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穆家寬大整潔的廚房裡,黎-雲獨自守著一鍋香氣四溢的燒酒雞。
    她看時間差不多了,打開鍋蓋又加了一瓶米酒,順道加入調味料,然後再度蓋上鍋蓋讓雞肉入味。
    再悶個十分鐘,差下多就能上桌了。
    「-雲?」此時,穆冷焰走進廚房。
    「穆——穆大哥!」一看到他,黎-雲就手足無措起來。
    「需要幫忙嗎?」他走到她身旁,客氣的問。
    「不用了!已經煮得差不多,再過一會兒就可以上桌了。」她趕緊婉拒他的好意。
    「是嗎?」穆冷焰若有所思地盯著她慌張的小臉。
    「啊!羽萱呢?」
    他一直盯著她,讓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問起羽萱。
    「剛剛帶同事們去參觀房子了。不好意思,讓你這麼辛苦,我們都沒幫上什麼忙。」
    「別這麼說,我……不介意的!其實你可以先在客廳休息,我來就行了。」他一在她身旁,她就變得好緊張。
    「不急。」
    穆冷焰不但沒離開,反而將身體往身後的不銹鋼櫥櫃一靠,深邃的黑眸不斷打量她緊繃的模樣。
    廚房裡安靜極了,只隱約聽到鍋子裡,傳來咕嚕咕嚕的沸騰聲,黎-雲在他的凝視下,連手腳該往哪裡放也不知道,只好匆忙掀起鍋蓋說:「我想燒酒雞應該煮好了,我來端到桌上去吧!」
    「我來幫忙!」穆冷焰道。
    「沒關係!我來就好——啊!」黎-雲搶著端起笨重的鍋子,結果一不小心,讓滾燙的鍋子邊緣燙到手背。
    「好痛!」冒著熱氣的鍋子非常燙,她不過才碰了一下,馬上就又紅又腫。
    「快用冷水沖!」
    穆冷焰火速衝過來,想也不想抓起她的手,帶到水龍頭下,然後扭開水龍頭,讓冰冷的自來水沖刷她的手背,想盡快降低燙傷處的溫度。
    他不畏冬季的水有多冰冷,一逕握著她的手,讓冰冷的水持續沖刷她燙傷的部位。
    他古銅色的大手與她白皙的小手,形成強烈的對比。黎-雲著臉抬起頭,凝視他嚴肅而專注的表情。
    「可以了。」她輕聲道。
    「再多沖一會。」穆冷焰皺眉回答。
    燙傷處還很紅,還需要再多沖些水才行。
    又過了五分鐘,穆冷焰才說:「好了,到客廳來吧,我替你擦點藥!」
    「不用了,那太麻煩了!」
    『你不要這麼見外,別讓羽萱怪我沒好好照顧你。」
    說完,穆冷焰已轉身去客廳拿醫藥箱。
    黎-雲無可奈何,只好乖乖走到客廳,讓他替她擦藥。
    「還疼嗎?」
    穆冷焰替黎-雲擦上他從國外買回來的蘆薈凍,這種蘆薈凍對燙傷極有療效,通常擦了之後很快便會消腫,也不會再感到疼痛。
    「好像已經不痛了……」黎-雲吶吶地搖頭。
    她不經意抬起頭,發現穆冷焰正專注凝視她,她略微一驚,迅速低下頭,迴避他的視線。
    「我一直有種感覺——」
    穆冷焰緩緩開口,困惑的雙眸直勾勾地望著她。
    「什……什麼?」黎-雲緊張地抬眼偷覷他。
    「你好像很怕我。你討厭我?」他不解地問。
    他不記得自己曾得罪過她,但她從不用正眼看他,有時兩人視線交觸,她也飛快將頭轉開。
    他想,這應該是討厭他的表現吧!
    「我沒……沒有呀!」黎-雲飛快搖頭否認。
    她怎麼可能討厭他?事實正好相反,她喜歡他!正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她不敢靠近他,深怕他發覺心中的秘密。
    「真的沒有?我發現你幾乎從不正眼看我,我以為那是因為討厭我的緣故。」
    「不是的!絕對沒有這回事,我喜歡——」她驚覺自己說錯話,立即悟著嘴,慌忙地改口:「我是說——我喜歡羽萱,而你是羽萱的男朋友,我和喜歡她一樣喜歡你。」
    「那我就放心了。」穆冷焰綻開一抹安心的笑容說:「你應該知道,我和羽萱就快結婚了,她最在乎你這個朋友,我不希望因為我的緣故,讓她失去你這個好朋友。」
    「不會的!我也非常在乎羽萱,不論發生了什麼事,她永遠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黎-雲紅著眼眶說道。
    是的!她真的很在乎羽萱,就算羽萱和穆冷焰結了婚、而她一輩子也無法忘記他,也不會影響到她與羽萱的友誼,她永遠會是她的好朋友。
    「我想羽萱聽了,一定會很高興的。」穆冷焰微笑道。
    這時候,樓梯口傳來劈哩啪啦的腳步聲,顯然是先前上樓參觀的那一大票人回來了。
    「她們回來了。」
    穆冷焰起身走過去,迎向未婚妻。
    「-雲,對不起!對不起喔!」
    馮羽萱帶同事參觀完房子回來,知道黎-雲被燙傷,感到非常歉疚,連連向她道歉。
    「別那麼說,不能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黎-雲真的不怪她。
    「我已經替她擦了蘆薈凍,相信很快就會好的,你就別自責了。」穆冷焰見未婚妻自責難過,只好這麼安慰道。
    「哎!只是一點小燙傷,一看就知道沒什麼大礙。唔——對了!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吃燒酒雞呀?」莊佳肱早被從廚房裡飄散出的香味吸引,哪在乎黎-雲傷得如何?
    「已經可以吃了!我去端出來——」
    黎-雲想起身去端,但被穆冷焰按回沙發裡。
    「我去端就好,你在這裡乖乖坐著!」他命令完,隨即轉身走向廚房。
    「我去拿碗筷!」這回馮羽萱不敢再懶,也趕緊走進廚房幫忙張羅碗筷。
    十分鐘後,每人手上都端著一碗熱騰騰燒酒雞,心滿意足地大快朵頤著。
    「哇!不愧是-雲煮的,真好吃!」馮羽萱咬著鮮嫩入味的雞肉,滿足地笑瞇了眼。
    「是啊!看不出-雲的手藝這麼好。」
    幾位同事也吃得極為滿足,連成天嚷著要減肥莊佳肱,都忍不住吃了兩碗。
    「好好吃喔!咦?火焰哥,你還沒吃嗎?」馮羽萱抬起頭,發現穆冷焰並沒有動筷子,於是立即說:「真的很好吃喔!你要是不嘗嘗,就太對不起煮得辛苦、被燙傷的-雲喔。」
    「好,我馬上吃。」穆冷焰怎麼好意思讓馮羽萱失望?連忙端起碗,開始品嚐碗中的燒酒雞。
    他先喝了口湯,再挾起一塊雞肉送入口中,咀嚼片刻後,他驚訝地抬起頭,真心誇讚道:「很好吃!」
    穆冷焰嘗了一口之後,隨即以驚人的速度,吃光了那碗燒酒雞。
    「真的?」黎-雲好高興。
    「是吧?」馮羽萱得意地聳聳鼻子,比黎-雲還驕傲。
    她對黎-雲說:「-雲,你可能不知道,火焰哥他是不吃雞和魚這類白肉,只對牛羊之類的肉感興趣,可是他居然把你煮的燒酒雞吃光了,可見你做的菜真的很合他的胃口喔!」
    「沒這回事!是穆大哥不忍心掃我的興才……」黎-雲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
    「不!我知道他真的很喜歡吃你煮的菜,哪像我的手藝這麼糟,連一道菜也不會做。」
    向來開朗的馮羽萱,突然有感而發的說:「唉!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由-雲來替我照顧火焰哥的話,我最放心了!」
    「羽萱,你在胡說什麼?!」黎-雲驚駭地望著她。
    她怎麼會突然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就是說呀!你不在我身邊,想去哪裡?」穆冷焰也擔憂地皺起眉頭,不過隨即扯開笑容,捏捏她的鼻子說:「你可別想甩掉我!你注定要一輩子陪我吃張太太煮的飯,你最好乖乖認命!」
    「我知道,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人生無常嘛,誰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呢?」
    馮羽萱聳聳肩,拍拍肚皮,綻開笑容大喊:「我吃完了,還要再吃一碗!」
    「我來替你盛。」
    黎-雲趕緊接過她手上的碗,替她盛了第二碗。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讓原本寒冷的天氣更加陰寒,彷彿在預警著,即將要發生什麼事似的。
    一種不祥的預兆壓在黎-雲的心口,就像天空密怖的烏雲,愈靠愈近……
    叮叮咚咚——
    床頭的鬧鐘正叮咚響起,黎-雲虛弱地從被窩裡伸出手按掉鬧鐘上的按鈕。
    「咳咳……」
    她捂著嘴,不停的咳嗽,咳得連眼淚都流了下來。
    她在兩天前染上重感冒,發燒、咳嗽、頭昏腦脹、渾身疼痛無力,醫生囑咐她要好好休息,但是她今天有一架往馬尼拉的班機得飛。
    她硬撐著虛弱的身體想下床,卻發現自己連這點力氣都沒有,先前有幾通電話打來,她也沒爬起來接,隱約聽到對方說話的聲音,睡昏了的她也沒仔細聽對方說了什麼。
    「這樣怎麼能上班呢?」她撫著疼痛、暈眩的頭,喃喃自語。
    她真的很不舒服,但又不願臨時向航空公司請假,怕影響飛航機組員的正常調度,正為難時,床頭的電話正好響起。
    「喂?」
    她勉強接起電話,聽到話筒那端傳來馮羽萱爽朗的聲音。「哈-!-雲,我是羽萱。你感冒好點了嗎?」
    「還……咳咳!還沒……」
    「噢噢,你的聲音聽起來很糟耶!」馮羽萱同情地說。
    「是……咳咳……是啊!我覺得很不舒服,全身無力,昨天才去看過醫生,也吃了藥,可是好像沒有什麼效果。咳咳咳……」
    「感冒藥又不是什麼仙丹,哪有一吃就見效的?」馮羽萱歎了口氣問:「你今天有班機要飛不是嗎?」
    「有,飛馬尼拉。」
    黎-雲將電話夾在肩上,然後抽出一張面紙擤鼻涕。
    「你這樣能飛嗎?要不要我幫你代班?」馮羽萱好心地問。
    「可以嗎?」黎-雲驚喜地問。
    如果可以,她絕對不願麻煩他人,但她今天實在連想硬撐都沒辦法。
    「當然可以啦!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朋友是用來做什麼的?像這種時候最好用了!」馮羽萱打趣道。
    「謝謝!你真的對我太好了……」黎-雲感動地道謝。
    「別說那些啦!在家休息等我,晚上我就從馬尼拉回來了,到時候我會買份禮物,安慰生病的你。」
    「你肯幫我代班,我已經很高興了,怎麼還能收你的禮物呢?」
    「我已經想好要買什麼,你不收也不行。總之——你好好休息就是了,我也該準備出門了。」
    「謝謝你,羽萱。」黎-雲除了道謝,還是只能道謝。
    「別客氣!等我回來喔。」
    馮羽萱爽朗的笑聲猶在耳邊,但黎-雲卻永遠等不到她回來了。
    馮羽萱所服務的那架班機,在起飛二十分鐘後,像煙火般在空中爆炸,碎片隨著高空的氣流迸射,然後如同雨絲般墜入海底。

《一夜棄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