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他們帶著已無大礙的桐桐出院返家。
回到桐雲居,江瀚海停好車,立刻下車到後座抱起熟睡的桐桐,準備送她回房休息。而向依儂則小心地護在一旁,遠遠望去,他們三個儼然就像一家人。
哼!
站在門廊前等著他們的許書哲,妒恨地發出冷笑。
向依儂不經意抬起頭,看見許書哲站在前方,她立即停住腳步,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回來啦?」許書哲主動迎向他們,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桐桐怎麼樣了?不要緊吧?這兩天我好擔心哪!」
向依儂沉默不語,江瀚海則用冷冷的眼神盯著他,氣氛怪得讓許書哲感到不安。
「怎麼了?難道是桐桐的傷……」
「桐桐沒事。是我們……有些事想跟你談。」向依儂遲疑地開口。
「好啊!你們想談什麼?」許書哲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
「現在不方便說,你先到餐廳去,我們把桐桐送回房之後,再過去找你。」
「也好,那我就先到餐廳等你們。」
許書哲看起來一片坦蕩蕩,無所畏懼,不過等他一轉身,卻露出些許心虛不安的神情。
他們……不會真的知道什麼了吧?
稍後,江瀚海和向依儂一同來到餐廳,三個人找了張桌子坐下。
「你們到底有什麼事想跟我談?」許書哲假裝什麼都不知情地問。
「書哲,我們想跟你談談關於桐桐受傷的事。」向依儂開口道。
「噢!桐桐的傷怎麼了?她不是被蛇咬傷的嗎?」
「是的,她是在我房裡玩時,被蛇咬傷了。」江瀚海懷疑的眼直盯著他。
「我認為蛇不太可能自行鑽進我的房間咬人,所以我懷疑是有人捉了毒蛇,放進我的房間裡。」
「江瀚海,你在暗示什麼?!」許書哲先聲奪人,震怒地跳起來問:「你們該不會懷疑是我放蛇吧?啊?依儂?」
他轉頭瞪著向依儂,但她只是神情複雜地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
「-真的相信這姓江的鬼話?認為是我將毒蛇放進他的房間裡?」許書哲暴怒地跳腳。「-為什麼這麼信任他?他說什麼鬼話-都信啊?說不定這是他打擊我的手段,毒蛇根本是他自己捉來放進被窩裡,然後再誣賴給我的!」
他沒發現自己露出馬腳,但江瀚海和向依儂卻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了,而且聽得非常青楚。
「許書哲,我們並沒有告訴你桐桐是在我的床上被咬傷的,你怎麼知道那條毒蛇是躲在床上?」江瀚海冷笑著質問。
這就叫做不打自招!
許書哲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說溜嘴,驚慌立即顯現在臉上。
「書哲,真的是你?!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向依儂好難過,她雖然不愛他,但真心把他當成朋友,他為何如此狠心害人?他可知道,他差點害死桐桐!
「我……我是亂猜的,你們別當真!」他還企圖狡辯。
「依儂,-為何只相信江瀚海不信我?」
「可是!」
「夠了!我已經說過,那條毒蛇是他自己捉來放進房間,故意咬傷桐桐,好誣賴給我,不是我放的!」許書哲惱羞地大吼。
反正現在他就是打死不承認就對了!
他到現在還不肯承認?「不可能!他不可能做這種事。」
向依儂篤定地搖頭。
「為什麼?-就這麼相信他的人格?說不定他嫌桐桐是個拖油瓶,所以故意放蛇咬她,順道剷除我,這是一石二鳥之計!」
「我說過這是不可能的!」向依儂提高音量喊道:「因為——他是桐桐的親生父親!」
「-說什麼?」許書哲震驚地張大嘴。「騙……騙人!」
怎麼可能?他什麼都料到了,就是沒料到這一點。
「海也知道桐桐是他的親骨肉,所以絕不可能這麼做。」
許書哲錯愕呆滯地望著她和江瀚海,覺得這一切好荒謬。
原來他們早就是一對戀人,還有了桐桐這個女兒,他們可以說是一家人,那他這個外人夾在中間算什麼?
他先是荒謬得想笑,後來有種謊言被拆穿的羞惱,到最後竟轉變為被欺瞞的怨恨。
「向依儂!-!-將我騙得奸慘!如果今天不曾發生這件事,-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告訴我,桐桐是-和江瀚海的私生女?
「-是不是打算永遠不說,好讓我這個傻瓜繼續替-拉生意?-還答應我的求婚!笑話!-根本是在利用我,我這三年來對-的付出到底算什麼?-!-實在夠自私現實,夠可惡了!」
「不!不是這樣的!」向依儂急忙搖頭道:「我也真心把你當成朋友,從未存心利用你。我承認當初答應你的求婚,確實不是真心誠意的,而是故意氣海,想讓他知難而退……那時我真的希望他趕快離開,但是後來……」
怎知後來一切都變了?她愈來愈管不住自己的心,再度愛上他,也不希望他走?
「後來怎麼了?後來-又跟他勾搭上,兩人上了床,讓-嘗到甜頭,所以捨不得他走了?」許書哲惡毒地譏諷:「向依儂,-真下賤!五年前人家玩一玩之後-下-,-不但不知檢點,五年後人家勾勾手,-又跳上他的床,我從沒見過像-這麼淫蕩無恥的蕩婦!」
「夠了!」江瀚海拍桌跳起,一把扯住他的衣領。
「你給我住口!依儂不是你說的那種女人,相信你心裡也很清楚,否則也不會愛她這麼多年。不要因為自己得不到,就說這麼惡毒的話傷害她!」
「愛她?哼!現在我恨不得能殺了她!」許書哲怨毒的目光,恐怖地直瞪著向依儂。
「既然-和江瀚海早有姦情,為什麼那條蛇咬到的人不是-?如果-死在他的床上,那就太可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許書哲低低地笑了起來,然後愈笑愈誇張,愈笑愈不可自抑。
他狂笑的模樣,讓向依儂看得渾身發毛。
「你簡直有病!我看你趕快下山去看心理醫生吧。」江瀚海忍不住斥道。
「江瀚海,你不要得意!別以為你們從今以後就可以雙宿雙飛,我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的!對不起我的人,我絕對不會輕饒!等著瞧吧!」許書哲起身準備離開,但還不忘給他們一點警告。
「我知道了,你快走吧,我一看到你就渾身不舒服!」
許書哲又陰沉地瞪了他和向依儂一眼,這才轉身朝外走。
「書哲!」向依儂突然喊住他。
許書哲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這三年來,你真的幫了我很多忙,無論如何,我依然感謝你!」
「現在說這些,都已經太遲了!」
許書哲恨恨地說完,隨即邁開大步離開。
他心中的怨恨與不甘,誰也消弭不了,誰也排解不了!
向依儂與江瀚海對望一眼,心中萬般感傷。
或許,她真的傷他太深!失去這個朋友,她真的很難過。
不過還好……
他們握緊對方的手,相視一笑。
他們還有彼此!
如果一下子得到太多幸福,會不會招到上天的嫉妒?
近來向依儂常常思考這個問題。
說她是杞人憂天也好,笑她庸人自擾也罷,她雖身在幸福的氛圍中,卻總是覺得不安,好像有什麼事,即將發生似的!
她搖頭苦笑,心想:可能真的是她太多心了吧!
向依儂走進臥房,江瀚海正躺在床上,低聲說故事給桐桐聽。
自從他們再度發生親密關係之後,有兩件事情改變了。
一是江瀚海堅持與女兒相認,讓她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他。
第二件事就是他強行搬進她的臥室,與她同床共枕。
「我完全是為了桐桐著想!既然是一家人,就該住在一起,-不希望桐桐告訴人家,她爸爸睡在客房吧?」江瀚海如此說道。
他說得道貌岸然,其實根本是為了滿足自己邪惡的慾望!他簡直不知饜足……她羞紅臉想道。
江瀚海輕輕跨下床,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表示桐桐已經睡著了。
他小心地抱起桐桐,在不吵醒她的情況下,把她送上隔壁房間的小床。
本來桐桐一向跟她同睡,但江瀚海搬進來之後,把隔壁改成兒童房,堅持讓桐桐睡自己的小床,可憐的桐桐就此失去與母親同眠的權利。
不過偶爾桐桐作惡夢時,他還是會慷慨地讓她過來和他們一起睡。
一會兒江瀚海回來了,他關上房門,從背後抱住向依儂的腰,拂開她的頭髮,開始親吻她細緻的頸子。
「唔……」她手中的梳子掉到地上,渾身酥麻又無力,只能軟軟地癱倒在他懷葉吁。
江瀚海呼吸急促地抱起她,正準備走向他們的床,忽然他口袋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他和向依儂對看一眼,兩人眼中都有被打擾的懊惱。
「是誰呀?」江瀚海放下她,不耐地掏出行動電話,一看來電號碼,臉色隨即變得嚴肅。
「我接個電話,-先上床睡吧。」
他倉卒地朝她一笑,然後飛快拿著行動電話,開門走向後方的露台。
向依儂疑惑的眼盯著他寬大的背影,心底那股莫名的憂鬱愈來愈深。片刻後她咬咬唇,悄悄地走到通往露台的門邊,想偷聽他說些什麼。
當她聽到他喊出「智璜」時,整個人倏地一震,臉色刷地轉白。
不過她沒有出聲打斷他,依然屏氣凝神,繼續聽下去。
她聽到江瀚海說:「嗯……我知道!我會回去……你不要那麼激動,我保證我會回去!什麼時候?嗯,可能就這兩天吧……」
聽到這裡,向依儂已經聽不下去了。
她背靠著牆,絕望像潮水般將她整個淹沒。
他又要走了?和五午前一樣,舍下這裡的一切,毫不留情地離去?
那她呢?她怎麼辦?桐桐又怎麼辦?
為什麼?
為什麼他總要如此殘酷?
每每在給了她柔情與希望之後,卻又殘忍地摧毀它?
他可知道,她脆弱的心禁不起一再的失望與絕望?
向依儂悲痛地捂著臉,想放聲痛哭,卻發現自己流不出一滴淚。
她早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這時,江瀚海講完電話走回來,發現她站在這裡,顯得有點詫異。
「——怎麼會在這裡?」
她緊抿著唇不說話,只是用一雙哀怨憤怒的眼神望著他。她不諒解的神情,說明她什麼都聽見了。
「-聽到我說的話了?也好,我正想告訴-,明天——我可能要下山一趟。我想回台北辦些事!」
「騙子!說謊!」向依儂悲憤地大吼,撲上前捶打他的胸膛。「你為什麼這麼薄情?為什麼要再次丟下我?難道連桐桐你也不顧了嗎?」
「-聽我說!」江瀚海拚命閃躲,試圖抓住她的手制止她,怕她盛怒中傷了自己。「依儂,我不會丟下-!絕不會!」
「騙子!你一離開,就不會回來了!」
「噓!依儂,冷靜一點,別吵醒桐桐了。」
眼見向依儂太激動,江瀚海連忙安撫著要她冷靜下來。但她怎麼冷靜得下來?她以為會和她天長地久的男人,又要再次離開她了!
「你還在乎她嗎?你根本不在乎,更不在乎我!否則你絕不會想離開我們。」
「依儂,我只是去處理一些事情,等事情一辦完,馬上就回來。我發誓!」
「我不信!海,我求你!不要去!不要離開我和桐桐,我們不能沒有你!求你留下來……」
她不顧尊嚴地抓著他的衣袖哀求,只要他別走。
江瀚海為難地望著她,還是只能安撫她。
「依儂,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回去處理,那是我的責任。相信我,我只會離開幾天,最多一個禮拜,一定回到-身邊。」
「不——我知道你是哄我的,你不會回來了!你是個騙子,大騙子!我不相信你,再也不了!」
向依儂用力推開他,轉身衝出臥房。
那天晚上她沒有回房,而是隨便找了間空客房,胡亂窩了一晚。
她思緒太亂,輾轉反側到凌晨,才倦極睡去。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之後回到臥房,只看到桐桐晃著兩條腿兒坐在小桌前,用湯匙吃著喜瑞爾加牛奶。
她轉頭四處看了看,不見江瀚海的蹤影。
「桐桐,爸爸呢?」她恐懼地問女兒。
桐桐看著她,天真地回答:「爸爸倒喜瑞爾給我吃,說他有事情要下山,然後就走了呀。」
走了?!
她轉身衝向屋側專用的停車處,他的車果然不在了。
他走了!
無論她如何哀求他,他還是毫不留情地走了!
這時,悲痛的淚才從眼底流出。
她宛如虛脫般跪坐在泥地上,掩面痛哭起來。
這已是她第二次失去自己的心,今後她該怎麼做,才能再度堅強起來,面對未來的漫漫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