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梁微瑕快步走入庭院裡,撫著胸口,深深吐出一口氣。
終於安全了!
那些人好可怕,打從她一進門,就眼也不眨地直盯著她,毫不在乎地當著她的面談論她臉上的胎記,她像個活動的展示品般,供人品頭論足。
而且——還是個有瑕疵的展示品!
她自嘲地一笑,在偌大的庭院裡散步一會兒,然後隨便找了張情人椅,坐下來靜靜地仰望天上的繁星。
大概是位於山區的緣故,這裡看到的星星既多又明亮,真是漂亮!
她正瞧得入迷,忽然——
「嗯……」
一個奇異的聲響,傳入她的耳中。
這裡是庭院裡最偏僻的一個角落,遠處大宅的喧鬧聲早已不復聽聞,四周安靜得只能聽見落葉和自己的呼吸聲。
那麼剛才那個奇怪的聲音,到底是從哪裡傳來的?
梁微瑕疑惑地轉頭四下打量,發現一雙穿著晶亮皮鞋的男性大腳,從桂花叢後伸出來。
那是——
「嗯……」這時,那種奇怪的呻吟聲又出現了。
她緊張地站起來,腦中開始出現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
這個人會不會是喝醉了,迷迷糊糊走到這裡回不了大廳,索性倒頭呼呼大睡?
還是他根本是個心臟病患者,出來散步時突然心臟病發作,爬不起來又無法求援,只能孤單無助地躺在這裡,等待像她這樣的人出來拯救他?
不過,這些部只是她的猜測,還是必須親自確認實際的狀況,才能向人求救。
她按著劇烈跳動的心臟,跨出小腳,一步一步,緩緩走向桂花叢。
她來到桂花叢外,歪頭往裡頭一看,立即迅速掩住嘴,制止自己訝然大叫。
原來躺在地上的,不單只有那個男人,還有一個女人!
他們躺在桂花叢後的草地上,衣衫不整地摟抱在一起,而男人的整張臉,幾乎埋入女人的衣襟裡,一隻大手消失在女人的裙擺下,不知在做什麼。
即使她從來不曾經歷過這種事,也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她居然不小心目睹了一場春宮戲!
這裡是庭院,不是嗎?她的粉臉瞬間漲成辣椒紅,飛快轉過身,想逃離這個香艷的樂園。
偏偏此時,她的高跟鞋踩到地上的一根枯樹枝,發出啪嚓的斷裂聲,驚擾了桂花叢中偷歡的男女。
「誰?!」男人的臉迅速從女人的胸前拾起,厲聲質問。
梁微瑕從沒遇過這種情況,慌亂之下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拉起長長的裙擺,拔腿就跑。
「站住!」倪晏禾一聲大-,怯懦的梁微瑕立刻停住往前疾奔的腳步,但是仍不敢回頭。
「你是誰?為何來這裡偷窺?」倪晏禾怒聲質問。
他或許放蕩不羈,但那並不表示,他就歡迎大家觀賞他的尋歡記。
「不……不是的!」梁微瑕的腦袋搖得像博浪鼓,嚇得連聲音部在顫抖。「我只是來庭院散步,看見你的腳從花叢露出來,我以為你喝醉了,或是心臟病發作,所以想看看你需不需要人協助……」
「你為什麼一直背對著我?是因為心虛嗎?」
「不!不是的……」梁微瑕又慌又怕,忍不住想哭,淚珠兒已在眼眶滾動。
「既然不是,那就轉過身來!我不記得見過你,或許你是狗仔隊之類的媒體記者。」倪晏禾嘀咕。
「不是的!」梁微瑕一急,立即轉頭想解釋,才剛轉過頭,又想起自己的臉,於是又急忙扭回頭。
電光石火問,倪晏禾只看見飄揚的長髮和她的右半張臉,但那已令他驚艷得說不出話來。
「你……」
好美的女孩!
只說她美,實在是太粗淺的形容詞,但他真的很難用其他的話語來形容她。
他從沒見過這麼乾淨、富有古典靈性的女孩。剛才那匆匆一瞥,已足以讓他看清她楚楚動人的容貌。
她像完全沒化妝似的,他沒見過哪個女孩像她一樣,臉上沒有一絲人工色彩,卻美得令人窒息。
「對——對不起!」
梁微瑕實在嚇壞了,再也顧不了那麼多,胡亂低頭行了個禮,便飛快轉身,跑向燈火通明的大宅。
「等等——」倪晏禾起身想追她,卻被身下的於南燕拉住。
「你要去哪裡?」她噘著嘴,不高興地問。
「我……」倪晏禾轉過頭,看見她濃妝艷抹又滿是情慾的臉,不覺厭惡地皺起眉頭。
「怎……怎麼了?」於南燕被他臉上的表情駭著。
印象中的他,從來不曾有任何一絲不愉快的神情顯現在臉上。
「沒什麼,只是想起有件事不得不去做。」
剛才的厭惡很快被掩去,他對女人一向體貼溫柔、無微不至,即使女人犯了天大的錯,他也不會怪罪。難怪大家都稱他「情仙」——比情聖道行更深。
「快起來整理一下,我送你進去。」倪晏禾低下頭,在她臉上親吻一下,順手替她拉攏衣服,遮掩她大方袒露的胸脯。
「真的要走了?」她難捨剛才被打斷的激情。
倪晏禾縱容地一笑,柔聲道:「還是快起來打理自己吧!你臉上的妝全花了,你知道嗎?」
「真的?!」女人驚叫一聲,迅速彈跳起來,抓起剛才被她扔在草地上的小宴會包,急著翻找鏡子檢視自己的儀容。
倪晏禾-開視線,一顆心已飛往剛才那偶然邂逅的女孩身上。
她——到底是誰?
誤落凡塵的仙子?
***
梁微瑕氣喘吁吁地衝進大廳,連一步都不敢停留,彷彿後頭有吃人的猛獸在追她。
她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在大廳裡急步找尋自己的父母。繞了半圈後,很快找到他們。
「微瑕,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們急得到處找你呢!」段湘雲一見到她就輕聲責備。
「對不起,媽媽。我覺得好悶,到外頭散步去了。」她微喘著向母親道歉。
「好了,回來就好!微瑕,我們也該回去了,向倪伯父、倪伯母道別吧!」梁信宇寵愛地拍拍她的頭。
梁微瑕趕緊面向倪氏夫婦,教養良好地鞠躬行禮道謝。
「今晚承蒙倪伯父倪伯母招待,微瑕在這裡謝謝您們!請倪伯父相倪伯母改日有空,一定要到我們家來作客,這回換微瑕作東招待倪伯父和倪伯母,一定盡量做到像您們一樣,讓客人感到賓至如歸。」
「哈哈!信宇兄,不是我奉承你,你這個女兒教得真好!」
倪昇平感歎地望著她,心想若是兒子能有她的一半乖巧聽話,他就不會被氣白大半顆頭。
「我們已經虧欠了她,良好的教育和栽培,是我們唯一能給予她的東西。」梁信宇憐惜地望著女兒。
他收起感傷,轉頭對倪氏夫婦說:「我們得走了,改天有空,請一定要過來坐坐。」
「真的要走了?時間還早嘛,我們都還沒開始送客哪。」王怡珍說道。
「湘雲身體不好,我想讓她早點回去休息。」
「既然這樣,我也不好留你們,等會兒開車小心一點,路上多留意呀!」
「謝謝你們!」
梁家三口走俊不久,急忙從庭院裡趕回來的倪晏禾出現了。
「爸、媽!」他漫不經心地打招呼,一面左顧右盼。
王恰珍責怪道:「你這孩子!跑到哪裡去了,怎麼到現在才出現?媽剛才一直想介紹一個很好的女孩讓你認識,你卻——」
「媽,別生氣!我剛和朋友聊天去了。」倪晏禾嘻皮笑臉地攬住母親的肩,對於母親所說的好女孩,壓根沒興趣。「對了!媽,我們什麼時候開始送客?」
「你這孩子,七早八早的,就想趕客人走呀?」王怡珍白他一眼。
「沒的事!我是想陪你們送客。」
「-?你這孩子不是最討厭送客,說那像猴子一樣供人觀賞嗎?今天是怎麼回事,突然想陪我們一起送客?」王怡珍懷疑的盯著兒子,心想他是不是吃錯藥了?
「偶爾也該陪陪您們嘛!再說今天是爸的生日,陪陪他老人家,本來就是應該的。」面對母親的懷疑,倪晏禾只能乾笑。
他當然不會告訴母親,自己是想藉由送客的機會,找出剛才匆忙一瞥的女孩。
這天晚上,他陪著父母站在門口送客,直到最後一位客人離開,他始終沒再看見那謎樣的女孩。
她像晨霧般,神奇地消失在空氣中。
***
梁微瑕坐在客廳,望著桌上一盆開得茂盛鮮艷的跳舞蘭,思緒一直混沌不清。
或許是受到的驚嚇太大了,自從宴會那天過後,她一直處於這種半遊魂的狀態中。
想到那天香艷旖旎的景象,她還陣陣臉紅。
情人間,都是這個樣子的嗎?還是單單只有那個男人特別浪蕩狂妄?
想到他居然還把手伸進——
「啊——老公!你怎麼了?老公!」
後頭忽然傳來母親的尖叫聲,梁微瑕迅速回神,起身衝到餐廳去。
「媽,怎麼了?啊!爸爸他——」
她一跑進餐廳,就發現父親已昏倒在地,而母親正跪在父親身旁,一面哭泣,一面搖晃他的身體,試圖喚醒他。
「媽,到底怎麼回事?」她迅速衝過去問。
「你爸爸他……吃完早餐,才說要出門上班,就突然倒了下去……無論我怎麼叫他,他都沒醒來……嗚……」段湘雲慌得沒了主張,只是不停地哭泣。
「我來看看!」梁微瑕立刻屈膝跪在父親身旁,將耳朵貼在父親的胸前。
她發現父親還有呼吸與心跳,這才稍微放寬心。
「媽,你先別緊張,爸爸可能只是疲勞過度,才會突然昏倒,我先去打電話叫救護車,等爸爸看過醫生,應該就沒事了!」梁微瑕到客廳打了電話,然後便耐心等候救護車到來。
十分鐘後,救護車迅速趕到,將梁信宇送到最近的醫院。
粱微瑕原以為只要到達醫院,父親應該就沒事了,沒想到做完檢查後,醫生卻診斷出她父親得了不治之症。
「肺癌?」梁微瑕震驚地瞪大眼,望著站在她面前的醫生。「我爸爸從來不抽煙,為什麼會得肺癌呢?」
「這點我很難解釋。或許是遺傳、環境,或是其他的因素。」
「環境?」
梁微瑕這才想起,父親雖然不抽煙,但他長年經商,與客人開會談生意時,總有人會抽煙,密閉的空間裡烏煙瘴氣,難怪父親會得肺癌!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段湘雲承受不了這個消息,頭一歪,竟也昏了過去。
「媽!媽——」梁微瑕趕緊扶著昏倒的母親,轉頭向醫生求救。「醫生——一」
「別擔心,我馬上為令堂檢查。」
醫生上前用聽診器診斷了一會兒,確定段湘雲並沒有大礙。
「沒事的!令堂只是悲傷過度,一時無法承受,才會突然昏倒,我會請護士小姐將她推進病房休息,過一會兒,她自然會醒過來了。」
「醫生,謝謝你!」
梁微瑕點頭道謝後,想起自己的父親,隨即焦急地問:
「醫生,請問我父親目前的情況如何?有辦法治好他嗎?」
「粱小姐,老實說,令尊的病發現得太晚,癌細胞已經擴散,就算勉強治療,也只能拖延一段時間,不可能痊癒的。」
梁微瑕一聽,眼淚立刻落下來。
「那麼……他還有多少時間?」她抖著唇,難忍悲痛。
「頂多半年。」
「半年?!」她再也忍不住悲從中來,掩面痛哭起來。
她難以置信,那麼健康、強壯的父親,竟然說病倒就病倒。他才五十出頭,正值壯年呀,怎麼會得到這種不治之症呢?
她不明白,這種事為什麼會發生在他們身上?父親是那麼好的人,不該遭此不幸!
再說,他是整個家的支柱,若是失去他,向來被他保護得好好的她和媽媽,該怎麼活下去呢?
「粱小姐,你別難過!我——我會盡最大的力量醫治令尊,不管結果如何,我絕對不會放棄治好他的希望。請你相信我!」年輕的醫生紅著臉,竭力保證。
「醫生,謝謝你!」她勉強扯動嘴角,淡然一笑。
「我姓潘,潘仕維。」年輕的醫生急忙自我介紹。
「潘醫生,那就麻煩你了。」她略微彎腰,朝他點頭致謝後,隨即轉身走進父親的病房。
她想守在他身旁,親自等到他醒過來。他們所剩的時間如此短暫,她不想再浪費任何一點時間與他分離。
潘仕維眷戀不捨地注視她纖細的背影,直到消失了為止。
雖然她臉上有著與生俱來的瑕疵,是有些美中不足,但是他不介意!
在他眼中,她宛如一顆蒙塵的珍珠,在不為人知的角落,兀自散發著溫潤的光芒。
他握緊雙拳,暗自立誓:一定要盡力醫治梁信宇。
為了博取佳人的歡心,他絕不能令她失望!
雖然當天粱信宇就清醒了,但是接下來一連串的治療與病痛的折磨,讓他迅速消瘦,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變得孱弱無比。
父親得了癌症,母親也因為受不了刺激屢屢昏倒,而父親無法到公司上班,所以她必須走出父親為她搭建的象牙塔,代替父親親自到公司坐鎮。
經商的事,她懂得並不多,雖然請了專人照顧生病的父母親,但她還是時時刻刻擔憂著,在心力交瘁的情況下,她也瘦了一大圈。
她不怕辛苦,只怕父親離開她!
為此她日日夜夜祈禱,希望奇跡出現,但父親的病情,似乎一天比一天惡化。
她真的很怕,再這麼下去,父親撐不了太久。
他們需要幫助,但她不知道,這個時候,有誰能夠伸出援手幫助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