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年間
「快!快點兒!」
「嗚……格……格格……」
穿著婢女服裝的丫鬟攀在高高的圍牆上,上不去也下不來,望著地面直發抖。
她眼眶裡噙著兩泡眼淚,滾啊滾的,眼看著就快落了下來。
「紋珠,你別愣在上頭,快拉我上去!」高牆底下,有個靈巧的人兒輕躍著,興奮地低喊道。
她年約十六,名叫宛荺,有張秀麗精巧的容貌,出落得像朵雅致的芍葯花。
她的肌膚細緻白皙,看得出是出身自極好的人家,受到極好的照養,澄澈的杏眸滴溜溜地轉著,活潑靈動。
她窈窕的身段上,套著強向婢女「借」來的平民粗布衣,但穿在她身上,仍顯得纖細動人。
她讓婢女先攀上牆頭,拉她一把好偷溜出去那些市井小民、販夫走卒群聚的市集裡,好好地見見世面。
只可惜她的婢女膽小如鼠,勉強爬上了牆頭,卻在看見距離地面的高度時嚇破了膽,渾身發抖地死攀著牆頭不放。
「快點啊!」宛荺急得猛跺腳,不斷要婢女拉她上去,但婢女雙手緊緊攀著牆頭,連放都不敢放,哪有法子拉她上去呢?
「格格,奴婢……真的不敢!」
「你再不快點,讓人發現就慘了!」
宛荺不是要嚇人,而是好像真的聽到了腳步聲朝她們這邊走來。
「嗚……我……」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憤怒渾厚的低吼聲傳來,宛荺立即縮起脖子,畏縮地閉起眼。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宛荺的親爹——「鑲黃旗」大將軍鈕祜祿氏。
更糟的是,他身旁還帶著一位貴客。
本來是好意領著貴客參觀府邸,不料卻撞見女兒一身粗野打扮、再看見自家婢女攀在牆頭上,讓他面子掛不住,氣得鈕祜祿將軍吹鬍子猛瞪眼。
「宛荺!你又惹禍了?!」鈕祜祿將軍氣得大吼。
他早該知道她是不會安分的!
早吩咐過今日將有貴客來訪,要她乖乖待在府裡別出去,她還是不聽!
平日這兩個女兒騎馬、射箭、放鷹、打獵,樣樣都來,他倒也樂得自己有一雙巾幗不讓鬚眉的豪氣女娃,但偏偏這些娃兒平日受寵、任性妄為慣了,不但該豪邁大膽的時候豪氣干雲,就連不該豪放曠達的時候也沒有秀氣女孩家的模樣,常在外人面前弄得他顏面無光。
「阿瑪,不是我啊!」要是真惹惱了她阿瑪,她的小屁股可能會挨板子,宛荺靈眸一轉,假裝好心地轉身對婢女嚷道:
「紋珠,剛才我不就說過了爬牆危險,快點下來麼?你怎麼不聽哪!」
「啊?我——我——」
還在牆頭上、上不去也下不來的婢女頓時傻了眼。
她怎地從被脅迫的共犯成了主謀?
「原來是你這個向天借膽的刁鑽丫頭!」女兒的機靈,讓鈕祜祿將軍暗暗鬆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自家婢女不可能有這個膽,主腦絕對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成天只想溜出去玩的女兒。
但他疼女兒,並不想懲罰她,畢竟打自己的寶貝女兒就好比割他的肉一樣,可是在貴客面前,又不能不意思性地教訓教訓她,免得人家說他鈕祜祿氏教女不嚴,教人貽笑大方。
現在聰明的女兒這麼一嚷,他自然也樂得順勢將責任推給婢女。
「好個大膽惡婢!身為格格的婢女,不思保護格格、照顧格格,竟還不顧格格勸阻貪玩攀牆,本將軍罰你跪到佛廳去,不准吃晚膳!」
鈕祜祿將軍清清喉嚨,下旨懲戒「大膽惡婢」。
「是……奴婢遵命。」
嗚……這是招誰惹誰了?
紋珠委屈的淚水猛往肚裡吞,不敢哭出聲來。
「唉!紋珠,你以後記得了,千萬別再亂爬牆啦!」
始作俑者的宛荺格格還假裝好心地安慰婢女,卻讓婢女突然哇地張大嘴,哭得更凶了。
「來,江狀元,請往這邊走,我帶您去瞧瞧王府的書齋……」
鈕祜祿將軍給了女兒一記警告性的眼神暗示:有貴客在,你給我安分點!
隨即又擠出笑容,帶著貴客繼續參觀。
宛荺格格偷偷朝阿瑪的背影扮了個鬼臉,暗自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貴客跟隨鈕祜祿將軍走出紫心苑,臨去前若有所思地回頭瞄了宛荺一眼,眸中浮現出霜雪般冰冷的神色。
好個驕縱任性、自私惡毒的格格!
她以為無人知曉她的惡劣與自私嗎?方纔他老遠就瞧見她慫恿婢女拉她上牆,怎地一轉眼就翻臉不認人,硬是將罪名誣賴給婢女。
這樣的女人自私惡毒,縱使她有著尊貴的身份,他也不屑一顧!
而宛荺從頭到尾都沒注意到他的臉色,阿瑪三天兩頭便有貴客來訪,她早瞧煩了,來者是誰,她根本連瞧都懶得瞧。
高大挺拔的身影看了她一眼後便走出紫心苑,而宛荺則忙著將嚎啕大哭的婢女從牆頭上拉下來。
背對著彼此的兩人,誰也沒料到,有一條看不見的紅線,將他們緊緊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