
只見婦人緩緩挪動自己的臀部,然後細瘦如材的小腿,居然從臀部後方慢慢「變」出來了。
她若不是天賦異稟,就肯定是練過軟骨功,居然可以把兩隻小腿反折藏在大腿下,因為很瘦,再加上上頭蓋著薄毯,所以旁人看不出破綻。
「啊?!你看,她有腳啦!」
「真的耶,她竟然有腳……」四周的喧嘩聲更大了,沒有人敢相信,剛才受到大家同情的老婦人,居然是個騙子。
老婦人面容窘迫,但兩眼還是緊盯著-兒手中的大鈔,慢慢地跨下輪椅,一步一步,在眾人鄙夷的注視中,緩緩走到-兒面前。
「小姐,我走過來了。」-
兒也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她很爽快地將手中的五張鈔票全給了老婦人。
「謝謝。」老婦人用顫抖的手接過鈔票,急忙揣進自己的口袋裡。
「哇,你還有臉拿喔?你這個老騙子!」
「對啊!真是不要臉,那麼老了還跑出來騙人……」
四周的撻伐聲漸起,老婦被大家炮轟得面色窘紅,急忙推著輪椅,歪歪扭扭地逃離夜市。
「你看,她根本是騙人的!」老婦人走遠了,-兒得意地抬頭望向康介頤,原以為自己的行為能點醒他,沒想到竟看到他一臉的不認同。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康介頤失望地問。
「什麼?」-兒茫然看著他,怎麼她好像突然變得無法和他溝通。是他沒聽懂她的話?還是她聽不懂他的意思?「我不該那麼做嗎?」
「當然不該!為什麼要當眾揭穿她?你知道這樣做有多殘忍嗎?你讓她被大家唾罵,連最後一絲尊嚴都沒有了。」
康介頤搖著頭,為老婦人方纔所受的羞辱感到不忍-
兒難以置信,這會兒他是在為了一個騙子指責她?也不想想,她是為了誰才這麼做的?
「她是個騙子!」她惱怒地提醒他。「我拆穿她的偽裝,讓大家不要再上當,我有錯嗎?」
「我不能說你錯了,我只能告訴你,我不喜歡這種行為。她騙人固然不對,但人總是有自尊,她年紀這麼大還出來乞討,必定有某些難以啟齒的原因,不能在家中安享天年,為了博取同情,偽裝成殘障者並不過分,你這樣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不覺得過分了點嗎?」
他語調依然溫和,但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鞭子打在她身上。
「我——過分?」到底是誰過分呢?
騙子不過分,揭穿騙子的人才過分?這是什麼道理!
「我不是責怪你,-兒。」康介頤放柔語氣,定定地望著她。「你在地獄裡生活太久,不瞭解人情的溫暖與慈悲,這是難免的,我不會怪你。但現在你既然活在這個新的世界,就應該去適應、體諒這個世界的人,不能再像以前一樣……」-
兒聽到他提起地獄,臉色倏然刷白。
現在他是在暗示她是個惡魔,所以才會對一個騙子如此殘酷嗎?
「是嗎?那可真抱歉!」-兒冷冷嘲諷。「我是沒什麼人性,可是你說得對,我是惡魔,毫無人性也是正常的,要我矯情地同情一個騙子,永遠不可能,看來我們思想觀念差異太大,沒什麼好說的!」
說完,-兒調頭往回走,已經沒有心情陪他逛街了。
「-兒!」見她生氣了,康介頤才驚覺自己可能說得太過分了,趕忙追上來,連聲賠不是。「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說的,你別生我的氣!」
「你沒說錯呀!錯的是我這個從地獄裡爬上來、沒血沒淚又毫無人性的惡魔,我和你們這些善良慈悲的人類不同,你最好別和我在一起,免得哪天被我害了都不知道!」-兒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但還是故意說這些話氣他。
你在地獄裡生活太久,不瞭解人情的溫暖與慈悲,也是難免的……
他無意中說的這些話,深深刺傷了她的心。
她的確是不瞭解人類的情感與慈悲心,因為她是生活在地獄裡的惡魔!
但他以為那是她願意的嗎?
如果可以,誰不想生長在溫暖明亮的人間,而要活在那個酷寒黑暗、連地鼠都縑棄的鬼地方?
「-兒,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康介頤狼狽不已,這回換他感覺像被狠狠刮了幾個耳光。
「那你是什麼意思呢?」-兒見他神情窘迫,也不由得心軟,氣也消了許多。
見她臉色稍霽,康介頤才大膽地走上前,拉住她的手。「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是我嘴巴笨,不會說話,你原諒我吧!」
「哼!」-兒還是有點餘憤難消。
「好啦,我肚子好餓,我們快點去逛夜市,我帶你去吃些新奇的美食,保證你從沒嘗過。」
「那是當然的,誰教我是地獄裡的惡魔,當然沒吃過人間的美食!」-兒心裡已經原諒他了,但嘴上少不了要再刮他一頓。
「-兒……」康介頤只能尷尬低嚷。
這晚的爭執,就此落幕了。
然而往後又發生更多的衝突,為了程紀蘭、為了朋友,甚至為了毫不相識的陌生人……
只能說他們的價值觀真的差異太大,很難不產生衝突。
在一次又一次的口角爭執中,康介頤逐漸筋疲力竭。
我們兩人真的合適嗎?
這樣的懷疑,也慢慢在他心中發酵。
但是,他知道自己還是深愛著-兒,除非真的走到無路可走,否則他不會輕易放棄這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