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患該有傷患的樣子。」張御醫緩緩地露出一抹童叟無欺的和藹笑容,讓人不禁懷疑金針是其他人所為,而不是眼前這位說話與行動都慢條斯理的老人。
「皇上。」
被點名的皇帝原本想恭敬地應一聲「是」,但想起自己乃一國之君不能如此地窩囊,硬聲地咬住牙,應了聲:「嗯!」
「如果梁大人真的那麼想見翩兒花魁,老臣認為,為了大人的身體著想,皇帝可遣使者到美人閣,將翩兒花魁接來皇宮,一來可讓梁大人專心養傷,二來也可以解了梁大人的相思之情。」
「好好好,張御醫,您這法子真好。」幽蘭簡直連連拍掌,因為她老早就想在舞台以外的地方,見一見這個打敗了她,且將他兒子的心拐走了的未來媳婦兒。
「皇上,快遣使者去吧!」
一國之主的尊嚴至此,已經不復存在,然而對方是他的姨娘,他能說些什麼?皇帝只能乖乖地聽從姨娘的話,遣使者至美人閣,以最快的速度將程翩兒接至皇宮之中。
不過在那以前,還得派人至安野王府,通知一下美人閣的真正當家,安野王與月嬤嬤,有了當家主的同意,他們才可以將程翩兒帶出美人閣的大門,而不至落得一個「強搶民女」的罪名。
由於月嬤嬤的同意,程翩兒被接進了皇宮裡。
難以言喻的,不知道為何月嬤嬤,不,應該是說夏祈兒等人,似乎知道了一些她應該知道,但卻一直不知道的事。
數名宮女領著她,走進一座宮寢之中。
寢宮之中,並沒有奢華的擺設,只有實而不華的簡單擺設,如果硬是要說,寢宮之中最華麗的該是那垂著層層紗帳的大床了。
領她進了寢宮後,幾個宮女便退出了,獨留她一人。
她有些愕然地待在偌大的寢宮當中,思索著到底是誰,會如此大費周章地將她從美人閣接到皇宮裡,卻把她獨自一人扔在這無人的……
一陣輕咳聲,倏然傳來。
程翩兒回過身,循著聲音的來源。
最後,她的目光,停在那垂著紗帳的大床上。
雖然隔著一層的紗帳,但如果仔細瞧的話,不難看到床上躺著一個人。
基於好奇,程翩兒徐徐地靠近大床,撩開層層的紗帳。
當那張熟悉的俊臉映入眼中時,她整個傻住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上前,瞧見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竟然赤裸著上半身,肩膀上束著白布。昏睡在皇宮的床上。
顫抖的指,輕撫上他身上的白布,白布上赫然血跡斑斑,乍看之下極為駭人。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受傷?」她輕聲問著,他的臉原本是白皙,但此刻卻是全無血色,暗示著他身上的傷並不輕。
原本在床上昏睡的梁紅袖以為自己做夢了,否則他怎麼會聽到自己心愛的女子的嗓音?
他緩緩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教他想了許久的嬌顏映入眼中。
「翩兒……」乾澀的嗓音,輕喚著她的名。
她取過擱在床邊的水,輕柔地餵他喝下。
清冽的水滑過喉間,舒緩了乾澀的喉嚨,同時也教他意識到,眼前的人兒不是他的夢境,她是真實的!
「好點了嗎?」擱下瓷杯,她問著,嚴重的擔憂掩飾不住。
「翩兒,為什麼你會在這兒?」對她的出現又驚又喜,他問著,由衷地感激那個帶她進皇宮裡的人。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就被送進來了,那你呢?為什麼你會在皇宮裡,還受了重傷?」原本打算好生懲罰他一頓的念頭,在瞧見他病懨懨的躺在床上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純粹的擔憂與心疼。
她的問題,教梁紅袖怔住了,「月嬤嬤沒跟你說?」
「嬤嬤要跟我說什麼?」擔憂的小臉上,增添了一抹的困惑。
顯然,沒有人對她提及過任何的事,要他親口跟她講,而會做出這樣決定的人,梁紅袖想也知道。
不過,她臉上那抹顯而易見的擔憂告訴他,如果他現在將所有的事情全說出來,她應該會原諒他的。
「翩兒……」當下,他輕咳了幾聲,彷彿身上受了致命的傷,即將不久人世的氣虛狀。
「你還惱我的不辭而別嗎?」
「你……」他主動提及那件教她怒不可遏的事,教程翩兒眉頭一皺,可他這副樣子,她實在是說不出她仍在生氣的這些話來。
「翩兒,我不是故意要不辭而別的,但當時的時間有限,我怕我無法向你解釋一切,所以才打算托月嬤嬤他們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向你和盤托出,不料他們卻沒有向你說過這件事。」他再咳幾聲,臉色更加蒼白了。
「我不氣了,我不氣了,你要不先休息一下好嗎?」她擔憂得跟著他一起臉色發白了。
覺得自己似乎裝得太過火了點,他收起原來打算一連串的咳嗽聲,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好一點,「聽我把話說完好嗎?」
「好好好,你說,我會聽的。」她已經被他方纔那副樣子嚇著了,渾然不知自己受騙了。
「上床來,躺在我身邊。」忽地,他掀起蓋在身上的棉被,一副要她一同躺在床上,不然他不會開口說的無賴狀。
換做是平日,程翩兒才不會理他,可他沒有血色的俊臉實在教她心疼極了,又沒有大夫可以跟她保證其實他好好的,根本就不會一下子就歸西去,教她完全無法拒抗他的要求。
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躺倒他的身邊,再拿過被子將他密密地蓋住,不讓初冬的冷風凍著他。
挨在他的身旁,他身上炙熱的體溫傳至她的身上,明明初秋她都會冷得直打冷顫,蓋得再多的棉被,放再多的炭爐還是冷得不得了,可是現在已經入冬了,但有他在身旁,她居然不會感到寒冷。
她想,她可能知道原因了,心底有一陣的甜泛開,一直從心頭蔓延開來。
抬首看著眼前的男子,一股的衝動,教她再也按捺不住地開口:「紅袖,我愛你,真的很愛你。」
她水眸中滿得快要溢出的愛戀,以及酥甜入心的愛語,教梁紅袖的心緊揪了起來,不是因為難過,不是因為傷感,而是因為那句宛如天籟的話語,他等了那麼的久,終於等到了。
「我也愛你,翩兒。」不只是喜歡那麼簡單,他愛她,更甚於愛他自己。
程翩兒從不知道,原來一句短短的愛語,可以是如此地醉人。
闔上帶著淚濕的眸子,她緊緊地依靠在他沒有受傷的那邊肩膀,勾出一抹既甜又嬌的笑靨,現在的時刻並不適合眼淚,而該適合笑容。
這個兩情相悅的時間,實在不適合道出那些破環氣氛的事,尤其她已經不氣他當初的不辭而別,所以梁紅袖私心地決定,那些事,待晚點時,他會找個適合的時間來跟她說。
「翩兒,吻我。」而現在,他極度想念著她帶著甜味的吻,他是靠著記憶中的甜吻,才能按捺得住不離開皇宮,衝到美人閣看她、吻她的衝動。
現在,她人就在這兒,他再也忍不住這樣的念頭了。
「你的傷……」沒想到他受了傷還這麼不安分,向她提出這樣的要求來,她的小臉一下子就浮上一層的緋紅,有點羞赧地提醒他現在是一個傷患。
「不礙事,我傷的是肩膀,不是唇。難道你不想我嗎?」他的嗓音暗啞著,輕緩地問著她,以聲音迷惑著她。
她怎麼可能不想他?她想他的一切,也包括他炙熱濃烈的吻。
既然他說不會影響到他的傷,沒有了顧忌,她自然而然地靠近他,軟唇緩緩地貼上他那張開的唇,小巧的舌探進他的唇間,任他使勁的吸吮舔.弄,逗出她一聲聲的嬌喘。
兩人都沉醉於這記的熱吻間,並沒有發覺,有三雙的眼眸,正饒富興味地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雖然親吻不會影響到他的肩膀,但我怕你們兩個再吻下去,他要動的不只是唇,而是全身,屆時我怕他的傷會再裂開,到時更加麻煩。」
蒼老的嗓音,隔著紗帳,提醒著那個老不合作的傷患。
程翩兒倒抽口氣,連忙拉起被子將自己密密地蓋住。
他剛剛的一舉一動,都被瞧見了!
一陣的羞窘濃濃地包裹住她,她想若她不探出頭來,紗帳外的人絕對不會知道她是誰的,只是,這些都是她的妄想。
「翩兒花魁,你的腳傷看來全好了。」蒼老的嗓音再次傳來,明顯的笑容完全遮不住。
程翩兒有多想不應聲,繼續躲在被中裝死,可是對方是長輩,而且還是曾經診治過她腿傷的醫者,於情於理,她都得回應並道一聲謝。
「是的,都是您的功勞,謝謝您張御醫。」努力地壓下心中的羞愧感,她緩緩地從被中探出頭來,可是一雙眼卻不敢落在任何人身上,只敢落在一截黃袍上。
黃袍?
她瞠目結舌地瞪著那以金線繡上霸氣十足的金龍的衣袍,眼前跟張御醫一同撞見她將梁紅袖壓在身下自已親吻的人,該不會是她心中想的那一個吧,想她一介民女,何德何能能夠見到當今的天子?
「皇上,這就老臣跟你提過的,被喻為天下第一舞孃的翩兒花魁了,她的『胡旋舞』當真是天下一絕,老臣還從未見過如此生動的舞蹈。」張御醫笑呵呵地說,並一併解答了她的疑惑。
「當真?那麼改天朕一定要好好地瞧瞧你的舞。」另一道男嗓音響起,應和著張御醫的話。
「你們還要在那裡待到什麼時候?」梁紅袖不悅的瞪住三人,難得他與心愛的女子有獨處的機會,這些人卻跑出來礙事,這叫他怎麼可能和顏悅色地對待他們?
更何況他最擔心的,還有另一件事。
「你怎能對皇上如此無禮?」他懷中的女子抬起頭來,為他對當今皇帝的無禮感到不可思議。
「翩兒姑娘,朕早就習慣了這表弟的無禮了。」
程翩兒愣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雙耳聽到的,「你……」
梁紅袖探手,握住她的手腕,「翩兒,你聽我說……」
該死!他就知道,他們三個一來,就沒有好事發生。
「你……你是皇上的親表弟?」她瞪大水眸,難以置信地質問他。
「對。」面對火氣四溢的她,梁紅袖知道再也瞞不了下去,只好點頭承認了。
「你……」程翩兒如同梁紅袖所想,一直而來都以為他只是寂寂無名的平凡小悲,萬萬想不到他居然是皇帝的親表弟,一個皇族外戚。
「我娘是御舞者。」見她震驚的反應,既然已經知道了其中的一項,也不需要再瞞著其他事,所以他決定將所有的事情一次點明。
「而我,是禁軍的統領,這次回宮,也是為了平定叛亂。」
如此一來,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會擁有極高的舞蹈天分,會懂得那麼多的舞;同時,也能解釋他身上為什麼會有著與舞者不同的結實肌肉。
程翩兒呆愣得不知該作何反應,可隱隱約約又覺得有些不尋常,既是禁軍統領,為何會出現在美人閣?當初他說是為了她,但現在,真的是如此簡單嗎?
思及此,她的眼眸冷了下來。
「當初,你到美人閣到底有什麼目的?」
「一來,是為了皇上去調查美人閣是否有以下犯上、叛軍謀反之嫌;二來,只為我娘說,她敗給美人閣的翩兒花魁,我去,只為了瞧瞧你是否真的有這個能耐,教我娘甘拜下風。」他也料到她會問,所以將她想要知道的事,全告訴了她。
「美人閣的大家都知道你的身份與目的?」
「對,月嬤嬤以及你兩個姐姐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