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回來了!」
    卓翎踩著銀色高跟鞋,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花園。
    「回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早?」
    遠籐晴子抱著兒子坐在花園裡玩,看見她有些驚訝,因為現在還不到下午四點,而且今天又是狂歡的週末夜。
    根據這陣子的紀錄,不玩到深夜,她是不會乖乖回家的!
    「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覺得好累。嗨,小徜風!」卓翎彎下腰,親吻睜著溜溜大眼望著她的小侄子。
    「別把你的口紅抹在我兒子臉上!」
    卓越從房子裡出來,像趕蒼蠅一樣趕開她。
    「討厭,人家擦的是不掉色的口紅!」
    卓翎噘著嘴,又在小徜風軟綿綿的小臉蛋上多吻了幾下,才甘心放開他。
    「又跟那姓項的小子出去了?辜競堯呢?真的不理他了?」卓越別有深意的問。
    「我跟辜競堯早就分手了,別再提他了!還有,人家叫做項友倫,別整天小子、小子的叫他。」
    卓翎似乎不想多談,將鑲有銀色亮片的皮包甩在背後,轉身走進家門。
    一離開哥哥嫂嫂的視線,清澈的淚水立刻盈滿她的眼眶。
    都是哥哥不好!為什麼要提起辜競堯?自己明明都快忘了他……
    一想起他,她的眼淚便像雨水般落個不停,剛剛刻意挺直的背脊,也頹喪的垮下。
    這些日子她表面上過得暢快愜意,其實深藏在內心的傷痛,根本沒人知道。
    她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興高采烈的和項友倫出門玩樂,去跳舞、去狂歡,痛快的吃、大聲的笑,一直玩到三更半夜才回家,然後躲在沒有人的房間裡,躲在被窩裡放聲大哭。
    她太倔強了,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為愛傷神的模樣,所以她偽裝堅強,假裝自己根本不在乎辜競堯,情願將淚水往自己肚裡吞,也不願讓別人看見她痛苦流淚的樣子——尤其是那可恨的辜競堯!
    她抹去眼淚,開門走進客廳,將疲憊的身軀拋進沙發裡,逕自閉目養神。
    忽然,一陣熟悉的氣息鑽人鼻腔,然後是一雙溫柔的大手攀上她的肩頭,力道適中的替她按摩。
    「誰?」
    她迅速轉身,看見一張帶著祈諒哀求的臉龐,正溫柔的看著他。
    「辜競堯?你是怎麼進來的?」她震驚地跳起來,不敢相信他居然會出現在這裡。
    「出去!你再不出去,我就要叫我哥哥進來了!」她指著門口大吼。
    「你儘管叫沒關係,你哥哥不會干涉,因為就是他讓我進來的。」
    「什麼?哥哥他——」
    卓翎有種被出賣的感覺,氣得想立刻衝出去找哥哥算帳。
    辜競堯深情的望著她,溫柔的說:「我已經等了你一下午了,幸好你提早回來了,你嫂嫂告訴我,你通常會玩到半夜才回來。」
    「我又沒叫你來等我!」她走向另一張沙發坐下,離他遠遠的。
    「當然。這全是我心甘情願等的,與你無關。」他好脾氣的哄道。
    「辜競堯,你到底來做什麼?」
    一看見他,她全身的細胞都在歡呼跳動,她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是專程來向你道歉的。」
    為了怕刺激她,他只敢一小步一小步的靠近她。
    「道歉?寰宇電視台的辜總監親自來向我這種下賤淫蕩的女人道歉,我怎麼擔當得起?」她冷聲譏諷。
    「別這麼說!」他焦急的說:「我已經調查清楚了,一切都是龔若青搞的鬼,是她聯合報社的記者,刊登不實的謠言,破壞你的名譽。」
    「你怎麼敢肯定那是不實的謠言?說不定那些都是事實!我確實生性淫蕩,連上帝見了都會搖頭,我最大的心願,就是玩遍五大洲所有的男人!」
    「卓翎——」
    他有種深沉的無力感,他可以應付悲傷、憤怒的卓翎,就是沒辦法應付眼前這個譏誚、嘲諷的卓翎。
    卓翎轉向他,面無表情的說:「辜競堯,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不要以為自己很重要,以為沒有你,我就會哭泣到死。你看,沒有你,我依然過得很好,能吃能睡,有沒有你,對我一點影響都沒有!」
    「我從來沒有以為自己很重要!卓翎,我不怪你恨我、氣我,但我只求你聽我說幾句話,好嗎?」
    「好吧!你想說什麼,我聽就是了。」
    她抬起蔥白玉指,專心檢視指甲上的銀色指甲油,打定主意要漠視他所有的話。
    「卓翎,我——愛你!」
    這一句話,宛如平地一聲雷,在頃刻間粉碎了卓翎所有的武裝和鎮定。
    「辜競堯,住口!不要在我面前撒謊!」她厲聲喝止。
    「我沒有撒謊,我對你是認真的!我愛你,真的很愛——」
    「滾出去!」她突然像發了狂似的跳起來,拚命將他推出門外。「我不想聽你說這些無聊的話,我甚至不想再看見你!出去——」
    「卓翎……別這樣……」
    辜競堯總算知道自己傷她有多深,不過怕她弄傷自己,他只好順勢往後退。
    「出去!」
    她無法再假裝若無其事的面對他,只要他再說一次愛她,她就會不顧尊嚴的撲進他懷裡,忘記所有加諸在她身上的指控和羞辱。
    她不能連僅有的最後一絲尊嚴都給他!
    「出去——」
    他們一路退到門邊,卓翎使盡最大的力氣將他推出去,然後用力關上門。
    「卓翎!」
    辜競堯沉痛惶恐的呼喊聲,即使隔著一道門,都讓她心痛不已。
    她捂著耳朵,迅速轉身跑上樓,衝回自己的房間,牢牢將房門鎖上。
    「卓翎,求你開門……」辜競堯還啞著嗓子在樓下呼喊。
    卓越和妻子回來時看見這一幕,雙雙搖頭歎息。
    看來想要卓翎原諒辜競堯,還需要一段時間。
    他的這場情關,恐怕沒那麼好過。
    ==========
    雖然不肯原諒辜競堯,不過卓翎還是照常參加「亞當與夏娃的對話」的錄影。
    雖然不想再和競堯有任何瓜葛,不過主持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責任,私事和公事不能混為一談。
    這天她化好妝,在休息室裡等錄影。
    「咖啡!」裘莉來探班,順道送上一杯熱咖啡。
    「謝謝。」
    卓翎端起咖啡,慢慢啜飲。
    裘莉打量她,發現她美艷依舊,卻沒了耀眼的光采,就像缺乏灌溉的玫瑰花,已經失去生命力與活力。
    「卓翎,還不肯原諒辜總監呀?」她試探著問。
    「裘莉——」
    「別生氣!我只是問問,你可以不回答。」裘莉趕緊搶白。
    「奇怪!辜競堯是給了你們什麼好處,為什麼人人都替他說話?」卓翎嘟嘴咕噥。
    裘莉、哥哥、嫂嫂幫他說話不稀奇,連項友倫都替他說話那才絕!
    說起來項友倫的胸襟實在寬得嚇人,他早看出卓翎對辜競堯還有眷戀,所以很君子的成全退讓,不再介入他們的感情。也或許,他是看出自己壓根兒沒有勝算,所以早早退出,別趟這趟混水。
    「也許是因為大家都看出他的真心,所以義無反顧的幫他吧!」裘莉打趣道。
    「他的真心,我一點也不稀罕!」卓翎倔強的說。
    「放走這麼優秀又這麼愛你的男人,不覺得可惜嗎?」
    「全世界優秀的男人多得是,我卓翎還怕沒人愛嗎?」
    「你當然不會沒人愛,問題是——你愛的是誰?除了他,還有誰能點燃你心中熱情的火焰?」
    「誰說我愛辜競堯?我恨透他了!」卓翎嗔怒地大嚷。
    「奇怪,我有說你愛的是辜競堯嗎?你幹嘛對號入座?」裘莉頑皮的眨眼。
    「你……」
    卓翎又羞又氣,乾脆轉身不理她。
    「好啦,快錄影了,不鬧你了!」
    裘莉在她平靜的心湖投下一顆巨石之後,隨即拍拍屁股瀟灑離去,把滿腹心事全留給她一個人去思索。
    ==========
    卓翎撥開窗簾,看見庭院的圍牆外,站著一個熟悉的修長身影。
    那是辜競堯!
    最近他會像衛兵似的,天天在她家門外站崗,卻又不進來,說什麼不想惹她不高興。
    哼!既然怕她生氣,那就不要來呀!
    她嘟著嘴下樓,像在和誰生悶氣似的。
    走下迴旋階梯,來到寬廣的客廳,嫂嫂就迫不及待告訴她。
    「小翎,他又來了!」
    「不用管他!」他以為用這招苦肉計,她就會心軟嗎?
    「唉,真可憐!」卓翎的嫂嫂晴子在一旁唉聲歎氣。「外頭太陽那麼大,他卻連午飯都沒得吃,最糟的是,聽說他連早飯都沒吃哪,不知道身體受不受得了……」
    聽到這裡,卓翎立刻氣鼓鼓的轉身走向大門,準備叫他滾蛋。
    他以為虐待自己的身體,就能逼她低頭嗎?這種做法,實在太卑鄙了!
    踩著重重的腳步來到大門外,她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卻沒看到辜競堯的人影。
    哼!還說什麼愛她比海深,才一會兒功夫就跑得不見人影,還敢說不能沒有她!
    她掩飾心頭的失望,正想轉身走回屋裡,忽然撞進一個溫暖的胸膛裡,接著,便是一個溫熱的堅硬唇瓣壓下,激烈而狂野的索取那久違的甘甜。
    「卓翎,你出來了!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辜競堯貼在她唇上,激動的低喊。
    她舉起手,本來想推開他,可是當手掌碰觸到他的胸膛,一種甜蜜又熟悉的感覺忽然湧了上來。
    她難以克制的反手抱住他,熱情地墊起腳尖回吻他。
    她微啟櫻唇,任他的舌滑入口中,撩動她的唇腔和感官。
    所有的甜蜜愛戀全像紀錄片一樣,在她腦中重複播放,那些美好的記憶彷彿在告訴她:忘了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回到他身邊吧!
    「姑姑,親親!」
    被父母抱出來看好戲的卓徜風伸長手,也吵著要親親。
    聽見小徜風稚嫩的呼喊,卓翎趕緊跳離辜競堯的懷抱,慌亂地整理自己凌亂的髮絲和衣服。她一離開自己的懷抱,辜競堯就覺得好空虛,心裡充滿重重的失落感。
    他需要她,他要她回到他懷裡!
    「卓翎,原諒我,回到我身邊好嗎?」
    他不顧三雙好奇的大、小眼睛直盯著他,真誠的開口懇求。
    卓翎將小徜風抱進懷裡,猶豫著該不該答應他。
    其實她已經原諒他了,只是拉不下面子開口說好。
    「小徜風,你說姑姑該不該原諒他?」
    她對著天真無邪的小徜風吐露心聲。
    「原——諒!」小徜風正在牙牙學語,現在他就像鸚鵡一樣,別人說一句,他也跟著學一句。
    卓越和晴子夫婦趕緊順勢推波助瀾。「你看,連小徜風都要你原諒他,我看你就原諒他吧!」
    這些話讓卓翎有台階可下,但她還是故意以滿不在乎的語氣說:「喏!是小徜風要我原諒你,我才原諒你的。」
    「我知道!我很感激小徜風,但是更愛你!」他激動地上前擁住她,鼻頭逐漸發酸。
    她將自己投入他懷中,也感動得熱淚盈眶。
    相愛是幸福的,歷經一番崎嶇的波折,他們終於又能在一起了!

《零體驗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