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鉦要見我?」
喬恩恩一放學就聽周太大說,嚴鉦正在書房等她。她又驚又喜,隨手將書包丟給周太大,就飛奔上樓衝向書房。
他想通了!他一定是想通了,決定接受她的感情!
「嚴鉦?」
她氣喘吁吁地推開書房厚重的雕花木門,微笑著輕喊道。
「恩恩,你過來。」嚴鉦正專注的閱讀一本薄冊子,聽到她的聲音,他頭也不抬,只沉聲命令道。
「好。」喬恩恩腳步輕快地走過去,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反正他本來就是個嚴肅的人,且甚少和人說笑,如果他突然笑瞇瞇地喊她,才會嚇她一跳呢!
喬恩恩拉開書桌對面的椅子坐下,期待地等著嚴鉦開口。
嚴鉦合上剛才閱讀的薄冊子,雙手交疊放在桌上,一臉嚴肅地問她:「你今年就要高中畢業了?」
「嗯。五月底就提前離校,大概六月中的時候舉行畢業典禮。」
喬恩恩不太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畢業的事,不過還是照實回答。
「這裡有份關於日本京都大學的簡介,你看一看。」他將剛才所看薄冊子推到她面前。
「京都大學?」喬恩恩驚訝地問。「為什麼突然要我看這份簡介?」
「因為我打算在你畢業後,送你到日本的京都大學唸書。」
這是他這個禮拜夜宿辦公室,想出來的解決之道。
讓他們分離,是最好的辦法!送她到日本念大學,等她回國已是四年後的事,屆時她想必已將他忘得差不多,即使曾經對他動心,也將不復記憶。
另外——將她送到日本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可以避免自己克制不住渴望親近她的心,犯下不該犯的大錯。
「什麼?!」喬恩恩瞪大眼,就算走在路上被雷打中,都不會比這個消息更令她震驚詫異。
「京都大學不但是關西地區的名校,同時也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大學。你的英數文理都不差,又懂得日文,先過去念幾個月的語言學校,稍作課業上的準備,我相信依你的程度,應該可以輕鬆過關。」嚴鉦分析道。
自從決定送她離開台灣之後,他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最後決定讓她前往她奶奶的祖國——日本就讀。
喬恩恩的祖母!也就是喬海生的妻子是日本人,早在喬海生之前就過世了,不過她在世時常帶著喬恩恩回京都的娘家省親,她的親戚們都很喜歡恩恩。
因此喬恩恩會說日語,據說喬海生生前也一直希望她前往日本念大學,現在他所做的決定,正好與喬海生的遺願不謀而合。
他已派人先去日本打點一切,並打算讓周太太跟過去,照料恩恩全部的生活起居,也給了恩恩祖母的娘舅家一筆可觀的金錢,讓他們好好照顧她。
「為什麼?」
這個消息對喬恩恩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她不但錯愕,而且有種受傷的感覺。
為什麼?她好不容易才不再畏懼他,甚至喜歡上他,他為什麼偏要急著將她送到日本?
難道他就那麼討厭她,連多見她一眼,都不願意嗎?
「怎麼了?你不想去?」嚴鉦故意漠然道:「讓你去日本念大學,是你爺爺生前的心願,我只是按照他的遺願,如果你打算讓他失望,大可不遵從我的安排。」
「我爺爺的心願?」喬恩恩目光呆滯地喃喃自語。
他決定送走她,真的是為了爺爺的遺願嗎?
還是他根本不想見到她?
「沒錯!我希望你進入京都大學的經濟學部就讀,先對商業有基本的概念,將來畢業之後回台灣,再找機會讓你進修,然後慢慢把喬生企業的經營重心移交到你身上。」
「可是……我對商場上的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喬恩恩小聲地提出抗議。
她本人比較想念一些文學、藝術方面的東西。
「這不是你所能選擇的!」嚴鉦濃眉緊蹙,臉上出現嚴厲之色。「你爺爺雖然將喬生企業交由我打理,但那只是暫時的,並非永遠如此,喬生企業最終還是要交回你手上!如果你不願學習商業的東西,難不成要我一輩子替你打理喬生企業嗎?你怎能令你爺爺如此失望?!」
「我……」喬恩恩愧疚地低下頭。她確實對不起爺爺!
「你要知道,我並沒有義務一輩子替你經營公司!當初答應你爺爺照顧你、打理喬生企業,純粹是想報答他對我的恩情。
當初我們協議過,我的責任只到你長大成人,有能力接任公司為止。我有自己的公司必須管理,為了經營喬生企業,已經損失太多商機,你不可能要求我永遠留下來為你賣命!」
他冷酷地說道,儼然把她當成麻煩的拖油瓶。
喬恩恩臉色一白:心口的傷痕更深了。但她還不願放棄,她不信以往疼她、寵她的嚴鉦,對自己沒有一絲眷戀。
「你真的……不肯永遠留下來嗎?我們可以結——」
「夠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嚴鉦猛然起身,煩躁地轉身背對她。
「別再說了,我心意已決,等你一畢業就去日本,否則我將不惜自毀誓言,提早離開喬家!」
「我……知道了!」
也就是說,他們必須有一個人走,不是她,就是他!
她知道他若離開,就不會再回來了,所以絕不能讓他走。如果他要她去日本,那就去吧!
喬恩恩想擠出一抹不在意的笑容,然而此刻的笑容卻是如此不自然。
「我明白了!我會去日本,會還你自由的……」
她終於明白,在他心目中,自己只是他的責任,甚至是一個甩都甩不掉的包袱。他一定很希望她自眼前消失,再也不用麻煩他。
喬恩恩其實想哭,但不想讓他發現她的心思,於是拚命忍著淚,假裝興奮地強自擠出笑容:「啊!我要去日本留學了呢,我得趕快回房打電話告訴同學才行。」
她拿起桌上的簡介推開椅子起身,然而轉身的那一刻,淚水卻無可抑制地流了下來。
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顆不受喜愛的皮球,迫不及待被踢開。
嚴鉦必定不喜歡和她共處在一個屋簷下,甚至覺得很煩,偏偏想甩又甩不掉,所以才要把她送走。
不能再讓他討厭她了!
如果離開,就能讓他感到開心的話,那麼——她走!
一個月後,喬恩恩在周太大的陪同下,搭機前往日本,落寞地展開自己四年的留學生涯。
四年後
一架日亞航空的班機降落在中正國際機場,接著便平穩地在跑道上滑行,然後緩緩駛向早已架好空橋的停機坪。
喬恩恩透過機艙的玻璃窗,望著窗外的朗朗晴空,心頭還有點恍惚。
真的回到台灣了!光是望著外頭耀眼的艷陽,她彷彿就已感受到那暖暖熱熱的空氣,這和日本仍然微寒的氣候是完全不同的。
睽違四年多,她終於又回到台灣,回到「他」的身邊了。
不知道這些年來,他可曾想過她?
與他第一次相見的情景,就像昨天剛發生那般清晰。喬恩恩還記得那時爺爺剛病逝,悲傷無依的她不知該何去何從,突然有個天神般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對她宣佈: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責任!
那時候,她好怕嚴肅淡漠的他,總覺得他很凶,不敢跟他說話。後來他們之間的緊繃關係總算獲得改善,可是他卻在這時將她遠送國外就讀,他永遠不會知道,那時自己有多傷心。
因此喬恩恩才會留住日本四年,不曾回國。
直到現在,她的心口仍隱隱作疼。
喬恩恩不自覺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坐在身旁的周太太輕喊道:
「恩恩小姐,該下機了。」
「噢!」這才發現,機艙的旅客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們也下機吧!」
喬恩恩提著隨身行李,和周太太一同走出頭等艙,就看見有一位三十出頭的男子等在機艙口。
「是喬小姐嗎?」
喬恩恩不認識他,於是有些遲疑地回答。
「我是喬恩恩沒錯。你是……」
「我姓黃,叫黃志洋,是嚴先生派我來接機的。」
「是嚴鉦派你來接我的?」喬恩恩的臉上,一下子顯現了光采。
或許,他並不是那麼討厭見到她!
「是的!請將行李交給我,我帶您從另一個通關口出關,會比較快一點。」黃志洋接過她手中的隨身行李,恭敬地帶頭往前走。
「麻煩你了。」
喬恩恩將手中的行李交給他,腳步好像也輕鬆許多。
黃志洋在前頭領路,不時回頭偷覷她。
她真漂亮!他的眼中,滿是掩不住的癡迷。
聽說她是老闆的義妹,回國之前在日本待了四年,難怪皮膚那麼白,簡直像牛奶一樣,半點瑕疵都沒有。一雙眼睛又圓又亮,還水汪汪的,長長的睫毛眨呀眨,好像在訴說她的天真與單純,小小的嘴兒紅得像櫻桃,讓人想咬一口。
她是美,但美得不艷不俗,若是真要比喻的話,他會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來形容她。
如果他展開攻勢的話,不知道她會不會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自量力?
喬恩恩心中一直想著等會兒和嚴鉦見面的情景,因此沒發現黃志洋不斷投來愛慕的目光,倒是悉心護主的周太太發現了。
「黃先生,請問後頭有什麼好看的嗎?你這樣頻頻回頭,不怕脖子扭傷嗎?」周太大不悅地清清喉嚨,要他收斂一點。
「對不起!」
黃志洋的臉立即漲紅了,飛快收回視線,羞愧地低下頭。
而喬恩恩還一臉茫然地望著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後來黃志洋一路上連多看喬恩恩一眼都不敢,只是專注地開著車,一把她們送抵喬家大門,他就飛也似地開著車走了。
想當然爾,高攀喬恩恩的美夢,他是不敢再做了。
「他怎麼了?」好像有狗在追他似的!
喬恩恩眨動美眸,疑惑地轉頭詢問周太太。
「誰知道呢?」周太大當然不會拿這種小事驚擾她,只是笑著招呼道:「來!恩恩小姐,我們進去吧!」
嚴鉦坐在會議桌的首位,聽著五行集團其他四位夥伴的工作報告。
他們每個月固定一次舉行簡報會議,現在正輪到穆。
他正向其他四位夥伴,介紹自己一個月來工作上的大略進展,以及未來的新目標。
他說得用心,其他夥伴也聽得專注,惟獨——
「-!老大,我報告的內容,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穆-忍不住湊到嚴鉦面前,伸出五隻修長的手指揮呀揮。
從頭到尾,就見嚴鉦盯著桌上的文件發愣,依他看,老大根本連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我知道你報告些什麼,關於新設鋼鐵廠的部分,我會派人評估後給你答覆。今天到此為止,散會!」
嚴鉦沒看見夥伴們詫異的表情,腳步急促地離開會議室。
半分鐘之後,穆-才緩緩合上張大的嘴,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可是負責的是航運呀!」
「今天『她』回國,老大心神不寧,也是正常的。」紀夢棠將自己帶來的文件裝入黑色公事包裡,微笑著起身。
「你所說的『她』,不會是指……」袁祖燁皺眉猜測。
「沒錯,正是喬恩恩。」
「喬恩恩回來就回來,老大何必心神不寧?」提起女人的名字,封縉培就滿心不悅。
「呵呵,你不知道嗎?當年的小女孩,現在可長得亭亭玉立,標緻又動人了,老大一日日看著她成長,綻放得像朵嬌艷的花兒,你說他能不心動嗎?」
「老大已經四年沒見過她了!」封縉培冷冷地反駁。
「哎,你的消息還真是不靈通!你不知道老大每個月固定派人,從京都送回喬恩恩的近況和最新照片嗎?不過這也難怪!你眼中只有房子和土地,連唯一的兒子都像管家生的似的,難怪你不知道。」
誰叫封縉培開口閉口就說女人現實自私、負心無情,如今逮到機會,紀夢棠當然要好好損損他羅。
封縉培賞她一記冷得足以和北極冰山媲美的白眼,紀夢棠卻滿不在乎地一笑。
她知道他雖然看起來冰冷不耐煩,但心底是疼愛她的,大家都當她是好妹妹。
「如果你們有興趣的話,我這裡正好有張喬恩恩的近照,想看嗎?」紀夢棠話還沒說完,袁祖燁就已急吼吼地伸出手。
「快給我看看!」
「我也想看。」穆-隨即表態。
封縉培板著臉僵了一會兒,也悄悄湊過頭去。其實,他也想看。
「喏,拿去看吧!」
紀夢棠慷慨地從皮包裡拿出照片,三個男人擠上前一看,立即瞪大眼。
「這……」
「老天!這喬恩恩真不是普通漂亮。」袁祖燁直率地脫口喊道。
她簡直比電影明星還漂亮!
長髮披肩、明眸皓齒的喬恩恩,走在可能是校園的櫻花小徑上,看得出末施脂粉,卻遠勝化著精緻妝容的日本女孩。
「她確實很美。」穆-嗓音低啞地附和。
他自認見過數以百計的絕色美女,但和清靈脫俗的喬恩恩一比,他所見過的絕色美人似乎全成了庸脂俗粉。
「哼!普通姿色而已。」
封縉培是那種死也不肯開口讚美女人的人,說她「普通姿色」,已算是非常恭維她了。
「你從哪弄來這張照片的?」袁祖燁好奇地問。
依老大悶葫蘆的性格,絕不可能自己拿著照片到處炫耀。
「很簡單呀!他請人送資料回來,我也花錢請那人送一份同樣的資料給我,照片不就輕易到手了?」
「喔——你追蹤老大的私事,若是被他知道了,鐵定會抓狂。」
雖然嚴鉦的抓狂只是冷冷瞪人一眼,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不該調查我的事!但袁祖燁可不想被那雙冰眼凍傷。
「他又不會罵我。」紀夢棠無辜地噘起紅唇。
總之,她就是仗恃著大家對她的疼愛,竭盡所能地興風作浪就對啦!
「哼!如果老大真的迷上那女人,我看他也快完了。」
對封縉培來說,如果結婚就是踏入婚姻的墳墓,那麼談戀愛就是自尋死路,一個一心想死的人,誰救得了他?
「別這麼說麻,戀愛又無罪。」紀夢棠替嚴鉦說話。
「你也談過戀愛,那滋味甜美嗎?」封縉培冷笑著反問。
紀夢棠臉上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哀傷,以及——怨恨。
說到恨,今天又是該去見「他」的日子,或許她該帶一瓶穿腸毒酒去,讓他在享用過美酒之後,滾下地獄去。
「最近忙死了,我要先走了!」
想起那個掌控她的身子及自由的人,紀夢棠的心情陡然壞了起來,也沒心情再繼續閒聊。
她拎起公事包離開,在場的三個男人都用同情、心疼的眼神,目送她纖瘦卻佯裝堅強的背影。
穆-低頭凝視桌上的照片,沒有多想就打開自己的皮夾放進去。
有張天仙美女的照片長伴自己左右,也是件不錯的事!
他這麼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