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銀色跑車緩緩地行駛在混亂車流中。
    盛夏午後陽光穿過玻璃窗透進車內,但冷氣太強,讓孟縈不禁微微地顫抖,偷瞄一旁控制方向盤的尹叡浚,此刻他的表情卻是異常冷峻。
    當她的情人也一段時間了,從未見過他有這號表情出現,這讓她心底浮現小小的不安。
    尹叡浚眼角餘光瞧見她些微的顫抖,他伸手將冷氣關小,打開車窗,讓車內的溫度不會太過寒冷。
    前方紅燈亮起,車身穩穩地停了下來。
    尹叡浚還是一句話也不說,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沉默的氣氛讓孟縈受不了了。
    「叡浚,你在生我的氣嗎?」擠破頭還是想不出問題出在哪,她只好先將過錯往自己身上攬。
    「沒有。」他面無表情地說。
    「沒有?」這下子她更悶了。
    此時,燈號變綠,他重踩油門,輪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那你怎麼一副千年寒冰、生人勿近的臭臉?啊!」車子險些和前面的車子親吻,孟縈嚇得驚呼。
    「有件很重要的事一直困擾著我,很煩。」尹叡浚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
    「是工作上的事嗎?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她立刻臉色大變,很擔心。
    「不是公事。」尹叡浚注意著前方路況,嘴角微微上揚。「是重要的私事。」
    看著尹叡浚笑著的側臉,她稍稍鬆了一口氣。「那就好處理多了。」
    「這件私事比公事更難處理。」他卻這樣說。
    「方便說給我聽嗎?」
    「我怕妳會嚇到!」
    她不解的眨眨美眸。
    「這一點十分棘手。我等快到的時候再跟妳說吧!不然我真怕妳會突然要我路邊停車,在高速公路上停車是很危險的。」
    「你想讓我急死嗎?」
    他方向盤一轉,將車子駛上高速道路。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妳一點都不好奇?」
    「你正往南下的方向啊!好,那你現在要帶我去哪裡出遊?」她乾脆問道。
    「機場!」
    她百思不解的擰著秀眉。他要帶她出國嗎?但她連護照都沒帶耶!
    「接一個人。」
    原來是接機!
    「我母親。」他說得很平靜。
    「兒子接母親很正常啊!」她一時也沒細想。
    「嗯!」
    「你說什麼?你是說你母親回國,你現在是要去接機?!」孟縈大驚。
    「沒錯。」
    「既然是你母親,你有什麼好緊張的?還一臉凝重的。」
    「妳還沒想到嗎?」他反問。
    咦!對喔!尹叡浚全家幾十年前就移民美國了,據她所知,他母親也已經有幾十年未曾回國,這一次是為什麼突然回來呢?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嗎?
    「妳終於發現事情的重點在哪裡了嗎?」
    她恍然大悟,額上滲出細汗。「是……是有什麼重要事情嗎?」
    「跟妳我都有關。」
    「你母親該不會是反對我們來往……所以特地從美國回來……」她開始不安的胡思亂想。
    「猜對一半,她是特地從美國回來沒錯,不過並下是因為她反對,而是因為我還未告知她我們的事。」
    「那……」
    「她是回國來安排我與各家名媛淑女相親的。」他說得雲淡風清、事不關己似的。
    「你說什麼?!」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那她算什麼?
    「她曾經托友人回台灣跟我下令,要我三個月內自己找到一個道地的准台灣媳婦,否則就別怨她親自回台幫我挑媳婦。」
    彷彿被雷擊到一般,孟縈臉色瞬間刷白,冷汗涔涔的瞠大瞳眸。
    「你的意思是說……你母親她要回國來幫你安排相親,然後替你找一門媳婦?」她不可置信的尖叫。
    「賓果!就是這個意思。」他涼涼的說。
    孟縈的額頭當場黑了三條線,嘴角抽搐,尖嚷道:「那我算什麼?!」
    「等會兒見到我母親可別再這樣尖叫。」他微睨她一眼。
    「別這樣尖叫?!任何一個女人遇到這種事情都會受不了尖叫的,你難道要我很有風度的問你要與你相親的是哪家名媛淑女嗎?別忘了你目前還是我的男、朋、友!」
    「我當然知道妳是我現任女朋友。」
    「什麼叫做『現任女朋友』?」她有被人擺了一道的感覺。
    孟縈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要立刻下車,再與他處在同一個空間內,她會受不了的再次放聲尖叫的。
    她快瘋了!怎麼會有這種事?!最讓人生氣的是,尹叡浚居然一副事不關己、恨不得早日擺脫她的模樣。
    「我知道,不過我一直很想改變我們兩人目前的關係。」他打下方向燈,迅速轉換車道。
    怎麼?他下一句是不是要跟她說「我們兩個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的老套台詞來敷衍她?!
    「我們兩個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哇哩咧!還真的讓她猜對了,那她是不是該回答「那你想怎麼樣」!
    一記儼然如五噸黃色炸藥的怒火突然爆發!
    她心愛的男人都快將她甩了,她可沒心情、沒雅量跟他演那種小女人委屈的角色,問他「那你想怎麼樣」。
    瞪著眼前俊朗出色的男人,孟縈原本矇矓如夢幻的眼神彷彿射出兩枚奪命飛鏢。
    「什麼叫做不是辦法?!我知道你家大業大,我只不過是一般的小老百姓,自然配不上你這種第一公子!但我希望你不要抱著玩弄我的心態來對我!」
    「我跟妳交往可是真心誠意的,沒有一丁點虛假。」
    到現在他還滿口天花亂墜,別指望她會相信!
    「停車!我要下車,我們完了!」
    「我們現在正在高速公路上,無法隨便停車,抱歉。」
    「一下交流道馬上停車!」
    她快瘋了!一抹憤恨怒火油然升起,焚燒熊熊烈火的怒眸宛如一把利刀狠狠地刺向尹叡浚。
    她怎麼會這麼,一頭栽進他甜蜜的謊言中!不僅失身,更失心!
    一股辛酸夾帶怨意撲鼻而來,抑不住的淚水如決了堤般湧出。
    「哪,我想妳需要這個。」尹叡浚斜睞她一眼,隨手抽了兩張面紙。
    孟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她所深愛的男人居然用這麼惡劣的態度對待她。
    「不必!我自己會抽,不需要你虛情假意!」她憤怒的甩開他手中的面紙,自行抽了兩張。
    「那好吧!面紙如果不夠用,妳手要伸長一點,後座還有一盒。」
    「嗄?!你……你……好樣啊!嗚……哇……」這沒良心的男人!
    被他氣的,孟縈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尹叡浚非但沒有出言安慰她兩句,反而嘴角泛著淡淡笑意斜睨著她,似乎在看一出好笑的戲。
    就在她還哭得淚漣漣時,他已經把車子停在機場停車場。
    肘臂抵在方向盤,掌握成拳支著太陽穴,他傷腦筋的搖著頭。
    「嘖嘖!妳是水做的嗎?居然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用光一盒面紙。」他很好心的抽起最後一張面紙遞給她。
    孟縈又氣又腦又傷心,不想接過他手中僅存的那張面紙,可是眼淚還是掉個不停,因此很不情願的抓過他手中的面紙,用力的拭去淚水。
    「還不夠?那妳自己爬過去後座將那盒面紙拿過來擦吧!」他拇指指向後車座。
    「不用你告訴我!」
    這可惡的男人!居然馬上跟她將關係撇得這麼清楚!孟縈彎過身子,很用力的將後車座那盒裝飾過於精美的面紙盒勾過來。
    「打開盒蓋時小心點,我怕妳把上面的裝飾弄壞了,還有,別哭得更是唏哩嘩啦的,很難看。」
    「哼!」
    以前用髒他的名牌西裝也不曾見他皺一下眉頭,現在居然為了區區面紙盒跟她這麼計較。
    她偏要很用力的扯開這個可惡的、美美的面紙盒!
    纖手用力將面紙盒盒蓋一扳開,她立時呆住了!
    這個像面紙盒一般大小的盒子內裝的不是面紙,而是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粉紅色玫瑰,花朵中間擺放的是一個心形戒指盒,上面閃耀著璀璨的鑽石光芒。
    所有的憤怒和不適「咻」一聲消失,她又驚又喜,呆愣愣地看著尹叡浚。
    「妳很傷腦筋耶!」他頭疼的揉著太陽穴。「也不聽我說完,就妄自給我下斷語。」
    「你……這……」她驚愕的抬頭看他,復又低頭看著手中所捧的盒子。
    「妳真的很讓我頭痛,就不能讓我把話說完,妳也聽個清楚嗎?」
    「我哪裡沒聽你把話說完……我明明聽得很清楚……」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想改變現狀……」
    「那意思不是要結束我們目前的關係嗎?」
    尹叡浚受不了的翻白眼,哀歎道:「改變現狀有兩種,一種是結束我們之間的感情,一種是更加結合我們兩人的情感。」
    「嗄?!」她驚愕得下巴都合不攏了。
    「我選的是後者,結合我們兩人的感情;而妳,選的是前者,妄自揣測我的心思。」
    「你……誰教你不說清楚……害我流了那麼多眼淚。」
    「我都給妳暗示了,要妳去拿後面那一盒面紙。」
    「那你在有計謀行動之前,就應該先把前面一盒面紙裡面的面紙抽光啊!」她嘟著嘴抱怨。
    「抽光就錯過一齣好戲了。」
    「你很惡劣耶!看人家哭成那樣子也不安慰一下,還一路看著我哭得不成人形!」她生氣的捶打著他的胸膛。
    他狂笑。「哈哈!好了、好了,別打了,要打我回去再讓妳打個過癮,現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麼事?」
    「我母親的班機已經降落了,我們得趕緊接機去。」
    「你要我哭著一個大花臉去見你母親?!」
    「我不在她出關的第一眼就讓她見到妳,難道還等著她一回到台北馬上幫我安排相親嗎?」
    「可是……」她一臉為難。「我用什麼立場去見你母親啊?」
    他斜睨她一眼。「媳婦的身份啊!」
    她臉紅心跳的佯裝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啊?」
    「別跟我裝傻喔!」
    「人家哪有!人家……」
    「是嗎?」他凝眸而視,讓她的舌頭瞬間打結,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意思。
    她玩弄著食指,囁嚅道?!「你又沒跟人家求婚……我怎麼好意思用這個身份……」
    「我剛剛說了啊!」
    「那哪算呀!那只是表達你的想法,你又沒有付諸行動!」她嚴重抗議。
    「看妳選擇結束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是更加結合我們兩人的情感囉!」他暗勁一使,將她反壓置在他與椅背之間,邪魅的瞅住她。「妳選的是哪一項呢?」
    「你又沒要人家嫁給你!」她很委屈的噘嘴。
    「縈縈,我已經不能沒有妳在身邊,嫁給我好嗎?」他挺直的鼻子磨蹭著她的,在兩人唇瓣交會間吐露愛語。
    「可是……」
    他堵住她的辯解,給她深沉熾熱的一記熱吻。
    「說!」他不再渴望她的回答,強硬的半命令,「說妳願意嫁給我!」
    他的熱唇再度覆上她的嬌艷,吻得她天旋地轉、頭昏眼花,無法順利思考,眼前只能先點頭答應。
    「嗯……我答應……」
    她響應著他火熱的親吻,心甘情願臣服於他甜蜜的命令之下……
    雙臂環胸、雙眉緊擰,尹夫人抬高眼,隔著老花眼鏡睞看著未來兒媳婦一眼。
    真是的!兒子居然讓她這個老媽在機場等了他們一個鐘頭,小倆口才姍姍來遲。
    當她第一眼看到未來兒媳婦時,還嚇了一大跳呢!現在看這媳婦是愈看愈滿意。
    真想不到她這個兒子不鳴則矣,一鳴驚人啊!
    這媳婦兒可真是長得水靈靈,沒話說呢!
    尹叡浚受不了的翻翻白眼。「媽,您還沒看好嗎?」
    不是她愛說這個兒子,有了媳婦就忘了娘,她不過是多看未來媳婦兩眼,就遭到無情兒子炮轟。
    「我才多看她兩眼,你就心疼成這樣,以後要是把媳婦娶進門,不就完全把我這個做娘的拋到腦後了!」尹夫人輕啐一聲,強烈表達不滿的意味甚是濃厚。
    「媽,嚴格說起來,妳已經這樣看著縈縈足足有一個鐘頭之久了。」尹叡浚將視線調回先前離開的報紙上。
    「是喔!我怎麼都沒感覺時間過了這麼久了。」
    「妳的眼睛不酸嗎?」
    尹夫人頻頻稱奇,「奇怪了,兒子,你那顆腦子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平常是靜悄悄的一點風聲也不肯吐露,不帶一個人回家過節或是認識的,怎麼今天會這麼大方帶著准媳婦到機場接我?」
    在一旁始終不敢吭聲的孟縈終於忍不住地笑出聲,即刻遭到尹叡浚一記無情爆栗子。
    「好痛耶!」孟縈揉著額頭抗議。
    他寵溺的替她揉著。「不准笑!我不喜歡的女人,我可是不會把她介紹給我老媽的。」
    尹夫人受不了的看著眼前這一對眉來眼去的情侶。
    「年輕人,你是在趕我這老人家嗎?」
    「媽,您要休息了嗎?」
    這個兔崽子!居然急得趕她這個老媽子!
    不過,看在他找了個令她滿意的媳婦、心情正好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計較了。
    「我房間在哪?」
    「媽,您的房間是在後面第二間,我幫您把行李拿進去。」
    「不、不、不!才一個小皮箱,我自己拿便行,你陪陪縈縈吧!或是要做什麼都可以,我老太婆不打擾你們了。」說完,尹夫人隨即接過尹叡浚手中的行李,往她的房間走去。
    孟縈嬌羞的喊著,「伯母,您別聽叡浚胡說啦!」
    尹夫人揚揚手。「我哪會理會他的意見啊!我坐了一天的飛機,累得很,得先休息,等我醒來,我們兩人再去逛逛街,該去準備婚禮要用的物品了。」她在心裡盤算著。
    嗄?!婚禮?
    如果她沒記錯,她才剛當上某人的未婚妻不到三個鐘頭耶!就馬上談結婚……不會太快嗎?
    「伯母……」孟縈在尹夫人身後喊著,哪知她老人家非但不理她,還將門上鎖。
    尹叡浚露出不懷好意的好笑,瞟著她。
    「嘿嘿!我老媽說做什麼都可以耶!」
    她倏地臉紅,撞他一下。
    「你胡說些什麼呀!你媽媽在這裡可不行,我還要做人耶!要是她誤會我是淫蕩的女人怎麼辦?」
    「是要做人!沒有我妳怎麼做人呢?」他一語雙關。
    「唉!你誤會人家的意思了啦!我是說會吵到你母親的!」
    「妳忘了啊!我的房子每一問房間都有做隔音設備,我們在裡面如何翻雲覆雨,我老媽也會裝作聽不到的。」他推著她往他的房間走去。
    「唉!不行……」
    「抗議無效!」
    他一把將她橫抱起來,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順勢一腳踢上門,將所有的聲音阻隔……

《小姐有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