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敏容睡了一天,也因輕度肺炎燒了數日,直到第四天退燒後,傑生發了電報,向她解釋。
……因為工作的關係,再加上-落水後病得不輕,才委託阿姨代為照顧-,我如此倉促離去,是情非得已之下所做的決定,我已將目前手上的重要case完成,並交給客戶,目前無事一身輕的情況下,我決定與道格拉斯去尼泊爾找尋創作靈感,預計搭乘明晚的班機,頂多一個月就會返回紐約,屆時咱們再好好敘敘……
於敏容雖不滿意這樣的安排,倒也平靜地接受了事實,暫時在別墅裡住下。
她對任何人都是笑臉常開,唯獨對唐震天不慍不火,客氣的模樣出奇地冷淡。
臥病的於敏容蒼白著臉,對端著熱湯正要推門而入的唐震天道:「我好多了,不需要人陪,請你下次進我房間前先敲門。」
唐震天乖乖的把她的話記在心上。
可姑娘她的火氣還是未消,冷冷地以各種名目打發他,不是「我困了,稍後再喝」,便是「擱在門邊就好」。要不然,就是來個呼呼大睡,對他相應不理。
眼看病美人咳嗽得厲害,卻就是不願喝他端去的熱湯,唐震天只能做個識時務的俊傑,把端湯的任務交給林嫂,於敏容才終於肯飲用熱湯。
補了一些元氣,於敏容在臥病滿一周後,終於在醫師的允許下,於用餐時間出房,與大伙相聚。
在餐桌上,於敏容對任何人皆和善以對,獨獨冷落唐震天,對他不假辭色,甚至不顧顏面地當眾拒絕他慇勤夾給她的菜餚與食物,為的就是要讓大家知道,她無法忍受Dave表弟的存在。
唐震天瞭解自己是罪有應得,便以負荊請罪之姿,更加小心翼翼地對待於敏容。
她不要他靠近她,他就自動退得遠遠的;當她想到客廳休息,其它人不能在場陪伴時,他會體貼地避到娛樂室去。
週六下午,好多天沒出遊的邵予蘅與邢欲棠約了林嫂上街逛古董店,只留他與於敏容相處。
其實說相處並不恰當,因為,只要有他在場,她就躲在房裡避不見面。
他不好意思一人霸佔客廳過久,於是在吃過林嫂事先為他們準備好的冷盤晚餐後,便踅進了娛樂室裡。
所幸娛樂室正中央擺了一張撞球潰打彈子便成了他沮喪時,發洩情緒的最佳管道。
照平常的實力推論,他通常可以在五分鐘內連續將球全數擊入袋中,如今多花了十五分鐘,卻仍有五粒球在檯面上逞能。
他本想將桿子一豎,棄殘局而去,誰知有人在這個節骨眼推門而入。
唐震天扭身往入口處望去,見倚在門邊的人是於敏容後,不自覺地重新抓緊球桿。
「可以進來打擾你嗎?」她客氣地問。
他遲疑半秒後,才稍微點頭說:「當然。」
「我可以等到你打完這局後再說。」她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倒讓唐震天感到受寵若驚,畢竟,被凍了三天的魚,要突然生鮮活跳起來可是有點不可思議的。
他明知自己會失常,仍是勉為其難地撞了一下球,球沒入袋,反而彈跳出檯面,讓他出了糗,他只好英雄氣短地擱下桿子,轉身面對那位讓自己茶飯不思、日夜反側的秋水伊人。
「什麼事?」他問。
「我不小心聽到大媽與林嫂聊天,說你明天就要回芝加哥,還提到你想走是因為我待你過苛。」於敏容闔上門,兩手背在身後,纖纖嬌媚的模樣讓他不忍瞬目,深怕她的影蹤會在下一秒消失。
唐震天暗惱母親多事,唇抿得更薄。「我的確已決定明天回芝城。」
「真的是因為我的關係嗎?」於敏容坦白地問。
「不是。學校下個禮拜開學,我得回去準備一下。」
「原來如此。」她面無表情,沒洩漏自己的情緒,卻是站在原處無言地跟他耗時間。
他們之間停頓了好久,氣氛既僵硬又尷尬,最後是唐震天打破了沉默。「還有別的事嗎?」
於敏容先不答,兩眼霧濕地在自己的足尖上轉了一下,然後抬頭對他說:「有,我非常非常的生你的氣。」
唐震天兩手一攤,認錯地說:「我知道不該弄壞傑生的相機,-若想替他出氣,我人在這裡任-擺佈。」
於敏容聽了,馬上快走到他面前,「啪」地一聲,輕掌了他一記頰。「別自以為是!我氣的不只是相機而已。」
他原地不動地看著氣喘吁吁,體力仍柔弱的於敏容,輕聲問:「那麼一個蚊蠅巴掌怎麼夠?要不要再一掌好消氣?」
她體力尚未復元,火氣雖大,手勁就是使不上來,只冷冷地說:「請別這樣盯著我看。」
「為什麼不能?」唐震天沒挪眼,只不過換上了一臉的匪夷所思,似在咀嚼眼前人兒的話,探索她心中真正的想法。
她無法開口跟他坦白,因為他文風不動地站在那裡凝視她的模樣,讓她有了被侵蝕的感覺,她只能重複方纔的請求,「我請你別這樣看著我。」
唐震天歎了口氣,把她心中的彆扭說穿。「-是要我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是嗎?那好,天鵝翅膀一拍就可甩掉蛤蟆,我倒奇怪-怎麼還賴在這裡?」
於敏容聽他話裡的影射後,一時衝動地握起雙拳往他的胸前捶去,「咚!咚!咚!」地好幾十來聲,直到拳頭被人握住後,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樣的粗野行為。
她勉為其難地抬眼望著他,被他深邃的眼眸吸引住,她任他握住自己的右手貼近他的胸膛,左手卻被他反架到她的頸背上,她沒掙開身去,只是喘吁吁地觀察他接下來的行動。
他的眼首先落在她的唇上。
她意識出他想吻她,但似乎像是要賭氣與證明自己並不在乎他,她忍下挪身的衝動,任由眼前這個八竿子打不著,卻又甩不開的表弟往自己的唇欺過來。
她假裝他是一條水母或是烏賊之類的低等海底生物,自己則是無動於衷的礁巖,除了發現他的唇比自己的柔軟外,她對他是相應不理。
十秒後,他見她如蚌殼似的沒反應,知難而退地挪開了唇,甚至鬆掉她的手。
她得意地冷笑,正要奚落他,唇才半張,他卻見機又捧起她的雙頰,襲住她的唇,以熱情如火的舌尖在她齒唇之間恣意妄為。
這回她完全沒有設防,也少了體力跟他相抗,只能任他攻城略地,回應他輕慰淺觸的熱絡。
一時頃刻間,她忘了他是一隻漂蕩的水母,也忘了他是一尾滑膩的烏賊,她仍依稀記得自己前幾秒是座礁巖,現在卻成了被亂流沖毀的散沙,在他急流般令人暈眩的擁吻下隨波逐流,沒有方向與依循,只能漂到哪兒算到哪。
這樣的解脫感讓她闔上了眼,渴望被一個要她、渴望她的人所擁抱的感覺席捲了她的理智,讓她忘了自己,也忘了傑生。
她顫著手想抵禦他的唇與愛撫,纖纖指尖觸上他結實魁偉卻熱燙的胸膛時,一陣介於痛楚與歡愉的壓抑呻吟隨即逸入她的耳,讓她瞭解自己仍存在著些許女性魅力,這樣的認知點燃了她對眼前人的渴望,他們相依緊偎,在厚地毯上擁舞。
出乎他意料之外,她沒有扭身抗拒他的求愛。
他的求愛過程並不熟練,但出於愛她的本能,他破天荒地以言語奉承著懷中的女子,呢喃地讚美她,說她是他此生所見過最美麗,也最令他心動的女子。
她似乎受他的甜言蜜語所感,如花朵般似的在他身下綻放舒展開來,至此,所有的禁忌全被他們拋諸腦後,他輕而易舉地尋覓到她隱密的芬芳,在幾番欲語還休似的交涉下,一波又高過一波的熱潮掩蓋掉了雙方的矜持,等到求得她的首肯,進入已然潮濕的她,想與她合為一體,不料,長驅直入的打算竟被一層屏障所阻!
同時,她眉心緊糾的模樣也疼煞了他,他兩臂撐起,急忙想撤兵,但被她攬上腰的纖腿纏住了身。
他愣在上方往下望,只見她雙頰緋紅,兩眼晶瑩卻迷離地望著他,雖沒道出一句挽留的話,其依依不捨偎著他的嬌態已傳遞出遺憾的含義。
他的兩性經驗雖不多,但還不至於完全不懂男女兩情相悅之事,他只是不瞭解已宣稱嫁作人婦的她為何還會有一層屏障?
難道傑生娶於敏容真的只是鬧著玩的嗎?
還是他們真的篤信柏拉圖關係可以成為永恆?
他警覺到自己就要釀災造孽,但行動反應卻沒讓他有時間去多想,因為他的定力已被腰背上那雙纖足與身下的瑰香軟玉給逼瘋了,他微頷首,如癡如醉地順應心儀女子的意願,也圓了自己半生的妄想。
這場歡愛的結果讓他頓覺自己像匹脫韁卸鞍之駒,恣意馳騁在芳草連天的牧地上,渴望她的感覺何止意猶未盡,簡直就是有增無減,他對她這麼地有感覺,就不知她對他是否也有同樣的滿足?
他盯著她汗珠微滲的額,打量她芳唇微啟的臉龐,聽著她氣喘細嚀的聲音與急促起落的胸部,心中揣測著一個問題:敏容會對這場雲雨甘之如飴嗎?
他實在沒有把握。
因為心上不確定,他在示愛的行動上不敢放肆,只能將精力全部放在壓抑自我這一個勾當上,只准自己淺近示愛,不敢深入冒犯。
這招說蠢,其實是挺貼心的呆策,惹得頭一回被點燃慾火的於敏容不知如何是好,想送往迎來卻不知從何著手?
她被動焦麻似的僵著已然著火的身子,喑喃地低泣,索求他更多的溫柔,直到再也不能忍受這樣小心翼翼的謹慎後,她伸手自然地緊攀住他寬翼般的肩頭,他則將她的人兒緊攬在身下。
他湊近她的耳邊,重複地低喃著「我愛-」這三個字,卻被於敏容澆了一勺冷水。
高潮中的她意亂情迷,眼角滑出兩道淚,不能自已的索著他的唇,累積他在她體內製造出的快感,卻毫不含混地表明自己的心志,「我心底愛的人還是傑生。」
心靈雖不契合,肉體倒是合作無間;這樣的矛盾情何以堪!
只能怨他倆都迷失在慾火之中,無暇去探究後果,只想把對方的熱情掏空,不教彼此留下一絲縫隙,只允許一波波要來不來的激情衝上腦門,不容對方撤退,隨著分秒的催促與拖延,最後終於讓他們迷失在無聲的震顫之中……
一場歡愛讓於敏容體力透支,她緊蹙著眉睡去--在她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他之後!
清醒的唐震天心裡不由得冒出一種無語問蒼天的茫然,他不禁反省,在於敏容身心皆脆弱的時候,這樣趁虛而入,公平嗎?
他體貼地將她堆在胸前的洋裝拉整好,攔腰將她抱起,拿出僅有的餘力,送她回溫暖的床上。
他半跪在床緣邊,等著她恢復過來,想問她是否該把剛才發生的意外當一回事?
也不知她是真的疲倦無法理個清楚,抑或是心有悔意,不願面對既定的事實,斂雪凝黛的她就是不願睜眼面對他。
他將她的手捧在唇際,懇求默不作聲的她說一句話。
她沒應允,只輕輕地將手抽回往棉被裡放,以行動婉拒了他。
為了尋她,他的心早已傷痕纍纍,再加劃一痕也無感覺了,他緩緩起身,沒說一句話便往房外走去。
隔天,約莫日上三竿時分。
邵予蘅緊跟在兒子身後,忍不住想再挽留他幾天。「震天,你還有幾天的假,為什麼不再多待一些時候呢?」
邵予蘅看著兒子將一大袋行李遞給出租車司機,於是趕忙轉身,改向佇立在門階暗處的於敏容求助,「敏容,-幫我勸一下震天吧!」
於敏容剛睡醒,腫著眼袋直視大媽,刻意不去與唐震天的目光有所接觸。
她從昨晚被唐震天送回房後,一直睡到十分鐘前才被林嫂搖醒,昨日種種還來不及消化成事實,就聽說他已將行李打包好,等不及上飛機了。
那他昨天那樣折騰人,又是什麼意思?
可不是因為她在乎他,才以棄婦心態去計較他的作風,實在是她的腿好痛、腰好酸,雲雨方濃的味道與背叛傑生的罪惡感都還來不及洗去,他隔天連探問一聲都沒有,就打算一走了之?!
她微揚著嘴角,強顏歡笑地說:「震天是准博士,唸書比玩樂更重要,再不放他回去,可要對我們生厭了。」
她話裡藏了一些滿不在乎的意味,把昨夜與他耳鬢廝磨的露水情全都抹得一乾二淨。
他即使心裡受了傷,臉上並沒有顯露出來。
他無可無不可地面對眾人說道:「你們都知道我的電話與住處,隨時來找,我竭誠歡迎。」
「可是,不知何時才有緣分能教大伙再聚在一起,要不……」邵予蘅依依不捨之情溢於言表,「咱們現在就敲個時間。」
於敏容與唐震天兩人聞言皆蹙眉以對,悶聲不回應。
倒是邢欲棠注意到年輕人之間的尷尬,開口要邵予蘅寬寬心,「放心,絕對有機會的。震天還得趕飛機,-別讓他遲了劃不到機位事小,飛機跑了可要折煞人。」
唐震天很感激生父及時的解圍,與他拍肩擁抱後,雙方互相約定再聯絡。
邵予蘅按捺下挽留兒子的意願,搖手送兒子上車。
雙手裹著厚睡袍的於敏容冷眼打量漸行漸遠的車子,直到車影完全消失後才轉身進屋,她眼裡沁著淚,喃喃地告戒自己,「他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就當昨夜跟鬼打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