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間裡苦等了一個晚上,紀終於等到遲歸的父親。
她從窗口看見父親的身影踏進小庭院,立刻打開房門,打算悄悄地溜下樓找父親。
哪知魏美蓮早有埋伏,紀一出房門,立即被魏美蓮逮個正著。
她揪住紀的耳朵,得意的說:「總算讓我逮到你這賤丫頭了吧!」
「啊!好痛——」紀被掐得好痛,忍不住捂著耳朵大叫。
「你還敢叫痛?我叫你嫁人,你居然給我耍脾氣,嗯?」
「這是怎麼回事?」紀正海一跨上二樓,便看見臉色極陰沈的妻子站在樓梯頂端,手裡揪著可憐小女兒的耳朵。
紀看見父親,立刻睜大雙眸,像溺水的人看見小舟。
「爸爸——救我!大媽要把我嫁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求您救救我,不要把我嫁出去!爸爸——」
她拚命掙扎想跑向父親,但大媽始終擰著她的耳朵,怎麼也不肯放手。
「美蓮,她——」紀正海才剛開口,魏美蓮便發出嚇人的河東獅吼。「紀正海,你敢開口試試看!告訴你,有人看中這死丫頭,願意以三百萬的聘金娶她進門,我已經決定把她嫁過去,你休想有意見!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好姻緣,別人求都求不來,你們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紀正海心疼的看著女兒吃痛的表情,連忙說:「你先放開吧,你把她的耳朵都捏紅了。」
「我捏她你心疼了,是嗎?」魏美蓮冷哼一聲,用力將紀損向一旁,紀一獲得自由,立刻躲到父親身後,企求他的庇護。
她貼著父親寬厚的背,渾身不停地顫抖。
她不想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她不要自己一生的幸福,就這樣斷送在大媽手上!
紀正海知道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女兒正不住發抖,他的心頓時像被千萬支針扎到似的,疼痛難當。
想起當年心愛的女人臨終前,他曾答應她會好好照顧他們的女兒,結果她過世十年了,他卻一直沒有做到當初對她的承諾,想到始終信任他的情人和這個苦命的女兒,他便感到由衷的愧疚。
他無力保護自己的女兒,他實在太沒用了!
「還年輕,現在要她出嫁實在太早了!再說三百萬我們不是沒有——」
「錢還有人嫌多的嗎?三百萬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哪!再說二十歲已經夠大了,當年我嫁給你的時候,也沒比二十歲大多少!
況且話又說回來,她又不是我的親骨肉,我好心養她十年,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了,我不想再在她身上花費任何心思,你聽明白了嗎?」仗著娘家對丈夫的幫助,魏美蓮說話一直是舌尖嘴利、毫不客氣的。
而紀正海也因為這一點和當年外遇的歉疚感,所以他始終容忍妻子的囂張與跋扈沒有發作。
「不如我們給一筆錢,讓她出去獨立生活——」
「你說什麼笑話?」魏美蓮瞠大眼,震怒地說:「我替你白養這丫頭十年,現在你還要我給她一筆錢,讓她到外頭過好日子,你以為我瘋了不成?我養她早已養得不耐煩,現在該她賺錢來供養我了!」
「如果你還是不同意的話,我可以叫她去工作,每個月拿錢回來給你,你覺得怎樣?」紀正海拚命想辦法打消妻子的念頭。
「那點小錢我不看在眼裡,我要那三百萬聘金!」魏美蓮厭惡透了紀,恨不得她立即消失,再也看不見她。
眼前她只想把她嫁得遠遠的,再也不能與紀家扯上關係!
「唉!」紀正海無奈的歎息,知道妻子是鐵了心要把那可憐的嫁出去——
嫁出去?
他微微一愣,一個大膽的想法竄過他的腦子:與其讓女兒留在家中受妻女的折磨,倒不如把她嫁給一個好人家,讓女婿代替他這個失職的父親,好好照顧。那個人願意花一大筆聘金娶進門,肯定對她有心,或許這不失為一樁好姻緣。
這麼一想,他立即轉頭問妻子。「那個想娶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紀一聽父親這麼問,臉色立即刷白。爸爸這麼問,該不會是想……
「他呀——」魏美蓮根本連對方人影也沒見過,不過為了達成目的,她還是天花亂墜地說:「哎呀!對方人品可好了,不但長得帥、家境好、學識又高,還在美國知名企業待過,要不是人家只要,我還真想讓懸小⒘樟占薰去呢!」
「是嗎?」紀正海畢竟與她做了二十幾年的夫妻,當然知道她絕不是這種好心人,於是又問:「對方姓什麼、叫什麼?」
「好像叫……藍亦宸吧!」魏美蓮皺眉嘟嘖,這個名字她連聽都沒聽過。
「藍亦宸?」紀正海睜大眼,震驚地重複。
這個藍亦宸,會是藍氏企業的那個藍亦宸嗎?
他前陣子才剛聽一位在藍氏企業高層任職的好友提過,藍氏正牌的繼承人藍亦宸從美國回來了,準備接掌藍氏龍頭的寶座,但現任的總裁藍仲原似乎不肯退位,藍氏內部暗潮洶湧,人事局隨時有大變動的可能。
算算年紀,藍氏企業的藍亦宸才二十八、九歲,應該還未婚,而且他也剛從美國回來,很多條件都和上門提親的藍亦宸相符,如此一想,他們應該是同一個人不會錯!
如果能嫁給他,至少可以確保生活無虞,最起碼——不用再像現在一樣,被妻女像牛馬一樣使喚,這是他身為父親的一個小心願。
魏美蓮見他沉默不語,立即問:「怎麼?你認得這個人?」
「喔,不!我不認得。」紀正海連忙否認。要是讓妻子知道了藍亦宸真正的身份,她絕不會甘心讓嫁過去享福,反而會千方百計將懸瀉土樟賬徒藍家去,他不能允許原本屬於的幸福被剝奪。
「那麼這件婚事,你到底是允還是不允?」魏美蓮沒耐性再和他唆,她只想盡快知道,那三百萬到底賺不賺得到?
紀正海回頭望望,她的眼中寫滿懇求,像在無言的哀求他:別把我趕出這個家!
他知道她不願離開,但她再繼續待在這個家裡,也絕不會有幸福,倒不如把她嫁給藍亦宸,讓他代替他好好照顧她,那麼他就余願足矣了。
「,你就聽你大媽的話,嫁過去吧!」他別開頭,不忍看女兒心碎絕望的臉龐。
「爸爸——」
「太好了,我馬上通知他們!」魏美蓮開、七地衝回房裡去找陸華的名片。
紀的臉上早已毫無血色,她不敢相信她最愛的父親居然和大媽站在同一陣線,打算把她嫁給一個她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
他就這麼急著趕她出去嗎?
「,你聽爸爸說!爸爸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這個決定,但是爸爸相信,你嫁給藍亦宸會比待在這裡好,將來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爸爸,我不想明白,我只求你別把我趕出去!爸爸——」
紀正海凝視這個從小被他忽略的女兒,心中又酸苦又心疼。
「,爸爸知道你不願嫁給一個陌生人,但藍亦宸真的很不錯,為了你好,你就信爸爸這一次,爸爸不會害你的!」
紀緩緩-起頭,睜著佈滿淚水的大眼,直勾勾地望著父親。
「爸爸,我不知道您為什麼要我出嫁,我只想要問一句您是真心要我離開嗎?」
「我……」原本紀正海還有些遲疑,但一看到她被擰紅的耳朵,方纔的猶豫便飛到九霄雲外。
「是的!爸爸希望你離開,嫁給藍亦宸,我相信他會替我好好照顧你的。」
紀心碎地閉上眼,淚水沿著瘦削的小臉滴落到下巴。
但是當她再度睜開眼,眼中已無淚水,只有悲切。
「如果您希望我嫁,那我就嫁!」
「……」紀正海看見女兒那種被至親出賣的哀痛表情,真想打消剛才的念頭,但為了女兒的將來著想,他不能心軟。
「,以後你一定會明白爸爸的苦心。」他只能再次強調。
對於父親的保證,紀無言以對,她的一生就像一顆棋子,任人擺。
而擺她人生的人——居然是她的親生父親!
面對此情此景,叫她情何以堪?
***
這是一個極為冷清的婚禮,沒有鮮花拱門,沒有粉紅汽球,也沒有熱鬧的來賓觀禮,在這間位於山區的小教堂裡,只有兩方的至親好友列席參加。
魏美蓮沒有出席紀的婚禮,她早在昨天就帶著兩個寶貝女兒遠赴歐洲採購時裝,壓根不想參加這場婚禮。
紀端坐在化妝鏡前,愣愣地望著鏡中絕美的身影。這是她嗎?美得完全不像她!
她身上穿的是一襲由法國設計師設計的婚紗,蓬蓬裙、短水袖,頭上戴著由碎鑽打造而成的小皇冠,美麗得像個小公主。
這些禮服、配件,全是陸華特地請人從法國帶回來的。主子將籌備婚禮的重責大任交給他,他也樂得多買些好東西寵寵未過門的少夫人,畢竟他是那麼喜愛這個天真善良的好女孩。
「少夫人,請你準備一下,婚禮就快開始了。」陸華看看時間,只差五分鐘婚禮就要開始了,他連忙請新娘的父親——紀正海進來,帶領女兒走向紅地毯的另一端。
「,你好漂亮!要是你媽看到,一定非常高興。」想到紅顏早逝的心愛女子,紀正海不覺紅了眼眶。
「爸爸……」面對父親的眼淚,紀有些不知所措。
她知道爸爸是愛她的,但長久的疏離,她已經不知該怎麼和父親親近。
紀正海掏出手帕抹去眼淚,吸吸鼻子說:「對不起!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爸爸實在不應該哭,可是爸爸真的忍不住心中的喜悅。藍亦宸是個出色的男人,他會給你幸福的!」
「爸爸——」
「好了!乖女兒,時間到了,我們該出去了。」紀正海替她放下繡有精緻蕾絲花紋的頭紗,讓她勾著他的手臂,一同走出休息室,步向結婚禮堂。
結婚進行曲迴盪在耳邊,紀挽著父親的手,在雙方親友的祝福下,走過紅毯,邁向另一個全新的人生旅程。
她悄悄自米白色的頭紗下,打量站在聖壇前等候的新郎。
他好高!個頭嬌小的她,恐怕連他的肩膀都不到吧?她暗自思忖。
走到紅地毯的盡頭,紀正海將她的手交給新郎,然後自行走到一旁觀禮。
紀站在聖壇前,小手被身旁的男人捏在手裡,一種酥麻的感覺經由手心,傳遞到身體的四肢百骸。
她轉頭偷瞄自己的丈夫,正好藍亦宸也轉頭看她,她嚇了一跳,立即羞赧地垂下頭,沒瞧見藍亦宸嘴邊嘲諷的笑容。
裝模作樣的女人!藍亦宸萬分不齒地嗤之以鼻。用三百萬元買來的女人,會是什麼好貨色?他打從心底鄙視她,她的廬山真面目,他連瞧都不想瞧一眼。
他冷笑著轉回頭,滿臉不耐地等待婚禮結束。
從踏進禮堂開始,他就沒露出過一絲笑容,今天這場婚禮對他來說,只是一場無聊的程式,主婚人念了一堆毫無意義的祝賀詞,他充耳不聞,新娘子長得是圓是扁,他也不在意,一心只想快快結束這場鬧劇。
「請新郎、新娘交換結婚戒指。」牧師要新人交換戒指,藍亦宸抓起擺在絲絨布上設計高雅的白金戒指,粗魯地套進那女孩纖細的中指。
他聽到那女孩痛呼一聲,知道自己弄痛她了,但他無意致歉。
替女方戴好戒指之後,他不耐煩地伸出手,同樣讓她替他套上戒指。
他的手好大!
紀輕握著他厚實有力的大掌,小手微微顫抖著,帶著蕾絲手套的手心悄悄地冒汗。
她小心而鄭重地拿起戒指替他套上,銀白色的戒身一套進藍亦宸的手指,他立即刷地抽回手,紀的手凝滯在半空中,好幾秒才縮回來。
他對她的態度,似乎很冷淡……如果他不喜歡她,為什麼要娶她呢?她頓覺委屈起來。
此時牧師宣佈新郎可以吻新娘,昨晚藍亦宸一夜沒睡,身心俱疲的他根本沒耐心應付這毫無意義的吻,他索性閉上眼、掀起頭紗,直接往紀的臉上吻去。
因為沒瞄準目標,還差點撞到她的鼻子。
他連瞧紀一眼的耐性都沒有,但紀卻無法將自己的視線轉開,她萬分專注地瞧著他,彷彿他是天地間惟一僅存的人。
原來——這就是她所嫁的男人!一雙精銳的眼不耐煩地瞪視前方,兩道漆黑的濃眉緊扭著,高挺的鼻樑帥氣有型,緊抿的唇讓人覺得冷峻嚴苛,但她卻偷偷幻想它落在自己唇上的滋味。
他昂藏的身軀高大挺拔,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凜不可侵的權威,令人不由得信服。
他真的很出色,她真的嫁給這樣的男人了嗎?紀心中有些小小的喜悅,卻充滿更多的疑惑與惶恐。
嫁給藍亦宸,她真的會幸福嗎?
禮成後,觀禮的親友報以祝福的掌聲,新人在熱烈的歡呼聲中步出禮堂,藍亦宸的耐性到此為止,他半拉半拖地將新娘帶出教堂,塞進一旁準備好的禮車中,然後轉頭吩咐陸華。「馬上將她送到淡水別墅,派人看管她的生活起居,從現在起,別讓她出現在我面前,我不想再看見她了!明白了嗎?」
「可是少爺——」
「你照辦就是!」
「少爺——」
「我走了!」藍亦宸連瞧他的新娘一眼都沒有,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紀驚愕地望著丈夫遠去的背影,還沒回過神,一個怒氣沖沖的嬌叱聲便兜頭劈下。「紀,你以為自己贏了嗎?」
「你是……亦婕嗎?」她-起頭,看見一個女孩手插著纖腰,昂著頭站在她面前。
她認得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她是藍亦宸的親妹妹——也就是她的小姑!陸伯曾拿過她的照片給她看。
「你別叫我的名字,我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不要以為哥哥娶了你,你就能霸佔全部的他,告訴你,你永遠贏不了水晶姐的!
哥哥之所以娶你,全是權宜之計,要不是為了讓水晶姐安心出嫁,他死也不會娶你!」
藍亦婕不顧她張口欲言,繼續又說道:「我討厭你!我壓根不承認哥哥這樁婚姻,所以你也別厚臉皮的自封為我嫂嫂,有資格當我嫂嫂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水晶姐!」
「你說什麼水晶?這是人的名字嗎?」紀歪著頭,疑惑地問。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在影射水晶姐不是人嗎?你好可惡又好惡毒,我絕不會原諒你的,你等著瞧吧!」
藍亦婕像枚炮彈從天而降,劈哩啪啦地說完,又氣沖沖的走了,紀眨眨眼,腦中一片茫然。
她到底在說什麼?水晶又是誰呢?她轉向陸華,希望能獲得解釋。
「陸伯,亦婕她剛才說——」陸華連忙搖手說:「少夫人,請你別問我,我什麼也不能告訴你!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去問少爺,或許他願意告訴你。現在,我要送少夫人到淡水別墅去。」
「可是陸伯——」
「少夫人,原諒我,我真的不能說!現在,請您上車吧!」
就這樣,一頭霧水的紀被陸華送到淡水別墅,從此之後,再也沒見過到她的丈夫。
一個月之後,藍氏布重新洗牌,藍氏的代理總裁藍仲原下台,藍亦宸正式繼位,許多不事生產的元老幹部被迫提早退休,接踵而來的工作,讓藍亦宸忙碌得忘了自己曾結過婚,想當然爾,也忘了那個被他遺棄在淡水別墅的女人。
一轉眼,三年匆匆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