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壓根兒不在乎她的去留,只是順口問問而已,而杜鈴蘭,也的確是誤會了。
    她的心苦極澀極,可是卻只能如同啞巴吃了黃蓮一樣,有苦自知,「因為我現在的身體,已無法履行我的職責。」搬出相同的借口,她對著眼前這個她深愛卻又傷她極深的男人說。
    她不懂他明明已經知道了她的身體狀況,還執意問她離開理由的用意在哪裡,但她告訴自己,那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可以離開龍門,從此可以離韓洛霆遠遠的,只跟她的小寶貝過幸福的日子。
    她不會知道,他有多想對她低吼他知道她的事,但他一點也不介意,只想她能留下來,留在他的身邊,他不在乎孩子的父親是誰,他會視孩子為己出,只要她願意留下,他什麼都會答應她。
    只是,一陣又一陣的昏眩,幾乎教他站不住腳,這個時候他開始痛恨自己在這段時間裡沒有好好地休息,而讓高正文用鎮靜劑強逼他休息。
    他閉上眼,強壓下那陣昏眩,好一會才能再度開口道:「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他想知道,是哪一個男人,會教她如此地沉醉、如此的深愛?
    他嫉妒那個男人。
    他的問題,教她頸背上的汗毛全然地豎起。
    「孩子的父親,是我愛的男人。」其實她大可以不回答,沒有任何一條的法律,是要下屬向上司交待她的感情狀況,然而帶著幾分連自己也不明瞭的倔強,她深吸口氣然後回答,可是拳頭卻不由自主地握緊。
    她在緊張,他瞧得出來。
    「他是誰?」他再問。
    她無奈地苦笑,開始對他的一再追問感到怨忍既是對她無情,又何必一再地追問她,教她誤會。
    「你不想說?」到現在,還在袒護那個男人。
    「對。」她不會說,她會帶著這個秘密,永遠地離開他、離開龍門。
    沉默開始在兩人之間瀰漫。
    她的語氣以及態度,一再地說明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離開,他不得不猜測,她是急著去見那個男人。
    已經沒有辦法了,不是嗎?她已經如此地深愛那個男人,愛到拋棄一切,拋棄影衛的身份,拋棄龍門,也一併拋棄了他。
    他根本就連一點點介入的空間也沒有。
    「你想走的話,就走吧。」過了許久他終於開口,如她所願的讓她離開。
    得到了答案,而且還是自己想要的最終結果,可是她的心還是像被刺了一刀那樣的痛。
    「謝謝統領……」她壓下湧到喉間的苦澀,頭垂得更低。
    「我說過,我不想見到你用頭頂來面對我!」難以理解的怒氣倏地爆開,他怨她即使快要離開了,她還是不肯看他。
    難道在她的心裡,他真的如此的不值嗎?
    失控的怒吼聲,在書房間迴盪。
    她驚訝地抬起頭來,一顆淚來不及收起,便掉出了眼眶。
    「你……」他有那麼可怕嗎?甚至嚇得她掉眼淚。
    知道他誤會了,她微張唇想要解釋,可是她忍下來了。
    她是一個即將離開的人,他對她有什麼誤解,又有什麼關係呢?還是任由他誤解,不要再多說什麼了。
    對著這個她最深愛的男人,她露出一抹淺淺的、淡淡的笑,「謝謝你一直以來的教導。」說完,她便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
    用渴求的目光吞噬著她的背影,他像尊木像一樣地佇立在原地,不敢也不願挪開自己的眼,多一秒也好、多一眼也好,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把握,在她離去後,他們還能不能在茫茫人海裡遇上彼此。
    所以,再多看一眼,記憶便會再深刻一些,這樣才足夠讓他在往後的日子裡,時時刻刻地提醒自己,她如何自他的生命裡離開。
    「我以為,你不會讓她走。」龍潮看完了戲,村思著自己該不該上前賞這個自作孽兼遲鈍的男人一拳。
    韓洛霆癱坐在沙發裡,舉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完全不想回答龍潮。
    「韓洛霆,如果你真的這樣就讓她離開,你絕對會後悔。」
    「後悔?」他勾起唇,冷笑地說:「我現在已經他媽的在後悔了,但後悔有用嗎?去追了有用嗎?她會因為我追上去而不走、不再愛那個該死的男人嗎?」更何況,現在他連意識也開始渙散起來,連站起的力氣也沒有了,「該死的鎮靜劑。」
    「我以為那些玩意對你那副鬼身體一點功效也沒有。」
    韓洛霆不再開口,毒藥才是對他沒效,但鎮靜劑不是藥,所以他只能像現在這樣癱在沙發上。
    「你真的不知道,鈴蘭口中的男人是誰?她肚子裡的種,又是誰的?」
    這男人真的越來越討人厭,韓洛霆再冷冷地晚了龍潮一眼,答案如此顯而易見,還明知故問。
    「她的生活圈子,其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廣。」身為龍湖的影衛,杜鈴蘭幾乎二十四小時都會待在龍湖的身邊,她從哪兒來那麼多的時間,去交上龍門外的男人。
    他的話,如同一盞明燈在韓洛霆眼前亮起似的,「你知道是誰。」不是詢問,而是篤定,他太知道龍潮厲害的地方在哪裡。
    「我知道。」
    「是誰?」他急急地追問。
    「知道是誰了,你又能如何?你連留下她的勇氣也沒有,即使讓你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你會怎樣?動手殺了那個男人?還是將那個男人綁到她面前,你則看著他們兩個雙宿雙棲、縫蜷情深?」龍潮反問他,溫文的瞼上卻有著一抹讓韓洛霆想一拳打掉的嘲笑。
    的確,韓洛霆並沒有想過知道「那男人」的身份後,他會怎麼做。
    他頹廢地繼續癱在沙發上,居然開始怨忍體內的鎮靜劑還沒有讓他昏過去,想不昏時暈眩眩的,想昏死過去時卻開始清醒起來。
    「你愛她?」耳邊,傳來龍潮的問題。
    愛!他愛得心都快要碎掉了。
    韓洛霆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怪得了誰?又怨得了誰?是他發現得太晚,察覺得太遲,才會落得如此一個下場。
    「洛霆,還記得那次你喝醉酒的事嗎?」
    韓洛霆一怔,龍潮不會無緣無故問他這種無聊問題。
    他只有一次喝醉的經驗,他也以為自己那一次只不過是一場春夢,但……顯然不是。
    幾幕模糊的影像掠過腦中,快速得教人無法捕捉得到,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模糊的影像,幾乎是隔一段時間便會在他腦中浮現,他一直以來都不以為然,沒有浪費時間去細想,到底影像中的女人是誰。
    但龍潮的話,好像在引導他去回想,那個女人是誰?
    他從那團迷霧似的記億里,抽絲剝繭,強逼自己想起那個女人的瞼,如絲如瀑的烏黑長髮、纖細的身子、修長的雙腿,以及……在她頸項上,一記小小的、淺淺的紅色胎記!
    「看來,你想起來了。」
    韓洛霆像見鬼一樣地瞪著龍潮,瞼上是難得一見的不敢置信。
    「所以我說,如果你真放她走,你絕對會後悔,而且還會是一輩子,現在你追出去的話,還可以追得到。」
    軟癱癱的身體好像突然被注入了力量似的,韓洛霆撐起身體,飛也似地衝往了龍門的大門。
    那枚紅色的胎記,他的身邊只有一個人擁有,而那個人便是杜鈴蘭!
    杜鈴蘭跨出書房,雙手輕輕地撫上小腹,柔聲對肚子裡的孩子輕語:「寶寶不要怕,你還有一個很愛你,也很疼你的媽媽,媽媽跟你保證,我會一直一直的保護你,不讓你受傷害的……」
    邁開腳步,她往大門的方向走去,她的腳步是前所未有的輕盈,一直以來加諸於她身上的壓力,現在全數一掃而空。
    她不禁加快了腳步,像只翩翩飛舞的小粉蝶,愉然地飛離那扇一直囚困著她的心的大門,她為自己加上的沉重大門。
    小巧的足即將踏出那扇門時,她的手臂卻被人捉住了。
    她困惑地回頭,清涼的秋風卻揚起了她的長髮,遮住了她半張的瞼,可是她還是能清楚地看到,那個捉住她的人是誰。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他?
    「你不能走。」韓洛霆捉緊了掌間柔若無骨,纖細得彷彿他一用力便會折斷的手臂。
    怎麼可以?怎麼可能?他居然忘了,那個徹夜與自己纏綿的女人是杜鈴蘭。
    她懷孕的時間,與那次纏綿時間是如此地吻合,而那之後她根本就不曾離開過龍門,那麼她肚子裡的孩子,就只會是在那次纏綿懷上的。
    她肚子的孩子是他的,他就是孩子的爸爸!而她說她愛孩子的爸爸,愛到連命也不要了。
    所以,他想要捉來殺千次、萬次的混帳男人,根本就是他自己。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教他幾乎要發狂了,喜悅就在胸口裡炸開,在胸口裡洶湧翻騰,他快要止不住這樣的激烈情緒。
    孩子,他們的孩子,他會以他的全部,包括他所有的愛、包括他的命,去守護她與孩子,他會成為她和孩子的避風港,將一切危險以及傷心難過擋下來,讓他們有一個完整的、無愁無慮的環境生活。
    但同一時間他卻感到生氣、感到憤怒,只要一想到她懷著自己的孩子卻瞞著他,而他差一點就真的讓她走,他就無法安靜得了、平靜得了。
    韓洛霆瞼上的複雜表情,教杜鈴蘭分辨不了到底他在想什麼,是喜或是怒?只好扭動著手腕,想將他牢牢箱握住的手腕抽回來,「我不懂,韓統領,我已經不適合當影衛了……」
    「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嗎?鈴蘭。」薄唇一張一合,緩緩地道出將她完全冰封的話。
    他知道了,她一直極力隱瞞的事,他知道了。
    一陣秋風送來,再次揚起了她的長髮,黑色的綢緞,纏上了他的臉。
    那個模糊的記憶,在一瞬間,清晰分明起來,那一晚,這一頭的長髮便不時地纏繞在兩人的身上,當他深埋進她時,髮絲因為扯動而收緊,好像它纏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他狂亂跳動的心。
    在他的堅持下,杜鈴蘭露出一抹蒼白而哀傷的笑,「我的解釋是,因為我愛你。」
    她親口承認的話,震撼了他。
    而她的笑,則如同一根細針,扎痛了他。
    明明她在笑,但他卻感覺到她在哭。
    韓洛霆不懂,她在說出愛他的同時卻露出傷心的表情,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曾經對她做過傷她心的事。
    「現在,請讓我離開。」她再開口,雪白的小臉上沒有淚水,因為她的淚,早已經流乾了。
    更何況她答應過寶寶,以後她都會堅強,再也不會掉一滴眼淚,說到了,就要做到。
    離開!這兩個字如同烈焰一樣焚燒著他的心,他皺起眉,卻在如此重要的時間找不到任何可以留下她的借口。
    眼角的餘光瞄到了她微微凸出來的小腹,他想也不想就道:「孩子……」
    「是我的。」她淺笑地打斷他,另一手掙開了他箱制她的手。
    她的武術與他師承同一派別,他不會得到多大的好處,再加上為了追趕上他,她拚了命地練習,即使自己不是練武的材料,她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強逼自己,所以她不會那麼輕易地敗給他。

《誰准你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