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凝面對古小月大門緊掩的攤子,訝異鐵門上竟貼出店面廉讓的廣告,於是一刻不等地趕到古小月的家,慶幸情況還沒有到人去樓空的地步。
古小月似乎很高興看到她,「懷凝,你回來了,行程一路平安吧!」
李懷凝攤開手,無奈地笑著點頭,「我這不是活著回來了嗎?我聽我室友說,你急著找我,趕去你的店裡卻看到你要讓出店面,到底發生什麼事?」
古小月將茶端到李懷凝桌前,輕鬆地說:「也沒什麼大事,只不過我決定答應王太太兩個月前提出的方案了。」
「什麼方案?」李懷凝啜了一口茶,覺得這茶甘美醇香,勝過以往的滋味,而眼前的古小月更多了三分柔媚與自信,莫非她出國兩個月,回來後真的人事已非了!
「有位先生想照顧我。」
李懷凝不懂,將茶杯挪開,直來直往地問:「有位先生想照顧你?你是說,有人想娶你?」
古小月紅著臉搖頭,「不是,只是照顧我而已!就好比有人贊助你畫畫一樣。」
李懷凝愣了一下,對古小月的這番說法有些訝異。「贊助我畫畫?天下沒有自吃的午餐,你知道我向來對贊助這回事反感。」
古小月馬上傾下頭,小聲地應一句,「別動怒,我只是打個比方。」
李懷凝放緩語氣。「好,你只是打比方,那我也打個比方吧。人家若贊助我畫畫,我以作品回報,那你呢?你用什麼回報對辦照顧你的恩惠呢?」
古小月抬起明眸,不安地看了一臉冷冰冰的李懷凝後,不語良久,最後才說:
「我喜歡他,不介意這樣的安排。」
李懷凝的臉色這下真的發黑了。「也就是說,你心甘情願任那個男人把你包下!
小月,你怎麼會傻到答應一個陌生男人這樣的事?」
「請不要用『包』這個字眼好嗎?我也是考慮好久才答應他的。」
李懷凝覺得古小月一定是被人下了迷藥才會這樣神經錯亂。「你不認識他,卻要替他暖被?」
古小月坦白地說:「我當年嫁給阿彬時,也不認識阿彬的。但這次不一樣,你不在的這兩個月,他每個禮拜都帶我出去散心,有時看戲,有時聽歌劇,今天到郊外走走,明天則坐在茶館裡品茗聽雨賞月。你知道我個性很憨,很多事都不懂的,但他跟你一樣都會耐心地跟我解說,讓我瞭解生命中除了煎蛋餅、賣早點外還有別的趣味存在著。」
「別把我當三歲孩子了,你我都知道,他跟我不一樣,我有耐心是因為我關心你這個朋友,那頭色狼對你有耐心,全是因為覬覦你的美色,故弄玄虛地等你自投羅網!等你人老色衰沒有利用價值後,他會一腳把你揣開。」
古小月卻有不同的看法,「他是個君子,從沒強迫我做下流的事。他說除非我親口答應他的提議,他絕不會越雷池一步。」
「既然他有你說得這麼好,他為什麼不乾脆明正言順地將你娶回家?莫非他是有婦之夫?」
「喔,不,他除了一個兒子在美國以外,並沒有家累。我知道他以前結過婚,但他太太很早就去世了,他對婚姻排斥,堅決不再重蹈覆轍。而我在經歷和阿彬那一場人事的變動與離別後,也很同意他的看法,因為他即使真的娶了我,也不見得就能給我一生的保障。」
「不對、不對。」李懷凝要小月暫緩說話,「我看你被那個男人洗腦,是非黑白已分不清了。」
古小月盯著李懷凝好久,本來溫熱的眼神突然冷卻了。「是、非、黑、白,根本是因人而異的。他沒說錯,你知道我的打算後,真要瞧不起我了。我該聽他的話,不對你提這檔事。」
李懷凝忍不住在心裡揣測那個想包養小月的男人了。他都還沒會過她,就已經在慫恿古小月別聽她的話,分明就是一個城府深沉的心戰玩家,小月若真是傻乎乎地跟著對方過日子的話,未來只有認命的份。
還有,現在是什麼年代了,竟也會發生這種只存在於上古野蠻不開化的事,而且還是在她朋友的身上,不行,她若不知道這事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她說什麼都得出面阻止。
「如果他真在乎你,想跟你生活就應該娶你,給你一個名份。小月,告訴我他是誰,讓我約他出來談談。」
「不行,我答應他不跟你透露這事的。」
「但你還是透露了不是嗎?」
「所以我更不可以將他的名字透露給你知道。」
「好,我不為難你,不問他的名字、身份與年紀,即使他是個鐘樓怪人或西門慶之流的垃圾也不干我的事。但看在咱們結交一場的情份上,你得回答我幾個問題。」
「什麼問題?」
「他是不是那個銀黑色LEXUS轎車的主人?」
古小月遲疑了一下才點頭,「是。」
「你喜歡他?」
古小月遲疑了一下,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見到他時,我的心跳會加快,臉也會沒來由地發紅,見了他一次,就期待下一次,見了下一次就期待再下一次,甚至不想與他分離。懷凝,你說這是不是就是喜歡?」
李懷凝被問倒,坦白地說:「我……我不知道,因為我對男人從來沒有產生過你說的那種感覺。」尤其見識到古小月那種魂不守舍的癡心模樣,李懷凝甚至希望自己一輩子無緣去體驗那種感覺。
「那麼你就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了。」古小月低垂著星眸,頭微傾地面對桌子展露一抹淡淡的笑容。
李懷凝見古小月已掉入那個男人刻意營造出來的幻境,知道多說無益,於是將茶飲盡,評了一句,「這是上等茗,你哪裡弄來的?」
古小月憨羞地說:「是他昨日派人送來的。茶是好是壞我喝不出來,但知道嘴刁的你絕對嘗得出妙處。你要不要包一些回去?」
「不用。」李懷凝斷然地拒絕,「他送你時,可不指望你會轉送給我。」
「我想他不會介意的……」
李懷凝不客氣地瞪了古小月一眼。「但我介意。」
古小月這才警覺到李懷凝正處於暴怒邊緣,她慌張地轉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張支票和一隻珠寶盒,遞給李懷凝,「這是你出國前借我的,這段時間沒有發生什麼事,所以沒用上。」
她把自己當妓女似地典當給一個金主,還說沒發生什麼事?李懷凝真是搞不懂古小月在想什麼,但她還是將東西接過手,睨了一眼小盒子,「這是什麼?」
「喔,這是我和他的一點小心意,謝謝你人要遠行,還了心顧著我這個朋友。
他陪我去挑的,我本來想買漂亮的鏈子給你的,但他建議送你琥珀耳墜子比較好,你趕快打開來看。」
李懷凝播搔耳朵後,將盒子掀開,錦緞上躺著一對琥珀色的墜子,不知怎麼地,她覺得對方要古小月挑這對墜子別有用意,只是就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古小月忙著討好李懷凝,取了墜子往她的耳洞套了進去,「看,好漂亮,正好搭你的眼睛呢!」
「我的眼睛?」
「是啊!他跟我說你的眼睛是金色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呢,如今我才知道他沒亂說。」
又是他長他短的!李懷凝沒好氣地摘下墜子,丟進珠寶盒,闔上蓋子將東西遞還給古小月,「這玩意兒我不能收,但無論如何謝謝你們的好意。」話畢,起身就要往屋外走,忽地想起自己在中東的跳蚤市場上買下一對打算送給古小月的銀耳環,但回身見了古小月耳垂上那兩粒價值不菲的珍珠時,隨即打消原念,只撂下一句,「你自己保重,別讓那男人欺負了。」
李林凝回到寓所後,加入趙燕麗和吳念香的聊天陣容,只不過她心思飛得很遠,她們聊她們的,她則是自己想自己的。
「孟宗竹,你去找古小月了沒?」吳念香回頭問李懷凝一句。
「找了。」
「她還好吧?我注意到她的店攤子收了,她有告訴你原因嗎?」
「嗯,她還好,」李懷凝想了一下,決定幫古小月瞞這件事。「只是她過一陣子要遠行,不得不將店面頂出去。」李懷凝看了吳念香一眼,總覺得她瘦了一圈,但她不是個愛閒磕牙的人,所以懶得追問對方原因。
趙燕麗修著自己的指甲,抬眼看了李懷凝一眼,說:「提到那個古小月,我就忍不住要三站六婆一下。我兩個禮拜以前和朋友上國家劇院時有碰到她,當時她身邊還有一個護花使者呢。」
李懷凝的好奇這下被趙燕麗勾了起來,「護花使者?快告訴我那個人生就什麼德行?」
「一副會讓人流口水的德行。」趙燕麗開著玩笑,瞄見李懷凝臉色凝重,一副不好惹的模樣時,才停下修指甲的動作,努力地回想。「對方看來體面大方、成熟穩重,像是事業有成的大老闆,但年紀又絕不會超過四十。」
「他的眼神呢,看來是否邪淫不正?」李懷凝繼續追問。「還有言談舉止,是不是淨談一些不入流的事?」
趙燕麗不客氣地反問李懷凝,「他們坐得很遠,小姐你以為我是隨伺媽祖身邊的千里眼和順風耳嗎?」
李懷凝瞪著趙空姐不語良久,隨後承認,「妖婆你目大耳垂厚,向來又神通廣大,難道不是嗎?」
「李懷凝,你這女人怎麼淨是在嘴上討人便宜!」
李懷凝見趙燕麗一副尖聲大叫的模樣,低聲下氣地道:「對不起,話說過頭了,你大人別記小人過,那人的人品到底如何?」
趙燕麗咬牙切齒地說:「你跟古小月之間怎麼回事我可管不著,但我得讓你知道,古小月對那個護花使者可是服貼得跟一隻小貓一樣。還有,我聽巷口修鞋的阿伯聊起,古小月之所以收攤不賣早點,是因為她給一個億萬富翁包下了,對方開出的價碼簡直就是天文巨數,連我聽了都忍不住心動意搖,更別提古小月……」李懷凝一開口,處處護著朋友,「小月是因為喜歡他才答應跟他,跟錢扯不上關係。」
「所以你早知道了。」吳念香關心地問李懷凝。
李懷凝一臉憂慮。「她稍平時跟我承認了,但我還是不相信她答應了對方!早知她當初是要跟我商量這事的話,我說什麼也不會跟羅飛走的。」
趙燕麗很實際,勸李懷凝想開一點,「也許這樣的安排對古小月最好,有些女人生來就是要過這種生活才會幸福的。我看她跟那個富翁在一起很快樂的樣子,她自己都不覺得委屈,你也犯不著為她心疼到這地步。」
李懷凝巡了室友同情的目光,無奈地解釋,「我知道你們在懷疑我和她之間的關係。我現在告訴你們,我沒有那種同性傾向,我跟她只是一見如故,疼惜她的遭遇。今日如果對方看上她,想給她一個名份的話,我或許不會憤憤不平到這田地。」
「懷凝,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如果你是古小月,你會怎麼做?」趙空姐問。
「我會要那個男人滾離我八萬六千里遠。」
「即使對方開了一個天文巨數也一樣?」
「一點也沒錯。」
「那你是古小月嗎?」
「不是。」
「既然不是,你就犯不著站在自己的立場替古小月多操心。她往後的日子好過得很,倒是你該多為自己的後半輩子做打算。」
李懷凝根本聽不進趙燕麗的勸,反請求她,「你可不可以幫我跟巷口那個修鞋的阿伯打聽一下,如何才能碰上他?」
趙燕麗解釋著,「阿伯不可能碰上他的,倒是三天兩頭會跟他的司機打交道,因為司機會固定將他的鞋送到阿伯那裡上油,咦,你問這個幹麼?」
李懷凝白了她一眼,「當然是有目的我才會問!」
「李懷凝,你別只顧著幫古小月出氣,反去毒害到那個阿伯,他也是做清苦生意的。」
李懷凝保證,「我不會害阿伯的。我只是想寫封信,托那個司機代轉給古小月的大富翁罷了。」
慕月先生:
本人姓李,名懷凝,是小月的朋友,因為關心小月未來的福祉,今日唐突且貿然地在小月不知情的情況下寫信給你。又因為小月拒絕將你的大名透露於我,我只能稱呼你為慕月先生,如果你覺得這名稱俗不可耐,那麼還請你再忍耐一下,畢竟我再寫第二封署名給慕月先生的信機率不太大。
從小月口中耳聞你的慷慨,知道先生你有意「照顧」小月,「贊助」她未來的人生。以一個朋友的「立潮,我當然希望小月將來能衣食無虞地過好日子,但希望她過好日子並不表示我就得眼睜睜地看著她放棄追求完整且美滿的精神生活。
不管你贊同與否,也不管小月是用什麼樣的名目來稀釋你「別有用意」的動機,「照顧」與「贊助」,其實說穿了就是一個簡單的「包」字。你出錢包下小月的身體與靈魂,提供豢養小月的物質要件,要小月對你一個人忠實,甚至扮演你床上的禁臠,但是慕月先生卻不必對小月付出任何關心與其感情,至於你對她的忠誠度更是可想而知。這樣慷慨的遊戲規則讓我聯想起人類與寵物之間不平等的關係。
也許我的言詞太過銳利,也許我弄擰慕月先生的好意,也許慕月先生對小月的感情真如小月對慕月先生一般情深,而非出自男性見獵心喜的野獸本能,只打著霸佔小月的私心算盤。
如果慕月先生真的在乎小月,那麼請開口向她求婚,讓她光明正大地成為你名正言順的妻子。否則慕月先生的真實身份即使可媲美將相國卿,其本質也不過是西門慶之流的市井人物。
望你鄭重考慮。
慕月小姐李懷凝駱旭臉色凝重地讀完信,順手任信紙飄在案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潦草亂舞的「慕月小姐李懷凝」七個字。
三十秒後,他穩住氣,告訴自己好男不跟女鬥,順手將信紙一揉往字紙簍扔後,決定不睬對方的無理取鬧。
又過了三十秒,他一想到對方那尖酸刻薄且字字帶諷的信後,又忍不住將信撈回來一讀再讀,讀到最後西門慶這個關鍵且令人冒汗的字眼後,他的火氣再也壓不下地熊熊往腦門頂怒冒。
李懷凝這個多事、自傲與偏執的凶婆簡直就是一個大麻煩,是他額頭上妨礙視野的一粒膿胞,是他生殖器官上的毒瘤惡瘡。麻煩、膿胞、毒瘤惡瘡若不迅速除而後快的話,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正常過日子,包括現在的駱大董事長。
現在駱旭算是被惹毛了,他可以放棄古小月讓人心癢的雪白身子,但李懷凝這個男人婆他卻是非教訓一頓不可,他要讓她知道,拿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別人的下場就要擔下自作孽的報應。
駱旭打定主意,傳Tracy進辦公室,他先交代幾項公事後,方心平氣和地告訴她。「古小姐若打電話找我的話,請轉告她,我等她太久已失去耐性,所以撤回對她的提案,但我會把承諾過的房子與十年津貼總額轉到她的名下,她可自行處理,我不會多加干涉。另外,請你把這封信鎖進我的保險庫,我日後也許用得到。」
Tracy將那團被董事長捏得硬到跟石頭有得拼的信,小心翼翼地將紙攤開,並快速地夾進自己的記事簿裡,恭敬地候在一旁。「董事長還有事交代嗎?」
「有,我接下來的兩個月會調整上班時間,除了開會進公司以外,白天都會在外面辦事,偶爾我會在晚上進公司辦公或應酬,如果臨時調你加班,你應付得來嗎?」
Tracy沒有家累,又是個年薪百萬的秘書,她知道努力配合董事長的需求來辦事絕對會贏得嘉勉,於是嘴角一扯,欣然地說:「當然沒問題。」
駱旭滿意地沖秘書一笑,「太好了,遊戲就從現在開始。」
李懷凝在與朋友合租的畫室裡指導三名小學生習畫,她工作時總是很賣力。再加上一臉美人相,年幼無知的學生們都對她必恭必敬,把她當權威看待。
但憑良心說,李懷凝不是一個喜歡孩子的女人,她的母性指數偏低,大概跟兩個月來一次的經期有關,但很奇怪地,小孩子偏偏喜歡找她學畫,要不是因為她的收入總是呈現赤字的話,她早就不收小徒弟了。
「老師,我們走了,下禮拜見。」
「下禮拜見。」
送走這批學生後,李懷凝將畫室稍做整理,泡了一壺茶,靜坐在長椅上看書。
十分鐘後,有人敲了木門。
李懷凝輕應了一聲,「進來。」
開門聲嘎啦地自她身後響起,來者跨了五步來到她跟前,她這才不耐煩地抬眼,本想詢問對方上門的用意,但一接觸到對方充滿笑意的眼眸後,她全身竟沒來由地打顫起來。
她慌忙起身,退開他一步,清著喉嚨問:「你……有……咳,有什麼事?」
對方兩手插在屁股後,像小學生似地跟她說:「我想跟李老師習畫。」
李懷凝兩眼眨了眨,挪動草鞋,將一身光鮮的他打量一圈後,說:「我不開成人班,你想學畫,得等到晚上跟我朋友談。」
「這真不巧,我只有這個時段抽得出空來。」
這個男人怎麼連懊惱時眼裡都還能流露歡笑!
李懷凝警戒地迴避他的目光,不在乎地聳了肩,「對不起,我還是愛莫能助,幫不上忙。」
「為什麼?」他不死心地問。
「不為什麼,你一個六尺大漢跟小學生上課,可要嚇壞孩子了。而且大人和小孩的授課方式不同,我會顧此失彼。」
「你放心。我的繪畫能力可能比小學生還糟糕呢!屆時你要擔心我拖累其他學生的進度。」
「拖累倒不會,因為每個人的進度都不一樣。」李懷凝想了一個理由,趕這個男人走。「只是很抱歉,我不教穿西裝打領帶的學生。」
「這點我昨天洽詢時,沒人跟我提過你有這樣的……嗯,癖性。」
李懷凝隨便扯了一句,「那我現在當面跟你解釋我有這樣的癖性也還不遲。」
「是不遲。」他聞言馬上卸下西裝和領帶,配合她的規矩行事。「這樣成嗎?」
見她不說話,他傷腦筋地擊了一下掌,「莫非你又立了要學生穿短褲的規定?沒關係,附近有幾家成衣廠,我這就去找一條像樣的褲子……」李懷凝瞪著從他雪白襯衫下伏起的胸肌不語,總覺得整個房子瀰漫了一股男性古龍水的味道,讓她全身不舒服,忍不住往窗口踅去,想重重吸一口氣。
「李老師,你怎麼了?」他來到窗口,扶了一把李懷凝,「外面空氣污染很嚴重,這樣把頭伸出去實在是不智。」
「我想我大概對你用的古龍水過敏,可不可以請你馬上出畫室一下。」這樣我才能鎖門,把你擋在門外!李懷凝忍住不對他尖叫的衝動。
「古龍水?」他很快地指正她的錯誤,「我沒有用古龍水的習慣。李老師,你的臉色慘白得嚇人呢!是不是生病了?」說完就要扶她回桌子。
李懷凝兩手一擋,退開他一步,警告他,「說話就好,別動手動腳。」
「你確定你沒事?」他兩手撐在她身後,像護著神像似地不敢碰觸她。只是戰戰兢兢地防著她昏倒。
好不容易,全身虛脫的李懷凝重新坐上長椅,呷了一口冷茶,潤了一下唇舌才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駱。」
「駱駝的駱?」李懷凝問。
「是啊!李老師好厲害,怎麼知道?」對方憨笑地站在她身旁慇勤地奉茶。
「這不難猜吧!百家姓裡就你們一家『駱』而已。」偏偏她最近就碰上了三個。
一個買去溥心畬的畫,一個是她房東小姐的夢中情人,最後一個則為了習畫,站在這裡跟她諂媚獻慇勤。
「名呢?」
「單名一個『旭』字。」
日頭炎炎,光看名字就跟李懷凝犯沖,難怪他剛才一進門,她就要昏頭。
「誰介紹你來找我的?」李懷凝翻著書,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顧漢聲教授。」當他報出這個名後,李懷凝則是不得不看他一眼。
因為顧漢聲算是她母親李清歡的恩師,她得喚師祖的。
李懷凝抬眼瞅這個叫駱旭的男人一眼,見他得意地回給她一個笑後,只好認栽地說:「好吧!你打算什麼時候上課?」
「我希望週一至週五,上午十一點到十二點,下午則從兩點到三點,為期一個月,兩且是一對一教學。」
「你就那麼確定我這一個月排得出時間來教你?」
「我想我手中有你要的東西,你看過後一定排得出時間來的。」他說完,從門口邊的公事包裡取出一卷字畫,細膩地解開絲緞後,將字畫慢慢地攤在李懷凝的桌前。
當李懷凝認出那是令她作夢都會笑的溥心畬的字畫後,不可置信地掃瞪這個叫駱旭的男人一眼,當下斷定他和那個有錢的收藏家是父子關係,「為了跟我習畫,你竟偷你爸的畫?」
駱旭不語地看了她良久,隨即坦然接受她的控訴,「說偷就難聽了,我只是借出來想跟李老師結個緣罷了。送你如何?就當做我拜師習藝的見面禮好了。」
「你父親那裡……」
「他已把這幅畫轉贈給我,不會過問我如何處理這幅畫。」
李懷凝看看他,又瞄了那幅畫,心裡掙扎一番,想這個姓駱的男子當真瞭解她的弱點,知道致再多的學費給她,還不如用一幅畫邀買她的心,雖然這幅畫很貴就是了。
李懷凝知道她不該答應駱旭的請求的,但是美畫就在眼前晃,她的節操終究戰勝不了她的慾望。她想要那幅畫,而且想得發瘋!這讓她想到慕月先生是否也對小月有過那種強烈的慾望,才悍然不顧世俗的眼光,對小月做出那樣的提議。
李懷凝很快地甩掉慕月先生的動機,仰頭對駱旭說:「好,你明天就來上課吧!」
而駱旭聞聲投給她的詭異笑容,竟讓李懷凝沒來由地心悸好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