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今個兒翩兒花魁將上演名震一時的『飛雪』,咱們走快兩步,別佔不到好位置了。」
「當真?啊,翩兒花魁渾身柔若無骨,跳起『飛雪』必定格外地好看,走走走,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這位大爺,稍等一下,什麼是『飛雪』?」顯然對舞曲一竅不通的男子,忙不迭地拉住其中一個匆匆路過的人,好奇地問。
「哎呀,你怎麼連『飛雪』是什麼也不知道呢?『飛雪』是劍舞。」
「再等一下,女子舞劍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我在此耍一套劍法給您兩位看?」男子嗤之以鼻,狀似不屑。
「去去去,你這小子必定是剛從外地來的,還沒有見過翩兒花魁的舞,才敢在此大放厥詞。你有錢吧?剛好今天翩兒花魁有義演,你付個一百兩銀票就可以一睹佳人的舞姿,包準你驚艷不已。」捉著男子,也不管他願不願意的,從他身上搜掠出一張銀票,交給守在門外的人,拎著他走進去了。
甫走進,便瞧見一個嬌小的丫頭,站在台上,以嬌甜的嗓兒,雀躍地道:「各位看官久候了,感謝各位的慷慨解囊,幫助近日因天旱而受影響的農家們,大家今天不但有機會瞧到翩兒花魁的『飛雪』,咱們的紅袖小倌也為了感謝大家,將會額外地上演『愛蓮說』一舞。現在,有請紅袖小倌!」
男子愕愕地看著眾人掌聲如雷,後知後覺地抬起手也想拍手時,一陣的絲竹樂兒,教如雷的掌聲瞬間收起,而後紗帳被拉開,一個高大的舞者,身著粉色的舞衣,隨著絲竹樂兒翩然起舞。
一抬手,一彎腿,宛如一朵清麗脫俗的蓮,擄住了眾人讚歎的目光,再加上那絕色美艷的麗容,教男子看直了眼,全然忘了自己被強逼進來、被搶走百兩銀票的怨恨。
絲竹樂停,舞者也停,紗帳再度掩上,遮住了舞者娉婷的身影。
男子戀戀不捨,拉了拉身旁的人,「剛剛那位姑娘,叫啥名兒?」
對方冷笑出聲,「別被眼睛騙了,剛才那個不是姑娘,那是紅袖,是美人閣的當紅男倌!」想當年,他也被騙過一回,落下不少男兒淚,現在看著有人跟他同一命運,他的心都樂極了。
男人如遭雷擊,怎也沒預料過,自己頭一回動心的對象,居然是一名男子,還是一名男倌,巨大的傷慟,教他差點當眾淌下男兒淚。
「別哭,別哭。」眼見一聲嗚咽聲差點就逸出來,剛剛出聲打碎他幻想的人,連忙喊停。
當男子以為對方是好心地安慰他時,怎知對方卻開口:「先看完『飛雪』,看完翩兒花魁的舞後再哭,別在這裡吵著我!」
男子更想噴淚出聲,不過,再次響起的絲竹樂打斷了他的衝動。
這一回,不若方才柔腸寸斷的慢拍樂曲,帶了點激昂的快拍樂曲,未見人舞,先教人激動,教人不禁期待這場舞來。
下一刻,紗帳再度被撩起,一道紅色的娉婷身影,手握長劍,隨著樂曲翩翩地舞了起來,一揮劍,一抬首,一跳躍,一掃腿,彷若與長劍合二為一的身影行雲流水,教男子再度看傻了眼。
他剛剛說什麼女子舞劍有什麼好看的,真的猶如井底之蛙,貽笑大方。
台上的女子舞起劍來,剛柔並濟,該軟的地方軟,該硬的地方硬,看得他一陣的血脈沸騰,目不轉睛。
天底下,怎麼可能會有如此教人目眩心動的舞者?
直至舞曲盡了,舞者離開了,他也像塊木頭般佇在原地。
站在他身旁的人同情地搖搖頭,「造孽喔,看來翩兒花魁又擄走了一個男子的心了。」瞧這反應,比他當年的情況更加劇烈。
幕前,一片的熱鬧;幕後,也同樣喧嘩。
「怎麼樣,我的比較轟動對不對?我跳得比你好對不對?」
還沒有換下「飛雪」舞衣的程翩兒,興沖沖地跑到剛換下舞衣的梁紅袖面前,笑彎了一雙眼兒,一張嘴兒一直「對不對」的直問。
她是來炫耀的沒錯,誰叫這個明明進美人閣是要當男倌的人,不去陪客人喝酒、調笑、套套消息,卻硬是跑來跟她爭花魁的位置,這口氣教她怎麼可能嚥得下去呢?當然是一逮到機會就過去炫耀揶揄一番。
梁紅袖看了看她身上的舞衣,一陣無名火便油然而生,「他們不是因為你跳得好,而是因為你露得多!你瞧你身上的舞衣,露腰露肩又露胳膊的,有哪個男人不心動,哪個男人不叫好的?」
「你你你……」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聽到這麼難聽的話,程翩兒氣得兩道柳眉差點就倒豎起來,「你只不過是在嫉妒我跳得比你好而已。」
對,一定是這樣沒有錯!
「笑話,如果我真動起真格來,你以為你還能坐得穩花魁的寶座?」梁紅袖毫不客氣地道,雙手卻忍不住扯過裝飾用的紗帳,將她從頭到尾都包裹起來,不讓她除了面以外的肌膚露出半寸。
「梁紅袖,你這是在做什麼?」被裹得動彈不得的程翩兒,扯著嗓子直嚷嚷著,一點也不怕自己形象全無。
他一頓,「你那身子又不是特別的凹凸有致,看了傷眼,我是為了其它人著想。」一臉既嫌棄又厭惡的表情,彷彿她的身子真教他看得眼痛似的。
「你你你……」程翩兒被氣得差點就吐血,她怒瞪著眼前這個自進美人閣已整整兩年多,卻總是一勁兒的惹她生氣的臭男倌,他明明對其他的姊姊、妹妹都很好很溫柔,偏偏就只對她不一樣!
她到底什麼時候惹過他,讓他生氣了?這個問題一直地困擾著她,教她完全摸不著頭腦。
「紅袖,翩兒,你們兩個又在吵架了?」淡然的嗓音,在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央劃開。
「祈兒姊姊,你瞧你瞧,可惡的梁紅袖把我包成這個德性了,教我走也不是,跳也不是。」
一瞧見疼愛的姊姊,程翩兒馬上收起惡婆娘的表情,換成一副可憐兮兮的神情,再配上可憐的口吻,一副教人聞者心酸,聽者落淚的樣子。
「翩兒乖,先去把舞衣換下來,秋棠等你好久了。」稍微替妹子解開綁得過緊的紗帳,夏祈兒推了推不甘願就這樣走開的程翩兒,要她跟著秋棠離開。
程翩兒又瞪了梁紅袖一眼,才披著紗帳,跟著秋棠到後室。
「我說你,有必要每次都氣得她跺腳嗎?」喚著眼前這個雙眼根本就離不開程翩兒的男子,夏祈兒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他總愛這樣對待程翩兒,明明知道程翩兒很討厭這樣的他,但還是做出教她更生氣、更討厭的事情來。
「那是因為,我怕又被她忘記了。」那衝擊太大了,以至於到了今天,他還是無法忘懷。
「翩兒認人的能力很差,這個我無法幫她開脫,但她都已經牢牢記住你了,你還有必要這樣氣她,用你那麼特殊的方式教她把你記住嗎?」
直到再也看不見程翩兒的背影,梁紅袖才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分給一直被他漠視的夏祈兒,「那是因為,我們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相處,要是冷不防地改變了對待她的態度,只怕她非但不會感激我,還會懷疑我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好作弄她。」
他說的也沒錯,只怕程翩兒會躲他躲得更遠,只不過……
「你要再跟她耗上多久的時間?你能留下的日子,不多了吧?」夏祈兒問著,試圖在他臉上找到其它的表情。
沉默了一會,他再開口:「那麼祈兒,你認為十七歲的她,能成為我的妻了沒?」
還裝什麼不急,原來比誰都要焦急,夏祈兒淡漠的臉上,也禁不住地揚起一抹淺淺淡淡的笑,「如果,你有法子教那丫頭這輩子都無法忘卻你的話,那麼答案是當然的,一般的女孩兒十六歲都已經婚配了。」
「是嗎?」
「但醜話說在前頭,你不要讓她受傷了,也別打算玩弄她,若你敢這樣對待她,就等於與整個美人閣為敵,到時候,哪怕你娘是御前第一舞者,又或者你是當今皇上的親表弟,我們也不會輕易饒過你!」
她的話,教他的唇浮現一抹苦笑,「如果我真有心要傷害她、玩弄她,我何須屈就自己,在美人閣裡當一個小小的男倌,讓皇上以及我娘百般恥笑?」
為了得到自己心愛的小火蝶,他可將男性的尊嚴全都擱到一旁去了。
夏祈兒滿意了。
的確,以梁紅袖這樣心高氣傲的人,要他拋棄男性的尊嚴,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他以男倌的身份待在美人閣,已經有兩年的時間。
這期間,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除了安野王與月嬤嬤外,就有她與柳應兒知道。
「我要說的話就到此為止,要怎麼讓翩兒拋開對你的成見,你就自個兒好好地想想辦法,自求多福了。」忍不住說話揶揄他,夏祈兒轉身,先與丫環回美人閣,留下這對愛置氣又愛鬥嘴的男女。
梁紅袖獨留原地,思索著夏祈兒的話。
她那麼地討厭他,怎麼可能輕易扭轉她對他的成見?
然而,一思及自己的時日無多,他眼眸的幽暗再也無法止住。
他要想方法,早日得奪到程翩兒的芳心,否則當時間一到,他想再回來便會難上加難,更莫說是得到他日思夜想的女子。
◎◎◎
「為什麼祈兒姊姊不等我一起走?」瞅了眼梁紅袖,程翩兒坐在馬車的軟墊上,不悅地問。
「因為怕跟一個麻煩在一起吧?」想也不想,梁紅袖就扔了一個氣煞人的答案給她,氣得她不顧馬車行走時的顛簸,挺直了身子。
豈料,她的頭頂一下子就撞上了車頂,疼得她眼眶含淚,「好痛痛痛……」雙眸泛紅,雙手摀住吃痛的額頭。
「活該。」見狀,他毫無憐香惜玉之情的出言揶揄。
「你你你……」氣得繃不出下一句話,程翩兒玉指顫抖,一副快要腦溢血的模樣。
已經對眼前這一幕司空見慣的秋棠,從車廂的右側取來一個精緻的漆木盒打開,送至程翩兒手邊。
「小姐,來來來,快吃一口秋棠做的棗泥餅,甜一下嘴兒就不痛了。」
一受委屈或受氣時,程翩兒便要食上一塊甜糕甜甜嘴兒,否則便會沒完沒了,雖然這樣有點孩子氣,但眾人只覺得性子直率的程翩兒這樣很可愛。
「對呀,快點甜甜嘴兒,好讓話也甜一點,不用聽了就礙耳。」誰知,始作俑者還在說著風涼話。
「你!」聞言,程翩兒又想跳起來,幸好秋棠眼捷手快地扶住她,免去她再次的皮肉痛。
「紅袖公子。」秋棠責怪地投去一瞥,頗不贊同他總是這般惹自家小姐生氣,雖然她也知道為什麼梁紅袖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梁紅袖表達他的喜歡,就像一個小男娃一樣,總愛欺負自己喜歡的女娃,教對方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不管對方是討厭自己也好,厭惡自己也罷,只要對方的目光是放在自己的身上即可。
梁紅袖舉起雙手,比出一個投降的姿勢,「我還得請秋棠你賞我一塊棗泥餅呢。」
「不給你吃!」程翩兒孩子氣地將整個漆木盒抱在胸前,故意拿出一塊香甜的棗泥餅,當著他的面,重重地咬上一口。
甜甜的滋味,在舌尖上泛開,教程翩兒禁不住滿足地瞇起了眼,一副幸福得不得了的滿足狀,可那沾在粉唇旁的棗泥,看在梁紅袖眼中,卻是一個致命的誘惑。
他多想將眼前這個不斷做出挑釁表情的女人抱進懷裡,舔去她唇旁的棗泥,而後覆上那兩片教人無限遐思的唇瓣,將舌探進她那張小刁嘴裡,與她一同品嚐這塊棗泥餅的甜蜜滋味。
可是,還不可以。他沒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她是不會乖乖就範讓他吻個徹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