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櫻,將東西放下。」尹進踏進花廳,淡聲吩咐著小婢。
「是!」像得到天兵神將幫忙似的,春櫻大喜地將手中的東西擱到桌子上,然後就腳底抹了油地溜走,當作聽不到主子的呼叫聲。
這幾天,若是應兒小姐不肯進食,只要將東西交給尹護衛,小姐便會吃上幾口;不過也因為她將勸食的功夫交給尹護衛,她已經被春主子瞪了好幾天了,可是為了主子的健康,再被瞪也值得。
見尹進出現,柳應兒扔下手中的小說,就想往房間走去;那裡,是唯一尹進不會恣意進出的地方。
「應兒小姐,先吃點東西。」伸出一手擋在她的身前阻止她離去,他恭敬地道,還做出一個請上坐的動作。
「你是聾子嗎?你沒有聽到我說我沒有胃口,不想吃嗎?」與對待春櫻的冷淡相迥,柳應兒跳起來,態度十分惡劣地質問。
經過幾天好好的休息後,她的身子的確恢復不少,即使不比受傷前,但至少已經夠力氣開罵了。
面對她像流氓似的惡聲惡氣,尹進一派冷漠地反問:「應兒小姐,需要我請王妃來嗎?」只有王妃才能叫她忌憚三分。
王妃、王妃、王妃、王妃、王妃!張嘴王妃,閉嘴王妃,他就只會將月嬤嬤搬出來逼她就範!
已經聽了這句話無數次的柳應兒,氣極地將桌上的東西全數掃到地上,像個無理耍賴的小娃兒似地怒叫:「去啊!你去叫嬤嬤來,告訴嬤嬤我到底有多橫蠻無理!叫嬤嬤永遠將我關在東築小樓裡頭好了!」
她的舉止,教他額間的青筋一現,「應兒小姐,最近西域鬧旱,糧草失收,有不少人得餓著肚子,您此舉太浪費了!」
他曾經也試過餓著肚皮的生活,那日子太難過、太難受,所以他從不浪費半點食物;縱使她的心情多差多惡劣,但也不代表她可以如此任性地浪費食物!尤其天下有多少人正餓著,沒有東西吃!
聞言,柳應兒也驚覺自己太過衝動,可沒有辦法向他低頭示弱,「那又怎地?他們沒東西吃又關我何事?」
最後,她還做出連自己也不願相信的舉止……她抬起小腳,踩向一塊滾到腳邊的糕點!
腦中名為理智的一根神經,在她踩向糕點時斷裂,「不聽教的女人!」
他怒罵出聲,忍無可忍地做出「以下犯上」的舉動;一把拉過她壓在膝蓋上,他端坐在躺椅上,有力的大掌重重地往她翹圓的臀兒揮下,「啪、啪」地打疼了她。
「你敢?尹進,你真的敢!」從小到大都不曾遭過這種對待的柳應兒,像個娃兒一樣地被人打著臀兒,紅著眼眶也紅著小臉的在尹進的膝上掙扎著,可卻始終躲不開那不時落下的手掌,「春櫻!春櫻!快進來救我……」
「不懂民間疾苦的大小姐!」聽見她的求救聲,尹進加重了掌上的動作,「你可以生氣、可以任性,但卻不許你漠視正在吃苦的平民!」他厲聲告誡。
「我不知道!我不懂!放開我……」不只臀兒疼,自尊心也同時受創的她忍著淚,在他的腿上叫吼。
「冥頑不靈!」
「我恨你,尹進!你是混蛋!」尖叫出聲,連帶扯疼了臉上剛剛癒合的傷口,委屈的淚水再也按捺不住地掉下,滴落在他的大腿上,「我恨死你……你居然敢打我……」
腿上的濡濕教他一怔,肆虐的大掌也是一僵。
他在做什麼?她的身子才剛剛轉好一點,臉上的傷口也才剛剛癒合,他卻動手打了她……老天,他到底在做什麼?
理智回來了,可是禍也已經闖了!「人質」還躺在他的腿上嗚咽地落著淚,他連安慰自己這是幻覺也不行,「應兒小姐,我……」
「你打我、你打我……」她的小嘴猶在指控著,雙手掄成小拳不停地捶著他的胸口,可那微弱的力道卻一點也震撼不了他。
她恃著自己聰穎,再加上在王府時有侍衛保護,在美人閣中有武藝高強的姑娘們看守著,所以她從不習武。
可是現在的她,多麼希望當年她習有一身好武藝,不必足夠成為武林盟主,至少可以打到他吐血內傷,而不是像現在這麼不痛不癢。
「應兒小姐……」他鬆開對她的箝制,無聲地等著接下來的一記巴掌……
柳應兒身子終於回復自由,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她沒有用力地甩他一巴掌;相反,一雙小手緊緊地攀上他的頸項,小臉埋進他的胸前,像個小娃受到委屈後尋求親人憐愛似地哭泣著……
舉起手,下意識地想輕拍她的背,可下一瞬間,尹進的手停住了,渾身僵硬地任她抱著。
「我恨死你、我恨死你……」紅艷的小嘴猶在罵著、怨著,但那雙小手卻沒有放開。
柳應兒當然也知道自己的模樣多狼狽,抱著一個瞧不起她的男人哭著,有什麼比現在的她更加可笑?
可是,淚珠兒就是止不住,一顆顆地掉下,劃過難看的疤痕,再掉到他的腿上……
灰色的布料吸收了她的淚,渲染開一小攤水跡;尹進只覺得,那一顆顆的眼淚不單單只是掉在他的長褲上,那一顆顆的淚,似乎也掉進了他的心湖,泛起一陣陣小小的漣漪……
不行!不可以!他小小的一個近身侍衛,怎麼能喜歡上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只怕她離開美人閣,王爺與王妃便會替她找一個能門當戶對的夫婿,身為安野王寵愛的義女,縱使她曾為花魁,也應不乏王侯貴族問津。
他,不可妄想!
他應該拉開她的手,放開她,而不是貪戀片刻的溫存,作出非分之想的舉動;可是,他沒有足夠的力量要自己放開……
他,不想放開!
「你們兩個的感情,什麼時候這麼好了?」細柔的嗓子徐徐地響起,程翩兒依在丁憐兒身上,美目看戲似地,看著密密緊靠的男女。
尹進看向不知何時站立在花廳門口的男男女女,他的警覺變低了嗎?為什麼他沒有察覺有人進了花廳?
「嬤嬤,咱們是不是進來得不是時候?」夏祈兒一邊以絹扇扇涼,一邊偷偷瞄向埋在尹進胸前的柳應兒。
「我倒不覺得,要是咱們再晚一點進來,說不定兩人都已經脫了衣在……」尉遲彥發揮唯恐天下不亂的特質,正在危言聳聽之際,被親愛的娘子打斷。
「閉嘴,尉遲彥!」雖然應兒姐姐是緊緊地抱住尹護衛不放,但也不代表兩人會做出那種事來;杜琉璃一掌拍向尉遲彥,以懲罰他的「妖言惑眾」。
月嬤嬤不語地看著兩人,將尹進眼中的複雜情感看在眼底;這小子,該不會不清楚他對應兒有意吧?那麼遲鈍?而應兒那倔丫頭呢?
她看向那埋在尹進胸前的義女,那顫抖的肩膀無聲地告訴她,她那從不在人前落淚的大義女,居然肯在一個稱不上相識許久的男子面前落淚。
這,代表什麼?
「我說應兒姐姐啊,你想在人家懷裡待多久?我們都已經站在這很久了,你這個做主人的怎可以讓客人站這麼久?」程翩兒緩緩地走近依舊摟著緊緊的男女,她還沒瞧過應兒落淚的模樣,不知她哭泣的樣子是梨花帶雨,還是醜態百出?
程翩兒好奇張望的舉止教尹進下意識地側過身,以高大的身軀將柳應兒完全遮擋住,教誰也無法窺見她的淚容。
「小氣!」嘟了嘟紅唇,程翩兒瞪了尹進一眼,沒法子看到期待中的淚顏,她只好踱回丁憐兒身邊。
柳應兒不知義妹在罵誰小氣,她只知現在她絕不可以在眾人面前抬起頭來。
打從程翩兒一出聲,她就從無盡的傷心與委屈中清醒過來;一發現自己在尹進面前掉淚,這叫從不在人前示弱的她已羞窘萬分了,若再讓更多的人瞧見,那叫她情何以堪?
更何況,她絕不能讓尉遲彥與程翩兒知道她被尹進打了嬌臀,否則接下來的日子都會飽受嘲笑,她才不會做那種蠢事!即使慘遭虐打的臀兒還在隱隱作痛,但她都得忍下來,待眾人離開後,她再跟尹進好好算賬!
思及此,她將小臉更加地埋進尹進胸前,完全不管自己會不會有缺氧窒息的問題。
「尹進見過王妃與幾位小姐、公子。」被懷中的人兒緊緊抱住,尹進無法向月嬤嬤下跪行禮,只好改為抱拳,不過如此一來,他等於將柳應兒整個圈在懷中。
感到他的手臂圈抱著自己,一陣莫名地安心油然而生,著實教柳應兒一怔!
可一思及剛剛這雙手拚了命似地對她的臀施虐,一陣怒氣瞬間蓋過那莫名奇妙的感覺,怒極的她等不及眾人離開,小嘴一張,兩排整齊、白淨淨的齒便咬住尹進胸前的肌肉。
她咬、她咬、她咬、咬、咬!可是去他的,怎麼他的肉會這麼硬?硬得她都快要咬不下去了。
尹進僵硬著身體,他並非怕痛,而是她這動作對他而言,太過親暱!
尤其當她咬不住他的肉時,便會磨動著兩排齒兒,讓他情不自禁地幻想,若少了他胸前的布料,她的齒真正咬在他的胸前,將會有些什麼樣的感覺?
該死的!他不該想這些!她可不是他能夠妄想的對象,絕不是!
敏銳的月嬤嬤察覺到尹進的身體不尋常地一僵,再瞧瞧他胸前的小女人,立即明白了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來來回回地看著這對男女,她的應兒,今年已經二十了,若換作是一般人家的女兒,或許她早就已經是幾個娃兒的娘了;可是這丫頭為了回報她與王爺的養育之恩,一直漠視自己的幸福,拖到現在,比她小的琉璃也已經嫁人了,可她還是孑然一身。
思及這數年來,其實這丫頭為她與王爺所做的一切,已經足夠還清他們對她的養育之恩,只是這丫頭還嫌不足夠,拚了命地想再做出點事來報答他們,不料卻因此而傷了女兒家最重要的臉。
這尹進,聽王爺所說是萬中選一的好人選,若將他與應兒湊合,似乎也是美事一樁;想到這裡,月嬤嬤已經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尹護衛,你可知道應兒丫頭的臉還有得治?」目光看向尹進,月嬤嬤明知故問。
她問這有什麼目的?尹進雖不解,但仍是點了點頭,「屬下知道。」
「那麼你也該知道,天山雪狐與白玉珍珠皆處於非常人能到的地方,若非武藝高強的好手,想得到這兩樣至寶,簡直是天方夜譚!所以,我想要你到天山與東海將這兩樣東西拿回來,你可願意?」
尹進一怔,沒想到月嬤嬤居然會知道天山雪狐與白玉珍珠之事,想必,應該是尉遲彥或是杜琉璃偷偷向嬤嬤告密,否則以柳應兒的個性,到死也不會求月嬤嬤派人替她找來。
的確,天山地勢險要無比,山頂終年積雪,要在白茫茫一片雪地中尋找一隻小小的雪狐,談何容易?更莫說要從浩瀚的東海中,找一顆細若花蕾的白玉珍珠,就因如此危險、就因如此困難,所以才無人找得到這兩樣東西。
而王妃現在卻要他去找這兩樣東西回來治柳應兒的臉,看來王妃的確一如外界所言,對四名義女寵愛有加,有求必應。
至於王妃問他是否願意到天山跟東海尋找這兩項東西?答案是肯定的!
尹進連想都不必想,張嘴正要回答之時,一把因哭泣而沙啞的嗓子替他回答了……